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点明一路走来遇到几次劫杀,而且接下来肯定还会遇到,那就不会是他们倒霉呢总能遇上匪贼流寇,而是这劫杀就是冲他们来的。

君小姐忽的想到当初在汝南时的朱瓒。

“不如这样吧,你们出钱,请我来护送你们回家。”他挑着眉说道,在看到高管事哭着到来,在他们从来没有提过要回去,更没有提面临的境遇时。

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主动插脚进来,大概真的是为了钱吧。

简单明了干脆利索。

君小姐的嘴角微微一弯,看着这妇人。

“你,值多少钱?”她问道。

第三卷终。

第一章 新人新生意

人以钱论,这话仔细说来问的不客气。

但那妇人并没有羞恼之色,就连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就好像是很理所当然的。

“人的命说贵贵,说贱也贱。”她说道,“那我就斗胆定个价。”

她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两白银。”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她笑什么?这个数额可真不少了,夫人也许不该说这么多。

负伤的男人眼中几分担忧。

这位小姐虽然说起来是救了他们,但看她的阵势并不是简单是为了救人而杀人。

这些人有民间禁止的兵器,又明显的训练有素,身份来历诡异。

一出口就是五万两,财帛动人心啊。

“比我贵。”君小姐笑着说道。

比她贵?负伤的男人没想到她冒出这么一句话,愣了愣,什么意思?

“哦?此话怎讲?”妇人倒是坦然的问道。

“我以前有一次也有人要护送。”君小姐笑道,“他跟我要了一万两。”

一万两?

负伤的男人眉头再次跳了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含义是什么?

是说她也陷入过危险?所以并不是多么厉害?

是说她轻轻松松能拿出一万两,所以并不缺钱?

“那价钱并不高。”妇人摇摇头说道,“小姐你应该值更多的钱。”

君小姐哈哈笑了,抬袖子掩嘴。

“不是,他是给自己的开价,说要请他,他值一万两。”她笑道。

因为笑,她的眼睛变的晶晶亮。

妇人打量她,虽然刚刚杀人不眨眼,虽然裹着朱红发黑毫不起眼的斗篷,但随着她的抬手,露出袖子里漂亮的兰草花边,露出纤长十指,指甲上染的嫩红,笑的眉眼弯弯。

就像所有招人喜欢的年轻女孩子一样,青春温婉柔顺。

而且,她说到的这个人,一定让她很开心。

“那价钱还是不高。”妇人笑了笑说道,“因为小姐你值更多钱。”

后来朱瓒的确是嘀咕亏了。

君小姐再次笑了。

负伤的男人似乎看懂了,所以这是在唠嗑吗?

这种场合,合适吗?

好吧,对于这个女孩子来说,她有足够的实力在任何一个场合下闲谈,只要她愿意。

“那小姐你对我的这个价格还满意吗?”妇人问道。

君小姐看着她。

“好吧。”她说道,“成交。”

妇人扶着年轻人的胳膊,再次微微屈膝施礼。

“谢谢。”她说道。

“不过,你们都受伤了,先到我家处理一下伤吧。”君小姐说道。

负伤男人的心中再次踌躇。

“好,就有劳小姐了。”妇人已经干脆利索的应声。

君小姐带着这一行人进村的时候,村人们并没有多么好奇围观。

似乎这一行人一直住在他们这里似的。

要么是他们已经知道他们要来,要么就是对这位小姐的所有事都遵从不疑。

梁成栋心里想到。

就算再遵从,这么多人好歹得也得多看几眼吧,但他们并没有,连蹲在村口抓石子玩的孩童都没有。

提前知道了?

一路走来这些人始终在,并没有人提前报信,入村的路上也没有遇到村民,更没有人飞奔来报信传达,冬日暮色的山路上很安静,只有几声鸟鸣。

这里还真是个山村,跟所有的山村一样,村民也是他们见过的那种常年劳作的,包括那十几个杀人的男人,只有他们拿出弓弩长枪那一刻,才令人惊骇刮目不可小觑,其他时候都毫不起眼。

真是奇怪的山村。

“大叔们辛苦了。”君小姐在村口说道。

虽然每次都这样,但大家还是不习惯,拘束而又羞涩的笑了笑便牵着马散去了。

羞涩的笑能出现在这些男人脸上,梁成栋眉脚抽了抽。

这到底是什么样一群人?又是谁训练出这样一群人?

