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掌柜在一旁笑着施礼。

“已经点收过了,钟老爷财大气粗,分文不少。”他恭敬的说道,又带着诚恳,“多谢钟老爷信任我们德胜昌。”

被唤作钟老爷的人哈哈大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钱嘛,放谁家不是放,虽然都说你们德胜昌现在有问题,但我还是信任你们,我的全部家当,就放你们这里了。”他说道,“大家一起发财。”

方承宇含笑点头。

“一起发财。”他说道。

钟老爷看了看天色。

“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告辞了。”他说道。

“我送钟老爷出城。”方承宇说道。

听方承宇这样说,一旁的高掌柜有些紧张,对四周站立的护卫使个眼色。

但钟老爷却摆手制止。

“不用不用。”他说道,“我在这里还要去探望个亲戚,今日不走,方少爷不用送。”

他说着又哈哈笑。

“如果方少爷要尽心意的话,不如明日再来送我。”

方承宇含笑应声是,高掌柜也松口气,和方承宇一起送了这钟老爷到门口,看着他坐着车离开才回转。

“已经查过了,钟老爷在府城的确有亲戚。”高掌柜低声说道。

方承宇点点头。

“那你们问清楚他明日什么时候走。”他说道。

高掌柜应声是。

“明日就少爷去送就好多了。”他带着几分喜悦说道,“我们能提前布置探查,以防万一。”

方承宇笑了笑。

“小心谨慎总是好的。”他说道,“还好这次钟老爷直接带着钱来咱们票号,要不然去陌生地方还要忙一场。”

高掌柜点头应声是,又松口气。

“这下好了,有了这笔钱,咱们的亏空就能填平了。”他说道,“这一趟少爷能来辛苦也值了。”

方承宇笑了笑。

“是啊,我不来,这钱也到不了手啊。”他说道。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对,但似乎也对。

“你去吧,准备警戒,钱虽然到手,但更不能放松警惕。”方承宇说道。

高掌柜收整神情应声是。

“少爷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他说道,一面指着前边,“他们都收拾好了。”

方承宇嗯了声晃晃悠悠走过去。

高掌柜看着方承宇站到门边推门迈步才转过身。

“你们几个跟着我…”他对一旁的护卫招手吩咐,话刚出口就听的身后轰然刺啦一声响。

他愕然转身,就看到方承宇走进的屋子腾起一片浓烟,紧接着火光四起。

着,着火了…

着火了!

“少爷!”高掌柜面容扭曲,声音变调的嘶喊一声,向瞬时被火龙吞噬的屋子冲去。

整个德胜昌里一片混乱。

浓烟火光的腾起立刻引得街上的人也混乱起来。

走到街头的马车上,钟老爷掀起车帘回头看了眼,露出意思讥诮的冷笑。

第六十七章 重回

就在半个泽州城因为德盛昌的大火而陷入混乱的时候,京城里风平浪静艳阳高照。

京城四个城门依旧紧闭,放眼望外边也并没有人来人往,毕竟金兵还在城外四处流窜。

但城门的气氛好了很多,断壁残垣火烧都被修葺,街上走动的人也不少,只是说话打招呼颇有些小心。

这并不是小心金兵,而是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被官兵抓起来。

九龄堂前一辆马车牵出来,几个伙计仔细小心的整理车马,七八个护卫则戒备的看着四周。

街上不少的民众已经向这边看过来。

“是君小姐要出来了?”

消息传开,更多的人向这边聚拢。

自从在帝陵前说出请立怀王这句惊人的话后,君小姐就没有再出现在人前。

想来她也知道自己说的事多么骇人听闻。

“这是要去哪里?”

“该不会又去帝陵逼问皇帝吧?”

民众看着这边指指点点好奇的议论,讨论君小姐去哪里总不会像讨论怀王该不该立为太子那般被抓吧,街上嘈杂热闹。

九龄堂里的气氛则安静而凝重。

“真要去吗?”陈七皱眉说道,看着走出来的君小姐。

君小姐今日的妆扮隆重,这是只有觐见的时候才如此。

“你有办法抗旨吗?”

