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想娶她就让她知道,让她知道。

虽然她已经知道一次了,但那只是喜欢。

现在不仅是喜欢,而是想与她共度余生。

她以前说过不想不合适,那时候的确有些不合适,自己的心意,以及家里的态度都没有说开。

那现在要不要再问问她,可能想,以及合适不合适?

“好。”他抬起头说道。

宁大老爷正说话被陡然打断愣了下。

“我去跟她说说。”宁云钊说道,说着又笑了笑,“但不一定能行。”

宁大老爷哈哈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别这么没信心,我们云钊怎么会不行。”他说道,“你可是我们阳城的第一公子。”

但两情相悦这种事,可不论这个。

宁云钊笑了。

就跟读书一样,勤奋不一定都有回报。

唯有尽心尽意,如此不负自己。

宁云钊走出宁大老爷的书房,看着夏夜空中的点点星辰,神情一如往日,只是一双眼更明亮的几分。

夜色笼罩了天地,万物静籁,虫鸣渐起,君小姐几案前的灯也被挑亮。

“九龄你还不睡吗?”方承宇在门外探头说道。

君小姐对他笑了笑。

“我看会儿书。”她说道。

方承宇并没有进来,而是笑着点点头。

“那你慢慢看,我先睡了。”他说道,摆摆手便离开了。

君小姐笑了笑低下头掀开了手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细究慢想不放过

兵阵的图没有舆图多,十张也就翻完了。

君小姐看的比舆图仔细一些,当然也不指望现在就看懂学会,跟舆图一样,她会重新翻看很多遍,直到记得清清楚楚。

先记住再说学,这是师父扔来一堆堆的医书时给她说的道理,这让她练就了强悍的记忆力,也成了她的习惯。

她看兵阵图看的仔细并不是现在就要记住学会,而是这兵阵图上画的人很有意思。

兵阵图基本是由点点线线构成的,但在其中也画了几个兵将。

前几张看的时候不在意,但接着看去君小姐发现这几个兵将的面容没有变过。

他们活灵活现,表情丰富贯穿了十张兵阵图,就好像是真实的人。

应该就是真实的人,而且肯定是师父熟悉的人。

这些人年纪不等,有三十多岁的,也有满脸稚气的少年,每一张阵图里表情都不同,或者笑或者沉静或者奋勇,栩栩如生。

这些人就是师父的过去吗?

明亮的灯下,君小姐再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些人的面容一页页的掀过,十张兵阵图后,终于出现本该出现的内容了。

一个被称为神医的人该写的内容。

这是一个医案。

君小姐松口气,又有些好笑,端起茶喝了口,继续看这个医案,与前边的图和字令人惊艳不同,这医案的字迹潦草,而且好多错字,看起来很是古怪,更不要提描述也混乱,似乎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君小姐却看得脸上笑意浮现,这才是师父嘛。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医案没有提到具体的地方和时间,得不到师父过去的信息。

掀过了一页又一页,接连几页都是医案,也不能算医案,应该说是师父的自言自语,字迹潦草也没有条理,前一句还在说这个病应该怎么治,下一句就跑到另外一个病上,就像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啊。

其实那时候自己一个人下棋一个人玩,师父何尝不也是,除了调侃打趣自己,他也没有人玩。

君小姐似乎看到他翘着腿坐在桌子前,一面将腌豆子扔进嘴里,一面在纸上疾书,嘴里还嘀嘀咕咕,时而摇头,时而又拍案笑。

他其实也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自己跟自己玩。

君小姐停顿一刻,再次掀过一页,然后视线微凝坐直了身子。

这是一页更加潦草如同胡乱图画,这些胡乱涂画的是同一句话。

紫英仙株,不够,不够,不够。

这一句话写满了这一页。

原来那时候师父不仅仅说,还写下来了,当时听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看这一页的潦草涂写,她能感受到师父当时的烦躁焦虑甚至,绝望。

绝望啊。

君小姐的手放在这一页上。

当初当时的她是不懂什么叫绝望,直到她死的那一刻,绝望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眼睁睁的看着仇人活着,她却无能为力。

那师父他又是为了什么无能为力而绝望?

