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面人虽不信这鬼地方还能长得出松树,结得出松子,但被他用手一指,也不由地抬眼向那处望去。

木槿明知已经糊弄不住,不敢继续等候时机,掌中扣的两枚钢针已飞了过去。

她和金面人一在岩上,一在岩下,但相距极近,木槿速度又快,角度又刁钻,寻常武者决计躲不开去。殢殩獍晓

但这金面人再不知是何来历,身手高大却敏捷,飞快一仰身,再一挥火把,竟避开了一支,又用火把挡下了一支。

他从另一边飞下,正要转过去搜寻木槿时,木槿仗着自己早就看好地形,早已从另一面转过,再射过两枚钢针。

本来是金面人再追逐木槿,这样一绕,倒成了木槿在追逐他了。

金面人不料来人有如此身手胆识,虽躲过一支,另一支再避不过,竟扎上了左臂,顿觉半条手臂都已麻木嬖。

针上竟有毒!

他惊怒之下,居然并不慌乱,疾将左手持的火把掷插于地,飞快点了自己肩臂上几处穴位,止了毒性蔓延,又急到腰间翻寻解药。

木槿一击得手,哪肯容他有喘息之机,软剑如波光点点,细碎而锐利的光芒如影随形,疾向他逼去老。

金面人给逼得连连退避,差点被不长眼凑上来的鳄鱼咬上一口,只得持利剑全力对付木槿。

待看清木槿面容,他已失声道:“你是…太子妃!”

木槿不答,软剑如灵活的银色小蛇,闪电般奔袭向他的要害。

而许世禾已经叫起来,“这丫头是太子妃?她不是蜀人吗?她…她是哪门子的太子妃?”

金面人垂着一条手臂,仅凭一支右手支撑着,竟应对得十分吃力,却还能冷笑着答道:“她当然是蜀人,只不过是蜀国的公主,如今更是吴国的太子妃!”

许世禾一失神,“吴国太子妃?也就是…现今那吴国皇帝的儿媳妇?”

金面人道:“正是!若你还在朝中,便可知嘉文帝到底有多宠她!皇后、太子都且靠后,日日随在皇帝身边的,只有这位来自蜀国的太子妃呢!从前还装呆卖傻不露锋芒,昨日可在泾阳侯府大展雌威了!还真没料居然还有这等好身手!”

许世禾呆了呆,才叫道:“装呆卖傻,不露锋芒,不就是许安仁最爱干的事吗?出奇不意便断送了我们六皇子!”

金面人已支持不住,只往许世禾身畔退着,笑道:“嘉文帝一直病歪歪的,咱们若能砍了她的人头送到他跟前,也许不用动手,他便能活活惊急而死了!便是太子能登基,那边蜀国国主想起女儿惨死,不但不会支持他,说不准还会趁着他地位不稳对吴用兵呢!”

木槿并不奇怪金面人能认出她。

毕竟她在此处失去踪迹,许思颜必会多多安排人手寻找。

纵然不去动用泾阳侯府或高阳郡府的人力,也瞒不过那些老狐狸。

而金面人必定也关注着这一带。

许思颜和木槿那些部属寻人时势必不可能避人眼目,金面人稍加留意,便会猜到被他的同伙丢进溶洞喂鳄鱼的正是太子妃萧木槿。

但他对朝中局势的了解,还是让木槿暗自惊心。

更可怕的事,他竟一眼看出许世禾已与木槿暗中达成了某种协定,出语便直奔要害,先将他们离间…

木槿微侧了头向许世禾道:“别听他胡说!我说话算话,应了你的必会一一做到!”

许世禾绿荧荧的眼睛盯着她,幽幽光芒闪烁不定,再不知在想着什么。

木槿很庆幸他还中着自己的蛊毒,要不极可能甩一铁链过来,像钩鳄鱼般把她钩过去直接吃掉…

打斗中,她背上腕间被他的铁链抽过的地方又如烈火焚过般疼痛。

好在金面人武艺虽高,却已被她暗算成功,一条左臂动弹不得,白长了副高大威猛的模样,竟被木槿逼得手忙脚乱,稍不留意,衣服被划破,结实的胸膛被破开了一个口子,顿时翻出血肉来。

木槿实战虽少,但近来屡屡见人跟砍瓜一样砍人,不但见人生吃鳄鱼,连自己都差点被吃了,胆子倒是历练得越发强悍,也不畏那鲜血迸溅,反而乘胜追击,一剑飞去正砍向金面人的脸。

可惜虽然砍中,那人的面具不知另加了什么材质,只多出一道浅浅印记,居然没砍进去。

“好硬的脸皮!”

