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后为何料定皇上会去,而且会有一场生死攸关的搏杀?难道太后早已布下了什么阴谋?

正沉吟之际,忽觉身畔多了个人影。

他不觉大惊,慌忙飞身闪避时,抬眼便见一身材高挑的金面人出现在跟前。

灼灼金光,即便在冷森森的夜晚也耀眼夺目。

织布立时想起高凉遇到的慕容继棠。

也是这般戴着金色面具,布下重重陷阱,把太子妃关进了不见天日的地下溶洞…攴…

青桦等恨他竟对太子妃无礼,一脚踹掉了他的命根子,可惜没能踹掉他的命,才让他后来又有机会设计皇后…

织布吸了口气,忙将手搭上剑柄时,那金面人却将手指搭上唇,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低低道:“织布,是我。”

言毕,他已伸手摘下面具,大大方方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庞。

织布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

那人忙重新戴上面具,拉过织布走向窗边,轻声道:“瞧瞧这贱人又打算做什么…逋”

织布也是满腹疑问,亦凑上前去,待要再细听沈南霜那越来越高亢腻人的呻吟声里会不会再漏出点别的什么话时,背心忽然一凉,一疼。

低头,一截利匕的尖端,正从心脏处钻出,带着一滴两滴殷红的血珠,无声滴落。

“你…”

他抬起头,惊怒地瞪向金面人,往日千伶百俐的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利匕轻轻抽出,立时血箭喷出。

织布“扑通”一声仰面倒地,兀自圆睁眼睛,不可置信地死死瞪住金面人,却已再无声息。

“谁?”

屋中那对男女终于惊动,孟绯期赤裸身子,一边飞出,一边已勾了绯衣在手,空中辗转之际,已然披衣在身,如一朵硕大无朋的艳红蔷薇破窗而出,剑如流星般直刺金面人。

金面人纵身而起,手中长剑与孟绯期相击,却无意纠缠,趁势翻转身体,倒飞出去…

倒飞的角度,恰是院墙外。

孟绯期披散的黑发如瀑,飞扬于暗夜之中,绝美的容颜愈发煞气浓冽,笑意冰寒。

洁白更胜女子的足踝在深褐的泥地里一旋,又已弹跳而起,追向墙外。

墙外却另有人接应,数枚袖箭一齐从黑暗中袭向孟绯期。

孟绯期眉心一拧,人在半空便闻得“丁丁”之声不绝于耳,已连连磕开袖箭。

这么一耽搁,金面人已去得远了,身形掩入黑夜间,再不知能不能追到。

正考虑着去追金面人,还是先揪出暗中放袖箭的人,屋中忽传来沈南霜的惨叫。

孟绯期无暇思索,忙返身奔回屋中。

却见后面窗扇大开,沈南霜一手执裹胸,一手执长剑,蜷着半裸的身子缩在榻上,满脸的羞怒不堪。

孟绯期奔到窗口查看时,却再不见一人踪影。

显然是调虎离山之际了。

他皱眉问向沈南霜:“怎么了?”

沈南霜拖着哭腔道:“禽兽…这禽兽竟来抢我衣服…”

孟绯期怒道:“你这么久还没穿上衣服?”

“我…”

她不由委屈,水光流溢的眼睛看向孟绯期露出衣袍外的光裸的腿。

孟绯期蓦地明白过来。

敢情她深知孟绯期身手高明,指望他飞速处置完胆敢前来窥探的小贼,进来继续方才未曾尽兴的好事?

孟绯期看着方才给了自己绝大乐趣的美妙胴体,忽然间便有些反胃。

“贱人!”

他低低咒骂了一声,跃到窗外去检查了倒地的人影,又沉着脸奔回。

不顾沈南霜又羞又气悲愤万状的神情,他冷冷道:“你现在最好到别处去混一混,明日回宫才能找到一个混得过去的理由。”

沈南霜道:“我早和太后说了,近日要出宫一次,取为太后供奉于天清寺的福寿图。白天侍奉太后无暇外出,夜间去取,顺便留在那边听师太们讲说一夜佛法,总该说的过去吧?”

“佛法…”

孟绯期将她的衣袍提得高高的,然后轻轻一松,让它们飘落她身上,讥讽地笑了笑。

“外面死的是织布,萧木槿的心腹。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夜间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吧!佛法什么的,也的确该听听,化化你的贪嗔欲念也好…”

沈南霜一惊,不觉渗出冷汗来,再无心想那未竞的云雨之事,连忙穿了衣服便要走时,孟绯期又唤住她,递给她一只绢袋。

“回宫后把这个献给太后,求她保你一命吧!”

