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对郁夫人比了三根手指。
“那这您和世子爷,只能排在第三位。”
第三位?
那这意思是说,她已经当了别人两次未婚妻了?
有意思,郁夫人看着她,神情并没有惊讶鄙视或者疑惑,只是饶有兴趣。
“果然人不可貌相。”她笑道,在椅子上一坐,拍了拍扶手,“来,讲来听听。”
…
正月过半已经初春,但过了大名府向北,触目所及越发的荒凉。
那些原本是肥田沃土的也都荒草丛生土冻水枯。
而路边大树很多都已经被剥皮,显然是被过往的饥民吃光了,再看路上都是成群结队逃荒的民众,一个个神情惶惶面黄肌瘦。
“离开不到一年,再回来就已经换了天地了。”
一个男人声音哑涩的说道。
他身后几个男人神情亦是悲愤。
路边坐在自己黑破被卷上歇息的老汉闻声看了眼,他走了一路这样的感叹也听的见的多了,不过那多是当官的读书人有钱人武将什么的,眼前这几人,穿着破袄,扎着草绳,头发胡子乱蓬蓬,除了身子结实魁梧,其他的跟逃难的人没什么两样。
“好多了。”他轻咳一声说道,“先前这路上饿死的人一片一片的。”
这几个人男人闻声看过来。
“怎么现在就好多了?”其中一个问道,“因为停战了吗?”
问出这句话他的神情很复杂。
战是百姓苦,但这不战实在令人悲愤心痛。
老汉摆摆手。
“不是,是多亏了青山军。”他说道,“青山军沿途施粥,好多人得以活命撑到下一个城镇,还有啊,青山军又在北地救护逃民,很多逃民都不再长途奔袭,留在当地也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施粥,是能让灾民存活的机会,而能让民众留住不奔走更是能活命的保障。
不过…
“青山军?”那男人一挑眉,“这么厉害?初次耳闻啊。”
能施粥可是花费很多钱,如今的军饷还发不全,人和马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有剩余的米粮钱给逃民。
而能让逃民留住更是不可思议。
虽然说要议和了,但割让三郡,金人就会更接近,那边的民众惶惶不安,都恨不得向内地逃来。
得有多大的威信才能安抚民众的不安,让他们留在当地不惧?
能做到这两点,绝对当得起厉害一说。
说起青山军老汉有些激动。
“当然厉害了。”他激动的说道,“那可是成国公世子夫人的人马。”
谁?
几个男人瞬时愕然,而问话的男人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谁啊这是?谁这么不要脸啊!”他瞪眼喊道。
第二十三章 是谁保咱们得平安
谁这么不要脸。
这话喊出来,还没落音,就听啪的一声响。
那坐在铺盖卷上的老汉面色涨红的,将手里的拐杖敲在地上。
“你骂谁呢?”他瞪眼看着这个胡子男喊道。
几个男人神情复杂的看着这老汉。
竟然这样维护青山军,维护这个成国公世子夫人吗?
“世子夫人不仅沿途救护逃民,还去霸州誓言接回所有大周子民,她一介女流以身涉险地,你们,你们这些男人,你们骂谁呢?”老汉喊道。
这老汉一手指头就能推到,在逃民中属于最容易被欺负,老老实实被欺负了也不敢回话只求能活命的那种人。
竟然敢这么大胆子,为了路人一句跟他不相干的话就发火,还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
男人们神情古怪,先前说话的胡子男人看着老汉举起的拐杖,本可以一把扫开,但他却后退避开了。
“我谁也没骂。”他没好气的说道,“我骂那些大男人们呢,让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带兵打仗。”
他说着又呸了声。
“真不要脸。”
这样啊,老汉收起了愤怒,欢欢喜喜的点点头。
“是啊是啊。”他说道,又摇摇头,“不过小哥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血性的男人们,那河间的顺安军都跟着去霸州了,听说已经救回来几万的民众了。”
胡子男人干笑几声。
这血性一多半是被世子夫人的名头鼓动的吧?
