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他大可以一刀杀了她,或者干脆点的毒死她。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她?

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这样的憎恨,要这样的凌迟她——

曼疏已经无法清醒地思考。

光是要维持着那一点点的清明,就耗尽她全部的精神。

她要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

沸腾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个信念。

她不要再被人杀死,好不容易,奇迹般的获得的新生命,她绝对不要再被人杀死!

说什么也不要!

用尽力气抓着姬锦寒的手臂,曼疏的声音细弱蚊吟,却充满那样强大的求生的欲望。

“你说过…不会让我死的…”

姬锦寒抓住她冰凉的手,那样冰冷的温度,和曼疏眼中火一样的意志交错撞击着他的心。

“赌上我姬家传人的名誉,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咬出的声音,让曼疏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相信你…”

再次沉入昏迷的曼疏让姬锦寒的脸色越发的沉重。这几天,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毒素在她体内噬咬得越来越深,这样的状况,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心脉衰竭而亡。

“岑。”

“属下在。”

“暗哨确实有把消息传过去吗?”

“回少主,是。而且并没有任何异常的状况。”

姬家的暗哨是特别训练出来的。传递消息自有一套方法,其迅速和隐秘的手段堪称独步江湖。

按照姬锦寒的预测,早在三天之前,就应该有消息传回来了,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而且,又不是劫妄罗在其中横生枝节。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薛华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不可能,那不会没有任何风声的。

除非——

姬锦寒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觉皱起了眉头。

正在此时,有手下传信进来。

“少主——”

“什么事?”

“家主的密信。”属下呈上一支黑色的细筒。

姬锦寒接过来,打开,抽出一张姬家特制的信签。这种信签是用特殊的药物浸泡过的,只有姬明城和姬锦寒可以使用,在其他的人手中,便不过是白纸一张。

姬锦寒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越发冷厉。

握紧的拳头,将信签变成一撮粉末。

父亲,您果真是信守诺言,爱屋及乌——

“少主。”手下看着主人冷厉的脸色,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贵客到了是吗?”姬锦寒微微一笑,冰寒的,不及眼底。

“是。苍堡堡主祁定方才到达,就在家主的密信传到之后。”

姬锦寒怒极反笑。

父亲,你果然老谋深算,纤毫不差。想来,恐怕是得知曼疏被劫妄罗带走的当下,就预料到今日之事,因此一早就传信给了苍堡的人吧。他早该想到的,能不动声色的控制暗哨的人,除了他,就只有他的父亲,姬家的当家。

宁可舍了这个筹码,也要保护“他”吗?

做到这个地步,让他毫无反手的机会,也不能作怪。

很好,看来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姬锦寒面色一整,迅速的恢复了狐狸的笑脸。

“快点去请祁堡主进来,他妹子的性命可是半点都耽误不得了。”

五十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五十ˇ

疼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也像潮水一样退去。

几天来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那些痛苦,好像做梦一样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毒,是解了?还是她根本就已经被毒死了。

呵呵,姬锦寒赌上姬家传人的名誉也要救她呢。要是这样死了,她要到阎王那里去告状,然后让阎王老爷把那个家伙也收了。

身体好重,头也很重,每一个细胞都好像灌满了水一样的感觉。

好像鬼压床…

费力的睁开眼睛,抬个眼皮好像愚公移山,这大概是她两辈子加起无数次死里逃生中,最痛苦的一次了。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被日光晃得眼睛生痛,奋力的眨了几下,眼泪自动的分泌出来,润泽了眼睛,让曼疏觉得舒服多了。

但是,看清楚东西之后,反倒出现了问题…

一身黑色衣服,面目生硬冰冷,长的好看是好看,也很男人气概,但是,谁欠了他的钱没有还?

这男人谁阿?

眼露凶光的看着他,还握着拳?

一幅很想打她的样子。不要吧,她好不容易又能睁开眼睛,不用这么快又灭了她吧!

还是说,这个家伙是…马面?