沈南霜怔了怔,忙打开绢袋看时,里面却是一册书。

她亦粗通文墨,一眼便认出上面的两个字。

“帝策。”

雪刃寒,惊破烟花云雨梦(六)

12-131:08:042179

木槿第二日中午方被报知织布遇害。睍莼璩晓

许思颜一早听青桦禀知织布一夜未归,派了成讳领禁卫军协助青桦搜寻清查,终于发现了织布遗体。

织布本是日日出现在瑶光殿的;何况他跟踪沈南霜,亦是回过木槿的,想瞒也瞒不过去。

论起织布武艺,虽不是瑶光殿里最强的,可他聪明机警,轻功绝佳,便是真遇敌手,打不过时尚可逃之夭夭,谁也不曾想过他竟会一去不回。

木槿只闻得此事与沈南霜有关,便已满腹恶气,向许思颜淡淡笑道:“皇上那位能干的贤良侍儿,瞧来是越来越能干,越来越贤良了!”

许思颜听着她清冷淡然的口吻,心底便有些发怵,忙道:“或许她原来还算能干,只是遇到了咱们天下第一贤良的皇后娘娘,竟越来越蠢了!”

顿了一顿,他低叹道:“蠢死她算了!”

木槿冷笑道:“可惜这蠢人倒是长命,反坑了我的织布!”

这般说着时,却已忍耐不住,成串泪珠滚落下来攴。

织布姓布,只比她大三岁,其父亦是蜀宫侍卫,偶尔带他入宫,见刚会走路的小公主喜欢找他玩耍,遂禀了国主,让织布陪小公主练剑习武,长成后更是顺利成章成为她的贴身侍卫,直至陪嫁入吴。

他生性活泼,能说会道,木槿韬光养晦独居凤仪院时多亏他调笑逗乐;且他生平最是护短,容不得旁人说半分木槿的不是。如今这等自幼相随的忠仆竟如此不明不白死去,木槿自是悲痛,对害他之人更是恨之入骨。

许思颜不觉忧心,忙执了她手,柔声道:“我已令人去德寿宫传沈南霜,此事总会水落石出。你也需得多多保重,别哭坏了自己,不然织布地下有知,必定也不安心的。”

青桦沙哑着嗓子在旁禀道:“臣等已经仔细检查过织布遗体,乃是被人从背后以利刃捅入,直刺心脏。他手握剑柄,却还未及拔出。臣等推断,害他的人若非武艺极高,便是他不曾防备的熟人,才会被偷袭成功,一击致命!”

木槿别过脸拭了泪,方道:“你们认为,应该是熟人偷袭?”

青桦踌躇了下,才道:“本来我和顾湃都认为应该是熟人偷袭,不过…不过后来成校尉带人细细打听过,赁居在那里的公子惯穿红衣,容色异常俊美,应该是孟绯期。遨”

孟绯期出剑迅捷狠辣,当世难有其匹,若冷不丁出手,织布猝不及防,一招被杀倒也可能。

青桦继续道:“听闻孟绯期隐居在那里已有一段时日,附近几处有名的青楼都认识他,好些妓女曾被他带回住处过夜。最近被他带走的那个妓女至今未回,不知所踪,若没被孟绯期带走,多半已遭灭口。”

“妓女…”木槿捏着帕子低头顿了片刻,说道,“他不会杀妓女。叫人细细暗访,尽快把她找出来。”

或许和其生母的出身有关,孟绯期极少与身家清白的女子交往。

尤其在蜀国时,几乎没日没夜流连于几个要好的歌妓那里,才被萧以靖轻松设计擒获。

可惜这人倔傲之极,再不曾因此稍稍收敛,便是来到吴都,最喜欢的地方依然是歌台舞榭,烟花胜地。

他对那些青楼女子似有着特别的怜惜,连那个被萧以靖买通暗算他的名妓凛雪都不曾被他报复。

不论织布因怎样重大的原因遇害,在孟绯期眼里都不会是除掉那妓女的理由。

木槿只是奇怪,沈南霜怎会和孟绯期扯上联系。

又或者,只要是她讨厌的人,孟绯期都会看得很顺眼?可地下溶洞她遇险时,孟绯期明明也是气愤填膺,迎头痛击敌人的姿态俨然是个好兄长…

木槿又是伤心,又是头疼,低低叹息道:“我这位绯期哥哥…”

许思颜明知她对这位堂兄情感复杂,忙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总会水落石出,不必着急。”

木槿道:“只怕你那位忠厚老实善解人意的沈姑娘只想着瞒天过海,巴不得水越搅越浑吧?”