不过跟这些傻老百姓斗嘴没意思。
“霸州不是有金兵了吗?”一个男人忍不住问道。
“是啊,世子夫人不怕啊。”老汉激动的说道,“世子夫人年纪轻轻经天纬地之才英明神武…”
这次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胡子男人打断了。
“行了行了。”他似乎不忍听摆手,一面招呼几个男人,“走走走。”
说罢疾步向前而去,几个男人忙跟上。
“我还没说完呢。”老汉有些遗憾,看着离开的几个男人扬声,“你们年纪轻轻身强力壮的,去河间吧,帮忙杀敌也是好汉一条,不要连个女人都不如。”
那几个男人头也没回,只是脚步更快了。
…
“现在的人怎么话这么多。”
进入县城内,好容易寻了一间还开着门的食肆坐下,胡子男没好气的将胡子捋了捋。
可能因为赶路时间长,胡子有些不结实,掉下来一半,露出朱瓒干净俊秀的脸。
对面三个男人轻咳一声站过来挡住他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到底是河北西路内地,虽然局势紧张,但并没有金兵过境,所以城内屋舍整齐,只是到底不复以前的繁华热闹,店铺多数紧闭,街上行人匆匆,神情不安。
“不用看了,锦衣卫的孙子们没跟来。”朱瓒说道,端起桌上的热茶汤喝了口,胡子干脆被他扯下来扔一边去了。
三个男人也便坐下来。
“不知道是谁。”其中一个忍不住说道,看着朱瓒的脸色。
“真是世风日下。”朱瓒没好气的说道,“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就被人这样玷污了。”
另一个男人轻咳一声。
“不过很显然这个人是要借世子您的势。”他说道。
“人太优秀的就是这点烦恼。”朱瓒皱眉说道。
其实也不一定是人的事,而是身份。
三个男人摸了摸鼻头。
“也许是成国公的安排。”他们低声说道。
正说话,有两个男人疾步回来,神情带着几分激动。
“大哥,打听清楚了。”他们急切的说道,“是夫人。”
夫人这个词朱瓒现在听有些紧张。
“什么夫人?”他皱眉打断。
“不是你的夫人。”一个男人忙解释道,“是成国夫人。”
朱瓒神情顿时大喜。
“我娘?”他说道,旋即又拍了拍桌子,“我娘在河间?”
“到底怎么回事?”其他男人忙催问道。
男人忙将打听来的消息讲了,听得几人神情惊讶又感叹。
“看来夫人得到消息就立刻放弃了大名府,直接往河间去了。”一个男人说道,带着几分敬佩。
朱瓒的脸上浮现几分得意。
“那是,那可是我娘,我早就知道她没事。”他说道,神情轻松自如。
但其他人都看得到,直到这一刻朱瓒眼底隐藏的隐忧焦急才彻底的散去。
“只是不知道夫人从哪里请来的这支青山军。”一个男人说道,“说是几十人就能吓的金贼落荒而逃。”
“真的假的?”朱瓒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挑眉说道,“听起来都快赶上我这般厉害了啊。”
…
一处荒败的城堡内大旗招展,最显眼的便是一杆红旗,其上飘荡着青山军三字。
此时旗杆下一人正拿着一个竹筒般的物品对着原野望去。
李国瑞等人站在他身边,带着几分艳羡。
“夏兄弟,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急切的问道。
夏勇放下竹筒。
“果然是有一队金贼正向北而去。”他说道,说罢顺手将竹筒一递。
几个男人顿时争抢,但还是李国瑞快一步先拿手里。
几个男人只得一脸羡慕的看着李国瑞小心激动欢喜的将竹筒举在眼前看去。
“果然,人数还不少。”他一面点头说道,“看来至少掠了一千多百姓。”
夏勇嗯了声。
“怎么样?干不干?”他问道。
李国瑞将竹筒紧紧握在手里。
“干啊。”他毫不犹豫的说道,“一千多百姓呢,可不能便宜了金贼。”
其他几个男人也纷纷点头。
“干了…”
“走,走。”
夏勇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舆图展开。
看到舆图李国瑞等人又忙围过来,带着几分激动羡慕。