“汗青,你去我家吃饭吗?”君小姐问道,“做了你喜欢吃的炸丸子。”

赵汗青摇头。

“我回家去。”她眉眼里带着兴奋,“你让柳儿把丸子给我送山上。”

今日是她第一次出门,又第一次杀匪贼,肯定要激动的给萧婶子讲一讲。

君小姐了然的笑了,对她摆摆手。

看着赵汗青大步向山上跑去。

“跟我来吧。”君小姐这才对身后的四个男人说道,又指着他们的马,“你们的马送去马棚吧,有人伺候马,也调养调养。”

梁成栋看了眼四周,人都进来了,已经是瓮中鳖,有没有马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有劳了。”他说道。

君小姐便招手叫过蹲在大青石下玩的孩童,让他们把马送马棚去。

孩童们高高兴兴的牵着马去了。

“你们这里的马都是一起养的?”梁成栋问道。

“我们这个村子小,人少,活一起干,饭一起吃,有什么都是一起养,一起用。”君小姐说道。

真是奇怪的村落,梁成栋再次想道,今日遇到的事已经够奇怪了,胡思乱想间已经跟着君小姐走到了一间院落门前。

一个女孩子并几个男人迎出来,君小姐让柳儿搀扶妇人下车。

妇人也没有推辞客气,搭着柳儿的手走下来。

“饭都做好了,屋子里也收拾好了。”柳儿叽叽喳喳的说道,“雷大叔他们热水也准备好了。”

听到热水二字,四个男人下意识的看自己身上。

厮杀,负伤血迹,泥雪,的确已经不像样子了。

“雷大叔,他们的外伤你处理下。”君小姐又吩咐道。

雷中莲应声是,对几个男人伸手做请。

四人都看向那妇人。

“去吧,既来之则安之。”妇人说道,拍了拍柳儿的手,“有这个小丫头可以伺候我,你们去歇息吧。”

柳儿咦了声。

“我可不伺候你,我伺候我家小姐呢。”她断然拒绝。

这丫头可真…梁成栋眉头再次跳了跳。

妇人不以为意笑而不语冲他们摆摆手。

梁成栋等人没有再坚持低头应声是。

洗过热水澡,干净的衣裳已经摆在外边,梁成栋的伤口也敷药仔细的包扎,简陋的屋子里摆着三张床有些拥挤,屋子里只能放下一张桌子,上面已经摆着大盆大碗的热气腾腾的饭菜。

“四哥。”坐在床边的年轻人低声说道,手在床上按了按摸了摸,神情几分难掩惊讶,“竟然铺了四床褥子,还都是棉的。”

就连在他们家,也没有奢侈到这种地步。

这偏僻又荒凉的山村,简陋的房屋里,竟然如此的布置,这是集合全村之力待客吗?

“褥子算什么。”一个站在桌前的男人看着茶壶,神情亦是惊讶的说道,“这是定窑的白瓷,咱们日常可都用不到。”

竟然这样随意的摆在一个山村陋室中的桌子上。

明明行进无声无息,但进了村子人人都知道他们来了,连饭菜热水屋子都收拾好,那么一定是有他们不察觉的传递消息的办法。

这么隐蔽,这么完善。

还有他们的壮马,他们的弓弩,完备的兵器,以及此时眼前这奢侈又随意的用具。

“我知道了。”梁成栋神情沉沉,“这里应该是一个豪匪窟。”

