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佳人,如斯触感,又是可让他随心所欲之人,何需再一如既往的忍耐?今日的醉酒岂不是白费?

心随意动,魏康不再委屈自己,来不及宽下那一身罩纱,手直接就着红诃子伸了进去,立时握住了一手的凝脂。

刚刚成形的青涩果实,虽是饱满丰腴,却两世都未让人触碰。

而那强行探入的大掌粗糙有力,和柔软细腻的自己那样不同,强烈的冲突痛感如何能忽略?

孔颜眼睛一红,泪水沁了下来。

正欲含了朱唇一尝,颊边相触之间一抹湿意传来,本欲只做不知,继续借酒随心所欲,耳边却传来压抑不住的哭声,不由想起孔颜身边那几个死忠的近侍,再念及值守在外面的一些人,眼中不虞一闪,但到底停下了动作,手中却依旧一只压制在床头,一只紧攥不放,口中也似醉得一塌糊涂般,抵着红唇一派不明所以的含糊问道:“我的夫人…唔…怎么了?有泪来着…?”

夫人,他的夫人…

孔颜突然犹如在数九寒天被浇了一盆雪水,停下了所以的挣扎。

是了,她已经不是孔家女,而是魏家妇了,是河西节度使的二公子魏康之妻!

既然已选择了嫁人这一条路,就不应该再反悔了,而且她不是早有准备了么?

孔颜闭上眼睛,不再挣扎,压下对抵在唇间的薄唇厌恶,她摒气道:“无,无事。”

低若蚊妠的声音几不可闻,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传入魏康的耳中,一丝意外不由掠过清明的眼底,竟如此轻易服软了?

念头一闪而逝,许是真有酒意上头,许是孔颜的顺服让人萌动,魏康放下制服在床头的左手,不再被束手束脚的随心而为,让自己放纵在酒意情动之中。

夜,越发的深了,红烛仍在高烧。

身上也痛得麻木了,她恶心着男女之事,却从不知道男女之事是这样的疼。

原本斯文稳重如魏康,也可在这样的事情中变得如一匹恶狼一般,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狠劲。

她忽然想起王氏婚前给她看的书,告诉她新婚之夜需要忍耐,天下男子在这事上都是一样。

可真的都是这样么?

孔颜歪着头,看着烛光映照下屏风上两个交缠的身影,她想知道,如果一早就明了嫁人会是这样,她还会选择这一条路么?

没人回答,胸口又传来一道发狠的劲儿,她人像被定木桩一样一下下钉在红帐内,清明的思绪也渐次模糊起来。

而夜,还在继续。

洞/房之夜,红烛高烧,芙蓉帐内,一点腥红,漫天笼着。

夜欲深,情/欲浓,万般心绪堪与何人说?

醉,醉,只堪沉醉不知醒…

第二十七章 清晨

如果真能一直不知醒该有多好。

孔颜紧闭双眼,默默地想着。

她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内,尽量忽略一旁传来的炽热体温。

可是一身的酸软,身下难受的粘腻,都提醒着她昨日的种种,一时恨不得让人捉了身旁之人去,狠狠杖责个半残不足以泄恨,一时又不由暗自庆幸一早醒了,假装翻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如此左思右想,只等魏康醒了先离开净身,她也好披上一件半件的遮羞之物起身。

不知是她醒得太早,还是魏康宿醉的厉害,外面都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她和魏康还这样光裸地睡在一起。

大约一直紧绷着神经,身子又乏得太过厉害,然后她竟在一被子怪异味道中睡着了!

意识模糊过去,孔颜自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睡着了,她只晓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常言道白日梦,便是这个样子,能让人记住它。

梦中是前世坠崖的一幕,她掉入潭水中生还,看见蒋墨之坠崖身死,正高兴的时候,一匹油光水亮的黑狼突袭而来,她吃力奔跑,却没跑山几步就被黑狼一个扑倒,然后那黑狼就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光裸的颈项就要一口咬下——

孔颜一下惊醒,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魏康探头看来的一双黑亮眸子,不知为何,她只觉这双眼睛和梦中那匹黑狼的眼睛一模一样。

她就僵直了身子,眼里生出了惊惧。

魏康也是一怔,似没想到孔颜突然睁开眼睛,不过倒是机警的立刻问道:“怎么了?”问时坐了起身,锦被随之滑落,露出劲瘦的上半身。

孔颜目光猛地一跳,说不清是恨,是恼,还是羞赧,眼中火光一闪的瞬间她一下子闭上眼睛,半晌之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淡淡开口道:“没事,妾以为睡过了时辰。不过看样子时辰也不早了,二爷拉一下床头的响铃,嬷嬷她们就会进来服侍。”说完又想了一想,仍是闭着眼补充道:“妾身一向有早起晕眩的症状,不闭一会儿眼缓上一阵不行,倒是不能服侍二爷了!”

面上的表情平和,说话的声音和煦,即使这样未着寸缕的躺着,也不见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全然一派大家之女的做派,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魏康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似的,文人就是这一点好!