许思颜轻笑道:“没事。且看我们皇后娘娘大显神通,还这皇宫一个天清水澈!”

言外之意,他决计不会再维护沈南霜了。

往日再深的情意,在经历了那么多风波之后也该淡了,更别说如今沈南霜已经在服侍太后。

——纵然是母子,但太后背后的慕容家始终是他所忌惮的。

沈南霜跟了他这么久,若说连这一点都看不清,凭谁都是不信的。

正说着这话时,那边宫人已将沈南霜引来。

她穿着件青绿绣金交领长袄,质地做工都极好,发髻间亦有几样珠饰煜煜生光,看着甚是华丽,颇有些大家小姐的气派。可惜她眼圈微青,脸色晦暗,原来还算精致的五官便浮着一层颓丧,莫名让她多了几分苍老憔悴。

许思颜扫她一眼,又看向身畔的木槿,心下便甚觉奇异。

当年为何会觉得木槿姿容平平,反将慕容依依、沈南霜等认作美人呢?

如今慕容依依的矫情做作固然令他不快,连沈南霜都似变了个人似的,再无半分吸引人的地方。

倒是木槿修眉大眼,肌肤胜雪,优雅清灵,端的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让人疼到心坎里…

为啥?因为咱木槿耐看,乍看寻常,越看越美貌!何况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暗尘惊,春光渐逐春风去

12-1412:29:482146

沈南霜在天清寺住了一晚,可惜佛门静地也没能让她静心。睍莼璩晓

猜着回宫后可能出现的种种状况,她几乎一夜未睡。

待被传到瑶光宫,看到许思颜扫向她的目光,她才似活过来般眼睛一亮。

可许思颜竟很快转向了木槿,唇边那抹令她留恋痴迷了多少年的笑意并未为她停留片刻。

木槿身材臃肿,神色自若地浴着夫婿的爱怜目光,一双黑眸如锥,却牢牢地钉向她。

沈南霜愈觉委屈悲愤,只得咬了牙握紧拳上前行礼。

“臣女沈南霜,叩见皇上、皇后娘娘!方才太后有事吩咐,臣女耽搁了片刻,所以来得晚了,尚祈皇上、皇后恕罪!”

“臣女”二字,咬得特别清晰。

她不是庵堂里任人宰割的孤女,也不是由人呼来喝去的侍婢,而是纪叔明的义女,且深得太后信任…攴…

木槿浑不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倚着榻上懒懒看着她,喝道:“沈南霜,你将本宫的簪子藏到了何处,又是怎样将织布灭的口,还不从实招来?早早说了,看在纪尚书的面上,或许还可从轻发落。”

沈南霜猜到木槿必会问昨夜之事,早已预作准备,务要将昨日与孟绯期相处的那段时间赖个干净,再不料会扯到什么簪子上面去,不觉慌乱起来,忙道:“皇后明鉴,臣女素日只在德寿宫侍奉太后,入宫后这才是第一次踏入瑶光殿,第一次面见皇后,又怎会藏起皇后的簪子?”

木槿冷笑,“素日只在德寿宫侍奉太后?可本宫每每在御花园散步,是谁鬼鬼祟祟一再从角门里偷窥?涵元殿是皇上处理公务的禁地,从前你侍奉皇上,跟随侍奉还在情理之中;如今你侍奉太后,还不时闪在那附近,又是何居心?”

沈南霜再没想到从前自己一举一动,竟然早已落入人家眼中,不觉眩然欲泣,泪蒙蒙的眼睛忍痛含情凝睇向许思颜。

“臣女…臣女只是记挂皇上,不知皇上过得可好…”

木槿便笑了起来,“这三宫六院多少女人,哪个不记挂皇上?都跑涵元殿附近晃悠,以为这大吴皇宫是集市么?本宫原念着你是从前跟过皇上的老人,三番几次不理会,谁想你竟敢昧下皇上赠予本宫的八宝金簪,还杀了织布灭口?邈”

沈南霜连忙摇头道:“臣女记挂皇上,皇后又常与皇上一处,臣女这才留意着皇上、皇后踪迹,可素来不敢打扰,又岂敢窃取皇后的簪子?灭口之事更是一无所知…”

她将四周一打量,又哭道:“何况织布是皇后的贴身侍卫,身手高明,瑶光宫更是高手如云,臣女虽会些武艺,到底是名弱女子罢了,怎么可能跑瑶光殿来杀人?”

