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暗器毒器绞杀阵不离身的女人,杀个人算什么大事。

只不过她还没有到想要杀人的地步,如果她想的话…

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

外边的咳嗽声接连响起,张宝塘和四凤也不敢再停留。

“我们会记着的,你放心在这里养马吧。”他们说道,急匆匆的离开了。

马厩里恢复了安静,朱瓒依旧蹲在马槽前顺手从一旁的草垛子上抽出一根牧草。

“我担心的当然不是我父亲。”他自言自语,将牧草一点一点的嚼烂,“我担心的是土地,一点一寸得来不易,失去的时候却那么的容易,不甘心啊。”

而与此同时,从草丛里站起来的金十八将一根嚼烂的草吐出来。

前方的山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里已经到了河北西路庆源府境内,相比于先前走过来的地方,这里人烟要稀少一些。

尤其此时还处于太行山境。

他们在这里蹲守快要一天了,别说马队了,连个鬼影都看没看到。

“这小娘子还真挺厉害的。”他说道,“抚宁是属于北地,难道在抚宁当个文官都能教出哨探一般厉害的女儿了?”

那些护卫镖师金十八都是查过的,没什么厉害的,那就只能这样猜测了。

“明明冲这个方向来的,竟然不见了。”身旁的一个男人也皱眉说道,眼中还有几分羞恼。

被一个小女子甩掉是让人很不愉悦的事。

当然被男人比如当初的朱瓒甩掉,也不是让人愉悦的事。

“看来她们要进了庆源府了。”另一个书卷气沉稳的男人低声说道。

“这君小姐到底想干什么?她难道不是要回阳城?”相比于这两人的沉稳,另外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就有些不耐烦了。

“她是要回阳城所以才绕路。”金十八说道。

“那这绕的也太远了吧,都要到真定府了。”男人说道。

“为了甩掉咱们,这君小姐可真是有耐心和魄力啊。”金十八笑了说道,“怪不得千户大人如此喜欢。”

说罢摆摆手,带着几分肃然和阴冷。

“恰好我们也没别的本事,就是有点耐心,这一次,你就是插翅也难逃。”

“我们甩掉他们了。”雷中莲有些激动的说道。

“没有。”君小姐说道,“他们知道我们在哪里,会追来的,这不算甩掉。”

雷中莲有些丧气。

“这群孙子。”他嘀咕一声,抬头看向前方,“我们这就到庆源府了?”

前方虽然还看不到城池,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车马步行肩挑手拎来来往往,透露出烟火繁盛。

“庆源府也是河北西路,既然是河北西路,我们都来的。”君小姐说道。

柳儿在一旁将一张告身冲雷中莲摆了摆。

奉命协查河北西路痘苗事宜。

雷中莲笑了笑,伸手接过。

“庆源府民众势必欢喜不已。”他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已久盼喜相迎

庆源府城并不大,也曾经被金人的铁骑蹂躏过,但一来因为是商路要道,二来北地平安多年,元气已经恢复,此时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当然这种热闹不能跟南边比,来往的人穿着打扮要穷困很多,街边路上也很多流民乞丐。

但此时原本应该有气无力躺在路边或者对着进出的人伸手讨要钱粮的乞丐流民,都向城门口涌去。

因为真定和河间府接连出事,纵然位于河北西路中部,庆源府的戒备也比先前森严了十分。

城门口更是兵马众多盘查严苛。

但此时这些兵丁并没有在盘查人员,而是围在城门左边,将那里围出一片空地,阻止人群的贴近。

他们围起来的地方贴着大红告示,上面写的字也如斗大,似乎这样人人都能看到认得。

但对于围在城门前的大多数民众来说,字的大小跟认不认得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官府也知道这一点,配备了书吏来宣读。

“宣告京城九龄堂君小姐亲来庆源府种痘事宜,凡家中有年满周岁,十三岁以下小儿…”

当九龄堂君小姐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围观的民众顿时轰然,那书吏余下的声音就被盖住了。