他这样的人也会无能为力吗?

紫英仙株能够解了他的绝望吗?一个紫英仙株不够吗?其实算起来她已经见过两个了。

只可惜一个被朱瓒抢了,又浪费在那除了好看没有任何用处的一朵花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咬了咬牙。

这个朱瓒。

窗外传来沙沙的声音,如同春蚕进食。

君小姐放下手札走到窗前,细雨随风扑在脸上,带着几分清爽。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伤肯定是没事,她有信心,而朱瓒卷入的麻烦他可有信心解决?

所以说,就跟浪费了紫英仙株一样,他亲手杀死卷入黄小大人事件中,真是浪费。

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是冲动幼稚,还是胆小奸猾。

至于另外一个紫英仙株。

君小姐的焦躁凝起的眉眼如同这夏夜的雨丝一般柔和下来。

还埋在怀王府的树下。

怀王府啊。

不知道九褣现在是不是睡了,还有没有伤心生气,对于九褣她多少有些放心,毕竟还有顾先生在,能陪着他。

念头闪过,君小姐又苦笑一下,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顾先生视为可以信赖的人了。

不过姐姐呢?

姐姐知不知道她离开京城了呢?她会难过还是开心还是没什么感觉?或者早已经记不起她了。

毕竟她们只见了那么一次,短短相处那么几天,而自己又顶着另一张脸,对于九黎公主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为本分的大夫。

君小姐伸手抚了抚脸,擦去薄薄的一层雨水。

相比于九褣,九黎才是没有人陪,孤单的一个人。

而此时的京城夜空明朗,无雨也无风,夏日的闷热已经初现。

陆府的宅院里灯火明亮,虽然夜深但人还不静。

几个丫头仆妇将新的冰块摆在室内四角,替换了尚未融化但对于陆云旗来说已经不好了的冰块撤了出去。

屋子里清凉如秋。

丫头仆妇都退出去了,卸了妆换了家常衣衫的九黎公主也不是一个人守着孤灯。

“九褣写的字果然进益多了。”灯下她含笑说道,眼底一片柔光看着手里的卷轴,又抬起头对对面坐着的陆云旗点头,“你请的这个先生真的很不错。”

陆云旗神情木然。

“不是我请的。”他说道,“他是自己要来的。”

“可如果只是他要来,也不一定就能来啊。”九黎公主含笑说道。

怀王府又岂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但是他要再这样用这种办法传递消息给你,就真的太蠢了。”陆云旗说道,看着九黎公主手上的卷轴,“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不代表我不识字,看不出什么叫藏头诗。”

九黎公主笑了,将卷轴放回桌子上。

“他也没想瞒着你。”她说道,“要不然也就不会写了。”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九黎公主也没有再说话,从一旁拿起针线,开始灯下绣花,她的眉眼平和,嘴角还带着笑意。

如果她没有从小被教导的端正守礼的话,此时此刻如果再哼唱一首小曲,屋子里的气氛就更温馨了。

“为什么得知她平安回到阳城这么高兴?”陆云旗忽的问道。

九黎公主针线不停。

“因为看一个人能好好的自在的活着,总是让人开心的事。”她含笑说道。

好好的自在的活着,是让人开心的事吗?

陆云旗木然无波。

而且别人开心不开心,从来都不是他在意的事。

“我的意思是阳城也好,京城也好,又有什么区别?”他说道。

九黎公主针线停下,抬起头看他,神情有些无奈。

“你还是不放过?”她说道。

“我为什么要放过?”陆云旗也看向她说道。

屋子里明亮的灯没有照亮他的脸,反而让他的脸藏在阴影下。

没有了那张俊美苍白诡异的脸,只木然的神情和声音让他看起来认真又淳朴。

“我做到今日今时的地位,我得到今日今时的一切,就是为了她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处可逃

为了她。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解析。

为了让她过得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过的不好,也是为了她。

而这个她,对于九黎公主和陆云旗来说,也可以有很多解析。

“陆大人。”九黎公主默然一刻,“你为了她,照顾我和九褣,在不可能之中给我们最大的可能,我没资格也不能指责你,只是她已经不在了,她不是她,你就放过她,也放过你吧。”

这一句话两个她,指的是谁,九黎公主知道,陆云旗自然也知道。

但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是不是她,对他来说,没有考虑的意义。

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是他如今存在的唯一意义。

“放过很多时候是因为不得不放过。”他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能够不放过,就没有道理要放过。”

他说着站起来。

“这大江南北,天上地下,锦衣如卫,天罗地网,在京城也好,在阳城也好,在天涯海角也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九黎公主看着他。

这个人已经疯了,道理是讲不通了。

“那又如何,你又能奈何她?”她柔声说道,“你难道没觉得她很厉害?”