第二章 信任的理由

夜色降下来,三盏灯点亮了,灯光瞬时填满这间石头盖的屋子。

这是琉璃罩灯,既明亮又不会熏眼。

烧的火炕,暖意浓浓,被褥用手一按软而温热,用的都是绫罗绸缎丝绵。

炕边的石台上摆着两个美人瓶,各自插着一把兰草。

这一间黑乎乎的原本矮小又逼仄的屋子在灯下变得明媚又温馨。

明媚温馨有时候都是钱堆起来的,妇人的手按了按被褥,看着连一个花瓶都不是凡品摆设。

忽的闻到浓浓的药香气,妇人坐在炕上看过去,见是那个叫柳儿的小丫头正往窗台上摆着的香炉里扔了一把什么。

“火炕烧的容易燥热,这是祛燥气的药,晚上用了,早上起来不会口干舌燥流鼻血。”君小姐声音响起。

她刚走进来,见妇人看柳儿,便解释道。

“小姐颇懂医理啊。”妇人含笑说道。

“事实上不仅仅是颇懂。”君小姐笑了笑,打开一旁的柜子,拿出药箱,“其实我是一个大夫。”

大夫?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妇人点点头说道,看着君小姐打开药箱,拿出一瓷瓶。

“妇人是伤了脚踝了。”君小姐说道,在床边半蹲下来。

妇人并没有因为她这动作而不安,伸手将衣裙拉起,方便查看。

“是,前几天从马车上摔下来,被马蹄踩了。”她一面说道,“原本疼了疼就下去了,也没当回事,这几天却严重了。”

是没有时间当回事,跟性命相比腿脚疼痛不算什么吧。

君小姐从瓷瓶里倒了药酒在手上搓着,按在了妇人的脚踝上。

“有点痛。”她说道。

妇人笑了笑。

“痛了好,要是不痛可就糟了。”她说道,“我这脚也就废了。”

“废了也没事啊。”柳儿说道,“我家小姐能给你再做一个新的。”

这听起来真是匪夷所思的话,但妇人并没有露出嘲弄惊讶。

“原来小姐的医术这么厉害。”她点点头说道。

不笑的时候她看起来很严肃,就像方老太太那样,但又不像。

方老太太那是一幅别人欠了她八辈子钱的意思。

而这位妇人严肃并不让人生厌,反而不自觉的敬重。

柳儿捏了捏手指,然而就算如此,自己也不会去伺候她的,谁再好能好过小姐。

君小姐揉按了一盏茶功夫才起身,让柳儿端水给妇人吃了药。

“夫人的脚踝伤的很重,当然我能治好。”她说道,“不过需要静养几日,当然赶路的话也可以。”

她说着又笑了。

“脚坏了,我的确能做一个新的给你换上,所以是明天就走还是静养,夫人决定,毕竟我是收钱听使唤的。”

钱?柳儿眼睛一亮,但记得不能在小姐说话的时候插嘴,忍住没有问。

妇人也笑了。

“我是出钱请你的,我出了钱只需要到达我要去的地方,至于怎么去以及其他的事我就不操心了。”她说道,“一切都由小姐你费心了。”

她就喜欢跟这样的爽快人说话,君小姐笑着点头。

“好的。”她说道,“夫人歇息吧。”

妇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还有,夫人可能自己照顾自己?”君小姐又问道,“这丫头晚上没伺候过人,我还有个厨娘,做饭手艺很好,只是没人教过怎么伺候人。”

这听起来实在是很没有诚意的话,但君小姐说的坦然,这妇人神情也无波。

“还行,我能自理。”她说道,又指了指床头,看着柳儿点点头,“更何况这小丫头已经准备的周全。”

床头摆着暖炉茶壶并点心盒子,伸手就能够到。

虽然知道自己很厉害,但听到夸奖,柳儿还是眉开眼笑。

“那是,我做事你们放心。”她说道。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雷中莲的声音,他带着那位梁成栋过来了。

主仆二人遭遇这样的事,自然有话要说,君小姐请他进来带着柳儿告退了。

梁成栋走进室内,看到这简陋中的奢华再次惊叹,斟酌怎么说话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应该让她自己来拿,凭什么让咱们送啊,她大小姐啊。”

“总不能让婶子一个人在家,走吧,我还带回来一匹布给婶子。”

“黄嫂子,你来拿着布。”

“雷大叔你提两个灯,再多叫几个人,我还怕遇到狼呢。”

院子里热热闹闹叽叽喳喳一番随着脚步声远去安静下来。

梁成栋站在门边向外看,院子里旁边的屋子都还亮着灯,但却空无一人,连那位厨娘都出去了。

是故意避开让他们说话?