京城里有个九龄堂的君小姐能种痘让孩童们免去痘疮之灾,已经随着军务商户来往传遍了河北西路。

痘疮之害,是所有人的心头大患,种痘是惠及子孙后代的大事。

河北西路这边自然也都激动不已,因为京城能种痘的大夫少,迟迟轮不到他们这里,等了大半年了,相州才请来一个,那还是因为相州知府跟京中翰林司有亲戚的缘故。

相州距离庆源府还有些距离,不过好歹也是能有盼头了,但没多久就传来河北东路那边已经提前预定了这个大夫,庆源府这边顿时骂成一片。

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筹划带着孩童跟着那种痘大夫跑,这当然是花费巨大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寥寥无几,对于大多数民众来说,几百个钱的痘苗费砸锅卖铁能凑齐来,但奔波异地就比登天还难了。

“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是北地,曾经被金贼占领过的地方。”有人悲愤的说道。

“我们没被占领过,金贼是经过过而已。”有人低声反驳。

“哪有怎么样?如果不是成国公带人收复,我们现在都不算是大周的子民。”有人大声的喊道。

“是啊,听说南边的人称呼我们是北狗呢,就说我们是金人的狗。”

“才不会记得我们。”

这情绪一直跟随着种痘的消息弥散着,这种情绪对于很多年长的人来说就好似当年金贼大举进犯,官兵败退,皇帝舍都逃亡,他们成了弃民的感觉差不多。

悲愤委屈,却又绝望。

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听到九龄堂的君小姐来了。

别的地方只是翰林痘司安排的大夫来种痘,他们这里竟然是君小姐。

君小姐是谁?君小姐是做出痘苗的人!

“君小姐可是从来不亲自种痘的,连龙子龙孙都没有。”

“没错,皇帝请了君小姐,君小姐都不去。”

这样的一个人,神仙般的人竟然来庆源府给他们的子孙种痘了。

那些其他地方请的大夫跟君小姐一比什么都不算了。

整个庆源府炸了锅一般沸腾了,民众们奔走相告如同过年。

城门前来围观告示的民众也持续不断,哪怕看过的民众也重复的过来看。

在没有见到君小姐之前,这告示也似乎成了法宝,多看一眼就能驱灾避厄,如果不是官兵们把手,很多人都恨不得上前摸告示以沾沾福气。

“让让,让让。”

围着告示的民众身后忽的一阵推搡,伴着粗声粗气的呵斥。

这呵斥声以及这推搡的力度身为北地的民众很是熟悉,这是官兵才有的特征。

在其他的地方官府差役让人敬畏,但在北地却是官兵们让人敬畏,毕竟这里的平安一半多是因为他们。

民众们立刻下意识的让开,让开之后才看过去,却见根本就没有官兵,只有两个穿着破衣烂衫背着筐的中年男人。

筐里装着的鸡和兔子,还有一个筐里竟然背着一只小猪,随着他们的走过来鸡兔猪乱叫以及臭味散开。

这哪里是官兵,这分明就是乡民。

民众们顿时急了。

“挤什么挤挤什么挤。”愤怒的呵斥声响起,同时人也重新聚拢。

那两个乡民却已经走进来了,加上身形还有身上背着的筐乱晃,不但没有被挤出去,反而将挤过来的民众磕碰,还有人被蹭了一身鸡屎。

城门前一阵骚动叫骂,城门前守着的官兵肃容带着警告看过来,这骚动才减缓。

那两个乡民也站到了最前方,如果不是官兵用刀枪兑着,就要贴到墙上去了。

两个人认真的看着告示,神情专注,还带着若有所思,这让周围的人很是惊讶。

这山民竟然识字啊?

念头闪过,其中一乡民从告示上收回视线。

“这上面写啥。”他问身旁的人。

旁边的人差点呛到。

他娘的,不识字看那么认真干什么!

虽然很没好气,但到底是民众淳朴,种痘这么惠及子孙大功德的事不愿意让人错过。

民众瓮声瓮气的将告示的内容讲给他听,之所以用讲,是因为他也不识字,但前几天书吏宣读的时候他认认真真的背下来熟记于心,每天诵读一遍,别自己老娘念经还要虔诚。

他讲完等着看这两个乡民的欣喜激动若狂,却见这两个乡民只是呆呆站着,过了片刻才哦了声。

“种痘啊。”其中一个说道,“那太好了,家里的孩儿们都可以种痘了。”

太好了?可是你们的反应不想太好了啊?至少激动一点。

或许是乡民闭塞不明白种痘是怎么回事吧。

“要种痘现在就可以去县衙排号了。”旁人提醒道。

两个乡民再次哦了声,猛地转身,箩筐顿时又是一阵碰撞,伴着叫骂声鸡鸣猪叫混乱两人挤了出去。

“这两个土鳖。”很多人没好气的骂道,“有本事去排号那里挤去,看不给他们一顿烧火棍吃。”

但让大家意外的是那两个乡民并没有进城,而是径直向城外离开了。

“或许是回去商量筹钱了吧。”大家猜测道。

君小姐菩萨一般将种痘的价格降低到百文钱,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百文钱也不是小数目。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大家抛到脑后,因为第二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城门口贴着的告示被人偷了。

哪个天杀的偷了告示?