她来到京城短短时日就名声大噪,而且这并不会虚名,她能让大夫们信服,让民众们敬畏,成国公世子为她出头,宁状元为她挺身而出。

质疑没有拦住她,太医们的刁难没有阻止她,陆云旗你的欺扰也并没有让她困顿。

如今她虽然离开了京城,但九龄堂依旧存在,而且回到了阳城,有方家宁家相护。

这样的一个小女子,你真的觉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陆云旗迈了一步,人也站到了灯下,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也瞬时黯然。

“我的爹没有本事,除了吃酒,打我,这辈子没有别的成就。”他说道。

然而吃酒和打孩子也并不是什么成就。

九黎公主看着陆云旗,对于陆云旗的身家来历,她很清楚,因为他的身家来历太简单了。

京城郊外人氏,人丁单薄,父亲从军,后来机缘巧合混入锦衣卫当差,爹娘媳妇早死,只有陆云旗一个儿子。

仅此而已,简单到有些凄凉。

陆云旗并没有觉得凄凉,他的脸上甚至浮现笑容。

“不过,他留给我一个吃饭的差事,还留给我一个好名字。”他接着说道,“云旗,运气,我的运气一直还不错。”

他说着转过身,慢慢向外走去。

要不然我怎么会遇到她,还能娶到她。

陆云旗站到了门外,院子里灯火通明,夜色退避,廊下的仆妇丫头齐齐的施礼。

“大人,夜深了,该歇息了。”一个仆妇大着胆子上前说道。

这些日子陆云旗没有再去外宅,而九黎公主也看上去很高兴,跟大人有说有笑。

那个君小姐已经是他人妻且离开了京城,这件事终于可以结束了吧。

听到仆妇的话,陆云旗嗯了声。

夜深了,该歇息了,可是这个家这么大,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歇息。

他抬脚迈下台阶。

听到嗯了声正欢喜不已的仆妇抬头愣在原地,一脸不解的看着陆云旗走入夜色中。

天光渐亮的时候,阳城的锦衣卫所变的热闹起来。

几个锦衣卫说笑着走进院子,交流着最新得到的某个官员或者某个乡绅富豪的趣闻,但往日惯常的一切却被站在院子里的两个锦衣卫制止了。

“金爷来了。”他们指了指屋子里说道。

山西锦衣卫千户所的金十八,是掌管山西锦衣卫的重要人物之一,是陆云旗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几个锦衣卫立刻噤声肃容,看着站在屋门口的四个男人。

这四人是金十八的心腹,探查刑讯逼供好手。

金十八游走不定,突然来阳城不知道有什么事?

屋子里阳城锦衣卫的统领神情亦是肃重。

“金爷的意思我明白了,虽然这方家和宁家势大,阳城的上下官吏也对他们敬畏三分,但是,监控一个人也不是做不到。”他说道,“这件事我们来办就行了,不用劳动金爷您出手。”

金十八笑了笑摆摆手。

“高总旗,不不,不是监控,而是要抓人。”他说道,“这件事是我亲自来办。”

高总旗闻言却更紧张了。

“金爷,你应该也知道这君小姐是什么人。”他说道,“这听起来已经很厉害,真切的感受到就更厉害了,她还没回来的时候,阳城上下都把她奉为神仙了,她回来的当天那场面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她在阳城的一举一动,无数人都盯着,她现在就跟念智和尚,不,比念智和尚还要厉害,说句大不敬的话,她如果招手一呼说要造反去,阳城这百姓一多半都会跟着去。”