梁成栋想到刚进村的时候,这小姐对那个蒙着面的姑娘是说过要给她送什么炸丸子。

也许是巧合吧。

“成栋你的伤怎么样?”妇人问道。

梁成栋收起纷乱的心思,将门关上。

“夫人,我没事,您呢?”他急忙问道。

“我也还好,这位小姐还是个大夫,医术高超。”妇人说道,“给我看过了。”

大夫…

梁成栋眉角再次抽了抽。

“夫人,我觉得这里是个土匪窝。”他低声说道,“这里的感觉…”

他环视一眼室内。

“我们以前剿过一个这样的豪匪,住在山洞里,看起来不起眼,但内里以金银为座,洞内堆着各种珍宝。”

妇人哈哈笑了,看了眼四周。

“是挺有钱的。”她点点头笑道,“而且做派也的确挺匪的。”

是吧!梁成栋眉头紧锁。

“那夫人你还信她?”他说道,竟然主动请他们护送。

“我的确信她。”妇人说道,笑了笑,“大概是因为你说的,豪匪吧,这匪气中还带着豪,总要好一些。”

豪的坦荡,豪的利索,豪的睥睨天下,这种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而与此同时,雷中莲在山路上也正问出类似的这句话。

“小姐,他们来历不明,身份古怪,为什么你还要帮他们?”他说道。

这妇人说了,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了银两,但那些匪贼却依旧追杀,而且君小姐动手的时候,那边的人还脱口一句留活口。

劫匪不为财,被劫的要留活口问话,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劫掠。

君小姐当然也知道,要不然当时也不会提醒那男人一句活口留不留的没必要,已经知道有人要他们死就足够了。

这妇人的举止不凡,护卫们身手厉害,来历肯定不一般,而这样的人却被追杀,可见必然是大麻烦。

而对这麻烦以及会发生的事,他们现在完全一无所知,那要怎么应对?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君小姐说道,“至于为什么帮他们…”

她停顿一刻似乎在思索。

“当然是她给钱喽。”走在前边的柳儿回头答道,“多简单的事,有钱干嘛不要?”

你懂个啥!雷中莲瞪她一眼,有些钱可不是那么容易挣的。

“但是这件事对小姐来说能挣啊,很容易啊。”柳儿亦是撇嘴不屑的瞪他一眼。

那倒是也是…君小姐还真没有要做做不了的事,雷中莲被噎了下。

君小姐笑了笑。

对她来说当然不是为了钱,之所以那时候答应,大概是因为杀匪贼的时候,他们明明可以继续也有机会能逃走,却毅然转身回来帮忙。

又或者是因为对着妇人那莫名的熟悉感。

这理由有些任性,但她是个女子,女子难免任性些。

第三章 行前忙年欢短暂

来到山上,杨景和夏勇都在等候。

虽然君小姐自己决定将人带回来,哨兵也报告给大家有外人进村,但该交代的事情还是要交代一下。

“你们说话。”萧织说到,对柳儿厨娘招手,“东西拿这边来吧。”

她带着柳儿厨娘赵汗青进了另一间屋子。

“汗青已经给我们说了当时的事。”夏勇主动说道,“这位夫人要去哪里?”