这是霸州的舆图,跟他们拥有的舆图不同,这章舆图清晰的连每一个村庄的小路都标注出来了。
“这群金贼是要往这边去。”夏勇指点一地说道,“我们从这边包抄,赶在明日清晨就能堵住静候他们落网。”
李国瑞等人连连点头,一番商议便急匆匆下堡去召集兵士。
“给君小姐报信。”夏勇对身边的人说道。“我们需要补给彩烟弹。”
…
看着烟花在空中炸出一朵花,旷野上的雷中莲收回视线。
“遇到金贼了。”他说道,“去告诉君小姐,我们要加快速度。”
他说着回头,却见在身后的人一动不动。
这人穿着铠甲,神情木然,还带几分冷笑。
“又要去送命啊?”金十八冷冷说道。
第二十四章 有盼终不弃
金十八等五人一直跟在青山军中。
不知道是吃够了这些村民的手段,逃不了死了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没有试图做什么手段,甚至几乎都不说话,跟这些村民一般,就连村民们都忘了他们是什么人,更不用提河间府的官兵们。
雷中莲虽然不怕金十八等人,但也小心提放着,此时亦是冷冷一笑。
“真是对不住,一直让你失望了。”他说道。
说罢从他身边走过去,也不怕金十八等人背后下杀手或者狂奔逃走。
他奔向不远处辎重车围着的地方,君小姐正在和杨景等人说什么。
“原来这些是这样做出来的。”杨景听完了君小姐的话带着几分恍然点点头,“我们都不知道,要不是君小姐你说,那这些弹药用完了也就用完了。”
君小姐看着面堆积的新做好的石弹也很感叹。
“原来这些是这样用的。”她说道,也轻叹口气,“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这辈子大概都不知道他带我玩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原来是这般用途。”
自从带着人跟上君小姐,对于他们要跟随她同去,君小姐并没有推辞或者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们的铠甲,看了他们携带的兵器武器。
然后一路上一边走一边采购各种材料制作更多的这些武器,问询了他们惯用的兵阵,又重新根据人数编排了新的军阵。
他们就像一把刀,陈年珍藏,一日拔刀出鞘,又得以精心擦拭打磨,血气浸染,到此时此刻锋芒毕露冷气森森,所向披靡。
梁成栋站在一旁也颇有感触,看着整齐摆放的石弹,还有这辎重车。
车上的锅碗瓢盆米粮可以方便的救助沿途遇到的难民,但同时车可以拆开做护盾防,也可以整辆车变作一张弓弩,射出的箭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能穿透一队金兵。
这辆车是难民眼中的菩萨,又可以瞬时化作金刚夜叉。
这是进可攻退可防的重器,他再也不敢嫌弃这青山军为什么总是带着这影响速度的笨重的车了。
还有他们的铠甲看起来跟大周兵将的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的话这铠甲足足有三层,精密之极,金人箭矢毒辣,这种铠甲能极大的起到格挡的作用。
上一次在与一队金兵对战时,顺安军的兵丁和青山军的兵都被射中,顺安军的几个兵丁当场毙命,而青山军的两个男人看起来血流如注,揭开甲衣箭却入肉不深,这就捡回了一命。
命在战场上多重要人尽皆知,但事后梁成栋仔细的看了他们的甲衣就打消了自己也做这种甲衣的念头。
命都是钱堆起来了,做出这一件甲衣的耗费抵的他们军中用的百件。
这是不可能的。
这也只有这些豪匪能做到,梁成栋又是羡慕又是无奈。
还有一些小东西,比如挂在杨景腰里的竹筒,这东西竟然能让人看到很远的地方,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引得顺安军中诸将争睹为快。
不用问,这东西肯定价值更不凡。
这些土匪,是抢了神仙府了吗?怎么这些东西都从来没见过?
雷中莲奔近告诉君小姐夏勇传来的消息。
“金兵人数不少,而且已经靠近边境。”他说道,“挟持百姓也不少,抢还是不抢?”
