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和另外一对瑾花玉坠琢自同一块极品羊脂玉,却是请京中手艺最好的玉匠琢了好些日子才琢成。
木槿令人将玉佩用锦匣装了,又挑了一柄如意,叫人一起送给楼小眠。
“如意赏给解语姑娘,玉佩就给楼相。就说我的话,算是给本宫未来儿媳的聘礼吧!”
看楼小眠这般温柔美好的模样,估计生女孩的机率更大些,她想当婆婆,下手得趁早啊…
待玉佩被送走,她才慢慢去欣赏剩的那对玉坠,又和明姑姑研究着用什么样的璎珞来配那玉坠。
明姑姑窥着她的脸色,忽笑道:“听闻国主在边境写了封密信给皇上。”
木槿怔了怔,“什么信函?”
明姑姑摇头,“不知。送信的蜀国使者将信函交给皇上后,便辗转传了这么句话过来。”
木槿沉吟。
使者自然不会无故传这么句话进来。
若只是公事,根本没必要让她知道;那么,必定是与她有关的其他事了?
-求的是风平浪静,来的是风起云涌
许思颜回到瑶光殿时照例很晚。
他原有些心不在焉,但一眼瞧见那对瑾花玉坠时,唇角已然扬起。
“还当你哄我,原来还真去雕了一对来!”
木槿扬眉,“既说送你,岂有失信之理?只是要找美玉,又要挑图案、找匠人,有些费事。”
她拉了许思颜坐下,亲手替他带那玉坠。
明姑姑在旁笑道:“皇上,你瞧着这金线偏的砗磲玛瑙璎珞,式样虽简洁了些,倒也大方。最要紧的是,皇后一年到头只耍剑,不拈针。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皇后亲自动手编这个呢!”
许思颜不觉握了木槿手,笑道:“这些细致活儿,你便是做得来,也别自己动手了。太费神了只怕咱们的孩儿会不高兴吧?”
木槿却低头只顾欣赏他脖子上挂的玉坠,满意笑道:“这蓝玛瑙的果然富贵大气,改明儿我这副红玛瑙的戴腻了,和你换着戴。”
许思颜问:“那红玛瑙的也是你自己编的吗?”
木槿笑嘻嘻道:“皇上都叫我少费神了,我又怎会不遵旨?红玛瑙璎珞是明姑姑编的,倒比这个蓝的漂亮些呢!”
许思颜眉峰挑了挑,“那我可不要。我就看上这个蓝的啦!”
一边说着一边细看这玉坠时,不过比鸽蛋略大些,妙在纹理细致,温润美好,宛如凝脂敷雪;那木瑾花更是雕得简洁流畅,尊贵大方,男女咸宜。
花朵下方尚有两片舒展的叶子,雕着一个“朗”字。
忙拿木槿的那枚玉坠看时,却是一个“晴”字。
“晴朗?”
“天天晴朗,可好?”
许思颜黑眸一转,立时会意,“天晴?天朗?这是你预备给我们孩儿取的名字?”
木槿向他吐舌做了个鬼脸,“这是你说的哦!咱们生的是女孩就叫许天晴,男孩就叫许天朗!”
二人至尊至贵,自幼处于权力顶峰,见惯了争权夺利,反将那些浮名虚利都看得淡了,此时心意相通,竟都觉得能每天安闲度日,对着那天朗气清,碧穹白云,方是人间至乐之事。
错谁筑,青冢琵琶世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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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颜已不觉靠在椅背,笑得双目弯弯,清亮如星,“固所愿也!咱们多努力,争取三年两胎,儿女双全!”
木槿嫣然而笑,“好!”
二人用毕晚膳,洗浴过,许思颜让木槿去睡,自己却令人移来灯烛,继续批阅奏表。
木槿心中有事,哪里肯睡?只叫人搬了个软榻在他身畔,散着长发倚在榻上看兵书。
许思颜高高一叠奏表看完,见木槿还在看兵书,笑道:“以你这样的用功,咱们孩儿日后也不用请老师了,就请咱们皇后一手包办了,亲自教导着吧!碛”
木槿大言不惭道:“自然我来教。我才不要那些榆木脑袋不开窍的老夫子把我孩儿用那些条条框框教得傻头傻脑呢!”
许思颜便敲她的脑袋,“五年前你初嫁来,分明就是一副榆木脑袋不开窍的模样,还敢说别人!”