金十八哈哈笑了。

“这个君小姐嘛,我还真不是只听说。”他说道,摸了摸短须,眼睛眯了眯,“我是亲眼见过两次。”

那时候君小姐还不是神医,厮混在一群小姑娘中间,金楼里玩转言辞让挖坑人自己跳坑,再然后就是缙云楼,虽然还是一群小姑娘们厮混争闹,但这次的争闹却不仅仅是赔几个钱。

这一次她长袖善舞,借力打力,将几方势力掌控在手里,毁掉了一个小姑娘的一生,且让一个当地的乡绅官宦之家吃亏不敢言。

他那时候就知道,这个君小姐厉害啊。

不过因为当初她还帮忙宣传了陆大人和公主的亲事,他对这个小姑娘很满意,所以在缙云楼事件中没有插手。

没想到这一放手,就把这小姑娘放到京城去了,还跟陆千户成了对手。

既然是他当初放手,那这次还要他来出手吧。

不就是一个女人嘛,陆千户想要,管她神仙还是鬼怪呢。

“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备受关注,暗地里要下手机会很难。”高总旗再次低声说道。

金十八嗯了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

“那就明着下手好了。”他说道。

明着?

高总旗也忙站起来,神情惊讶。

暗着还不行,明着怎么来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约再见

清晨一过,天就闷热起来。

柳儿将扇子挥的哗啦啦响,看着白芍和麦冬往屋里摆冰块。

“这些冰块是不是不行啊?捡着好的送来啊。”她一面抱怨说道,对着君小姐摇扇子,“比起抚宁差远了。”

君小姐斜躺在美人椅上看书札,闻言笑了。

“抚宁就是没有冰块也凉快啊。”她说道。

虽然她还没去过,但听师父说过。

念头闪过,她忍不住又翻去看燕云十六州的舆图,这边很多地方现在都凉快吧。

这时候回想觉得那时师父说起时似乎带着追忆和向往。

燕云十六州那边就是师父的过去吗?

君小姐仔细的看着舆图,试图发现如同阵图上那几个描画精细的兵将一般的特征。

只可惜舆图就是舆图,严整不带一丝感情。

“九龄。”

方承宇的声音传来。

君小姐抬头看到他站在了窗前。

他应该是刚从外边回来,脸上有细细的汗发亮。

“我都不敢出去了。”方承宇走进来,一面接过麦冬捧来的手巾擦脸,一面顺势歪坐在君小姐一旁。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君小姐看着他笑。

“怎么不敢了?”她问道。

“我一出去大家都问你啊。”方承宇说道。

君小姐哈哈笑了,将手札扣在身上。

“所以你觉得我的风头盖过了你,害怕了吗?”她打趣说道。

方承宇也哈哈笑了。

“九龄你真逗。”他说道。

她这么无趣的人真逗吗?君小姐抿嘴笑。

方承宇的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她翻过扣在一旁的手札。

“在阳城也开个九龄堂吧。”他想了想说道。

九龄堂这么有名,如果在阳城也开了,整个山西还不都跑来看病,柳儿在一旁得意的想到,那可是有名有利。

君小姐笑了笑摇摇头。

“我在家不觉得无聊,你不用担心。”她说道。

柳儿愣了下,无聊?

难道方少爷建议开九龄堂只是怕小姐无聊?他的心里除了无聊和有趣就没别的想法了吗?这么大的事只是有趣和好玩吗?

真是孩子气,她撇撇嘴,懒得再听,忽的见一个小丫头对她招手。

柳儿皱起眉头,看了眼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自己笑的前仰后合的方承宇,便走了出去。

“柳儿姐姐,外边有人找你。”小丫头讨好的低声说道。

又有人找她?

真是,小姐太有名了,自己这个做丫头的也不堪其扰了。

“不见,不见,瞎找什么啊。”她摆摆手说道。

小丫头忙递过来一张纸条。

“他让柳儿姐姐你看这个。”她说道。

柳儿皱眉接过,展开一看眉眼顿时扬起。

“是姑…”她说道。

话出口随着视线扫过字条,她的声音又停下来。

小丁受公子吩咐前来,柳儿姐姐你不要喊出来,免得对君小姐不好。

对小姐不好啊,那就不说了。

柳儿将余下的话咽下,对小丫头摆摆手,一溜小跑的向门外而去。

从自己家门上让人递纸条,方老太太当然立刻就知道了。

“这个读书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大怒说道,“这不是私相授受吗?”