不待君小姐说话,在一旁的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陈七嘿嘿笑。

“我没有办法,君小姐想的话肯定有办法。”他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我也没有。”她说道,“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高官重臣,可以从大义对皇帝太后的拒旨。”

她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命妇,更何况如今还背负着挟功跋扈的名声。

“那不更好,没有对你的请求给出答复之前,你也抗旨啊。”方锦绣哼声说道,“反正横竖也不过是更跋扈嚣张。”

陈七伸手捅了捅她,君小姐并不在意只是笑。

“再嚣张跋扈,也是为了谈嘛。”她说道,“僵持最终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还是要谈要说的,既然太后现在要跟我谈谈,我也没有什么不敢谈的。”

方锦绣撇撇嘴。

“什么谈啊,分明是要叫你去训斥。”她说道。

“训斥也是谈啊,太后可以训斥,我也可以反驳。”君小姐说道,看向皇宫的方向,“而且有些话我很想问问她。”

问问她,说的她好像跟太后能平起平坐似的,这态度还真是嚣张。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君蓁蓁很嚣张,尤其是从跟宁家退亲后。

想到这里方锦绣略停顿一下。

按理说跟宁家退亲应该是表明君蓁蓁识时务,应该是说是变的懂事知分寸,但为什么从那时候起,她反而觉得君蓁蓁从骨子里都嚣张起来,以前也不只不过是表象。

骨子里。

从她叫君九龄的那一刻起吗?

那个叫君九龄的人的骨子里吗?

方锦绣看着上车的女子,没有婢女相扶,柳儿已经被她借口帮忙送到青山军家属们聚集的地方去了,她也不用人搀扶,动作利索的坐上马车。

马车在护卫的拥簇,民众的指指点点中向皇宫驶去。

方锦绣默然看着视线里渐行渐远的车马。

“宫里安全吧?”她忽的问道。

“安全。”陈七低声说道,“且不说大家都盯着太后一举一动,因为金兵和皇帝不在皇城的缘故,太后调了一批青山军在宫里充为禁军。”

青山军的英勇威名,太后也不得不信赖,特意要求他们来守皇宫,对于来的人不多还不高兴。

有这些人在宫里君小姐很安全。

方锦绣没有再说话,看着街上马车已经消失的方向。

君小姐在宫门前下了马车,正遇上宁炎等几个大臣从内走出来,看到她大家神情复杂。

“君小姐,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本分二字。”宁炎思忖一刻上前说道。

君小姐对他笑了笑。

“是,我一直牢记未敢忘。”她说道。

这本分就是天有公道。

宁炎还想说些什么,在宫门前等候的内侍有些不耐烦。

“宁大人,太后娘娘还等着呢。”他催促道。

宁炎看了这内侍一眼。

“臣以为陛下没有回宫之前,娘娘还是不要妄议朝政。”他说道。

内侍似笑非笑。

“宁大人说笑了,娘娘和县主都是女子,怎么会妄议朝政。”他说道,在女子和妄议二字上加重语气,“娘娘诏县主来,不过是女子间的闲谈而已,难道宁大人觉得县主能说话,娘娘就说不得了吗?”

宁炎才不会跟这些内侍争执,冷冷看他一眼。

内侍到底也不敢惹怒这种重臣,话点到为止缩头再次示意君小姐。

君小姐对宁炎施礼跟着内侍向内走去。

宁炎摇摇头。

“宁大人走吧。”

“等陛下回来再议吧。”

其他的官员低声说道。

提到陛下,宁炎再次皱眉。

“我要去帝陵,再请陛下回宫。”他说道。

这样总是推着躲着叫什么事。

其他的官员们也纷纷点头。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请陛下回宫。”

“不回宫我等就在帝陵外长跪不起。”

大家说道,于是一众人当即便备车马。

且不说这些官员们向帝陵而去,君小姐已经随着内侍的引路来到了后宫。

一路上不时的见到随同禁军戒守的青山军,甚至还见到了李国瑞。

李国瑞一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能在宫中当值,虽然过去好些日子了,依旧红光满面,只不过见到君小姐时又有些惭愧。

“我杀敌比不了赵小姐他们。”他讪讪说道。

同时心里又有些奇怪,什么时候他竟然觉得守护皇城还不如在外杀敌荣光。

“李大人谦虚了,杀敌也是为了后方安稳。”君小姐说道,“他们只信任你能担得起后方安稳。”

也对,李国瑞便又笑容满面。

“君小姐是要去见太后吧,适才我看到太后已经到了正殿了。”他热情的说道。

一旁的内侍轻咳一声。

“李大人,这是宫里,你现在是禁卫,不是让你来戒备核查的。”他不悦的说道,“别忘了规矩,太后的行踪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李国瑞应声是,但还是对君小姐使个眼色。