“当然抢了。”君小姐毫不迟疑的说道,“就算靠近边境,也不能看着我们的子民我们的同胞被别人抢走。”
说罢看向一旁。
“汗青。”
在辎重车顶上坐着晃悠着双腿的赵汗青哎了声,一跃而下。
“你带人去查清金人多少兵马,行走那条路线,行进速度,境外可有金兵接应。”君小姐说道。
赵汗青应声是翻身上马,另有两人跟着上马,三人疾驰而去。
…
天边蒙蒙亮的时候,庄老三一个打盹机灵醒过来,看着蒙蒙的青光有些怔怔,又有些感叹。
又活了一天。
能活着是多幸运的事,但庄老三神情却没有多么高兴。
作为一个年纪越来越大的人,他现在突然不知道活着是幸运还是死了幸运。
耳边传来孩童的哭声。
“奶奶,奶奶,你起来啊。”
庄老三转过头,看到旁边的地上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推着身上一个老妇。
老妇一动不动似乎沉睡。
庄老三心里咯噔一下,忙伸手探了探这老妇的鼻息,面色凄然。
又有人熬不住死了。
这天寒地冻里又累又饿,在冰冷的地上睡一夜,很多人都醒不过来了。
他上前将孩童抱起来。
“黑小啊,你奶奶累了,别吵她。”他哄劝着。
孩子到底是孩子很快被哄住不哭了。
“三爷爷,我饿。”他眨着眼咬着黑乎乎的手指头说道。
庄老三叹口气。
“快到了,等到了地方,就有吃的了。”他说道。
话音落就听得一阵叽哩哇啦的喊叫,同时伴着噼里啪啦的鞭子抽打声,孩子们的哭声妇人的尖叫男人的痛呼随之而起,原本黑乎乎的大地动了起来,四顾一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这些都是被金人掠夺抓住要带走供奴役的民众百姓。
有个男人动作慢了些,被驱赶叫起的一个金兵三下两下抽倒在地,抽搐两下活活的打死了。
四周响起哭声畏惧声,却没有人敢上前。
庄老三将怀里的孩子抱紧挡住他的眼,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
到了金人的地方,牛马一样,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快走快走。”一个金人装扮的通译骑马跑来,叉着腰喊道,“走的慢了,耽搁了大人们的行路,可是要被打死的。”
民众们相护搀扶着,看着两边密密麻麻身形高大铠甲鲜明的金兵,在蒙蒙晨光中如同野兽般窥伺。
“快走吧,今天就能到了。”通译接着说道。
听到这话民众们的神情更加惶惶,哭声更大。
家虽然早已经没了,但脚下还是熟悉的土地,现在连这片土地都要离开了。
哭声越来越大,这让四面的金兵很是不高兴,十几个金兵纵马上前,对着这些百姓们举起马刀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顿时一片惨叫。
庄老三抱紧孩童缩着肩头,挤在人群中用力的向前走去。
虽然活着如此艰难,还是想要活着,似乎还在等着一丝希望,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等的是什么。
在哭声中,百姓兵马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忽的前方的金兵一阵骚动,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庄老汉有些不解的抬头,金兵的方阵不仅停了下来,还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看他们的神情是愤怒的咒骂,不仅如此一向凶恶的金兵还似乎有些畏惧。
畏惧?有什么会让他们畏惧的?
庄老三忍不住向前看去,青光褪去,天边有晨光初起,在这晨光里前方有一片方阵肃立。
这方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似乎从天而降。
这方阵长枪如林,晨光下铠甲闪亮,稳稳的矗立在大地上,就如同一座大山。
“我乃大周军,奉皇帝之命保国卫民,现命令你们交出我大周百姓,否则严惩不贷!”
一声声响亮的喊声从大山中传来。
这是大周军?