木槿明眸斜睨,若有月下清波莹莹,潋滟生辉,笑道:“那是你眼睛不好!来来,细来瞧瞧,我是榆木脑袋么?佻”
许思颜吃吃一笑,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嗯,不是。是大郎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木槿满意,向他摊出手来,“拿来。”
许思颜不解,“嗯?”
木槿道:“既知我不是榆木脑袋,便不用再瞒着我了吧!五哥有信寄过来了,对不对?”
许思颜唇畔笑容不觉逝去。他支着头,黑眸定定地瞧向她,“你怎么知道内兄有信寄来?使者暗中传的话?这个萧以靖,唯恐天下不乱!”
木槿依他身畔,鸦黑长发铺于他膝上,弯弯的眉扬起,轻笑道:“大郎心里,我那五哥绝非无风起浪之人吧?我虽不问朝政之事,但我不会忘记我为何而来。”
她是蜀国公主,为吴蜀和亲而来。若两国出现问题,正该是她这个和亲公主出面调停。
萧以靖虽无一字寄予她,但使者显然是得了他的授意,方才暗中联络于她。
无疑,是萧以靖认为,该她出面的时候了。
许思颜恍若未闻,随手替她拢着发,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叫人给你端些夜宵来,吃了再睡去?”
“吃不下。”
“嗯?”
“不弄明白我寝食难安!”木槿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是不是北疆又有了状况?”
许思颜皱眉,微微偏过脸去。
他禀承了生父母绝佳的容貌,五官俊美柔和,但侧颜轮廓却极坚毅,烛火半明半暗的映照下,竟如石雕玉琢般刚硬。
许久,他道:“木槿,北疆虽然有状况,但也算不得十分意外。不过多费一番手脚,多费些时日,总会处理停当。萧以靖可能是想得太多了,我已经遣使前去,应该很快便能弄清缘由始末。”
他揉揉她面庞,宠溺地微笑,“这都七八个月的身子了,你安心养胎要紧,其他事便交给相公我,可好?”
木槿摇头,“不好。这话听得我更悬心,哪里安得下心?且听说这事儿与蜀国有关,自然更不安心。大郎你便不怕我日日夜夜只记挂着五哥,连睡觉都丢不开?”
许思颜眉峰一扬,正抚弄她长发的指尖捏出一绺,在食指上绕了两圈,轻轻一扯。
木槿吃痛,呻吟一声,扬起爪子便挠向许思颜俊秀无瑕的面庞。
许思颜早有准备,别过脸避开,擒住她双手捏于掌中,再将她扣在怀里,低笑道:“让你以小欺大,天天爬我头上!”
木槿怒目嗔视,“我便欺你了,那又怎样?近日心情烦躁,夜间老睡不着,恐怕扰了皇上休息,正要劝皇上别的宫里睡去,别在我这里受苦受难了!”
许思颜道:“该我的苦难,自然得受着。学唐僧受满九九八十一难,说不准就修成正果,得道成仙了呢!到时你便是扶摇九天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去!”
“…”
“还有,预备叫我去哪个宫里睡去?听闻我昨日去倾香宫坐了坐,某人就把漱口水当山鸡汤给喝了;若在那里睡了,会不会搬起痰盂当药罐,灌下一肚子坏水呢?”
木槿给嘲弄得满面通红,怒吼道:“许思颜!”
“在!娘子有何吩咐?”
许思颜依然与她调笑,看她真有几分怒意,这才将她松开,兀自说道:“咦,我这还没去倾香宫呢,怎么这醋意,酸得十里外都闻得到?”
木槿拂袖而起,怒道:“你也少这样油嘴滑舌,没的辱没了自己身份!既然你处处防我,我走如何?还在这边批阅奏疏呢,若是叫我看到几行不该看的,岂不天大罪过?”
她披了外袍,边往外走,边喝令明姑姑等:“去替我收拾卧具!都搬西边书房去!这里留给皇帝陛下处置政务吧,臣妾可不敢呆了!”
许思颜见她真的大步跨出卧房,顿时着了忙,连声唤道:“喂,木槿!木槿!木…你这小泼妇!”
