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李国瑞孙三杰愣了下。

“我就是青山军主事的。”君小姐说道,“我们是来增援的,助你们守城,请打开城门让难民们进来。”

凭什么?

“凭成国公的印信。”君小姐说道,伸手递来一张信封。

成国公?

李国瑞孙三杰一怔,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打开,果然有成国公的大印。

“真的假的?”李国瑞低声问道。

孙三杰是文官辨别笔记印章很是拿手,更何况他这边的地理位置又是常和成国公打交道的,一眼便分出真假。

“是真的。”他神情复杂的说道。

李国瑞神情顿时激动。

没想到成国公惦记着他们,派了援军来…呃虽然这援军有点少以及怎么看都不像军…然而也可以理解,毕竟如今的身处边境对抗五六万金军的成国公自己都艰难。

这么艰难的时候还分兵给他们,果然成国公从来不抛弃任何一人。

对于成国公的信任和遵从已经是他们骨子里的习惯,当下二人都没有再多言。

“末将(下官)遵命。”他们肃容齐声说道。

长丰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由于地理位置重要,兵家相争之地,所以城池建的格外的坚固,因此各地的难民第一选择便是涌向这里。

此时日正中,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到城门外一片片的民众,虽然被拒之门外,但很多人舍不得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城外的旷野上搭起了很多窝棚,俨然成了一个聚居地。

但这聚集地并没有什么可值得庆幸的,天寒地冻,饥寒交迫,弱的越来越弱,苦难让人性褪去,兽性大发。

一声尖叫,一个女童手里拿着的黑乎乎的石头一般的馒头被人夺去,同时人也被一个面黄肌瘦却又形容凶恶的男人拎起来。

“饶命饶命啊。”一个老妇扑过来抱住这男人的腿。

“上次欠我的馒头还没还,你们想赖账。”男人狠狠喝道,“不还馒头就拿人来还。”

说罢一脚将老妇踢开。

另有三个男人围过来,看着挣扎大哭的女童露出贪婪的神色。

“虽然瘦了些,好歹嫩啊。”一个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黄牙。

这话的意思让那老妇更为绝望,她再次扑过来。

“拿我去吧,拿我去吧,放过我孙女啊。”她哭道。

男人们再次一脚将她踢开。

“谁要你这老东西。”他们骂道。

看着这场面,四周的人有的愤怒有的则麻木,并没有站出来制止,这种事见得多了,也管不过来,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呢,哪顾得上去管别人。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拎着女童晃了晃。

“煮之前还能玩一玩。”他说道。

老妇被踹的爬不起来,看着尖叫哭喊的女童泪流满面。

这日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老天爷啊,你还有没有眼啊…”她哭声喊道,伸手向天。

话音未落,就听噗的一声,抓着女童的男人直直的向地上栽倒,手里的女童也随之跌落。

男人跪在地上,如同折断的竹子一截一截的最终趴在地上不动了。

在他的脖子上,一只羽箭颤颤巍巍。

哭喊声一顿,旋即惊叫声起。

“谁?”

余下的几个发愣的男人回过神忙慌乱的看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来了一队官兵,身后飞扬着一杆大红旗,其中正有一个身形瘦小蒙着脸一时看不清男女的兵将弓弩对准他们。

官兵!

几个男人才要大声叫喊,嗡嗡两声,弓箭已经飞过来,三箭齐发将这三个男人穿透了喉咙。

咳咳几声,连句惨叫都没来得及死去了。

旷野里一片安静,只有那老妇抱着的孙女还在大哭。

“城门开了!”

忽的一个难民喊道。

众人这才看到紧闭半个月的城门竟然打开了。

顿时整个狂野都沸腾了,所有人都爬起来向城门涌去。

哗啦一声响,站在不远处的那队官兵一字排开,手中弓箭长矛对准了这些难民。

激动的难民停下脚步,神情变得惊恐。

这是要屠杀了他们吗?

“难民可以进城,乱民不可以进城。”那队官兵中走出一个男人高声喝道,“凡是有抢劫强奸盗窃者,一概不许进城。”

什么?

狂野里一阵骚动。

“老弱妇幼先行。”男人继续说道,“凡有乱民者,人人可以指出。”

竟然还有这种规矩。

旷野中有不少人变了脸色,但神情还是将信将疑。

慢慢的有老弱妇幼上前,在那些官兵的注视下向城门走去,果然没有阻拦。

“进城后向城隍庙去,那边设有粥厂。”男人又说道。

竟然还施粥?