此念一过,他目光索性就肆无忌惮的继续看下去。

室内的龙凤红烛还在高烧,红帐内的一切纤毫毕现。

只见随着起身拉起的锦被下滑,露出圆润光滑的肩头,还有洁白如雪的颈项,至于掩在锦被下的**…

魏康唇角微微一动,似掠过一抹餍足的笑意,却不及人发现,只听他一贯清冷的声音道:“昨夜有些醉了,你没…”一语未说完,只听语声犹豫了一下,便是“恩”了一声又道:“请安还有一些时辰,你在小憩一会儿吧,我先起身了!”说罢拉铃并起身离开。

孔颜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昨夜应该是醉了吧,他还是和最初的印象一般。

等待内室安静下来了,又传来一阵纷杂而熟悉的脚步声,孔颜只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一截,她松快的睁开眼睛,果然就见冯嬷嬷领着英子她们备了盥洗之物进来。

“嬷嬷。”孔颜脆声唤道,声音就好似大难不死重见天日一般,透着精神气儿。

冯嬷嬷担心了一夜,毕竟孔墨一房为何来此她们都是清楚,这样一来如何能对魏家的人放心,就算魏康看上去也是一个斯文的文士样,可昨夜她仍不安地在外头守了一夜,好不容易盼到内室传来了铃声,连忙带着四更就备好的起身之物进屋,这先是一见孔颜眼下虽有几分乌青,声音里却都是劲儿,心头终是放下了大半,再上前走到床边,清清楚楚的看见肩部上下,没有丝毫的乌青印子,依然是那样的雪白如玉,一时间可谓是全放了心,就不由眉开眼笑道:“二爷看上去是冷了一些,也寡言了一些,却是个知道疼人的!”说完,再一想这二房头连一个爷房头伺候的人都没有,而且今一早就打听过了,是一直都没有,而不是临时打发的,不免更是满意道:“老奴恭喜少夫人了,这选夫婿还是要大上一些好!”言语间,又是拿了蒋墨之作上比较。

如此之下,孔颜听了只当冯嬷嬷又是老生常谈,一连两个多月她实在是听得耐心告罄,又腻味这一身的怪味难受着,忙转了话题道:“二爷在净身么?我想沐浴!”

冯嬷嬷一听又是一笑,道:“二爷说少夫人一醒,肯定是要沐浴的,所以二爷去外面的净房,将屋头的净房留给了少夫人!”

宝珠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也不懂男女之间的好坏,见冯嬷嬷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没得了平时那不苟言笑的严厉,只道姑爷怜惜自家小姐,也是欢喜的插嘴道:“小姐放心,厨房一晚都烧着水呢,就等屋头叫水!净房更是一早就备妥当了!”说完却见冯嬷嬷一个眼锋瞪来,她愣了一愣,忽然反应过来的吐了下舌头,讨好地对冯嬷嬷一笑,“是少夫人,宝珠省的!”

冯嬷嬷心情好,也不多加理会,只对孔颜温和说道:“少夫人先把亵/衣穿了,免得起身着冷。”

温声脉脉,欢声笑语,整个屋子里都透着一股子喜庆的味道,和前世的这个时候可谓天差地别,看来还是嫁人的好吧!

孔颜看着眼前的情形恍惚了一下,可下一瞬却见冯嬷嬷要服侍她起身,想到周身的赤/裸,更重要的是锦被下的身子全是印子,她心头一紧,连忙一手捂着被子,一手拽过捧盘里的白色亵/衣裤,在被窝里一面快速套上,一面有些慌张的说道:“嬷嬷,我自己来!”

冯嬷嬷一看只当是孔颜害羞,抿嘴一笑,便是别过不提。

孔颜又是呼了一口气,忍着一身的酸痛套上亵/衣裤,这才由英子扶着去了净房,自是不会让了旁人为她沐浴,不过仅仅坐在温水之中,就是周身说不出的舒爽,她第一次觉得沐浴是这样的好,可惜还要去正堂拜见公婆,不然她真想一直在沐浴桶中泡着。好在泡上一会疲乏算是去了大半,她人也轻松地擦身起了,只是没想到刚出净房,就见那日做客魏家时一直站在魏夫人身后的那位容长脸的嬷嬷,而这位嬷嬷正将昨夜铺在床上的白绫收在一个漆红的匣子里,脸上满是带着深意的笑容。

孔颜轰地一下满脸涨红。

那位嬷嬷看到孔颜,笑意越发的深了,转身将匣子给了身后的一个小丫头,就福身笑道:“恭喜二少夫人了!”

话音一落,满屋子人竟也一起福身恭贺道:“恭喜二少夫人!”