内侍翻个白眼不予理会。

君小姐对李国瑞笑了笑跟着内侍向太后所在的宫殿走去。

看到这个宫殿时,君小姐脚步微微顿了下。

这里啊…

“君小姐?”内侍回头提醒。

君小姐收起怔怔,恢复平静继续迈步。

宫殿下站了一溜的内侍,低头屏气噤声,看到他们过来,便有两个太监推开门。

“太后吩咐了,君小姐来了就请进吧。”引路的内侍说道。

君小姐应声是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被拉上,陡然的昏暗让她的视线一时模糊,略停顿一刻才看清殿内。

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太后坐在正中。

君小姐上前几步,低头施礼。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她下跪说道。

“君小姐,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一个男声在前方传来。

这声音让君小姐一惊,抬起头,看着从太后座后屏风后走出来的身穿龙袍的男子。

皇帝?

他什么时候回宫了?

皇帝在太后身边站住脚,居高临下的神情阴冷的看着她。

“有个也叫九龄的,就是在这里被朕乱刀剁死的。”他说道,“朕很高兴,今天又一个叫九龄的来到这里。”

他的话音落,君小姐听到四周脚步声响,幔帐后涌出一群内侍。

他们手中握着刀剑,闪着森寒逼近。

就像,曾经那样。

第六十八章 再现

君小姐看着四周。

是的,她知道这里。

这里并不是太后的宫殿,而是皇帝最喜欢的喝茶的地方。

也是先前她死去的地方。

太康三年冬,她就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一身华丽的礼服来到这里。

坐在皇帝的对面,按住腰里藏着的长剑。

君小姐的手放在腰间。

就像现在这样。

太后发出呜呜的声音,打破了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那时候这里并没有太后。

“不要吵了。”皇帝没好气的抬脚踢了太后一下。

原本端坐的太后顿时歪倒。

君小姐这也才看到太后的手竟然是被绑在身后的,也看清了太后脸上的愤怒。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她似乎没有办法说话。

只能用更大的呜呜声表达。

“朕早就烦死你了。”皇帝再次说道,“你就不能不说话。”

太后的面色青白,愤怒让她的脸扭曲,看上去很是滑稽好笑。

君小姐真的笑起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母子相斗更好笑的?

尤其是这一对狼狈为奸的母子。

这笑声回荡在殿内,让气氛有些诡异。

皇帝冷冷看向她。

“你还笑得出来,果然够嚣张。”他说道,“不过你可想到朕会在这里等你吗?”

君小姐摇摇头。

“没有,我以为你还是躲在背后,让别人来做恶人。”她说道,视线落在太后身上。

皇帝的眼神微凝。

他注意到了,她跟他说话,用的不再是臣女和陛下,而是你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道,带着几分审视,“是先太子余孽?”

所以才用那个被自己砍死的女人的名字为名来恶心警吓他?

君小姐看着他。

“陛下是不打算堂堂正正的在人前跟我论一论谁当太子了?”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皇帝哈哈笑了。

“你也配。”他说道,带着几分讥诮,“谁当太子,是朕说了算,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想逼迫朕,你们真是做梦。”

“所以你就打算杀了我?”君小姐说道,“你觉得这样杀了我,就没有人逼迫你了吗?人死了,并不是一了百了,总要有个交代的。”

皇帝再次抬脚踢了踢歪倒在一旁的太后。

“太后训斥与你,你嚣张忤逆,意图谋害胁迫太后,太后被害,你则被内侍们合力击杀。”他说道,神情轻松随意,眼神喜悦,“这就是交代。”

太后的神情更加扭曲,挣扎着发出更的大呜呜声,皇帝的脚将她踩住,人也半蹲下来。

“母后啊。”他轻叹口气,“你不是一直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做皇帝。”

他说着板着手指。

“你让父皇不要赎回皇祖父和皇叔,你让父皇把那些钱都藏到我的封地。”

“你让我装老实,不进京城,跟做鬼一样躲在山东。”

“还有…”

他说道这里停下来,似乎认真的思索,又带着几分戏谑。

“好像就这些吧?还有吗母后?朕记得你日常天天说说的多的不得了。”他说道,“怎么朕认真想来,想不起来呢?”