晨光越来越亮,照着那座大山也越来越清晰,旗帜如林,其中一杆大旗鲜红明亮,在冬日的晨光中随风舞动。
庄老三瞪着眼用力的看着那旗,终于青山军三字闯入视线。
青山军。
青山军。
庄老三抱着孩童噗通就跪倒在地,他将头碰在地上,干涩的嘴唇紧紧的贴住冰凉的地面,一下又一下的亲吻着,泪如雨下。
不弃我。
不弃我。
第二十五章 各有杀敌处
这大周的官兵真是太嚣张了。
看着前方的方阵,十几匹在方阵前奔驰的带着几分挑衅的周兵,金军的将官们气的面皮发抖。
竟然敢追到边境这边来,而且还这样的大言不惭。
看他们的人数也不算太多,怎么就敢这样嚣张?
且不说双方人数相当,这可是就要接近边境了,虽然有成国公的兵马阻挡鏖战,但他们金军也是万众集结的。
待听到这些周兵喊出的话,金将更是气的大叫。
虽然一直被成国公压制,但也从来没被这样挑衅。
“去把他们杀光。”金将喊道。
伴着这一声令下,一队队金兵狂叫着举着兵器向前方的周兵所在冲去,余下的金兵也开始结阵向前。
百姓们都抱头蹲下躲避,庄老三也不例外,怀里抱着孩子,往后躲去,但又忍不住大着胆子向前张望。
“能不能打赢啊?”旁边一个男人低声问道,“我看咱们的人不多啊。”
“是啊,金兵可是有二千呢,以往最少超过一半双方才能一战呢。”另一个男人也低声说道。
“肯定能。”庄老三说道,带着无比的坚定,“这些都是好汉。”
肯定是好汉,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专门为他们这些被掠的百姓而来。
但是正因为是好汉,所以他们才更担心紧张。
“你们没听过吗?这是青山军。”庄老三颤声说道。
他们都是四面八方掠来的百姓,不同乡也非邻居,也不是都知道一样的消息。
比如这两个男人就不知道青山军。
“霸州这边不是顺安军吗?”他们低声问道,“青山军是什么?”
“青山军是很厉害的军…”庄老三说道,话音未落就听得轰轰声响起,同时地面颤抖。
百姓们惊叫着趴伏在地上。
出什么事了?
脚下颤抖未停,耳边已经响起惨叫,这惨叫不是周人的声音,多数都是胡语,民众们忍不住大着胆子看去,就见金军的阵型已经变的松散,而更前方冲过去的几队金兵已经滚落地上。
十几匹染血的马疯狂的嘶鸣着狂奔。
浓烟阵阵腾起,刺鼻呛人。
这是什么?
民众们来不及细究,向前冲去的后续金兵又陷入一阵混乱,尖利的呼啸伴着长枪如雨飞来。
隔着这么远,民众们也看到很多金兵被射飞,钉在地上,或者被穿透,长枪穿透几人还未停。
太恐怖了…
他们中有很多人也见过金兵和周兵交战,交战的场面自然是很惨烈,但这么惨烈的还是第一次见。
关键是这惨烈是一方的屠杀,那边人马都没有出来一个,这边已经倒下一片了。
“这青山军果然厉害…”两个男人喃喃说道,眼中燃起满满的希望。
厮杀声还在继续。
虽然被这凶猛的武器震惊,但金人还是怒吼着一队队的冲上来。
近距离就不能用石弹和车弩了,随着阵中战鼓的声音,周兵的军阵再次变幻,前方的妇人们退回阵总,长枪兵们列队向前。
雷中莲左手握紧长枪。
“杀。”他高声喝道,催马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左右,兵丁们都大声的呐喊着,舞动手中长枪大刀迎向扑来的金兵。
双方人马终于撞倒一起。
杀声震天。
趴在地上民众纵然闭着眼也能感受到那血腥的场面。
庄老三也不敢睁眼看了,抱着孩子口中连连的喃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喃喃的什么。
不管哪方神佛,保佑这些好汉兵丁吧。
能保佑自己的,从来都不是神佛,只有自己。
噗的一声闷响,雷中莲手中的长枪刺穿了一个手持马刀的金兵。
但另一边几个兵丁却惨叫着被涌上来的其他金兵砍中。
那金兵手中握着双刀,舞的虎虎生风,雷中莲所在队列的长枪兵们被逼的连连后退。
双刀。
想当初自己也是双枪,如果自己双枪肯定比他要厉害。