围在城门外的民众群情激奋。

一大早很多人如同以前一样,闲来无事溜达到城门看看告示,还有一些听到消息从远处赶来的人,准备来确认真假。

没想到城门里外竟然戒严了,比前几天多出更多的官兵,一个个神情肃重如临大敌,而将官的骂声震的城门楼都要塌了。

“这是哪里又被金贼侵袭了吗?”不知道状况的民众紧张的问道。

“不是,是告示被偷了。”自有消息灵通的民众说道。

这个消息顿时就传开了。

真是稀奇,还是第一次听说偷官府的告示的,更稀奇的是没有人觉得这很滑稽。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几乎都是愤怒。

看过告示的愤怒,因为他们只是心里想摸一摸告示就满意了,没想到竟然有人贪婪的将告示给偷走了。

这岂不是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而更愤怒的是那些没有看到告示的,没有了告示,那这君小姐来种痘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君小姐也跟这告示一样飞了不见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君小姐并没有飞了不见了,而是已经坐在了庆源府的官衙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随口送人情

看着坐在堂内的女子,庆源知府周墉笑了眼睛都要没有了。

跟百姓们不同,他知道君小姐早就来到了河北西路,他也不是没有动心思去请君小姐来这里走一趟。

但听到大名府开德府那边都发出邀请,周知府便也歇了心思。

庆源府虽然在河北西路中部偏北,但附近不远的真定府都能被金贼侵袭,庆源府也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别的大夫来也就算了,君小姐那般的人怎么会冒这个风险过来。

而且从相州到庆源府要路很远,比起其他地方的邀请,他们是一点优势也没有。

没想到君小姐竟然真的过来了,当看到人送来的告身时,周知府以为自己做梦呢,但德盛昌票号的掌柜再三声明,他也只能将信将疑。

直到此时看到坐在面前的女子,周知府才确信自己真的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没想到君小姐竟然到我们这里来,知道消息太晚了,没能迎接。”他忍不住说道。

迎接这个词原本不该用在这个女子身上,总是奉命前来,级别上来说周知府也要高。

但在人命政绩民望面前,谁还在意这个,今年有君小姐来这里走一趟,他将来的官职大概可以升一升了。

“我是没打算来。”君小姐说道。

这话让周知府愣了下,雷中莲也微微侧目。

这就尴尬了。

怎么接?

“在相州结束之后我是打算回京城的,但我接到了成国公的信。”君小姐接着说道。

这话让周知府再次愣住,而雷中莲则眉头抽了抽。

信?成国公?

“成国公邀请我来为庆源府的民众种痘。”君小姐神情平静又坦诚,“他说北地民众疾苦不容易,受过劫掠,又常常在被侵扰中心惊胆战,如果能解决一些病痛之苦,保住一些孩童,一是百姓之幸,二也是北地之幸,毕竟人才是国之根本,有人绵延不绝,也才能对抗金贼。”

周知府听得张大嘴,神情变得郑重又激动。

雷中莲神情呆滞,眼神难掩敬佩。

先前没说过这事啊,这是临时编的的吗?

佩服。

这假话随口就来且面不改色,真没看出来君小姐这么文静的女孩子的还有这种本事。

而且,这是白送了成国公一个声名啊。

这是因为那位令九公子吗?

难道光给他钱还不够?还要给他爹钱?