太后愤怒的瞪看着他,要挣扎起身,呜呜的似乎在咒骂。

皇帝看着她。

“其实你什么都没做。”他冷冷说道,“你做的那些事,有个屁用。”

“皇祖父不回来,为的是太子可以当皇帝。”

“把钱藏进我的封地,那只是死钱,是我把它变成活的。”

“你以为就凭你在宫里替朕说几句好话,这皇位就成朕的了吗?

“你以为让我装老实躲在山东,朝里的人就会到处都对我赞誉吗?那是朕花钱买来的。”

他伸手将太后推到在地上,站起来指着四周。

“这皇位,这天下,是朕想办法得来的,你才是废物。”

说到这里他又低头看着太后。

“不过,现在母后你也终于可以做一件真正有用的事了。”

抬手指了指一旁摆着的一茶杯,神情轻松愉悦。

“待会儿喝了这茶水,安安静静的上路吧,也算是死得其所,孩儿我会记得你的大功的。”

饶是很多事都猜到,也认清了这位皇叔的本性,但亲眼看到这一幕亲耳听到这些话,君小姐还是浑身发冷。

“真是畜生啊。”她说道,看着皇帝,“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先帝,是怎么死的?”

如同曾经那样,问出了这句话。

皇帝看向她。

“你果然是跟那些死鬼有关系。”他冷冷说道,但也如同曾经那样不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这些朕都不在意,不管你是什么人,最终将成为一个死人。”

他说着坐下来,摆摆手。

“杀了她。”

随着他这一句话,哗啦一声响动,但这并不是四周内侍杀向君小姐,而是门外涌进来一群青山军。

涌进来的青山军瞬时将君小姐围在中间,手中的长刀对准了四周的内侍,以及正中间的皇帝。

李国瑞站在其中,整个人似乎已经失了魂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看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刀对准的人,整个人才打个寒战醒过来。

那是皇帝!

皇帝!

他竟然拿着刀对准了皇帝!

他难道要造饭吗?

不,不,他当然不会造反,他是被挟裹进来的。

他就知道,他在青山军里就是个傀儡。

李国瑞几乎哭出来,但或许是已经形成的习惯,站在青山军的队列中,队列不散人不退,所以他还是握着刀稳稳的站。

殿内陷入凝滞,连太后的呜呜声都消失了。

“真是大胆啊,你这已经不是挟功忤逆了。”皇帝坐在上首说道,打破了这凝滞,带着几分愤怒和惊惧,“你这是要造反!”

君小姐神情平静。

“这不是造反。”她说道,“这只是拨乱反正,失德之君,不可王天下,篡逆之辈,不可为天子。”

皇帝冷笑。

“朕怎么失德怎么篡逆了?”他说道,“你有什么证据?”

君小姐看了眼身边的一个青山军。

那青山军点点头,对外边打个呼哨。

四五个青山军拥簇着一个宫女走进来,正是雪儿。

她的神情虽然战战兢兢,但又带着几分坚定。

“这宫女曾经为太子侍药,她能证明太子已经痊愈了,并不是因病而亡。”君小姐说道,看着皇帝,“既然不是因病而亡,那自然就是被人所害。”

皇帝看着她,又看看那个宫女,神情变幻,猛地站起来。

“你胡说八道!”他喊道,“根本没有的事!”

君小姐上前一步。

“我说过人死了,并不是一了百了,总要有个交代的。”她说道。

她的话音落,就见面前惊怒的皇帝忽的坐下来。

“真是无聊。”他声音恢复平静,“原来这件事的疏漏在这里啊,怪不得当初那女人来发疯。”

什么?

君小姐神情一僵。

不好!

但还是晚了一步,上首的皇帝随意的摆摆手。

“现在人来齐了。”他说道,“都拿下吧。”

随着他的话,四周再次一阵嘈杂,更多的人涌进来,这一次依旧是内侍,但他们的手里不仅仅是刀剑,而是弓弩。

先前围着的内侍们向后退去,让森寒的弩箭对准了这一群青山军。

袁宝站在其中,带着几分得意。

透过密密一层层的内侍,君小姐看到坐在上首的皇帝。

“君小姐,这是,朕的皇宫。”他淡淡说道。

第六十九章 击与阻

其实很久以来这就是他的皇宫。

皇帝坐在上首有些得意的又有些感叹的想着。

“朕花了很多钱。”他说道,“钱真是个好东西,有了钱,朕虽然像鬼一样躲在山东,也能知道今天皇帝吃了什么,临幸的哪个妃子。”

钱。

“德盛昌给你的钱吗?”君小姐问道。

“错。”皇帝有些不高兴,“是朕给他们的钱,要不是朕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哪来的钱。”

君小姐默然一刻。

也就是说,齐王就是用着这些钱打开了皇宫的大门,也是因为这些钱铺就了她父亲死亡的路。

所以她重生方家,是本该让她复仇,是给她的公道吗?