旷野里顿时更多的人涌来,这一次还有年轻人挤过来跑在最前头。

但下一刻一只箭射在了他的脚下。

那年轻人吓的立刻站住脚。

“老弱妇幼先行。”男人冷冷说道。

看着这一排举着弓弩的官兵,年轻人没有敢再上前。

难民们安静而有序的开始进城,忽的人群里响起一个尖叫,一个妇人扑上前抓住一个干瘦的男人。

“他杀了我女儿,他杀了我女儿。”妇人喊道。

那男人忙摔着胳膊眼神闪烁。

“我没有,你胡说。”他也喊道。

赵汉青的弓弩对准了他。

“有没有证人?”她问道。

人群安静木然,忽的有人站出来,这是一个瘦小的孩童。

“我,我看到了。”他结结巴巴说道,指着那个男人。

旋即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我看到了。”

“我作证。”

“他作恶啊蹂躏人家女儿致死。”

看着这乱乱的场面,那男人再掩饰不住慌乱。

“是她自愿的,是她跟我要吃的自愿的。”他举着手大喊,同时甩开妇人向城门跑去。

跑了没两步,赵汉青的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后心,带着男人扑倒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看着死去的男人,那妇人大哭,对着这官兵就跪下来连连的叩头。

“快进城吧。”赵汉青说道,手里的弓弩依旧稳稳的举着对准这些难民。

但此时此刻很多人心里没有了畏惧,看着这官兵们的弓弩长矛反而无比的安心。

老妇抱着孙女,泪流满面,再次慢慢的叩头在地上。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喃喃说道,“老天爷还有眼,老天还有眼。”

她一下一下的叩头,旁边有人搀扶起她。

“大娘,快进城吧。”他们说道,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

老妇人颤巍巍的起身,牵着孙女。

“这是什么兵?我要记着恩人。”她喃喃说道。

“那旗子上写的是。”一个穿着破儒袍的老者听到了,眯着眼看着那官兵身后的大旗念道,“青山军。”

第十七章 战+可怕

城外将近几百的难民悉数进了城,只余下几具尸首躺在城门外。

这是适才被当场射杀的作奸犯科的人。

除了先前的五个,后来又有两个被受过欺负的难民指证了出来,也被毫不留情的射杀。

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挺狠。

站在城墙上全程看着的李国瑞揉了揉鼻头。

且不说箭术高明,这杀人不眨眼的做派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很多兵杀人也没这么利索,杀金贼还好说,杀自己人…

“这怎么能叫自己人?”君小姐说道,“这些人却趁乱欺辱同胞弱小,品行败坏,将来如果与金人对战,也必然能倒戈反水,坏我城防,这种祸害隐患决不能留,有时候仁慈就是残忍。”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教训了,李国瑞苦笑一下。

因为城外暂时没有了难民,城门徐徐的关闭,但相信很快就有闻讯的霸州逃民奔来。

“加强城防。”李国瑞对城上城下的喊道,看了君小姐一眼,又补充一句,“有难民来了,核查了身份就让他们进来。”

城上城下的兵丁齐声应是,带着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

就在适才这些援军带来酒肉,让他们吃了顿许久不见的荤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精神振奋。

当然酒肉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成国公派了援军。

他们不是孤军坚守的。

这样的命令不止在长丰,河间边界都传达开来,除了坚壁清野,对北边来的难民不能拒之门外置之不理。

这边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河间府。

比起长丰,河间城池十几里,城墙更加高厚,镇府内有通判,有河间守备,有从前方撤回来的将近一万的兵马守卫着这河北西路的中心重镇,纵然金兵来犯,依着城池也足能平安无事。

更何况要议和了,停战了。

但此时的官府内文官武将都并没有轻松,而是眉头紧皱神情沉沉。

“这样搞,河间会不会乱啊。”为首的通判田大人满面愁容。

“我不觉得接收逃民会乱。”一个将官涨红脸说道,“我就知道我们退回来,那群怂包就只会闭门缩头,我们真不想退…”

话说到这里又咽下。

然而皇命难为。

成国公敢抗命,他们委实不敢。

“这青山军是什么啊?成国公帐下可有这路军?”通判问道。

在场的将官们都摇头。

“莫不是私兵?”通判疑惑问道。

将官们纷纷摇头。

“不会。”他们异口同声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成国公连家丁都不养,更别提私兵了。”