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只是略一分神,雷中莲就抬枪冲上去。
金兵的刀砍中了一个兵丁的肩头,似乎削去了他整条胳膊,这兵丁发出惨叫,但人却没有滚倒下,反而带着决绝用另一只死死的抱住了这金兵的刀。
就是这一个空隙,雷中莲将手里的长枪猛地送去去。
噗的一声,雷中莲的锐利的枪头直接刺入金兵的咽喉,金兵惨叫一声翻到在地。
雷中莲被带的向前跌去,还好及时的稳住身形,刚要拔出长枪,就听噗的一声,鲜血溅了他一头。
一个金兵倒在他脚下,手里握着一把镰刀,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笑。
雷中莲扭头看向身后,金十八正将长刀收回,神情漠然。
他…
雷中莲想说些什么,金十八已经转过身,站回另一队的兵丁中。
就算在这么惨烈的状况下,所有的兵丁都还保持这自己队列中,严格的按照曾经被青山军教导的队形前进。
个人的英勇在这里全部被融合在方阵中,所有人同进同退,各有分工,一人为勇,三人为猛,十人不可阻挡。
雷中莲看着挥舞着长刀将一个金兵砍翻的金十八,深吸一口气。
“算你小子还是个人。”他自言自语说道,说罢将长枪一挥,迎向一个扑来的金兵。
长枪刺中对方面门。
有人不断的倒下,有人在地上翻滚,有金兵也有周兵。
但没有周兵后退,人倒下了,队列便会立刻调整补上空缺。
周兵的方阵如同巨车一般移动倾轧过来。
站在后方的金将首领已经看呆了,折损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些是什么军?竟然比成国公的亲信厉军还要凶猛。”他喃喃说道。
四周的下属们纷纷围上来。
“这是青山军。”
“早就听说他们。”
“我们已经好些勇士折在他们手里。”
“我们不能再伤亡了,巴都大人还要我们去支援白沟驿。”
“说要百姓,给他们就是,不能为了这些两脚羊损了咱们勇士。”
这些劝说让金将越发的犹豫,看着前方不断折损的金兵,他的脸一阵阵抽搐。
伤亡太大了,伤亡太大了。
他可不想自己的手下为了押送一群百姓而损耗一空,尤其是自己的精兵,没了这些精兵,他在族中可就没地位了。
他眼中带着愤怒还有一丝难掩的惊惧举起了手。
…
当呜呜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庄老三差点晕过去。
这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这是金人收兵的号角,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听到。
第一次的时候是自己所在的县城被攻破,金兵们的收兵号角是喜悦的胜利的。
但现在…
金兵们如潮水般退去,队形散乱,顾不得伤亡的同伴。
呜呜的号角如同丧钟,带着恐惧令人沮丧。
“赢了,赢了。”庄老三抱着孩子跳起来大声喊道,不顾身边还没有退远的金兵。
更多人也跳起来,喊着欢呼着。
也有人哭着趴在地上连连的叩头。
还有人哭喊着向那边还保持着阵型缓缓移来的周兵跑去,就如同走失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寻来的亲人。
…
消息如风一般传开。
已经到达另一个城镇的朱瓒伸手捻着浓密的胡须。
“成国公世子夫人率军所向披靡,被霸州境内百姓视若神明。”一个男人在旁说道,“如今已经有将近十万百姓在她的护佑下退到河间府。”
“大哥,我们也快些过去吧。”另一个男人激动的说道,眼中难掩好奇。
看看这位成国公世子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手下带的兵怎么就这么厉害。
朱瓒却摇摇头。
“我们不去霸州。”他说道,“我们去深州。”
深州?
