宁云钊笑着应声是,依言在宁大夫人身边坐下。

“那就按母亲说的,我简单说。”他说道,“这件事很简单,也是没办法。”

果然是没办法吧?

宁大夫人看着他。

“想必母亲已经知道君小姐和陆千户的事。”宁云钊说道。

“知道知道。”宁云燕忙点头,“她勾引了陆千户,还有那个成国公世子。”

宁大夫人也点点头。

宁云钊看宁云燕一眼。

“言传千里果然就变了。”他含笑说道,看向宁大夫人,“其实是因为九龄堂与陆千户有嫌隙,陆千户一心要赶走君小姐,你们也知道,君小姐在京城声名鹊起,济世救人,民众敬佩爱戴,陆千户在别的地方没法做手脚,这才使出男女之事的手段。”

宁云燕看着他,神情几分复杂。

说得这么多,话里其实是在维护君蓁蓁呢。

宁大夫人显然也并不想听这个。

“他们的事我不关心,我就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怎么又牵扯上你了?”她说道,“是不是她为了摆脱困局,又拿出当初的婚约说事?意图得到咱们家的庇护?”

宁云钊笑着摇头。

“不是。”他说道,不待宁大夫人再说话,接着说道,“我方才说了君小姐在京城盛名,民众拥戴,所以这件事闹起来之后,陆千户受到了斥责,为民众所不齿。”

说着看向宁云燕。

“这也是为什么成国公世子会出面,他是为君小姐不平。”

宁云燕忍不住翻个白眼。

才不信无缘无故的成国公世子吃饱了撑的抱打不平,这种话也只有男人们会信。

宁大夫人再次皱眉。

“这些事都无所谓。”她说道,“还是不知道怎么就又扯上你了?”

“君小姐的事闹大了,又牵涉到男女之事,民众少不得要探问她的私事,这样,我与她有婚约的过往就必然也要被拿出来说。”宁云钊干脆利索的说道,“她声名赫赫,我又新中状元,婚约的旧事肯定要被拿来议论,这最终必然要把我牵扯其中,所以…”

“所以我们就化被动为主动,将这件事直接揽过来,堵住悠悠天下之口,而且还能得美名。”宁大老爷再也忍不住接过话说道,“所以就这么简单。”

怎么就这么简单了?

宁大夫人和宁云燕神情愕然,看看宁大老爷又看看宁云钊。

“这不对啊,这怎么就化被动为主动了?”宁大夫人问道。

“君小姐如今的盛名,被议论婚事,云钊又中了状元,肯定要提到当初的事,到时候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给云钊按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那这仕途可就麻烦了。”宁大老爷说道,一面摇头,“你们妇人不明白这个官场的凶险。”

“所以母亲你问是不是她威胁我以得到庇护,其实不是的,事实上我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得到庇佑。”宁云钊说道。

宁大夫人看着他,神情依旧茫茫。

“我是不太明白。”她说道,“已经有人质问了吗?”

“还没有啊,所以先主动啊。”宁大老爷说道,“难道要等到被质问,议论纷纷的时候吗?”

宁大夫人看着他点点头。

“对啊,到那时候怎么了?别人质问,咱们就不能答了吗?”她说道,“这件事我们又不理亏,是她跑来要了五千两银子退婚的,整个阳城都知道,这有什么不能答的?”

“那算什么光彩事吗?”宁大老爷皱眉说道,“拿出来说,吵吵闹闹的,云钊是状元呢,官职也授予了,到时候还没先做出成效来,就顶着五千两银子的身价被人笑吗?你们这些女人,到底懂不懂?”

“母亲,这件事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事,我能得了一个好名声,君小姐她也能解了困局,可谓一举两得。”宁云钊含笑说道。

这样吗?

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宁大夫人神情一阵茫然,听起来好像是啊。

“不对。”宁云燕的声音在后忽的响起,带着几分尖利,人也站到了宁云钊面前,“哥,你是不是喜欢君蓁蓁?”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下。

“好好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说正事呢。”宁大老爷说道,“这跟喜欢不喜欢没关系。”

“我觉得有关系。”宁云燕说道,咬着下唇看着宁云钊,“我不懂父亲你说的那些大道理,但我有女人的直觉。”

什么女人的直觉?