虽然朝中总有人攻击弹劾成国公,但养私兵这一点是真的没有任何证据。

“那就奇怪了,该不会是假的吧?”通判揣测道,“毕竟印信是死物。”

“也没什么奇怪的,成国公仁心爱民,肯定要护着百姓的,肯定不会任凭百姓被金贼蹂躏不管。”一个将官沉声说道。

割地舍民的确是很丢人的事,通判叹口气。

“那就听从他们的命令吧,护着百姓,总不算是违抗圣意。”他说道。

这也就是默认那青山军的行径了,将官们都点头赞同。

本来退的就不情不愿。

“大人大人。”门外有令兵急匆匆的冲进来,手里捧着一封文书,“长丰那边的守军进霸州境内了。”

霸州?!

在场的文武官员都大吃一惊。

“干什么?”通判更是脱口喊道,“谁下的命令让他们跨境?他们要干什么?”

金兵据说已经进入霸州界了,这些长丰兵难道是要跟金人打吗?

这是就是违背圣意了。

再说疯了吗?他们只有三千人吧?这是送死啊!

“这印信一定是假冒的。”通判喊道,神情愤怒犹疑不定,最终一拍桌子,“这青山军莫不是金人奸细!”

官厅里一阵骚动,人人色变。

那长丰军岂不是完了!

长丰军完了,河间府也要大开了!

正月苍茫的大地上,一片凄凉,灰蒙蒙的天空中忽的窜起一道亮光。

伏在沟壑枯草里立刻有人跳起来,疾步向后奔去。

越过沟壑就看到旷野里肃立着一群官兵,足有千人。

“前方有金贼。”冲过来的哨兵大声说道。

这话让肃立的官兵一阵骚动。

但队列中有一片人动也未动,束马肃立。

李国瑞觉得有些没面子。

“又不是没见过金兵,又不是没打过。”他低声呵斥。

再加上因为那边队列依旧森严的缘故,骚动的兵丁们很快安静下来。

既然出来了就肯定会遇到这种事,虽然没想到遇到的这么快,李国瑞深吸一口气,刚要说备战,那边君小姐已经先开口了。

“多少人?”她问道。

狼烟梆子可以传递来众多少,不过刚才没看到狼烟啊更没有梆子敲响,李国瑞再次看向空中,灰蒙蒙一片空无。

她们怎么传达的消息?

“一千五百人左右。”哨兵说道。

此话出口,李国瑞也顾不得想他们怎么传递消息了,神情大变,而刚安静下来的队列也再次骚乱。

他们只有不到九百人,对战一千五百多金兵,又没有城堡可依托,这简直是以卵击石。

“快走快走。”李国瑞喊道。

“不准走。”君小姐亦是喊道,“备战。”

女孩子的声音没有李国瑞的大,但下一刻就由两个男人站出来,挥动手中的旗帜。

“布阵!”他们喊道。

布阵李国瑞并不陌生,就在决定率兵来霸州境内之后,这位君小姐就让青山军的人把长丰军的三千众简单的训了几遍,主要是布阵,听懂他们的旗语,按照他们的要求来。

“我们是请你们帮忙的,所以你们要听从我们的。”那个叫杨景和夏勇的两个人这样说道。

真是大言不惭,他们不到四十人,其中还有女人,竟然说长丰三千兵马是给他们帮忙的。

谁给谁帮忙啊。

虽然腹议,但因为成国公的印信,李国瑞也没有说什么,胡思乱想间阵型已经布好,原本在队末的辎重车被推到了最前方。

说起着辎重车李国瑞心里也有抱怨,这种深入危险之地当然要灵活简便快马,这些青山军非要带着三辆车来。

这车上装着的不过是锅碗瓢盆,随时能埋锅造饭,李国瑞已经享受过这种车做出来的快速又好吃的饭菜,同时一路走来遇到的难民也因为一碗热粥得以续命向前。

知道他们是为了救助难民,但救助也不能因小失大,不该在霸州境内也带着车拖慢了行进的速度。

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李国瑞神情有些木然,害怕倒不害怕,这样死了反而也心安理得。

视线里烟尘滚滚,同时马蹄踏地怪叫声乱乱,同时还有民众的哭喊。

越来越近,隔着沟壑也能看清荒野上一群百姓在狂奔,而在他们身后则是密密一片金兵。

十几个金兵从行进中奔出来,举着马鞭抽打着这些百姓,发出怪笑。

这当然不是他们杀不了这些百姓,只是在玩乐而已。

百姓们虽然绝望,但除了向前奔跑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些百姓多是老弱妇幼,跑掉了鞋子,身上脸上也被抽打的血迹斑斑,脚下蹒跚,忽的有个妇人摔倒在地上。