“其实也算不上,宁公子跟君小姐有婚约在身,未婚夫妻见个面捎句话也不算什么,不会影响君小姐的声…”元氏说道。

话没说就被方老太太瞪了一眼呸了声。

“有婚约怎么了?一日不成就不是夫妻。”她没好气的说道,“要是论这个,我们承宇还拜过堂呢。”

大意了,元氏哦了声,原来不是担心君小姐的声誉,而是担心少爷。

“这种事门上就应该拦住。”她立刻义愤填膺说道,“成何体统。”

“说找她的,门上也不敢拦着。”方大太太柔声说道。

以前是怕君蓁蓁胡搅蛮缠,现在则是担心耽搁君小姐的事。

方老太太哼了声。

“那姓宁的要干什么?”她问道。

元氏和方大太太对视一眼。

“宁十公子的小厮拉着柳儿嘀嘀咕咕几句,没人敢靠近,所以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元氏说道,“而且柳儿这个丫头这次竟然没有到处嚷,连句姑爷都没提。”

柳儿这丫头可不是这样的人,有点事都恨不得喊的天下都知道。

方老太太再次哼了声。

“肯定是宁家那个读书人教的。”她说道,“论起偷鸡摸狗,自古以来没有人能比得过读书人。”

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元氏和方大太太忍不住笑。

“我们承宇这么老实,哪里是这个读书人的对手。”方老太太又叹口气。

这个嘛…少爷多么老实还真看不出来,元氏忍着笑。

“我去想办法打听一下?”她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摇摇头。

“别去她哪里问东问西,这样不好。”她说道,“对她不尊重。”

老太太还是很老实,元氏点点头心里想道。

“…盯着她就好。”方老太太又接着说道,抚着桌角眼神闪闪。

好吧,元氏忍着笑应声是。

而在另一边,柳儿也忍着话一直等到方承宇离开才上前。

这也是小丁千叮万嘱的,不要告诉别人。

这世上除了小姐,所有人在柳儿眼里都是别人,方承宇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对于小丁的要求柳儿原本是不乐意的。

“为什么要避着人?姑爷…不是,宁公子对小姐好,这是人人都应该知道的。”她不满的说道,“当初我家小姐就是这样对你家公子的。”

当初君蓁蓁的确喊的满城人都知道她喜欢宁十公子,但除了她真没有人觉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难道她现在要宁公子也这样做,好算是对等回报?

这真个想法清奇的孩子啊,小丁擦了擦额头的汗。

“主要是君小姐名气太大了。”他低声说道,“大家看到君小姐那还不都围上来了?那君小姐还怎么和我家公子说话?你想象一下他们坐在一起,身边无数人围观这样很好看吗?”

柳儿想象了一下,眼睛亮亮的点点头。

这场面很好看啊。

小丁几乎要吐血。

“可是宁公子和君小姐不是要让大家看的,他们还有重要的事要说。”他咬牙说道。

柳儿哦了声点点头。

“早说啊。”她说道,“啰嗦这么多。”

什么早说,什么啰嗦啊,难道我家公子找你家小姐就是为了让大家看热闹啊?你这丫头脑子里想的什么啊。

小丁挤出一丝笑对柳儿施礼。

“辛苦姐姐了。”他咬牙说道。

宁公子让柳儿传达的并没有方老太太揣测的小条子,只有一句话。

“请我去城外落梅轩?”君小姐听了说道,看着柳儿,“有什么事?”

柳儿摇摇头。

“宁公子没说啊,只说请你去。”她说道,一面又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别告诉别人。”

君小姐失笑。

这个别人指的是方承宇吗?