宁大老爷皱眉。

“哥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难道会怕别人拿你的婚事做文章吗?”宁云燕接着说道,看着宁云钊,“我的哥哥才不是那种人,除非是你自己要拿婚事做文章。”

宁大夫人看向宁云钊,迷茫的神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神情凝重。

是的,没错,这些什么防患于未然关系仕途的道理她不懂,她也不在乎,但作为女人她却懂一件事。

如果一个男人不愿意跟一个女人牵扯上关系,他就有很多办法。

同样一个男人如果想要跟一个女人牵扯上关系,他也有很多办法。

“云钊,你是不是喜欢君蓁蓁?”她问道。

“哎呀你们真是,想多了”宁大老爷拍着腿说道。

“我要云钊跟我说。”宁大夫人再次尖声打断他,站起来看着宁云钊,“你说,你是不是喜欢她?”

宁云钊神情依旧柔和,没有不安没有惶恐,眼神清亮坦然。

是不是喜欢她?

是不是就想与她缔结婚约?

是不是纵然说是假的,也期待着有成真的那一天?

“是。”他说道,看着宁大夫人,“是的,母亲,我是喜欢她。”

第一百零七章 一个惊喜

是,我是喜欢她。

在这安静的夜色,久别载荣耀归来相聚的亲人,本该是欢悦的一家人,在听到宁云钊这一句话后,气氛陡然如同宁大夫人手里的茶杯一般落在地上碎裂了。

宁云燕伸手掩住嘴发出一声尖叫。

宁大老爷有些茫然,似乎没听懂。

宁大夫人则看着宁云钊,嘴唇抖了抖。

等了那么久,一口气撑了这么久,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听到一句否定。

现在听到了婚约是假的,却还没来得及欢喜一口气落地,就听到他喜欢她。

婚约是假的,但他喜欢她是真的。

相比于这样,她宁愿听到婚约是真的,他喜欢她是假的。

他喜欢她?

她的儿子,珍宝一般的儿子,光耀门楣的儿子,竟然喜欢那个贱婢?

宁大夫人眼一黑向前栽去。

死了算了。

宁云燕的尖叫声再次扬起,划破了宁宅入夜的宁静。

喧嚣半日的驿站也归于夜色的宁静。

送走了最后一位来拜访的官员,柳儿打个哈欠。

“小姐你快休息吧。”她说道。

君小姐却没有休息。

“我再看会儿书。”她说道,“你先去睡吧。”

柳儿哦了声应声是离开了。

放在药箱里的手札再次被拿出来,君小姐将几案上的灯挑亮几分,看着手札轻叹一口气,打开了第一页。

我是一个傻瓜。

那就看看是怎么样的傻瓜,能画出如此精细的舆图。

君小姐的手翻过,一张一张的舆图仔细的看。

那就看看是怎么样的傻瓜,能写出如此视死如生的话。

君小姐的手翻过,破铠甲残兵器依旧难掩杀气。

那就看看是怎么样的傻瓜,能排出这千般变化的兵阵。

君小姐看着上次看到的第一个兵阵,纵然在夜色灯光下,气息也依旧犀利。

她并不懂兵法兵阵,也从未听师父提过。

但这也没什么,就好像以前她也不懂什么下棋投壶,师父照样扔给她让她自己看自己学。

别人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而在师父这里,则是自己先进门,他再带你修行。

夜色沉沉,灯花结了又结,投影在窗上的人影端坐如松。

一如既往,天不亮的时候陈七就开始准备启程。

因为驿站的人来来往往一夜不停,为了避免再一次被围观阻拦了行路,所以他们都赶早。

三辆车都认真的检查,驿站还将最好的驿马送来拉车。

“君小姐在我们这里一住,那可就是灾厄退避了。”驿丞对陈七笑着恭维道。

“瞎说什么呢。”陈七摇头。

驿丞立刻点头连声应是。

“是我瞎说呢。”他说道。

以前自己说的话谁会当回事,陈七下意识的伸手捻须,模仿柳掌柜的动作,但可惜的还没有蓄须,神态举止多了几分滑稽,没有柳掌柜那般泰然儒雅。

护卫们牵着马向外走去,驿丞陪着陈七也向外走去。

“回京的时候,陈掌柜您可一定要再来。”他说道。

“你这,跟客栈拉客似的。”陈七也跟他开玩笑。

二人说笑着走到门外,蒙蒙的晨光里四周一片安静,但驿站外却停着一队人马。

陈七愣了下。

还支着三个帐篷,此时路边只有马儿在晃着尾巴,似乎人都在帐篷里歇息。

“昨晚驿站住满了吗?”陈七问道。

驿丞摇头。

“咱们这是山西河南交界的大驿站。”他说道,“那能轻易就住满了。”

那是没有资格住驿站的商人?