那边周知府倒是立刻恢复了冷静。

“真没想到,原来是成国公。”他神情保持着激动,眼神清明,“成国公为了我北地百姓真是思虑周全,我等惭愧啊。”

说惭愧是有点夸张,但也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他动了心思却没有付诸行动,而成国公不声不响的就请人了。

说起来他们这些文官对于武将一向瞧不起,来到北地却被成国公压制,心里难免不满,如今北地两府接连出事,虽然惊慌以及痛惜,但私心里还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让你成国公跋扈,让你嚣张,看看你拽什么拽,这次丢人了吧。

听说朝廷派来的锦衣卫监察使,到时候肯定要调查,大家都憋着一口气,不说成国公不好,但也绝对不想说他好。

有时候文官的沉默也是杀人的刀。

现在听到君小姐竟然是成国公请来的,还特意点出了庆源府,周知府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成国公心里竟然这么记挂着他啊。

“成国公希望我保密,不要提他邀请的事。”君小姐又扔出一句话,“或许是怕我拒绝面子不好看吧。”

这可不是面子的事,这是送了一个人情啊,不提成国公,那就是他周墉邀请君小姐来的。

周知府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出一些感激的话,顺便表明自己对种痘事的关切和焦急,说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相信君小姐就是他请来的,他相信君小姐也被说服这样认为。

果然对于他说的话,君小姐都点头赞同。

这个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她的父亲他也知道,一个文弱老实的县官,她的外祖家豪商,这小姑娘手里有家传的手艺毋庸置疑,但其他的事都是由德盛昌票号一手操办的吧。

这一个只做事不懂人情往来人心算计的小姑娘,周知府很有信心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真是辛苦周知府。”君小姐柔声说道。

周知府叹口气。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的一方父母官,这是职分所在,为了请君小姐来本官辛苦也是值得的。”他说道。

君小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君小姐旁边的男人看他一眼。

周知府也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是个随从吧,不过为什么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周知府要说什么,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伴着粗大的嗓门。

“他娘的,这简直是耻辱。”

周知府面色顿时沉下来。

“彭大将,你说什么呢。”他喝道,看着走进来的将官,“君小姐在这里呢。”

刚夸完君小姐,你就来一句耻辱,小姑娘们最多心,你这不是让人误会吗?

听到君小姐三字,进门的将官忙收起怒气满满的脸,堆起笑郑重施礼。

君小姐起身还礼。

“我是骂那些兔崽子们呢,连个城门的告示都守不住,城门被人偷走了是不是也不知道。”将官忍不住愤怒的说道。

周知府显然也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不觉得这是个事。

“这怎么能不是个事呢?那可是贴在城门的告示,城门白日晚上那么多兵守着,竟然谁都没发现,让人无声无息的从眼皮底下把东西拿走,这不是说明人能来去自如吗?这要是金贼,那昨晚我们整个庆源府就被人端了。”将官喊道。

周知府再次脸色一变,心里骂了句脏话。

当着人一个小姑娘说金贼把庆源府端了,人还不立刻吓跑了,那庆源府的民众还不把他撕了。

“这是小事,一个告示而已。”他忙说道,“说不定是被风刮走了,被人捡了,怎么就是被人偷了,没查清楚不要乱讲,你这扰乱民心。”

将官一个机灵也回过神了,看着这个十几岁的一阵风能吹到的小姑娘忙连连点头。

“是是,我再找找。”他说道,“昨天风挺大的。”

君小姐一直文静的听着,没有害怕也没有询问,适时还微笑点头。

“君小姐,你快去歇息吧,等明日就要开始种痘。”周知府含笑说道,一面对屋子里的书吏婢女使个眼色。

婢女书吏忙上前引路,君小姐道谢跟着去了。

周知府一直含笑目送君小姐看不见才捻了捻胡须。

“君小姐真亲自去我们营堡种痘啊?这多不好意思,我们也来排队好了。”大将搓着手嘿嘿笑。

德盛昌来传达君小姐到来的消息之外,还将种痘的具体操作规矩安排了,固定场所排号交钱,但还说了一个例外,就是官兵的子女可以不用来府衙排号,集中到最大的镇堡统一排号就行,君小姐会亲自去那里给官兵子女种痘。

这可是大大的福利,他们不用来跟大家一起挤,真是让人嫉妒不已。

周知府原本也不明白,现在已经明白了。

既然是成国公请君小姐来的,官兵们当然要受到照顾。

周知府并不会去抢这个福利。

“君小姐的安排,听从就是了。”他说道,又警告的看了这将官一眼,“说话注意点,别什么都说。”

将官忙应声是,看着周知府负手乐滋滋的离开了。

“但是,真的是被人偷走了。”他自言自语说道,神情郁闷又不解,“这庆源府还有这样厉害的小贼?”