声音却已因打算妥协而无奈了。
-只想和你在一起,一生不离,一世不弃
许思颜终于将江北的混乱局势大体告诉了木槿,连同庆南陌、盛从容对蜀国的疑心,以及萧以靖的咄咄逼人。
他将萧以靖的密函递给木槿,声音有些淡漠。
“以萧以靖的才识,应该早已猜到吴国出了内贼在双方挑拨,并非吴国或朕有心借此机会削弱蜀国。何况,便是他三万骑兵全军覆没,也不至于动摇到蜀国的根基。”
抬眼瞧见木槿专注的神色,他按捺住腾涌而起的怒意,只是语调愈发地清冷。
“如今广平侯之乱未平,陈州一带更是混乱,他明知我一时离不开京城,却故意出个难题来,要求帝后亲至蜀国商议此事…他这是打算让你拖着七八个月的身孕奔蜀国去?你这哥哥是打算坑我呢,还是打算坑你?”
木槿顾不得辩驳,急忙打开密函看时,已“咦”了一声,说道:“这并不是五哥亲笔!”
纵然萧以靖是蜀国国主,纵然蜀国这些年日渐强盛,名义上到底是大吴属国,奉吴帝为主。
事关两国交谊,何等要紧,居然不是亲笔所书,自然显得太过轻藐无礼。
当然,木槿绝不会认为她的五哥轻藐。
于是许思颜便代她说出了后面的话,“你觉得这信函是伪造的?可是,木槿,后面的落款,却是萧以靖亲笔呢!你的字跟他学的吧?倒有七八分相似。”
这话倒是酸得十里之外都能闻到了。
他自己说完,亦觉醋意忒浓,遂咳了一声,抬手将烛台向木槿身边挪得近些,方垂头喝茶。
可惜,那茶水半温半凉,似不足以浇灭他胸中腾起的怒火和醋意…
木槿却在看到那落款时怔住了。
然后,她举起信函,对着烛光细瞧,又转过来瞧信函反面。
许思颜微诧,“咦,莫非还另有机关?”
当日木槿得知《帝策》的下落,也便曾用某种特制的药水写信告诉先帝许知言,正是必须对着烛火查看的。那封信函虽然半路失踪,但许思颜已对此事印象深刻。
木槿会的,萧以靖自然也会。
他们朝夕相处十年,而木槿嫁来吴国才五年。若扣去三年彼此视同陌路的时光,才不过两年而已。
这是不是说,他至少还得费上八年时间,才有可能胜过萧以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他凝望向木槿的目光不觉幽深起来。
木槿恍若未觉,神色间已浮出止不住的担忧,“大郎,五哥他…他只怕伤势不轻!”
许思颜一怔,“并未听说他受伤。”
木槿道:“五哥若心中有所疑惑,自然不肯多说别的。但你看他的笔迹…”
许思颜忙去看时,果见笔迹细弱,墨色虚浮,并无素常刚硬纵肆、力透纸背的劲气。
形神都是属于萧以靖的那种独一无二,却没有萧以靖该有的力道。
显然,他不曾亲笔写信,不过是因为他的伤势严重到无法自己提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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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颜皱紧眉,沉吟片刻方柔声道:“没事,他还能指责我,要求我们亲去见他,足见得伤势应该并无大碍。何况当年母后以医术闻名天下,蜀宫也因此对医者特别优待,神医颇多,有什么治不好的伤病?”
木槿定了定神,思忖着说道:“五哥心思玲珑,断然没有刻意为难我们的道理。他应该…应该是在担忧我!”
她看向许思颜,双眸晶亮,“无疑,吴国有狄人内线在,而且相当有能耐,才能先后让庆将军和五哥中伏。若我没猜错,他们更可能早已拿到了吴国的主要兵防图,对这边的防守了若指掌,方能势如破竹,一连攻下大吴多少城池,令大吴前所未有的接连溃败!”
许思颜勉强弯了弯唇,不知是不是该为妻子的聪慧鼓掌叫好。
因不想让她太担心,他只提到吴、蜀先后中伏,并未说起过大吴接连溃败的原因碛。
木槿继续道:“五哥不是要皇上过去,他是希望把我接走。这吴都内有慕容氏,外有北狄,暗中还有那看不到的黑手…他担心事态的发展会脱离皇上掌控,所以想把我先接回蜀国暂避!”