“哎呀,你终于醒了——”姬锦寒的招牌声音响起,曼疏第一次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有高兴的感觉。

姬锦寒坐到曼疏床前,拿起她的手,诊了诊脉。

“好了,终于没事了,我还以为,我这块金字招牌这次要砸到你手里了呢。”姬锦寒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妄自尊大的表情看在曼疏眼睛里,现在倒觉得顺眼了很多。

姬锦寒喂了曼疏一粒药丸,又送了些内力加速药力的发挥,很快,曼疏就觉得身上有了力气。

姬锦寒帮曼疏活动一下身体,稍微让她坐靠起来。

解药做好后给曼疏服下,还要再下上一连串的祛毒功夫,方能彻底清除毒性。为了让曼疏少受些苦楚,这些过程,姬锦寒一直设法让曼疏陷入昏睡中。而从毒素完全清除那一天到曼疏醒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虽然姬锦寒让丫环帮曼疏按摩肌肉,自己也下针为她疏通经脉,但是,还是要适当的动一下,才比较容易恢复。

曼疏身上还是很虚弱,几乎是被姬锦寒抱着才能稍微的坐起来。而这一动,原本含在眼睛里的泪水顺势就滑落了下来。

滚落在还不见血色苍白脸颊上,越发的显得曼疏一整个娇弱白荷一般的楚楚可怜。

姬锦寒抽出锦帕,小心的帮曼疏擦掉脸上的泪水。

从背后看过去,根本就是姬锦寒把曼疏搂在怀中恣意爱怜的画面。

姬锦寒觉得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刺的,动了动肩膀,很享受的笑笑。

曼疏长出了一口气,试了几次方才成功的发出声音。

“我还以为到了地府,没想到还活着,这次真是多谢你。”

到了地府?

姬锦寒玩味的想了想,忽然笑得很邪气。

“你是不相信我的能耐呢?还是因为看见了什么才有这种想法啊?”

曼疏一时没听懂。

看看姬锦寒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再看看姬锦寒身后半天来一直像个雕塑一样杵在那里的男人。

仔细看看,好像很…眼熟的样子。

姬锦寒脸上眼睛眉毛乱跳,曼疏一头黑线的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闪——

湛戟!

没错吧,这男人不是应该正陪着新婚妻子待产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害她以为见了鬼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曼疏问道。

中毒初愈,曼疏的声音自然不会有力到哪里去,但是以湛戟的功力,应该足够听得一清二楚。

曼疏明显看到那男人额头上的青筋蹦出来一条。

姬锦寒似笑非笑的,“尊兄听说了你中了毒,赶来看你,他不放心,就一起来喽。”

我听你在鬼扯!

曼疏腹诽。

当初祁安在他眼皮子底下重伤濒死,还是为了他的心上人,也没见他出现过半次,现在说放心不下?她宁可相信他被地府的马面附身!

“不是说我…哥哥…也来了吗?”很困难的把哥哥两个字说出来,还真是别扭。“人在哪里?为什么是这个男人在这里?”

姬锦寒一脸无辜,“尊兄人虽然来了,但是他贵为一堡之主,总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所以就让令姐夫在这里照顾你喽。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嘛,他总是比较放心。”姬锦寒把一家人三个字特别咬得重重的,笑得只差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

曼疏觉得好像有一只鸟从头上飞过,这笑话真不好笑。

她面无表情。

苍堡到这里,没有十天也要半个月,又没有飞机火车,即使是从她毒发那天就出发,等他们到了,只怕她也早已经过了奈何桥了。

而且,祁定来也就算了,这男人跟着来是什么意思?

就喜筵那天看到新娘子的身形看,这一两个月也就该生了,他不老实守在一边等着做爹,长途跋涉的到这里来看一个早已经抛弃的“未婚妻”是什么道理?

等等,“未婚妻”?

苍堡那些人打的不是这个主意吧——

曼疏忽然开始笑,渐渐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干脆笑得整个人靠在姬锦寒的怀里。

“你小心一点,刚刚恢复一点,你小心把自己笑死,我可救不了你。”姬锦寒揽住她,拍拍她的后背,担心她这样狂笑,会被呛到。

曼疏很艰难的把笑意忍下来,完全不敢去看湛戟开始发青的脸,怕自己会真的笑到背过气去。

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真是太有才华了。

虽然这时代没有貂蝉,但是看样子,美人计倒是一样的流行呢。

姬锦寒伸手把曼疏笑出来的眼泪擦掉,很顺便的吃了两口嫩呼呼的小豆腐,曼疏笑得正开心,只是瞪了他一眼,并不计较。

这个画面,看在得到消息赶过来的祁定眼中,活脱脱便是一幅郎情妾意,打情骂俏的图景。再看看湛戟几乎凝固的绿色表情,祁定皱起了眉头—— 的a0a080f42e6f13b3a2df133f073095dd