这“弱女子”说得愈发无辜了,好似根本不知道织布是在宫外遇害的…

木槿淡淡扫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端过茶盏喝茶。

明姑姑已上前,啪啪左右开弓,几个耳光甩向沈南霜,冷笑道:“这时候学着哭闹抵赖了?犯贱害人的时候怎不想着会有今日!那簪子昨日皇后在太掖池边散步时还戴着,刚离开兰若轩就发现不见了,回头派人去找,几个宫人都说只你去过,还有个小太监说亲眼看你自地上捡起了一根珠光闪耀的簪子,你往哪里抵赖?只因你的太后的人,怕惊扰了太后休息,这才禀了皇后,准备今日才和你计较,不料你竟连夜出宫,想来看那簪子价值连城,打算藏到宫外哪名相好那里去?”

木槿正噙着茶在口中,听明姑姑说到这里,眼睫不由一跳,冷眼看向沈南霜。

沈南霜已经白了脸,膝行跪至许思颜跟前,伏地大哭道:“臣女冤枉!臣女冤枉!求皇上为臣女做主啊!”

许思颜淡然道:“若是冤枉,朕自然为你做主。不过明姑姑的话尚未说完,且看看她到底是无故栽害你,还是有凭有据吧!”

那边已有宫人上来,要将沈南霜扯开。

沈南霜又惊又怕,明知木槿身边的人无不恨她入骨,慌忙抱紧许思颜的腿,哭叫道:“皇上,皇上,南霜是怎样的人,难道皇上不知?他们…他们明明串连一气要坑害于我!”

许思颜皱眉,犹未开口说话,便觉一极高大的人影走近。

却是顾湃铁青着脸大踏步奔至,抬脚便踹向沈南霜的臂腕。

但听“咯”的一声,沈南霜失声惨叫,右手立时耷拉下来,痛得差点没昏死过去。

竟是被顾湃生生踹断。

而明姑姑声音却越发尖锐,“沈姑娘,这事儿你想抵赖却是赖不过去的!我们就担心你仗着太后宠爱将簪子送出去,早早吩咐了守卫留心提防,所以你一出门,崔校尉便通知了瑶光殿,然后亲自送了织布出宫追你…这事儿崔校尉和昨日轮值的禁卫都能作证!织布素来与人无仇无怨,既然在追踪你时遇害,不是你设计灭口又能是谁下的手?”

宫人已将沈南霜拖到一边,再不容她接近许思颜。

许思颜目睹往日心腹丫头痛得死去活来,哀哀求饶,倒也有些不忍。但转头看向木槿及她身边的那干人,连秋水、如烟等人都是一脸的恨毒,只得低叹一声,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沈南霜,趁早将昨晚之事实说了,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终于更上了!下面情节应该会慢慢紧起来吧!感觉小圆脸悠哉太久了…

暗尘惊,春光渐逐春风去

12-150:58:052205

顾湃等人与织布朝夕相处,虽非兄弟,胜似兄弟。睍莼璩晓如今乍见他惨死,早又惊痛之极。簪子之事虽然子虚乌有,但跟踪沈南霜时出事,这女人明显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先前害木槿小产,如今眼见她还惺惺作态向皇上求恕,真真是旧恨新仇一起涌来。

若非想从她口中问出前后因由,只怕刚刚顾湃那一脚踹断的就是她脖颈了。

可沈南霜焉敢说出前后因由?

当着许思颜的面,承认她只是去私会孟绯期?

她之所以听从孟绯期的建议,转而追随慕容太后,原便是打算利用慕容太后扳倒木槿,她便有机会回到许思颜身边了…

那是她毕生所求,她怎能又怎敢让许思颜知道她和孟绯期的事攴!

心头的恐惧顷刻间压过了臂腕上的疼痛,她的哭声不觉凄厉,“皇上,南霜当真不曾加害织布,为何皇上偏不肯信呢?臣女真的是奉太后懿旨前去天清寺取福寿图…天清寺的比丘尼和德寿宫的人都可以证明…皇上,信我,信我啊!南霜对皇上一片赤诚真心天地可鉴!”

众人听得恶寒,独木槿黑眸一眯,若嘲若讽地看向许思颜。

明姑姑忍不住又两脚踹了上去,怒道:“贱人,贱人,还天地可鉴!天地可鉴你的贱!你待皇上真心就可以不择手段,害了皇上失了他第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