“他们要去大名府。”君小姐说道。

河北西路的大名府,如今金人的大军主要集中在河北西路的河间博野以北与成国公对峙。

开德府困局已解除,又因为皇帝的受惊,安利军以及京东西路的广济军都已经增援驻守到大名府一线上。

所以对于整个河北路来说,大名府这边是最安稳的。

很多人都要往那边去。

这妇人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大名府并没有什么奇怪。

“我的护卫们已经跟着夏大叔你们练的很不错了,我带着他们走一趟。”君小姐说道。

夏勇神情复杂,自然听懂的她的意思,她自己应下的事,不麻烦他们。

“这一段的路我很熟,你们放心,我最迟正月十五就能赶回家来。”她接着笑道。

虽然从来没有走过,但她已经随着舆图在心里走过好几遍了,那舆图详尽的连乡村都标注了。

她也正好去验证一下这舆图有多准确。

回家。

夏勇忍不住看了杨景一眼。

“明年开春还要买些耕田的牛。”杨景忽的说道,“听说现在外边什么都涨价了。”

夏勇顿时明白了。

“不知道君小姐缺不缺人手?”他整容说道,“我们跟着走一趟,君小姐能给多少钱?”

君小姐笑了,眼里有些涩涩。

家人,他们把她当家人的。

是家人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人涉险。

“报酬嘛,我收五万两白银,怎么也得分给大家二万两。”她笑道,又带着几分俏皮眨眨眼。

“虽然主要是大家出力,但我还是要拿大头的,毕竟我出这里。”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神情又渐肃重。

“我保证,我带大家去,就会带大家回来。”

她的话音落,夏勇和杨景看着她神情微变。

而内里的萧织忽伸手按住嘴,停下了说话。

正聆听她说要将这块布怎么裁剪的厨娘不解的看向她,吃着炸丸子坐在一旁的赵汗青也看过来。

“娘,怎么了?”她问道。

萧织轻咳一声。

“突然嗓子疼。”她说道,一面转身拿起一旁的水壶斟了杯水。

赵汗青不以为意,跟过来。

“我也渴了。”她说道。

柳儿撇撇嘴。

“吃那么多丸子,不渴才怪。”她嘀咕道。

“你也没少吃啊。”赵汗青不客气的说道。

萧织笑了笑,给赵汗青倒了水,又冲柳儿招手。

“柳儿也来喝一杯。”她说道。

柳儿立刻也走过来,看着两个女孩子喝水,萧织才自己端起茶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有些微苦的山茶在口舌中滑过。

耳边听得外边那女孩子的说话。

“…人选杨大叔夏大叔你们定,也不要分我的人还是你们的人,谁合适谁能胜任你们就选谁。”

“哦还有,虽然让她们住进来,我们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

“这很简单,正好快要过年了,大家开始忙年吧。”夏勇说道。

忙年啊。

是啊,腊月了,又一年要过去了,真快啊。

“好啊,走之前,把家里的事都忙完。”君小姐笑道。

哼唧哼唧的猪叫声,随着一把刀捅进,陡然变成了嚎叫。

猪的惨叫声原来也这么吓人。

围在四周的人们哄的一声向后退去,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看到这躲避后退一脸惊吓的人们中还有两三个熟悉的男人,站在一旁的梁成栋眉脚抽了抽。

害怕杀猪?这杀猪总没有杀人厉害吧?当日屠杀那些人的可没有见你们害怕。

猪的嚎叫声渐渐小去,接血的盆子渐渐盛满。

木板被摆起来,剥皮的刀也被蹭的锃亮,只待猪血放尽。

“看杀猪咯,看杀猪咯。”

举着新做出来的麻糖的孩子们奔跑笑闹围过来。

“成栋哥,你还看杀猪呢?”

有人在后说道。

梁成栋回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走过来。

“那边做豆腐呢。”其中一个眉飞色舞说道,“浆子煮好了好多人等着喝。”

“我好多年没看到打豆腐了。”另一个则带着几分感叹,“自从我离开村子之后,现在再看,感觉真是亲切,跟我村子一样。”

村子…

这些人又不是真的村民。

梁成栋眉脚拧成一团,最可怕的是他们又完完全全就是村民,挑不出一点破绽。

装村民可以装一时,但装成这样完全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村民才能做到,然而他们下一刻就又能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

这真是诡异的可怕。

“夫人呢?”他问道,“肖川呢?”