第二日天不亮,府衙大门紧闭,但两边的侧门都打开了,一队队的官兵将排成长龙的队伍维持着秩序。

虽然有官兵监察着,队伍还是不时的乱,而说话声吵闹声说笑声更是嘈杂。

将大清早的府衙大街上搅的如同过庙会。

街道的远处,几个人勒住马。

“金爷,这女人还真是闲啊。”几个男人说道。

金十八捻了捻短须,似乎恼火又似乎好笑。

“没关系,我们等得起。”他说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眨眼不见

七月的庆源府城依旧炎热,府衙前排队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了,而且君小姐也不再种痘,她从庆源府挑选了五个大夫。

这五个大夫差点欢喜的疯了。

种痘获得的名利且不说,这算不算是君小姐的关门弟子?

君小姐哈哈笑了。

“不算。”她柔声说道,“这个真不算什么秘籍,我已经跟你们讲过了这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做,很简单的。”

五个大夫只得作罢。

他们也打听了这君小姐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她的确对很多大夫指点医术,并不以师父自居。

“君小姐,学会之后是很简单,但这么简单的事,只有你做出来了。”他们说道,也不再强求拜师,齐齐的对君小姐施礼,“一字之师也是师。”

看到他们客气的差不多了,周知府笑吟吟的上前。

“君小姐接下来要去哪里?”他问道。

君小姐当然不会真的留在这里种痘,周知府也并不指望君小姐亲力亲为,只要君小姐出现在这里就足够了。

“真定府。”君小姐说道。

看来这是要把河北西路几个府城都走一遍了。

周知府心里想到。

“这真是百姓之福啊。”他激动的说道,“我这就让官兵护送君小姐去往真定府。”

消息递出去,不止官兵护送,真定府那边肯定也要来接,这样的路途就安全轻松多了。

雷中莲神情放松一刻。

他这几日当然发现了金十八等人的踪迹,好吧,金十八似乎就是让他们发现,摆出一副我就是无赖的样子。

这些人真是难甩掉啊,雷中莲心里叹口气,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他也不怕,偏偏这些人就是要躲在后边,一副伺机扑上来咬你一口的做派。

“别担心,他们近不了我的身。”君小姐说道。

这一点雷中莲早就知道了,从阳城去汝南,当初可是只有他们三人,而敌人比金十八等人更可怕,金十八好歹让他们发现行踪,那时候方家的敌人可还藏的严严实实。

君小姐在野外经验丰富布置得当,最常叮嘱的一句话是,晚上千万别靠近。

雷中莲知道这是因为君小姐身边布置的机关暗器极其的凶猛。

“就是这样总是被他们追着,实在是烦人。”他低声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又不是只有我们烦。”她说道,冲雷中莲眨眨眼。

跟了这么久,金十八这些人也不好过,雷中莲笑了。

“君小姐!”

路边忽的响起喊声。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庆源府,离开庆源府的时候周知府是想全城欢送的,但被君小姐制止了。

“还是别让大家知道我走了好,再过一段更稳妥。”她说道。

君小姐就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这五个大夫能顺利的被民众们接受,就是因为君小姐在后保驾护航。

如果让大家知道君小姐走了,心里难免发慌,还是再适应一段再说吧。

周知府做贼一样把君小姐等人送出了城,就连官兵们也在指定的地方等候。

饶是如此,君小姐这一行人还是很醒目的被路人认出来,少不得一番激动,君小姐解释自己是要去乡下看看,免得有些不知道消息的孩童错过种痘。

“是要去赞皇吗?”围过来的路人好奇的问道。

君小姐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那可千万别走这条路。”那路人神情紧张的说道。

那边?

“那边怎么了?”柳儿不解的问道。

“那边有一座山,山上有土匪。”路人压低声说道。

土匪?