后边便立刻有金兵纵马,大笑着向那妇人的头上踩去。

眼瞅就要惨不忍睹,却听得嗡的一声,那纵马跃起的金兵怪叫一声从马背上跌下去,落下的马蹄正好踩在他的头上。

马蹄踏破头颅,溅起一片血迹,四周的金兵发出惊叫呆住了,这才看到前方静立着的方阵。

方阵的最前方,一个瘦弱的跟女孩子似的看不清面容的兵丁独立在前,举着弓弩对准这边。

看不清面容,但能看清铠甲衣衫,周兵。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瞄准金兵唯一没有遮挡的喉咙,这兵丁真是好箭法。

不过金兵可不为这箭法叫好,他们停下来,神情愤怒但又惊讶。

霸州的周兵不是都撤走了吗?

而百姓们则如同看到了曙光,激动的哭喊着向这边冲来。

“分左右,向后去。”这边的周兵们队列中响起整齐的呼喝声。

声音肃正威慑,让神智慌乱的百姓们下意识的跌跌撞撞的依言分左右奔向这群周兵的后方。

金兵们并没有追来,十几个先头金兵纵马绕了几个圈,对这边的周兵发出几声怒骂便奔回队列中。

旷野上的气息变的凝滞,让人窒息。

金兵也开始列队,并且向前推进。

李国瑞发出急促的喘气声,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多金兵野外对战,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阵中的两个女孩子,以及阵前辎重车后的妇人,又觉得有些滑稽。

辎重车被反过来,几个妇人半蹲在车后,手里紧紧的按着一块木板,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那些妇人没有惧色,阵中的两个女孩子更是神情淡然。

她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打仗?知不知道怎么打仗?

金兵越来越近了,这时候应该可以先进行弓弩手的一波对战了。

那边的金兵已经举起了弓弩,但这边还丝毫没有动静。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了…

再这样下去,等拿出弓弩也晚了,就要被人射成马蜂窝了。

李国瑞再也忍不住了举起弓弩就要大喊。

“放!”有高亢的男声先一步响起。

终于要放了,放的有些晚了!

弓弩还没拿起呢,李国瑞心里狂喊,但下一刻还是不见兵丁们举起弓弩,而是辎重车后的妇人们猛地齐声呼喝,将木板按了下去,而辎重车上猛地有一块木板陡然翻转,其上有东西向前飞了出去。

石头?这辎重车原来也是投石机吗?

但这时候又不是城战,平地砸石头有什么用!

砸的对方头破血流还不如弓弩来的有效。

李国瑞就要发出一声喊,但下一刻就听得耳边轰轰几声,地面一阵颤抖,眼前腾起一阵火光浓烟。

那些逼近的金兵发出惨叫滚到在地。

“放!”

十个妇人们再次在辎重车后用力的压下木板,又几颗黑乎乎的石头飞了出去。

轰轰几声,金兵又瞬时倒下一片,哀嚎声惨叫声,刺鼻的浓烟,腾起的火光夹杂着血肉四溅。

原本肃正的金兵队列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地上躺着几十具尸首,更有几十人翻滚惨叫。

这不过两声放,就灭掉了百人。

李国瑞耳欲聋,呆若木鸡。

可怕。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弹怎么炸了?

第十八章 这仗怎么打

伴着呼啸声,三个石头再次划着完美的线落在前方的军阵中。

轰轰三声。

军阵中人仰马翻,惨叫声呼痛声让前方冲杀的先锋倒下一片,而后边军阵中也未能幸免,精神上心理上以及被战马乱跑扰乱了阵型。

三次过后,原本严整凶猛的金兵阵营已经变得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且不说对方的震惊,李国瑞等人也看呆了,耳边嗡嗡嗡未散,脑子里也一片混乱。

但这还没完,只见旗帜刷刷挥舞,妇人们将辎重车又翻转过来,眼花缭乱的一番动作,辎重车又变了样子,十个妇人一起转动一个绞盘,咯吱咯吱声响中,原本放在车底的一杆杆如同长枪斜斜升起。

这是…

李国瑞只觉得嗓子发干。

念头才起,就听的又是一声放,嗖嗖的呼啸声辎重车上的长枪飞向金贼的阵营。

一根长枪眨眼就穿透了一个举着大刀奔来的金兵。

不,还未停,不是一个,是两个,三个…

李国瑞咽了口口水。

一支长枪一串兵,一串。

长枪如雨,将金军的阵营淹没在狂风暴雨之中。

原来这仗还能这样打啊。

这还打什么啊,这简直是屠杀。

长丰城墙上的守军比往日紧张的多,一是天色渐晚外边的人还不归来,二是背后一群官袍严整的大人们怒气冲天。

“出去几天了?”他们愤怒的喊道,“一千人,竟然敢深入霸州境,你们知不知道霸州如今有多少金兵?”