陈七看着这些人。

“不知道,半夜来的,根本就没有上前来询问,就在路边歇了。”一个驿卒上前说道。

遇到驿站不住,自己搭帐篷,而且这帐篷极其华丽,谁帐篷上还坠着一颗夜明珠啊,简直…

有钱人的脾气是稀奇古怪一些。

“去跟他们说说,让一让,让我们的车马过去。”陈七对护卫吩咐道。

护卫应声是上前。

“老乡。”他站在帐篷前几步外喊道,“能不能让个路。”

帐篷里没有人回答,只有路边的马儿闻声好奇的看他。

还睡着?

护卫回头看了眼陈七。

陈七对他摆手。

“怎么了?”君小姐和柳儿也收拾好走出来了,看到都站在门外问道。

“有人在驿站外歇脚,挡住了路。”陈七说道。

驿丞再等不得,忙招呼驿卒们。

“快快去去,把人赶了。”他叉腰说道,“别挡了君小姐的车驾。”

驿卒们忙从内跑出来要冲过去,原本的安静的帐篷里却猛地跳出来一个人。

“九龄。”他大声喊道。

驿卒们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看着这个十五六左右的少年人,这相貌这穿着这配饰,简直跟天仙下凡似的。

陈七也下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

九龄这个名字熟悉,这个人?

柳儿在身后已经啊了声。

“这个人好面熟啊。”她说道。

好面熟吗?

方承宇看着眼前的女子,激动又有些紧张委屈。

她是去年六月走的,现在已经四月了,快要一年没见了。

一年啊,好长好长的。

是不是都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样子了?

祖母和母亲都说自己长得快,长高了,她更认不出来了吧?

方承宇捏住了手指,或许该长慢一点。

“什么面熟。”

君小姐的声音传来,如同以前一样,清脆明亮又柔甜。

“是承宇啊。”

是承宇啊。

她说是承宇啊。

方承宇看着君小姐,绽开笑容向她疾步奔去。

原来这有钱人是方家少爷啊。

这打扮的简直认不出来了都。

“你半夜就来了怎么不进来?”君小姐听驿丞说了,看着方承宇。

“你睡了啊那么晚。”方承宇笑道,“把你吵醒不好。”

陈七心里啧啧两声,原来方家少爷是这样一个少爷啊,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嘴甜如蜜,跟谁学的啊?是姐弟吗?锦绣怎么刀子嘴?

君小姐笑着摇头。

“而且,这样,不更惊喜吗?”方承宇接着说道,眉飞色舞,“你一走出来,就看到我跳出来,想不到吧?”

这还真…惊喜。

陈七在后翻个白眼,看着此时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其他护卫。

这些二十多岁的精壮护卫们神情有些不自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大家。

明明听到人来询问,却装不在不出来,玩这种躲猫猫的惊喜游戏,他们从十岁后就没有再做过吧?

是怪丢脸的。

陈七带着几分同情看着他们。

第一百零八章 有伴得意马蹄轻

驿站门前的骚动散去,天光渐亮,内里的人也苏醒起来,而外边大路上也有人赶来。

“驿丞竟然这么客气在门前迎客吗?”

看到站在门外看着大路的驿丞驿卒们,新来的人惊讶的问道。

这里的驿站也太客气了。

“是在送君小姐呢,你臭美什么啊。”立刻有人答。

“君小姐走了?”

这话让内里很多人跑出来询问。

得到确认后都捶胸顿足。

“我还想再请教君小姐。”

“君小姐还没有看看我又没有凶兆呢?”