然而她却救活了方家这艘破船,这艘船也因此为她所用。

这些钱要了她父亲的命,这些钱又让她来替父亲讨回公道。

是啊,钱真是个好东西。

她的沉默并没有让皇帝停下说话。

“不过这皇宫又不是朕的。”他不高兴的说道,“因为不是朕住在这里。”

说着又笑了。

“不过还好,现在是朕住在这里了。”

他看着被围住的君小姐,捏了捏下巴。

“朕实在不明白你怎么这么蠢?以前朕不住在这里,还能为所欲为,现在朕住在这里了,你竟然还想行刺朕。”

他指着君小姐身前的青山军,带着满满的嘲讽。

“你以为有这些人就真能无所不利了?就还真造反了?”

“陛下就算不在宫里,这宫里也在陛下掌握之中。”袁宝在一旁得意的补充道,“想行刺陛下,你真是做梦。”

君小姐摇摇头。

“我这次,真没有想行刺你。”她说道。

因为上一次行刺,结果告诉她什么用都没有。

“行刺你也没有什么意义。”她接着说道,看向皇帝,“而且你也不配,用这种方式对付你,是对我们的羞辱,对付你这种小人,只要站出来就可以了,现在我已经站出来,怀王也站出来了,将来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皇帝冷笑,神情又几分羞恼。

“真是可笑,站出来又怎么样?。”他说道,“你现在死了,死的这样的名声,你觉得你举荐的那小兔崽子还能善终?”

君小姐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所以我不能死,虽然我没有想行刺你,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再杀掉我。”

她说着将束扎的腰带解开,原本雕花繁复的腰带一瞬间绷直变成一柄剑鞘。

看着这剑鞘,皇帝的眼狠狠的眯起来。

“果然,你们是同党。”他说道。

君小姐将剑鞘举起拔出长剑。

不,不是同党,依旧是她。

“你有了准备,我也有准备,那么就看看这次谁生谁死吧。”君小姐说道。

上一次她一个人,毫无准备,事前没有安全,也没有周全事后如何,就那样飞蛾扑火决然而来。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她准备了人马,也给怀王挣了声望,安排了事后,那么这一次再决然扑火,就不会只是自寻死路了吧。

至少,也能同归于尽。

“卸甲。”她说道。

随着她的话,围着她的青山军们一只手扯开身前的军袍,如同所有兵丁们穿的棉甲下,竟然是一块盾甲。

同时兵丁们齐齐的向君小姐聚拢,或者蹲或者站,一眨眼的动作,原本每一个人只有的胸前一小块盾甲拼凑围拢,将君小姐罩在其中,如同一只甲壳。

竟然!

皇帝面色铁青。

“杀了她。”他喝道人也向后退去。

宫里的禁卫可以配备弓弩,但从来都不是重箭,毕竟这里是皇宫,禁卫们是近卫也是皇帝防备的,所以禁卫们的兵器很多都是装饰,也分工明确,拿刀的不能拿弓,青山军进来做禁卫,自然也如同这般,卸下了最精良的杀器,只拿着最普通的刀枪。

但世上的事都不是绝对的,所以一群内侍突然拿到了军中才能用的重弩,而没有精良杀器的青山军则藏着盾甲。

“护驾!”

袁宝站在皇帝身前尖声喊道。

一群群内侍涌来挡在他们前方。

前方的重弩后边的内侍层层叠叠,让这大殿变得窄狭却又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重箭的嗡嗡声以及锵锵声旋即而起。

有人倒下,便立刻有人拿起他的盾甲补住,盾甲围裹下的青山军如同一块滚石向皇帝而去。

纵然盾甲相护,重弩之下倒地的人也不断的增加。

但这队形只是不断的收缩未曾散乱。

弩箭只是适用于远距离攻击,他们的机会就在于缩短距离。

君小姐只看着前方,所有人也只看着前方,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帝。

他们的眼里只有皇帝的所在,四面八方如雨的重箭也好,前方握着兵器虎视眈眈的内侍也好,皆无视,向死而后生。

咔嚓一声,不知道哪个内侍手里的弓弩落地,这些许的松动让弩箭的攻击变的有些松动。

咔嚓一声,盾甲的队列一矮,如同一块脱落,有人翻滚接近了一个握着弓弩的内侍。

那内侍双目瞪圆看着一柄长剑由下及上在眼前放大。

噗嗤一声,长剑直直的插入咽喉,人也被猛地一带翻起跌滚在地上。

惨叫声接连响起,更多的盾甲从队列脱落,冲向了层层内侍中。

这些废物!