孙三杰伸出一只手掌。

“将近五千。”他说道。

“你还有脸说。”通判大人再也顾不得礼仪,兜头啐道。

孙三杰忙叫冤枉。

“我原本说带二千人去的,但那君小姐说一千人就够了,二千人太多拖累行动,而且说守城人还是多一点,万一金兵袭来,也能靠着人数获胜。”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有点古怪,好像是说他们这二千人还不如一千人。

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时候,通判大人再次呸了声。

“谁问你这个!”他喝道,“我是说你们是不是疯了,一千人就敢往金人所在的地方跑。”

孙三杰神情肃重。

“大人,成国公之命,险而不惧,视死如归。”他说道。

难道他们不知道危险吗?但危险又如何?身为将兵,就是听命向前。

这是他们十年来已经深入骨髓的信念。

通判大人再次语塞,又满满的恼火。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不是成国公之命呢?”他沉声喝道。

孙三杰愣了下。

“这个什么青山军你们听过吗?”通判大人再次喝道。

孙三杰摇摇头。

“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么一路军,也没听过成国公帐下有这些人。”通判大人神情凝重的说道,“万一这些人是金人奸细呢?这一去就不回来了,我们的一千人就入了狼口了。”

孙三杰再次摇摇头。

“应该不会吧。”他神情犹豫的迟疑的说道,“那青山军还留着人在这里呢。”

留了人?留了什么人?

“是个妇人。”孙三杰说道,“好像是那君小姐的…娘?”

君小姐通判来这里后已经听了很多次很熟悉了。

这君小姐还有娘?

一个女人带着人来打仗就够可笑了,还带着娘?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仗怎么打!

“在哪里?”通判没好气的喝道。

孙三杰忙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在城隍庙那边给灾民施粥。”他说道。

自从打开了城门开始接收难民,长丰城内已经聚集了将近四五百人。

每日都有往河间府更南的地方走了的,但同时又有新的难民逃来。

十几口大锅摆在橙黄面前,冬日里冒着热气,令人看到就浑身缓和。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难民们排着队依次上前,虽然人众多但安静又有序。

急匆匆前来的通判等一众官员见到这场面不由脚步一顿。

以往他们也见多了施粥,见过了难民,但那场面都是乱哄哄的。

现在这里难民安静没有吵闹哭泣,就连住的窝棚都搭建的整整齐齐,更没有随地大小便的恶臭脏乱。

还有…

通判指了指大锅前施粥的人。

“这些好像是难民?”他问道。

孙三杰忙点点头。

“是啊是啊,君小姐说官兵们城防,这些小事就让难民们自理就可以了。”他说道,“这些,从熬粥到施粥到收拾碗筷,都是难民们自己做的。”

难民们自己做的?

难民们什么心性,通判等人历经官场早看明白了,人在难时根本就是无序的。

“有青山军在这里,大家都很听话。”孙三杰笑着说道,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青山军不是都去霸州了吗?再说这哪里有官兵?通判等人皱眉随着所指看去。

城隍庙前一杆大旗呼啦啦的迎风飘动,红旗金字,青山军。

“有这个旗在,大家都很守秩序。”孙三杰笑道。

旗?

一杆旗在就能镇住难民守序?以往可是有几百兵丁也挡不住难民哄抢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青山军很讲究秩序。”孙三杰带着几分感叹说道,“而且说话算话。”

除了最初的城门外杀死那些歹毒的难民,后来在施粥时也对几个闹事的难民毫不客气的当场斩杀。

不守秩序的说杀就杀了,是震慑也是证明,只要按照秩序来,就能被保护无忧。

哪来的这么凶残的官兵?肯定是假的。

通判等人眉头拧起更紧。

“那个君小姐的娘呢?”他问道。

孙三杰指着庙里。

“那夫人在庙里歇息呢。”他说道。

通判大人神情沉沉带着人大步向庙里走去。

管它装神还是弄鬼,先抓起来审问。

城隍庙内也或坐或站着不少人,都是老弱妇幼,因为这里比起窝棚更避风挡雪,所以才让这些人在这里歇息吗?