木槿嘀咕,越发出手如电,招招狠辣,间或飞出一两支钢针,昏暗之中更是防不胜防。

金面人给逼得头发披散,一对鹰隼般的眼睛愈发阴鸷怕人,眼见木槿又一式逼来,忽高声道:“许世禾,打她!”

木槿一惊,忙看向许世禾时,许世禾却没再看她,而是正看向她身后。

她心中一凛,犹未及回身细察,身后已有刀风响起。

她奋力向侧闪去时,还是觉得背上一凉,锋刃入肉的疼痛立时钻心而来。

金面人早已相准时机,却是双腿齐出,狠狠踹在木槿胸前。

木槿猝不及防,娇小的身子已经飞起,重重撞在山岩之上,只觉眼前一黑,已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是觉出肩上锐痛。

她呻吟着睁开眼时,自己小帽跌落,长发离披散落,正倚着山岩跌坐在地,背部伤处结结实实和冰冷的岩石亲密接触一回,正烧灼般疼痛着。

但最令她难受的,是胸口处的憋闷。

她觉得心肺已被什么东西紧紧缠裹牵扯住,再怎么张大口喘息,那气息都像无法流动。

不过稍稍一动,肩上痛意愈是刺冷。

勉强抬眼看时,却见身前站着二人,一个自然是金面人,另一个身着墨黑锦衣,倒是只用帕子蒙了面,此时正提着她的软剑在手,剑尖扎在她的肩上,却是以刺痛迫她醒来。

方才背后偷袭她的,无疑便是此人。

看模样,当是金面人的部属。

见她抬眼,他才收了剑,向金面人点点头,说道:“公子,可以问了!”

金面人慢慢地弯曲着自己的左臂,发现服用随身的解药后虽然能活动了,依然没什么知觉,猜着应该不是很对症候,便道:“解药呢?先交出来!”

木槿腰间的小包裹已被拿去,瓶瓶罐罐一堆的东西尽数摊在地上。只是上面并未贴标签,天知道是毒药还是解药,金面人也便不敢轻易服用了。

头顶许世禾也在急急叫道:“我也中了她的蛊毒,我也要解药!”墨衣人便皱眉瞪向他。

许世禾凶狠地瞪回去,“怎么?打算不顾我死活?我若死了,你们再不可能得到《帝策》!”

金面人森然道:“你活着又何尝给过我们《帝策》!说,你是不是已经把《帝策》的下落告诉了这丫头?”

许世禾的目光不觉收缩了下。

金面人已冷笑道:“哦?还真的信了她是蜀人,告诉了她?”

他的剑尖亦指向木槿,冷冷道:“说,解药在哪里?《帝策》又在哪里?”

木槿叹道:“我说了你们便会放过我?至于《帝策》么,若是他告诉了我,天底下便不只他一个人知道这秘密,岂不失了保命的资本?”

却是在暗点许世禾,少做损人不利己之事。

许世禾果然会意,立刻道:“我又不疯了,岂能上这小丫头的当?若你们肯放我出去,待我亲眼看到你们灭了许安仁的子孙,我自然将《帝策》双手奉上!”

金面人便不再理许世禾,只向木槿道:“若你不给解药,我虽不会放过你,但可以把你留在这里和许世禾做伴,兴许太子寻到,还能救你出去。可若你不说…”

他眸光一凝,一股森冷杀机顿时笼在四周,竟比那许世禾被囚二十五年的狠戾更令人心惊胆寒。

“你若不说,这里有三个男人,正好可以替许思颜把他该办却没办的事给办了,也让你尝一回当女人的滋味,便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木槿用力咳了两声,却没能把胸腔间憋得她难受的气息咳出来,只得无力地倚在山岩上,叹息道:“上面那老怪物还罢了,二十五年没见过女人;你们俩何等身份,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在这个又臭又脏的地方碰我这样的丑女人,不嫌倒胃口?”