竟然这都让他们冲过来了。

被拥簇在后的皇帝面色发白。

袁宝也再不敢停留。

“快走快走。”他尖声喊道。

只要退到屏风后,从暗门离开就可以了,这段路并不远。

但下一刻就听得嗡的一声,一柄长剑飞来,刺穿了前方的一个内侍。

袁宝骇然看去,见混战中那君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到了他们的前方。

长剑被抛来,她的手中并不空空,而是握着两把如扇子般展开的一根根的银簪。

皇帝微微恍惚,觉得这银簪有些面熟,适才似乎是那女子戴在头上的丹凤朝阳冠。

那原本熠熠生辉的衔珠的银翅,此时则变成了闪着森寒光的杀器。

投壶,不一定仅仅能赢钱。

“其实弓箭什么的你学不学无所谓,你娇滴滴的金枝玉叶,难道还明目张胆的杀人啊。”那男人蹲在石头上,甩着一根木棍,回头对她挤挤一笑,“学投壶暗戳戳的搞小动作害人就可以了。”

那么高雅的投壶,被他说成这样,让她学起来都觉得不痛快。

不过,现在看来他说得对,这样还真是痛快。

她并不需要真的逼近皇帝的身边,只要杀出一条路,找到一个空隙的机会。

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会盲投,会隔着屏风投,她能百发百中,她的银簪上染着剧毒,所以,他去死吧。

君小姐将两手里的银簪狠狠的甩了出去。

这一次,她终于能杀了他了。

耳边有尖叫声响起,但下一刻一把铁伞从斜刺里出现,挡住了飞来的银簪。

在一片嘈杂中银簪撞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君小姐站在原地,心也如同银簪一般跌落,她看着伞下站着的人。

“这次,赶到了。”陆云旗说道,铁伞收起,负在身后。

第七十章 喜与愁

他说的不是赶到了,而是这次赶到了。

别人听起来或许不在意,或许觉得语误。

但君小姐知道他的意思。

那一次她来刺杀皇帝,陆云旗不知道,被支开,等他赶来自己已经死了,他也没赶上捞个功劳。

这一次,他赶上了,而且还挡住了她这致命的一击。

四周举着刀枪的内侍涌涌而来,残存的青山军摇摇晃晃将她护住,挡住了弓弩刀枪,也挡住了她接近皇帝的机会。

没有机会了。

所以,还是不行吗?

所以,这是天不亡他吗?

君小姐站在原地,感觉很复杂,愤怒吗?绝望吗?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都住手。”陆云旗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并不歇斯底里,但喊叫着的内侍们都听到了,且下意识的停下手。

这让袁宝有些恼怒。

“你们干什么?”他喊道,“还不快拿下逆贼!”

同时他怨恨的看着陆云旗。

竟然还是被他赶上了。

为了不让他参与这件事,先前在帝陵竭力的维护宁云钊,说服皇帝不要让陆云旗杀君小姐。

他当然不是在意君小姐的死活,他只是在意杀君小姐这件事谁来做。

很明显皇帝对君小姐已经不可容忍了,这时候谁要杀了君小姐,在皇帝眼里就是大功一件。

这个功劳,当然他要得到。

就在前天皇帝决定对君小姐动手,并且顺手解决太后,他好容易说服皇帝支开陆云旗,只带着自己回宫来安排这件事。

眼瞅着大功告成,陆云旗竟然还是赶来了。

皇帝看着陆云旗可没有丝毫的恼怒。

“云旗,你赶来了!”他脱口喊道。

这声音毫不掩饰喜悦。

适才他真是被那女人扔过来的尖锐的飞镖一样的银簪吓了出了一身冷汗。

还以为这次躲不过,没想到陆云旗冲出来用铁伞挡住。

说来说去,这些太监还是不如陆云旗啊,还是陆云旗可靠。

至少在武力和反应速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