这热闹让新来的人很是不解。

“君小姐是谁?”他问道。

这话让嘈杂停下,所有人都看向他翻个白眼。

“天下还有哪个君小姐。”他们说道,“当然是君九龄君小姐。”

这话让新来的人顿时明白了,又想到君小姐已经走了,不由也跟着捶胸顿足。

“就差一步啊就差一步就能见到君小姐了。”

驿站门外再次喧闹,而已经行驶在清晨的大路上的君小姐的车马也比往日喧闹的多。

急促的马蹄声一直到君小姐的车前才停下。

“九龄,你看。”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的车帘一直掀着,早就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一串黄杏。

“杏子已经熟了吗?”她说道。

“我路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尝过了能吃了。”方承宇笑道,将杏子递过来。

君小姐接过。

方承宇又骑马围着车绕了一圈。

“好不好吃?”他问道。

君小姐咬了一口笑着点点头。

“好吃。”她说道。

方承宇高兴的笑了,催马又绕过另一边。

“少爷,你上车坐会儿吧。”

坐在后边马车上的陈七再也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说道。

快马疾奔,慢马绕行,这孩子是身上长虱子了一刻也停不住?

“我不累。”方承宇说道,看着君小姐,“九龄,我这一路都是骑马过来的,一点都不累。”

“你学了多久?”君小姐笑问道。

“学会半年了。”方承宇带着几分小得意。

“那技术真不错。”君小姐笑道。

“是吧!”方承宇顿时笑颜逐开,催马又绕着车走了一圈,“我还学了很多呢,我能在马上射箭。”

说着就解下马背上的弓箭。

“九龄,我做给你看。”

“我学的也很好,我去给你打只兔子来。”

快够了吧!你还要不要来个马上捞月?再耍一套大刀?

陈七忍不住按住额头,方锦绣那么话少刻板,她的弟弟怎么是个孩子气的话唠。

君小姐看着方承宇笑着招手。

“过来坐。”她说道。

“好,骑马也累了想坐马车了。”方承宇笑嘻嘻的说道。

你这累的也太快了吧?陈七在后瞪眼,我请你坐的时候你说什么了?

真是想不到,方家的少爷,那么老实的方锦绣的弟弟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方承宇坐在了车夫一旁,接过君小姐递来的茶,仰起头咕咚咕咚喝完。

“长高了。”君小姐含笑说道,“也胖了。”

方承宇忙握住胳膊给她看。

“还结实了。”他说道,“你走后,我每天都坚持打拳射箭。”

君小姐笑着点头。

“看得出。”她说道,拿出手帕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方承宇笑嘻嘻的任她擦汗,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怎么跑这么远来接?家里可放心?”君小姐说道。

“总比去京城接近吧。”方承宇说道,“放心,我做事,家里都放心。”

比起一年前病初愈接触人的青涩,现在的方承宇更加的轻松自在。

相比起来他比弟弟九褣幸运多了。

他因病困居十年,九褣虽然没有病,却也被困居着,自从进了怀王府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只看到怀王府的一片天地,不知道还将关多久。

要快些让九褣脱困啊,要不然整个人也可能就废了。

“很辛苦吧?”方承宇看着她的神情,忽的问道。

做到这个当然会很辛苦。

君小姐微微怔了下,回神看着方承宇关切的眼神。

“还可以。”她笑道,“做事本来就不容易,能有机会做就不错了,不怕辛苦。”

方承宇点点头。

“是,九龄说得对。”他说道,“而且做的都特别好,很厉害。”

“家里都好吗?”君小姐说道。

虽然来往的书信上都会提到,但她还是问了。

而方承宇也立刻坐正身子。

“好。”他兴致勃勃的说道,“祖母迷上了听戏,在家里养了一个戏班子,母亲忙着给大姐二姐说亲事。”

“…大姐接手了一个分号…刚去就被老掌柜给了个下马威…”

大路上十几人的车队中方承宇的声音说说笑笑不断,煞是热闹。

远远的一座城池可见。

“阳城到了。”有人喊道。

后边车上的方承宇的声音也停下来了。

可算是到家了

陈七激动的从车上坐起来,看着面前的城池,可算是不用再受方少爷的热闹了,能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了。

“九龄,我想到一件事。”

方承宇的声音从后边的马车上又传来。

陈七打个机灵。

他又想到什么了?他这一路上都想到多少事了,从院子里的树到君小姐案头摆着的花屋檐下的鸟窝。

君小姐看向他。

“你回来我高兴,家里高兴,阳城的百姓也肯定高兴,所以我就让人告诉大家了。”方承宇说道。

告诉大家了?