“那位小姐的院子里在打年糕。”一个男人忙伸手指着说道,“夫人让肖川在帮忙。”

相比于杀猪和打豆腐男人集中的地方,打年糕的地方多是女人,说笑声不断喧闹无比。

“夫人尝尝。”

君小姐端着一块切好的刚出锅的年糕走过来,含笑说道。

妇人坐在门口晒着太阳,脚搁在小凳子上,暖洋洋的悠闲。

“我还是小时候看过打年糕了。”她笑道,伸手捻起一小块。

“小心烫。”君小姐说道,在她一旁坐下来。

妇人将年糕倒了倒手,放进嘴里。

“我跟夫人你相反,小时候没见过,长大了才见过。”君小姐说道,看着忙碌的说笑着的妇人们。

当然是跟着师父看的,看的目的当然是吃,只不过那时候她既不觉得打年糕有趣也不觉得这东西好吃。

“可怜的乏味的孩子。”师父啧啧感叹她。

是啊,她那时候只惦记着怎么快点学到本事救父亲,没有别的心思,很乏味,而现在想来师父看着村人们杀猪宰羊做豆腐打年糕,心中滋味肯定百般复杂。

人逢佳节倍思亲。

“你的家人在大名府吗?”君小姐忽的转头问道。

从前日到现在她们只简单的交谈过,交谈的也都不涉及个人的身家来历。

这个女孩子并不是那种旁敲侧击的人,她这样问,也就是单纯的想到这个问题,或者想到她的家人吧。

妇人笑了笑。

“没有。”她说道,“我的家人现在都不在一起。”

君小姐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你的家人也不在一起啊。”她说道。

也这个字,妇人笑了笑,在这一片年节的热闹中听起来有些孤单。

“在不在一起也没什么。”她说道,“天涯若比邻,也不在朝朝暮暮。”

这两句不同的诗词用在一起,又用在这个时候,倒也有趣。

君小姐笑了。

是啊,都还活着,纵然不在一起,再远也能见到,好过阴阳两隔。

“夫人贵姓?”她想了想说道。

按理说人初见就该问姓名,但这女孩子始终没有问过,这可以说她不打算探问身家来历,也可以说对于别人的姓名她不感兴趣。

萍水相逢,来去随缘,来不问,走不念。

现在突然这样问,大概是表明她对这个人想要结识了。

这像小孩子的纯真又像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高傲。

妇人看着君小姐笑了笑。

“免贵姓郁。”她说道,“单名一个兰。”

连名字都说了啊,君小姐笑了。

“郁夫人。”她说道,“我姓君,名…”

话未说完,有些急促尖利的喊声打断了。

“君小姐!”

君小姐抬起头,看到德胜昌掌柜走疾步进来。

他的脸微微发红头上有汗冒出来,这可能是冬日急赶路,也可能是紧张。

不管是急赶路还是紧张都表明有事不妙了。

第四章 议和的条件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宁炎看着站在朝堂中的两个男人,觉得有点回不过神。

这两个男人穿着打扮与众官员不同,一个男人油腻腻的头发扎成小辫子,身材粗壮高大穿着皮袍子,明显是个胡人,因为肤色黝黑粗糙也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神情桀骜眼神阴毒,另一个虽然也穿着胡服,但发鬓整齐面容白净是个汉人。

前一段送来急报,说金人要求和停战。

这个消息对于皇帝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对于朝中的官员来说也是个好消息,毕竟没有人喜欢打仗。

宁炎也很欣慰,金人肯求和,这都是被成国公震慑了,趁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的给金人一个教训。

几次朝议,内阁走了流程送出了同意议和书,等待些时日金人的使者来到了京城,礼部递交了金人的国书,皇帝便立刻同意接见,并且安排在大朝会上。

毕竟金人求和意味着大周的胜利,意味着荣耀,皇帝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担惊受怕焦虑这么久。

朝官们也很高兴,解决了这件事就不用提心吊胆,还能论功行赏,就能过个好年了。

但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胡人上前来,既不施礼也不低头一脸桀骜的叽哩哇啦一通,看这样子听这语气不像是哀求啊。