君小姐等人怔了怔。

“胡说。”人群里又响起一个声音。

众人看去,见是一个老汉蹲在路边,身边摆着一个竹筐,似乎怕被拥挤的人群挤到筐,一直小心的护着。

“那边山里才没有土匪呢。”他接着说道,“那边安全,有官兵驻守呢。”

君小姐看着这个老汉,他面容黝黑,手指粗大,还有他蹲在地上的姿势,一看就是长年劳作的。

当然她一个金枝玉叶原本是不知道劳作的人什么样,这都是师父带着她穿山混林察言观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目的为了偷吃拐喝君小姐移开了视线,没有询问,因为路人们已经开始议论了。

“没有土匪吗?我怎么听说是有…”

“那是你记错了,土匪当然有,但在赞皇山。”老汉说道。

“赞皇山好像真的有土匪。”有人想起来说道。

“不过那边…”有人在怀疑自己的记忆,“驻军…有吗?”

北地好几路军队,除了大名鼎鼎的永兴广信永宁顺安军外,还有一些散兵驻扎,甚至很多暗哨。

一片山地中有没有驻军还真说不准。

这边路人议论纷纷,那边马蹄急响,一队官兵出现。

“让开让开,别耽搁君小姐行程。”他们喝道。

路人忙让开,那老汉也拎着筐退后。

因为单独给官兵子女种痘,君小姐在官兵中间神明一般存在,见到君小姐他们纷纷下马,堆起笑容。

“有我们护送,君小姐尽管放心。”他们说道。

“有你们护送,我真的很放心。”君小姐笑道。

一众人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沿路向前,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路人才意犹未尽的散去,那老汉抬脚将竹筐一踢拎起来,背负在手在身后慢慢悠悠也走开了。

七月的山间凉风习习,营地的热闹随着篝火的渐渐熄灭而沉寂下来,除了来回巡逻的兵丁,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两队兵丁交叉越过,就在这一个空隙里,几个身影似乎从夜里剥落出来,三下两下滚入了营地中间,又很快的交错穿过几个营帐,停在了正中的营帐前。

“跟着官兵护送也不是没好处。”金十八低低说道,“至少不用担心这小姑娘设置的那些暗器。”

毕竟官兵们太多,又会夜间巡逻,以免误伤。

在他身后的男人们已经分别勘察了营帐四周,重新聚拢在金十八身边,对他点点头。

“没有问题。”他们低声说道。

金十八再对他们做个手势,四人瞬时散开,而金十八则直接在身侧的营张上划过,手里握着的不知道是什么,营帐瞬时被割开一道口子,且一点声息也没发出。

金十八伸手将营帐一拉,不远处的火把光亮投进去,照出其内的情形,金十八拉着营帐的手顿时僵住了,人并没有如逾期般的跳进去。

站在一旁戒备的几个男人不解的看过来。

“娘的。”金十八喃喃说道,“君小姐又不见了。”

天色渐亮,雷中莲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是正在前方说笑着走过的镖师和护卫,他这才坐直了身子看着四周安静的营帐吐口气,伸手搓把脸站起身来。

“雷爷,你说锦衣卫那些人追上了没?”有护卫看到他笑问道。

“应该追上了,锦衣卫那么厉害。”雷中莲说道。

这话以前说大家会认真的点头,但现在说却让几人笑起来。

“不知道他们见了营帐里躺着的几个光腚兵丁什么表情。”一个镖师笑道。

雷中莲轻咳一声示意他们不要再说粗话,因为此时已经走到了君小姐的营帐前。

护卫镖师们忙收正神情向前走去,听得雷中莲在后唤了声君小姐。

君小姐很是机敏,作息也极其规律,这个时候应该醒了,按照以前的规矩,听到雷中莲的声音,她会应声可以了,进来吧,或者直接说准备吃饭。

今早吃什么呢?昨天抓的几只兔子还没吃完,大锅里加上菌菇滚一滚肯定美味…

护卫们乱想着,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停下脚回头看去。

怎么没听到君小姐说话?

莫非还睡着?

小姑娘贪睡一些也正常。

念头闪过就见雷中莲已经冲向营帐,伸手抓住了营帐帘子。

这不好吧,护卫镖师们吓了一跳,但雷中莲已经毫不犹豫的扯开了帘子,同时整个人僵住了。

“君小姐…”他的声音变调,划破了安静的清晨,“不见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谁做戏

君小姐不见了。

营地里一片安静,旋即乱了。

所有的护卫镖师都涌过来,透过被扯下的帘子看向营帐内。

营帐里只有柳儿还躺在地垫上一动不动,并无君小姐的身影。

“是不是出去走走了?”一个护卫说道。

他这话说的也没什么底气。

“君小姐哪一次自己单独行动过?就是要走走也肯定跟我们打招呼。”有人立刻反驳道。

是的,君小姐从来不是任性的人,每一步都是考虑完善的,不会让大家陷入被动。

“柳儿!”雷中莲喊道。

营帐里柳儿还是一动不动。

是不是已经被害了?