五十一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五十一ˇ

“安儿,你这样成何体统!”祁定忍不住开口责备。

曼疏听了,只有笑得更厉害。干脆把脸埋进姬锦寒怀里一次笑个够。

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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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的有这种台词。

妹妹死里逃生,做兄长的看到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和关心,竟然是成何体统!也真是够了。

曼疏从姬锦寒怀中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光转动,表情楚楚可怜,看向祁定。

祁定话一出口,自觉也太重了些,正想要说些什么安抚一下,正看见曼疏“娇弱哀怜”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倒被噎回了喉咙里。

低咳了两声,祁定复又开口,不过这次却是对着姬锦寒说的:“舍妹这些时日多有打扰,又得姬公子救命之恩,苍堡上下铭记在心。”说着,深施了一礼。

姬锦寒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对着祁定和湛戟,很顺手的把曼疏干脆揽靠在自己怀中。

“好说,祁堡主不用这么客气。说起来,祁小姐也是被我拖累,方才受了这些无妄之灾,再加上我与祁小姐之间的交情,莫说是解个毒,便是粉身碎骨,也是在下心甘情愿的。”

祁定面上抽筋,却还要保持着一堡之主的风度,不免脸色发青。

“姬公子,想必你也知晓,安儿同湛戟身有婚约,公子现下正值多事之秋,诸事不便,待安儿恢复一些,我便将她带回去,一来可以替公子免去些麻烦,二来,也好让安儿同湛戟完婚。”

祁定行事素来雷厉风行,此时怒火一升,也懒得再绕圈子。

曼疏同姬锦寒对视一眼,都是要笑不笑的表情。

姬锦寒暗忖,这祁定未免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妹妹了。三言两语便想将人带走,即使带了饵食,只怕对现在的祁安来讲,也是烂到臭不可闻的,更不要说张口吞下去了。这人平日做生意的精明都去了哪里?还是说,他根本就觉得自己的妹子是个花痴,只要看见喜欢的男人,就会上钩?

姬锦寒在暗笑的时候,曼疏也忍不住嘴角抽筋。

原来到了现在,这个八辈子以前的“婚约”还能被拿出来说事儿,她还以为这东西就像轻轻一P,早就被放掉了呢。

祁安啊祁安,原来这就是你宁可一死也不愿意回头的原因,真的怪不得你。

曼疏忽然有了兴致,想要为祁安出一口气。

“大哥,你说的,可是真的?”眼睛一眨,方才含在眼睛里的泪水就这样珍珠一般滚落了下来。

须知,曼疏的眼睛到现在还是干干涩涩的,眼泪这玩意,这会儿是要多少有多少。

祁定被曼疏的眼泪一怔,不甚自然的说:“自然是真的。你速速养好身子,回了堡里,就为你们操办。”

曼疏心中讽刺到了极点,面上却露出一个心碎不已的苦笑。

“大哥,你如今这样说,却让我和姐姐如何自处…”

“你姐姐她自然会谅解的。”祁定不以为意,以为曼疏只是在意这个,倒还松了一口气,面色也和缓下来,“情儿原本就对你多有歉疚,自然不会在意。你们姐妹感情本来甚好,你又对湛戟一往情深,现在岂不是两全其美。”

曼疏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感情甚好?真亏他说的出口。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曼疏随口吟出几句《白头吟》,面色骤然一改,变得清冷无波。“当日,姐姐明知道我和湛戟身有婚约,却仍然不顾姐妹之情,与湛戟私定终身,甚至早有夫妻之实。大哥你不会不知道,却始终没有为我说过半句公道话。现在姐姐和湛戟已经成婚,而且孩子也即将出生,你却在此时旧事重提。大哥,姐姐也许不在意,我却在意的很。”

祁定没有料到曼疏的脸竟然变得这样快,也从没有见过妹子这样的脸色,一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