随着走近,庙内还有热气扑来,很显然里面燃着炭火。

够奢侈啊,一盆炭火能换多少米啊。

这点苦都受不了,怎么可能是官兵。

通判大人的怒意更盛,一步迈进庙内,这边呼呼啦啦的一群人到来,庙内的人也都看过来,见都穿着官袍,大家忙不安的起身。

这骚动中有一个坐在佛像前安静吃粥的妇人就显得很扎眼。

她穿着花袄,为了保暖裹了头巾,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村妇。

当初孙三杰就以为这妇人是这青山军顺手救起的难民,但气度不凡且被君小姐很尊崇,虽然无声无息从不到人前来。

所以孙三杰猜测这是那君小姐的长辈。

女人都能跟着来打仗,带着娘来也没什么稀奇了。

这边的嘈杂脚步声她似乎没有听到,依旧安静的吃粥。

孙三杰抢着上前。

“夫人,这是河间府的通判田大人。”他说道,一面压低声音,“是特意为青山军来的。”

话这样提醒,这位妇人应该知道怎么面对通判大人等人吧?

至少知道施礼吧?

他的话音落,就见眼前的妇人放下勺子,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转过头来。

“田尧么?”她说道,视线看向站到门口的通判等人,点点头,“你过来了。”

哎呀,这妇人,怎么不起来施礼,反而竟然直呼通判大人的名讳!

孙三杰吓了一跳,但旋即一怔。

这妇人怎么知道田大人的名讳?

念头闪过,就听得一声低呼,他看过去,见适才还气势汹汹一脸恼怒的通判大人神情惊骇,人也矮了下去,竟然是施礼参拜。

“成国夫人!”通判大人声音颤抖的喊道,一拜抬头,“您怎么来了?”

第十九章 凯旋如意归

成国夫人。

孙三杰腿一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妇人。

她是成国夫人?成国公朱山的夫人?朝廷一品诰命夫人?

郁夫人点点头。

“我来这里看看。”她答道。

果然是成国夫人,孙三杰有些恍惚,但城隍庙里已经响起了一片噗通跪地声。

“成国夫人。”

民众们纷纷跪地喊道,神情激动。

北地人人知道成国公,自然也知道成国夫人。

只是成国夫人比成国公更难见到,大家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几日来跟他们同吃同住的妇人竟然就是成国夫人。

成国夫人都亲自来施粥救护他们了。

城隍庙里哭声四起,很快传开,外边旋即也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见到了成国夫人,通判等人再无疑虑长丰军是被人骗了,但却更添忧愁。

长丰军虽然没有被金人奸细所骗,但却依旧是去了危险之地。

“只有区区千人不到的兵马去往霸州境内,实在是太危险了。”田通判说道,“这都去了几日了,还没回来。”

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而且另一句本该说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那句话自然是我们派兵去找他们吧。

如今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以前,做事不能意气。

城隍庙里一阵安静。

几个将官面色涨红扭过头去,郁夫人神情平静,并没有对此不满。

“不用担心,他们会回来的。”她只是说道。

怎得如此肯定?田大人才要说什么,就听得外边一阵喧哗。

“李大人回来了!”

竟然真的回来了?田大人神情惊讶,一旁的郁夫人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田大人惊讶过后又再次叹气。

不知道伤亡有多重呢。

听到他的嘀咕,来报信的兵丁神情有些古怪。

“很多。”他说道。

果然伤亡很多吗?就知道会这样,死里逃生,十个护着一个逃回来就不错了,如今河间的兵可不多了,田大人很是心疼。

“不是,来了很多人。”兵丁接着说道,伸手指着城外,“接回来两千难民。”

两千!

所有的人都涌上城门,城墙上的兵丁们都挤着向外看。

“确认是李大人吗?”

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都带着不可置信,尤其是看到被官兵护在中间密密麻麻行走的百姓。

粗略一扫估算不下两千人,男女老幼衣衫褴褛肩挑手拎。

田通判等人顾不得身份也来到城墙上。

除了对百姓数目的惊讶,还有对官兵的人数的惊讶。

“你们去了多少人?”他忍不住再次问道。

“九百多。”孙三杰再次说道。

九百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