有护卫想要冲进去,被雷中莲拦住。

雷中莲解下腰里的刀沿着地向营帐里一推滑去,只听噌的一声,地面上弹起一道道细丝将刀缠住。

不仅被缠住,白刺刺的刀身上似乎是割破了地上的青草,瞬时染上几道绿汁。

站在营帐外的雷中莲等人都打个机灵。

那当然不可能是草汁,如果此时缠住的是人,只怕已经倒下死掉了。

他们看得心底发寒,这寒意一是因为君小姐的机关果然厉害,二是君小姐都不见了,这机关竟然还完好无损。

如果不是君小姐自己走出去的,那岂不是说这机关对带走君小姐的人来说无效?

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样?

“柳儿!”雷中莲再次喊道。

护卫们也都学着他的样子,将刀沿着地划过去,并没有机关再次弹起。

君小姐的机关并不是要对付源源不绝的敌人,而只是为了示警。

雷中莲再无顾忌冲进营帐,躺在地垫上的柳儿也在这时伸个懒腰翻过身,睁开眼看到冲过来的男人们。

柳儿尖叫一声坐起来。

“你们干什么!”她喊道。

她这陡然的动作让雷中莲等人也吓了一跳。

没死吗?

“你们干什么吵我睡觉?”柳儿瞪眼喊道,又看向一旁,“我家小姐被吵…咿?小姐呢?”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雷中莲等人心里更是一片冰凉,连一点胁迫都没有受到,而是睡得香甜。

这是什么人做的?

此时此刻的感觉比当初护送方承宇父亲时陷入四面埋伏还要惊骇。

那时候至少看到了敌人,但现在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这简直不是人力所为。

一直跟着他们的锦衣卫竟然如此的厉害吗?

雷中莲一只手从背后再次拔出一把刀。

“找!”他咬牙喝道。

马在山路上疾驰,因为马蹄上包裹了皮革,声音并不是很响亮。

拐过一道山梁,为首的男人勒马跳下四面查看一刻。

“这边。”他说道,冲一个方向指了指。

金十八看着那条明显不是官路又不知道将要拐到哪里的小路摇摇头。

“真是鸡贼。”他说道,“小小一个女孩子,从哪里学的这些手段。”

说罢摆摆手。

一行人催马沿路而去,才绕过一个山头,就听得前方很是热闹。

金十八抬手勒住马。

“是君小姐那些人的声音。”一个男人说道。

这又是搞什么?

他摆摆手,五人下马钻入草丛中向前而去。

雷中莲站在山路中间神情惨白。

已经找了半天了,一无所获。

不止是找不到人,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四周干干净净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简直不可思议,就好像君小姐是凭空蒸发了。

“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呢?”

柳儿的哭声在四周回荡。

“雷爷,通知官府和票号吧。”一个护卫同样面色惨白的说道。

光凭他们是没办法了,而且不能拖太久。

雷中莲点点头。

“只能这样了,幸好官兵们还没走远。”他说道,一面向前迈步。

“我们这就去…”护卫说道,话音未落就见雷中莲猛地扑向一旁的草丛。

呛的一声,兵器碰撞。

护卫镖师们顿时围过来,看着从草丛里跳出五个男人。

雷中莲的刀和其中一个的刀架在一起,二人四目相对。

那男人要继续动手,雷中莲却不动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他说道,神情似乎惊讶。

这是什么把戏?

他们一直都跟着他们啊,他们不是早知道吗?

金十八笑了笑。

“真是巧,我们恰好路过。”他说道,神情坦然又轻松。

反正自从出了阳城以来他们还没有正面接触过,谁能证明他们是要抓人的?

眼前围过来的镖师护卫神情戒备又愤怒。

雷中莲更是没因为这个话露出半点冷嘲。

“放人。”他只是眼神凶狠的咬牙说出两个字。

金十八皱眉。

“放什么人?”他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柳儿的哭声也在此时传到几人的耳内。

金十八面色微变,其他的几个男人也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