男人们有些不解。
“可是夫人…”他们说道。
“我娘在那边会平安无事的。”朱瓒说道,眼神明亮,“我去哪里不如去深州,我来协助深州的永宁军护着保州的百姓南下。”
深州紧邻保州,河间那边毕竟兵马有数,单单一个霸州就让他们辛劳奔忙,再去雄州保州很是困难。
深州这边的兵马还在观望,如果去说服他们进入保州做这件事,那就不用成国公夫人再担心记挂这边。
男人们点点头。
“好,我们去深州。”他们齐声说道。
“还有。”朱瓒说道,伸手将胡子撕了下来,头发也用力抓了一把一扬,那些斑白的发丝散落,乌发青丝顿显,“从现在朱瓒回来了。”
男人们再次惊讶。
“就算用砍柴人的身份,我们也能说服永宁军的。”一个男人说道,“世子你不用暴露行踪。”
“是啊,锦衣卫已经追上来了,这些人阴魂不散。”另一个男人皱眉说道。
朱瓒嘴角一勾。
“就是为了让他们追来找我。”他说道,“免得这些蠢货被那个假世子夫人骗去。”
说罢将手枕在脑后转身向西北的方向大步而去。
“我好好的一个男儿家,可不想被人坏了清白。”
第二十六章 心焦难耐急
相比于北地的冬寒,京城已经几分春意。
宫女们换上了春衫,在宫殿内穿梭如同花蝴蝶,给肃穆的皇宫增添了几分亮丽。
只可惜皇帝无心欣赏这份好景致。
陆云旗站在殿门外,听到内里传来皇帝用奏章拍桌子的声音。
“不都说好了议和,这些金人还闹什么?黄诚在做什么?”
“黄大人一直在和金人尽心的商谈,为咱们大周争取更多的利益。”
“那金人还吵闹什么?”
“北地那边最近出了点事,金人很是不满。”
“北地能出什么事?又是朱山在搞事吗?”
一个锦衣卫急匆匆近前,打断了陆云旗听内里皇帝的说话。
“大人,北地有消息了。”他低头施礼,再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陆云旗向外走了几步,站在廊柱下看着这锦衣卫。
“她在哪里?”他说道。
“在深州。”锦衣卫说道。
陆云旗微微皱眉。
“竟然从庆源府到了深州?金十八为什么没有传消息回来?”他问道。
锦衣卫愣了下,抬头看着陆云旗。
“大人,我说的是成国公世子的消息。”他说道。
陆云旗眉头扶平。
“他的消息也该出现了。”他淡淡说道,“果然是去了深州。”
大人早就知道了?锦衣卫有些惊讶。
陆云旗向前走了几步,春风在宫殿间萦绕吹起他大红衣角。
“成国夫人和世子夫人去了霸州。”他淡淡说道,“做儿子和丈夫的,怎么也不能躲在背后让女人受到盘问和侵扰。”
锦衣卫明白了,当成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在河间府出现的时候,他们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也的确要去河间霸州找。
现在既然成国公世子现身深州,锦衣卫们自然不用再去找成国夫人了。
“更何况,女人们都去做卫国护民的大事了,世子爷怎么会躲躲藏藏。”陆云旗木然说道,“这些为国为民忠肝义胆的人们,真是让人佩服和敬仰啊。”
这话似乎发自肺腑,但又漠然疏离,锦衣卫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们只是
“抓吗?”锦衣卫问道。
“不用抓了。”陆云旗说道。
因为朱瓒是为国为民忠肝义胆,要在做深州要救护保州百姓南下事吗?这种事毕竟是大义。
锦衣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杀了他。”陆云旗说道,转过身。
锦衣卫心中一凛,低头应声是,转身疾步而去。
陆云旗再次走向殿门口,有人晃晃悠悠的从一旁转过来。
“哎呦,陆千户。”
有些夸张的声音随之传来。
陆云旗看过去,见是穿着亲王礼服的不知道是笑的还是胖的眼睛都看不到的男人站过来。
“贤王殿下。”他躬身施礼。
贤王已经伸手挽起他的胳膊。
“千户大人客气了。”他说道,笑眯眯的冲他挤挤眼,“不对,不应该叫指挥使大人了。”
陆云旗在年前正式成为锦衣卫的指挥使,虽然他的地位早已如此。
陆云旗再次低头施礼。
“陛下在干什么?”贤王压低声带着几分鬼鬼祟祟问道。
“在和内阁刘大人等人说话。”陆云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