待带着的那个通译将这胡人的话翻过来,朝堂里的人都愣住了。

“…结盟友好,互不为乱,一要内中平等相交,开放互市。”那通译柔声细语的说道。

内中平等相交也就是开关互市,自从成国公镇守北地严查边关,别说互市,连走私都没了。

当初此举不仅金人大受损失,北地的豪商们也损失巨大纷纷不满,闹了几次罢市,还告到朝廷里来,但成国公毫不留情的以通敌罪名砍杀了三个大商乡绅士族。

“细作奸诈,商人逐利,无孔不入,当初金贼南下收买商户为内应,破我三城,杀我官民,最终困城掳走我陛下,今敢为私利煽动市乱,日后必敢资敌卖国,又金贼以马匹皮毛温饱身外之物,换我金银矿藏,打造兵器铠甲重器,无疑是以我之血养敌壮,后患无穷。”

成国公对朝廷的奏章上如此说。

提到当年的事,再加上成国公送来的这几个商户通敌的罪证,至于真假也没人理论了,谁也知道成国公这是杀鸡儆猴,于是不了了之,皇帝还嘉奖赞许了成国公。

从此后北地再无敢跟金人通商往来,这对于物资匮乏的金人来说日子越发的艰难。

原本当初有人弹劾成国公说此举会影响军马,从而影响大周军将实力,但这十年间没有北地的马,西部以及西南都能养马,质量数量都可观,渐渐的也没人再提及此事,随着局势安定,江南越来越富足,南北商贸贯通,跟金人那边物资对于大周来说可有可无,也完全看不上眼了。

以前强制不开市,现在就根本没兴趣开市。

这金人使者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请求还是…要求?

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

“互市也不是不可以…”一个官员斟酌一下说道。

但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宁炎打断了。

“互市不可以。”他神情肃穆说道,“尔等物资之缺,可以另行商议办法解决。”

皇帝轻咳一声,互市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

“让他说完。”他在上说道。

宁炎等人躬身应声是,礼部的官员示意那金使继续。

金使已经听通译低语几句,脸上桀骜更甚,还带着几分讥笑,又叽哩哇啦啦的说了几句话。

这胡人的话音落,殿内就有几人啊了一声,他们的声音虽然小,但也引得一阵躁动,负责朝堂秩序礼仪的几个御史还不满的看去,只见那几个人神情惊骇。

这几个人官位并不高,似乎懂一些胡语,很显然听懂了使者的话。

是什么话?让他们忘乎所以失礼发声?

朝官们心思转念间,通译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我大金的第二个要求便是,疆界重划,保州、雄州、霸州、清州、祁州、河间府归还我大金。”他说道。

疆界重划,六郡割让。

这哪里是来投降议和的,这分明是来提要求挑衅啊。

朝堂里一阵安静,旋即哗然。

但这还没有完,那金使又挥舞着手大声的喊了几句。

这一次通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如果不然,我大金将再集结五万男儿南下,不夺回故地不罢休。”他喊道。

此话音落,嘈杂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神情愕然的看着这金使,包括龙椅上的皇帝。

这北地的很多地方曾经都被金人占据,是成国公夺回来的,他们占据过可不代表这就属于他们,将这六郡说为故地委实不要脸了。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但除了匪夷所思,还有更令人震惊的。

五万金兵,再集结南下,不死不休。

再。

那这样算下来,大周将要迎战的便是十万金军。

十万!

这哪里是来投降了,这明明是来威胁了!

一阵安静过后,朝堂里再次轩然。

“大胆!”

“荒唐!”

“贼奴好大胆!”

宁炎等人的呵斥声接连响起。

相比于朝堂里其他人的愤怒惊讶惊慌等等,宁云钊神情依旧。

“就说了,不会有好消息的。”他低声说道。

隔着石头窗户,妇人们陡然的笑声传进来,鼻息间萦绕着甜香。

君小姐从窗边收回视线,看着掌柜的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