金面人嗓间“咕”的一声,竟似在笑。殢殩獍晓

他用剑尖托起木槿的下颔,低沉着嗓音道:“你丑吗?虽算不上绝色,倒也清秀怡人,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人倒胃口吧?而且,蜀国的公主,吴国的太子妃…”

他的喉间滚动了一下,声音由低沉转作微哑,阴鸷的目光里渐渐涌出清晰的男人的欲望。

眼前女子耷拉着脑袋,小脸雪白雪白,一双眸子虽然因伤重而黯淡,但长睫扑闪之际,自有种说不出的秀雅和柔弱,竟不比他素常所见的那些所谓绝色美人逊色。

何况,即使她丑比无盐,只要想到她那高贵的出身,想到能够把如此高贵的女子蹂躏于身下狠狠践踏,想到日后会有多少人为她痛彻心扉、悲难自禁,甚至可能会动摇天下大局…嬖…

这女子的诱惑简直无可抵敌…

他的剑低了低,对准她的前襟,蹲了身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说不说哪瓶是解药?真若不说,我包管你就是死都死不安心!”

木槿的浓睫似被重伤鸟儿的羽翼,颤了好一会儿才霎了霎,不解地看向他,“什么?佬”

金面人道:“等我们玩够了你,便让鳄鱼啃掉你两条腿,两双手,只留个身子带出去,然后把你光溜溜挂在皇城之上,让天下男人都饱饱眼福,欣赏欣赏这蜀国的公主、大吴的太子妃的绝色风姿,以及…男人们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却不晓得许思颜这顶绿帽戴着合不合适,咱们皇上又受不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他凑近她耳边,“当然,你也可以更坚强些,如果挂到皇城上你还有一口气,大约还是会有人救你的!”

连岩上的许世禾都已听得打了个寒噤,喃喃道:“果然强中更有强中手,我自认心狠手辣,也没这样歹毒过!

可木槿黑黑的眼睛盯着金面人,许久才一扬唇角,居然弯出一抹笑。

她清清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能把我带回京城,我就算你有种!你明知我是谁,明知我陷到这里,白天都没敢过来查看,不过是个孬种而已!太子府的人在外搜得很密集吧?你绝对不敢让他们发现你吧?你的真面目其实…见不得人吧?”

“你!”

金面人高喝,眸中有怒潮翻涌。

木槿一无所惧,淡淡地看着他,眸光明净如长空流云,虽是处在他的威压之下,却自有一股疏冷高远之气,睥睨孤绝,目无下尘,分明未将目前一败涂地的情势放在眼里。

金面人与她对视片刻,怒意已转作羞恨,忽将剑尖一低,已将她前襟划破。

木槿还未及去掩,金面人已将她用力压倒于地,伸手去扯她衣带。

木槿挣扎不得,咬紧了唇再不呻吟,更不求饶,只双手捏得极点。

草草裹起的腕间伤口,因她狠狠捏拳运起的力道,又开始流血,很快沁透了包扎的帕子,沥沥滴落地面。

她再不去看眼前这个禽兽般的男人,只将目光投入别处,权且当这身子不是自己的。

恍惚,溶洞里看不到底的黑暗里,似有人影鬼魅般闪过。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下一刻,守在一旁看热闹的墨衣人蓦地回首,“谁?”

金面人顿了顿,眼底闪过疑惑。

明知许思颜正领人在附近搜索,他行事也极小心,特地挑在半夜三更人极少的时候进来,带过来的人全是身手极好的高手。他和墨衣人进来,外面尚有二人守着,若有异常,必会发声通知,又怎会有人无声无息地侵入?

他甚至没有听到绳索被荡过来时铁环碰撞之声。

而墨衣人已经惊呼:“公子小心!”

可事实上铁环根本没有荡过来。

他们旁边插着的火把等于为来人远远指明了方向。

那暗红的人影竟是自半空疾飞而来,鬼魅般从天而降。

宝剑如霜雪织就的长虹,随着他身形的飞落,毫不犹疑地径刺金面人。

墨衣人疾飞上前,长刀仰身迎上。

兵刃交击的火星四溅间,他竟给逼得向后踉跄数步。

那人已稳稳落地,火把的光亮里,方才的暗红衣裳已转作艳烈如火的绯红,映着他桃花面容,含煞双眉,如地狱里奔来的夺命修罗。

正是孟绯期。

“萧家的人你也敢碰!”