是不是要说婚约的事怎么解决?涉及到宁家的顾虑,他大概不想方承宇在跟前吧。

“好。”她点点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吃饱饭,讲道理

宁大老爷轻书房里父子相对说笑正开心,门外有仆妇战战兢兢的探头。

“老爷,夫人不太好…”她低声说道。

宁大老爷的脸立刻沉下来。

“父亲,这件事对于母亲来说,的确是难以接受。”宁云钊说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些让母亲知晓我的心意,就不会如此了。”

虽然对于妻子的做法不满,但这不代表如果儿子也随之符合他,他就会开心。

就算有自己出面表明了态度,宁云钊对于宁大夫人还是一般的维护,宁大老爷很满意。

“这本不是心意不心意的事,婚姻大事是你的事,也是家族前程的事。”他说道,“这世上哪能事事遂心意,要讲道理嘛。”

宁云钊应声是。

“父亲说的是。”他说道,“我会和母亲好好的讲,道理是要讲才能让人接受的,如果不说不问是不行的。”

宁大老爷点点头,神情更加满意的看着宁云钊跟着仆妇疾步去探宁大夫人,他的儿子就是这般的完美无缺,才不会像那些人说的有了媳妇忘了娘,知进退明事理忠孝两全。

正感叹着,有女声哭着跑近。

“父亲。”宁云燕一头闯进来跪下抓住宁大老爷的衣袖,泪流满面,“哥哥要把我赶回婆家去。”

宁大老爷吓了一跳,皱眉看着跟进来的两个仆妇。

“老爷,是姑爷来接小姐了。”两个仆妇忙说道,“说亲家夫人身子也不舒服,家里实在周转不开,想让小姐回去安排一下,再来侍奉我们夫人。”

“不是!”宁云燕尖声喊道,摇着宁大老爷的衣袖,“是哥哥把他叫来的,是哥哥要赶我走。”

这样吗?

宁大老爷若有所思。

这家里如今最反对和君小姐亲事的除了宁大夫人,就是宁云燕了,这些日子也是宁云燕守在宁大夫人身边,帮着哭帮着闹帮着煽风点火。

她说的没错,姑爷肯定是被叫来的,要不然不会自己上门。

什么亲家夫人病了,家里照顾不开,要云燕回去主持中馈,怎么可能,且不说宁云燕还没轮到主持石家的中馈,就算是宁云燕主持,宁大夫人病了她回来侍奉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石家也不敢闹着要她回去。

除非是宁家赶她回去。

这个家里能赶宁云燕走的只有他们夫妻以及宁云钊,他没有这样做,宁大夫人不会这样做,那就只有宁云钊。

宁云钊啊。

我会和母亲好好的讲,道理是要讲才能让人接受的,如果不说不问是不行的。

道理是好好讲,但讲道理之前,要把可能影响讲道理的人和事解决掉,这样才能好好的讲道理。

这就跟朝堂政见不同相争一样,先除去对方的拥簇,待其孤立,然后再论高低。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家治国其实一个道理。

虽然读了十几年的书,但自己这个儿子并不是个不谙世事的迂书生。

宁大老爷捻须笑了,他对儿子即将步入的官场再无忐忑疑虑。

“这话怎么说。”他看着宁云燕,“你回你家,怎么能叫赶呢?”

什么?

宁云燕停下干哭,不可置信的看向父亲。

“燕燕,那是你婆家,也是你的家,不要再耍孩子脾气了。”宁大老爷说道,“快点跟你女婿回去吧,好好的过你的日子。”

那这里就不是我的家了吗?

宁云燕再次咧嘴哭起来。

“父亲,母亲还病着,你们就赶我走,你们不要我了。”她哭道,“你们不要我了。”

宁大老爷沉下脸。

“燕燕,你不要跟我胡搅蛮缠。”他说道,“你母亲是不是病,你心里清楚的很,我为什么赶你走,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宁云燕咯噔一下,想到了宁大老爷先前对宁大夫人发火的样子,停下了哭。

“父亲,我没有…”她神情不安咬着下唇攥紧了手颤声说道。

宁大老爷再次打断她。

“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装疯卖傻了,别人也不会再哄着你。”他说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清楚,别人也清楚,你不喜欢所以竭力的阻扰,可以理解,但是,燕燕,你耍脾气闹小性子,闹吃喝玩乐都没问题,但是你不能乱了家里的安宁和前程。”

前程。

那个君蓁蓁成了宁家的前程了?