陈七怔了怔,也就是说…

他的念头未闪过,就听得前方喧声如雷。

“君小姐回来了!”

“是君小姐的车马!”

城池前也出现如云的人群,向着这边涌来。

好嘛,这安排的可真是得当,出京有人相送,归家有人迎接,完美。

陈七看着后边坐在君小姐身边的方承宇,现在的少年人讨人欢心真是厉害,佩服佩服,也许他该向这位少爷学学。

宁家宅院里上上下下一片安静,这安静不似先前的闲适,而是紧张,进出的丫头仆妇都小心翼翼。

宁大夫人在宁云钊回来的那天就病倒了,请了大夫看也说不出什么。

宁云钊衣不解带的守着,谢绝了一切宴请来访。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宁大夫人并不见好转,反而屋子里的哭声总是断断续续传来。

“老爷,公子,好消息好消息。”

一个仆妇欢天喜地的跑进来,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宁大夫人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消息?

在廊下屏气噤声的丫头仆妇不解的看着这仆妇。

宁云钊掀起帘子出来了。

“什么事?”他问道。

“公子,君小姐回来了。”仆妇高兴的说道。

君小姐?

宁云钊一怔,神情有些惊讶,她…

他还没来及问,就听得宁云燕的声音在后响起。

“她回来了算什么好消息?”宁云燕人也站过来,竖眉盯着那仆妇。

仆妇被宁云燕的神情吓了一跳。

“君小姐,是神医啊,夫人的病…”她结结巴巴说道。

话没说完,宁云燕就火冒三丈。

“滚。”她尖声喊道。

第一百零九章 谁在说服谁

仆妇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宁大夫人的宅院恢复安静。

宁云燕还气的胸口剧烈的起伏。

宁云钊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向屋内走去。

宁大夫人面向里睡在床上,对于外边的事似乎听不到也看不到。

宁云钊在床边坐下来,端起一碗汤羹。

“母亲,吃点东西吧。”他说道。

宁大夫人睡熟一般毫不理会。

“哥!”宁云燕从门外进来,咬着牙喊道,“你真要关心母亲,想要母亲好起来,就快去解决这件事。”

“婚约的事,当然是要解决的。”宁云钊说道。

“你是要解婚约还是跟那贱…”宁云燕尖声说道。

贱字刚出口,宁云钊将汤碗放在桌子上,似乎是不经意,磕碰在一旁的茶壶上,发出清脆又有些刺耳的声响。

就像婆婆不高兴的时候重重放茶杯一样,宁云燕一个哆嗦停下了话,旋即又红了眼眶。

她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这种动作不会是不经意的,就是故意的。

婆婆看起来和蔼,其实总把她当外人,夸赞的敷衍,而不满了偏不说只是甩脸,这甩脸她看得出来,丈夫下人们也都看得出来,然后就跟着一起这样对她。

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对婆婆察言观色小心伺候。

当女儿家时的肆意畅快她都要忘光了,只是这些日子总听她们提起君蓁蓁,才想起自己那时候的日子。

那时候都是人人看她的脸色,根本不用半点小心,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母亲哥哥都会哄着她。

但现在就因为自己要骂那君蓁蓁一声贱婢,哥哥竟然给她脸色看,竟然还是跟婆婆一般的动作。

宁云燕的眼泪唰的就流出来了。

哥哥已经把她当外人了。

她想过哥哥成亲后会把她当外人,没想到还没成亲就这样了。

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外人。

君蓁蓁。

为了君蓁蓁这个贱婢,哥哥这样对她。

“有话好好说,不要哭哭闹闹。”

宁云钊声音随之传来,依旧温和可亲,但宁云燕却再没有以前那种哥哥的骄纵的感觉。

这就是呵斥不满。

宁云燕哭声更大。

“你说谁呢?”宁大夫人从床上猛的坐起来竖眉喝道,伸手一指,“你滚出去,我这里不用你伺候,摔摔打打的,你做脸子给谁看?”