他的声音阴冷,亦似从地狱中传出,宝剑如蛇信般继续向金面人舔舐而去。

金面人大惊,几乎是从木槿身上直直地滚到一旁,却见那剑光如长了眼睛的闪电,不依不饶地又劈过来…

“公子!”

墨衣人持了剑,急急过去帮忙。

许世禾在岩上惊叹:“好厉害的剑客!今日…可真热闹啊!”

仿佛在应和他的话,铁环碰撞声响起,那悬着的绳索飞快荡了过来,连同一个颀长的人影。

“木槿!”

那人惊呼,已疾扑过来。

木槿本就给胸腔内的那股子鼓胀的气团压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再给金面人压了一压,虽未曾得手,到底着了惊气,愈发难受之极。

她以手撑地,正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只觉胸中憋得更难受,没等她坐起身,嗓子口一阵甜腥涌上,“哇”地吐出一大口粘稠之物,眼前顿时昏黑,人已又扑回地面。

“木槿!木槿!”

有人将她抱起,臂膀有力,胸怀宽厚,熟悉的声音里却罕见地蕴着几分惊慌。

吐出那团东西后,木槿胸臆间终于没那么难受,慢慢时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却愈发地软了。

眼前渐渐又能视物,入目便是一张俊秀却焦急的绝美面庞,一双灿亮如明珠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倒映出她狼狈孱弱的模样。

正是许思颜。

她尚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捏了捏他结实的胳膊,低低唤了声:“大狼?”

许思颜与孟绯期差不多时候预备冲下来,但许思颜行动不比孟绯期这等绝顶高手迅捷,且孟绯期只顾自己行止,全然不顾两人共同一条绳索,飞身而下时反将绳索推向了另一边,故而许思颜反给逼得晚到片刻。

他远远便已注意着这边明亮处的动静,眼见木槿受人欺凌,又重伤吐血,早已紧张得心都悬起来,此时听她说话,才略松了口气,柔声道:“是我。木槿别怕,没事了!”他先从怀中寻出一瓶固本培元的药,不论好歹先往她口中塞了四五颗,看她艰难却听话地吞咽了,便伸手绕过她的背,正要抱她起身时,木槿已惨叫道:“疼!”

许世禾在岩上瞧见,不由叫道:“她背上有伤!”

许思颜忙将她扶抱在自己怀中,低头看她背上的伤时,才见她的衣衫纵横破碎,有剑伤,也有不知什么抽打之伤,不但满背早被鲜血浸透,山岩上亦有大片血迹,而刚她躺过的地上,更是汪了一大片。

他忽然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勃发的怒意和杀机,沉声问道:“谁干的?刚那两个畜生?”

木槿抬头看一眼许世禾。

许世禾不觉往后缩了缩,留恋地看向那边隐约爬行的鳄鱼。

生鳄鱼虽不怎么好吃,却是他被困二十五年唯一的消遣和休闲。

如今,他终于要连鳄鱼肉也吃不到了。

纵然谁都没说,他也猜得出眼前之人正是木槿的夫婿,当今的太子殿下。

争夺皇位和继承皇位之人,从来就没有一个真正心慈手软的。何况他不但痛打木槿,还试图对她不轨,这罪过不比那“两个畜生”小。

但木槿目光只在他面容上一掠而过,便轻声道:“对,别放过那两个畜生。”

许思颜点头,“青桦、周少锋他们也快下来了,谅他们也逃不了!”

至少其中一个“畜生”已被孟绯期缠上了。黑暗的嶙峋山石间,有人正打得如火如荼,刀剑交击的火星不时四下飞溅。

月弄辉,陌上风流花繁盛

孟绯期武艺极高,外面亦已被自己人控制,他不怕对付不了他们。殢殩獍晓

当然目前最紧要的,不是要他们的命,而是赶紧上去为木槿疗伤。

这丫头要么呆呆木木,要么千伶百俐,口齿爪牙间从不曾容让人半分。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狼狈万状、病弱无助的重伤模样。

当日伏虎岗她也失踪了一回,但到底伤的没这般重,而且他当时似乎也没怎么特别在意她的苦楚。

——再不曾像现在,瞧着她蔫萎不振的模样,会又怜又愧又气又恨,心里一阵阵疼得发紧嬖。

他匆匆脱了自己外衫,小心替她穿了,柔声道:“乖,忍着些疼,咱们出去便能给你上药了!”

木槿道:“我刚吐出了一口积在胸间的瘀血,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不怎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