宁云燕看着父亲,神情绝望又茫然。

而她则成了被扫地出门的别人家的人,决不允许侵扰到君蓁蓁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才是宁家被捧在手心的宝贝,君蓁蓁才是被嫌弃的烂泥,怎么突然就反过来了?

晨光未亮的时候,宁大夫人就醒过来了。

其实她一直没怎么睡踏实,因为饿的。

昨天一天没见到宁云燕,仆妇说石家来人接走了,说石夫人身子不太好。

石家也真是胆子不小,这时候来接人,难道石夫人要死了?

宁大夫人没好气的撑起身子,饿死了,宁云燕不在,连吃的都没人给她拿,宁云钊还一直守在这里,好在晚上退到外间去,只是她不知道宁云燕把吃的藏哪里了,又不好起来翻找,只得忍着。

宁大夫人看着外间,门被带上了,外间悄然无声,想来宁云钊还睡着,她起身下床拉开了床边的多宝柜。

一格又一格,怎么都没有?

宁大夫人只得去桌子前,打开几个匣子,从床边走过来手脚发软有些踉跄,扶住桌子用力过猛发出咣当一声。

这声音吓了宁大夫人一跳,外间也响起了脚步声。

“母亲?”宁云钊疾步进来,“你没事吧?”

宁大夫人顺势坐在椅子上,板着脸。

“我没事,还死不了,不能如你愿。”她哑声说道。

话音落,门外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大嫂。”

伴着宁三夫人四夫人的声音,她们人也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仆妇。

先前宁云燕说宁大夫人要静养,阻止了家里这些人来探望。

眼前陡然出现这么多人,宁大夫人只觉得眼晕,一时间看不清,但她却闻到了香气。

荞面凉粉、炸糕、酥饼、香酥鸡、鱼羊包…

宁大夫人视线模糊,脑子里却冒出一溜吃食,这些吃食在她眼前晃动,越来越近。

“大嫂,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宁三夫人痛声说道。

“是啊,吃的什么药啊?怎么就不见好呢?”宁四夫人也喊道,“难道这药要忌口吗?”

“婶娘,不忌口的。”宁云钊的声音也在其中。

“不忌口就快吃饭,吃了饭才好吃药。”

“大嫂,你有什么事,有什么不痛快跟我说。”

宁三夫人宁四夫人将宁大夫人左右围起来,仆妇们也将手里的美食佳肴摆在桌子上。

宁大夫人只觉得满耳乱乱,吵的听不清她们说什么,视线如同着了魔一般黏在桌子上。

好饿啊。

要不先吃了东西再说?

不行,这肯定是宁云钊的鬼主意…

还是先吃吧,吃了再饿就是了…

屋子里的夫人仆妇丫头们挤满了,宁云钊慢慢的退后到一边,看着宁三夫人亲手递到嘴边的炸糕被神情有些茫然的宁大夫人咬了口,他的脸色缓和,浮现了一丝笑意。

事可以慢慢说,饭是要吃的,吃饱了有力气,才能好好讲道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并不能如愿

日光明亮,院子里的蝉鸣一片。

方云绣和方玉绣走进方承宇的院子。

“真是稀奇,我听说她出门了,去哪里?”方玉绣进门就问道。

方承宇哦了声。

“不知道呀。”他说道。

方玉绣咿了声啧啧两声看着方承宇。

方承宇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视线,认真的将账册递给方云绣,方云绣更不会多想,坐下来开始翻看。

“你怎么不知道呢?你一天天恨不得变成她影子。”方玉绣问道。

“二姐,等我们看完了账册再说这个。”方承宇说道。

方玉绣伸手啪的按住账册,方云绣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方玉绣。

“看什么账册啊,都什么时候了。”方玉绣眼睛亮亮说道,“快告诉我,她出门,你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瞒着你?”

还有这种事?方云绣也看向方承宇。

“她为什么瞒着你?”她问道。

“怎么会,不是这样的。”方承宇认真的说道,“九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能说她瞒着谁,自己家人哪来的什么瞒着不瞒着?难道我出门做什么都要事无巨细的告诉你们吗?我如果不说,姐姐们就觉得我是故意瞒着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