许思颜沉默,然后道:“庆南陌大败后,我一边调兵前往晋州,一边已令张珉语为钦差大臣,前往调查此事。是非黑白,我会给萧以靖一个交待。他担忧那幕后之人,原也没错。我会写信告诉他,完全不用为此事费心。”
木槿眼睛一亮,“皇上知道是谁?侔”
许思颜眸光瞬间幽沉,“原来只是疑心。如今…应该很快便能拿到确切的证据了吧?”
他深深看着木槿,竟不肯再说下去。
木槿猜着必涉及朝中大臣,于情于理都不该是她插手的,遂也不去追问,只沉吟道:“虽如此说,五哥大败和受伤都与大吴有关,必定存有心结。若我不去,五哥必定难以释怀,至少是绝对不肯再联合吴国共退狄兵了…如今这局势,拖得愈久伤亡愈大。我还是尽快去见五哥一面吧!要不,明天便起身?”
盘算着问向许思颜时,却正见他俊颜冷凝,目光森冷得仿佛结了冰,令人不寒而栗。
他冷冷道:“你想都别想!拖着七八个月的身子出门,难不成还准备把大吴的太子生蜀宫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便是他萧以靖不发一兵一卒,看我照样平叛驱敌,震我大吴雄威!”
他站起身,寒声道:“这事没的商量!别说你睡书房去,便是睡狗窝去,也别想朕改变主意!”
木槿气倒,“你…”
二人正争执时,只闻外面忽有人禀道:“回皇上,李随李公公求见!”
木槿不由一怔。
李随侍奉过三代帝王,地位尊崇,行事谨慎。算时辰,谁都知晓该是帝后入睡的时候了,他又怎会在此时求见?
许思颜倒不意外,立时道:“传他在涵元殿候见。”
他转头向木槿扬了扬唇角,柔和了声调低低说道:“内贼之事,应该已见分晓。回头我遣使臣将内贼首级带给萧以靖,他总该放心了吧?”
他还待再说些什么先提点提点她,看着她似有几分懵懂的黑眼睛,又觉为难犹豫,只得皱一皱眉,匆匆披衣步出。
却不知真的斩了内贼首级,木槿得知内情,又该何等遗憾伤心…
而木槿见他欲言又止,全不见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气势,更是满怀疑惑。
“这头野狼,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嘀咕着,又拿了萧以靖寄来的信函翻来覆去细看,惟盼能从字里行间找出点蛛丝马迹,好证实她的五哥确实安然无恙…
-谁在害怕,真相的迫近
乾元殿。
紧闭的殿门被打开,迎入许思颜后又无声阖上。
王达亲自在殿门外守着,再不许一人接近。
刚熏的龙涎香气味芳郁,袅袅轻烟卷在微凉的大殿里,久久不散。
李随早已候着,见许思颜进来,忙要见礼时,许思颜早已挽住,轻笑道:“公公免礼!并无外人,咱们坐着说说话便好!”
他也不去坐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只拉李随同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了,待宫人奉了茶退开,才道:“瞧来李公公这一回并没有白费心,一切都已安排停当了吧?”
李随忙道:“亏得皇上提醒,果然在吴国与北狄交界处的伏山查到了当年金氏族人隐匿之所!老奴听闻狄兵入侵,立时安排禁卫军秘密潜过去捕人。虽然费了一番手脚,但金氏族人终于一网成擒。算来这金家也着实了不得,听闻当时金柬兵败被蜀国国主萧寻所杀,他的政敌鹿和落井下石,趁机矫诏围剿,下令屠杀金氏满族,连曾经最得居峌王宠爱的金妃都被活活虐杀。可隔了十九年,这些本该四处逃散的金氏族人居然又聚在一起,且人才辈出,还出了楼小眠这样的人物,做到了大吴的丞相!”
许思颜接过李随呈上的红漆雕花木匣,慢慢翻看着其中的证物,淡淡道:“逆境出英豪。何况当年北狄的金相父子,都是才智出众的谋臣,差点把我那岳父打得回不了家,血统着实不错。楼小眠是金柬唯一幸存的嫡孙吧?他本该姓金。有这样的人暗中引领,重振金家倒也不算白日做梦。”
李随笑了笑,“如今…只能算是做梦了吧?替楼小眠办事的闵卫,一半出自金家,一半由金家控制,大多身手高明,但留在伏山的都已被擒或被杀。伏山生擒的三百余口中,十八岁以下的占了三分之一,他们该是未来继续复兴金家的所有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