说着浑身发抖。

“我就当没有生养你这个儿子。”

旋即又躺下伏在枕头上大哭。

“我那时候身子弱怀了你,差点死过去,大夫都劝不要留,我哪里舍得,拼了命生下来,结果现在还是要被你要了命。”

看到母亲哭,宁云燕哭声更大,刚走到院门外的宁大老爷揉了揉耳朵。

“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吧。”他说道,又看着院内带这几分佩服和同情,“云钊真是不容易。”

屋子里的宁云钊在两个女人的哭声中端坐如松,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母亲,这些我都知道,你不要哭,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他温声说道,“你适才也听到了,她回来了。”

先前他总是说这件事要等君小姐回来再解决。

但是,这件事的根由根本就不是君小姐回来不回来。

男人是不懂还是装糊涂?

宁大夫人停下哭看向他。

“你要跟她怎么解决?”她说道。

“问过她才知道。”宁云钊认真说道。

“我现在不要问她,我要问的是你。”宁大夫人喝道,“不管她说怎么解决,你都还是喜欢她是不是?就算她说解除婚约,你也要非她不娶是不是?”

宁云钊笑了。

“非她不娶这个承诺太大了。”他说道,“没有人知道以后的事,这个话我也不敢说。”

说他疯了吧,他突然说喜欢君蓁蓁真的是太发疯了。

就像隔壁那个好容易得了秀才的年轻人,一家子还没来及欢喜,这秀才儿子就发疯要娶一个小寡妇。

但宁云钊又不像那个秀才发疯的喊着非她不娶要死要活。

儿子一向是个理智的人。

“云钊。”宁大夫人带着几分哀求几分棋盘拉住他的手,“是不是那个贱婢勾引了你?”

宁云钊笑了。

“母亲,你还不知道你儿子我啊。”他说道,“我是那种能被人引诱的人吗?”

宁大夫人被说的一怔,顿时又满嘴的苦涩。

她宁愿不知道!

她愤怒的甩开宁云钊的手。

“总之,你绝不能喜欢她,就算喜欢,现在以后都不许喜欢了。”她喝道,“我再给你找一个好姑娘,你也说了没有人知道以后的事。”

“母亲,喜欢不喜欢这种事哪有这么容易。”宁云钊笑了,揽着宁大夫人的肩头。

所以说了半天,等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不是什么都没说,他一直在说服自己。

宁大夫人心凉如冰。

自己都病倒躺下绝食了,他看似孝顺的伺候着,却始终还在说服自己,没有半点的要顺着自己。

自己在他眼里还不如那个贱婢!

“滚出去!”她哑声喊道,推开宁云钊,“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宁云钊依旧不急不恼,轻叹一口气。

“母亲息怒。”他说道,“我听你的话,你别生气,我先出去了。”

说罢退了出去。

这时候就又听她的话了?

看着走出去的宁云钊,宁大夫人将桌上的汤碗一巴掌扫落在地上。

“娘,怎么办啊?”宁云燕哭道,“哥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

宁大夫人攥紧了手面色灰白。

“除非我死了。”她咬牙说道,“我就不信他真敢为了那贱婢不要我这个娘。”

只要母亲还坚持就好。

宁云燕稍微松口气,父亲是靠不住了,宁家其他人更是可恨,这几日走出去,竟然还有人欢喜的问她君小姐什么时候过门。

真是不要脸,那女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竟然跟捡了宝似的。

“母亲。”她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看,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几块点心,“你快吃点,别真饿坏了,那就让那贱婢如意了。”

绝食当然是假的。

宁大夫人沉着脸伸手接过。

第一百一十章 今已非昔比

“云钊云钊。”

院子外看到宁云钊走出来,坐在凉亭里喝茶的宁大老爷对他招手。

宁云钊走过去喊了声父亲。

“也是为难你了。”宁大老爷说道,带着几分同情,一面示意宁云钊喝茶,“你母亲一向脾气挺好的,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这样的执拗。”

相比于宁大夫人,宁大老爷以及宁家的其他人对这件婚约的事态度都好很多,没有宁大夫人这般反应激烈。

“这件事是我做的太突然,没有跟母亲说,她生气也是应该的。”宁云钊说道,端起茶喝了口。

而且关键是宁大夫人生气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自己说的那句喜欢君小姐。

宁大老爷摇摇头。

“不是说了那时候情况危急嘛,你怎么跟家里人说。”他说道,“这种鸡皮蒜毛的事女人就爱计较。”

宁云钊当然不会跟着父亲说母亲的不是,闻言再次重申是自己不对。

宁大老爷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轻咳一声端起茶杯掩饰一下。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不是什么坏事。”他又整容说道。

宁云钊的脸上散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