真不知道这有甚好恭喜,孔颜有些恼怒的腹诽着,面上却是端着一脸淡笑,微微颔首。

众人随即起身,冯嬷嬷介绍道:“少夫人,这是夫人房里的王嬷嬷。”

房里头的嬷嬷?看来这人就是正院的管事嬷嬷。

孔颜暗忖,便笑应道:“嬷嬷多礼了。”说着看了一眼冯嬷嬷,其实不看也是一样,冯嬷嬷早是备了赏银荷包,就等孔颜这一示意,她才好给了过去。

“老姐姐,有劳您跑一趟了!”冯嬷嬷笑着上前,将一个胀鼓鼓的上好缎面荷包亲手递了过去。

王嬷嬷接过只感手中一沉,不由暗道了一声果然嫁妆丰厚,方是笑道:“哪里有劳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少夫人是天仙下凡,都盼着来这里沾沾仙气呢!”

凑趣的话刚是出口,不等众人一笑,只听外面有声音传来,“二爷!”

“二爷过来了呀!”王嬷嬷脸色一紧,笑容便淡了下去,接着就向孔颜告退道:“时辰不早了,夫人还等着老奴回去呢,改明儿再来给二少夫人请安。”

听到魏康回来了,孔颜也无心思再应付王嬷嬷,何况确实时辰不早了,她还要梳妆请安,这便点头允了。

一时王嬷嬷退下,魏康就穿戴妥当的进了内室。

一身簇新的宝蓝色圆领棉袍,许是因了个子高大,又一早沐浴的关系,看上去倒是精神奕奕,添了几分衬头的样子。

“二爷!”冯嬷嬷带着一屋子五六个下头人一起福身请安。

这几个人都是随孔颜陪嫁进来的,行礼进退之间不错半分,声音中透也着对主人的恭敬。

魏康不着痕迹的挑了一下眉,也淡淡的“嗯”了一声,便看向了孔颜。

十六岁的韶华之年,在沐浴后的水汽下,周身透着一股子清新的味道,粉莹莹的仿佛能沁出水来,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天姿丽色,看着就是赏心悦目。

见魏康直视而来,不由想到昨夜的疼痛,还有最后隐忍不住低泣,孔颜旋即敛目低头,她福了一个身,跟着叫了一声“二爷”,一行一言之后,眼中的恨与恼已然退去,她这才抬起头,一贯的微微扬起下颌,直接对魏康打发道:“妾身才沐浴了出来,还没梳妆呢,二爷不用等妾身了,您先去外间用食吧!”

不卑不亢,一派落落大方,仿佛是再自然不过一样。

魏康却是微微一怔,昨夜先是反抗,又是不得不屈意承欢,早上起来甚至怯了几分面对,而短短时间之内竟又恢复成一派贵女之态,不由想到了军中下层军官经常说的一句荤话,他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从孔家人上任以来,他倒是从中得到不少意外收获!

“好,我在外面等你。“念头转瞬即逝,魏康点头说完,便是转身而出。

有了魏康在一屏风之外的外间用食,孔颜主仆几人也不好再多言,只有沉默的为孔颜梳妆。

渡过了世间男女最亲密的两人,隔着一座八扇屏风,一个默默进食,一个静静梳妆。

清晨,再次归于平静。

 

第二十八章 敬茶(上)

都是身边用惯了的人在服侍,二房原来的下人还没拜见过主母,自也没得进房头伺候的道理,冯嬷嬷领着人静悄悄地梳妆、摆桌布食、端水漱口,一切都井然有序。孔颜先是有些不习惯,自己做最细碎的琐事时,有一个还是陌生的男人在旁看着,不过见这一屋子六七个人都是打小伺候的,倒是魏康一个人在她的人当中,不觉越发的泰然自若,等早饭用到最后一道程序时,已经可以完全忽视一旁的男人。

孔颜十分的满意,神情悦然的接过香茶。

盛香茶的茶盏是京中时新的五彩琉璃盖碗,五彩之色流云漓彩,又似水滴晶莹剔透,随着汤水晃动漾出折折流光。

捧着盖碗的手是十指纤纤的玉笋,指甲丹红,宛如桃花瓣瓣,如闪光的火星流过,与琉璃五色间、汤水雾腾间幻出一种绚丽妙然。

真正的美人便是如此,有时美人之胜,并非在于五官颜色,而在一个情态之上,意境之间。前朝清河张氏之张祜在《觱篥》写到:“一管妙清商,纤红玉指长”,对美人侧重,所绘之境,足以可见美人之美在于何处,这也正是美人与胭脂俗粉的差别。

孔颜微翘指尖解开茶盖,低头轻啜一口香茶含口,待到芳香溢满唇舌之间,覆帕吐于小金痰中,复又拭了拭嘴角,这才说了进食以来的第一句话,是对坐在窗下炕头的魏康说的,“让二爷久等了,可是要去请安了?”说时缓缓起身,双臂张开,便有宝珠、英子一人一边为其抚平长及腰间的宽袖,又取过一条约丈长的长帔为孔颜挽在双臂间。时下虽是二月春寒料峭时,却终归去了棉衣换了夹衣,如此周身轻便了几分,自是可以做些衣衫打扮。

听到孔颜的请示,魏康目光不着痕迹的从那一双青葱素手移开,轻瞥了一眼置在屋子正中的束腰圆桌。

孔颜陪嫁齐全,大到整个院子的一应家具摆设,小到碟、碗、箸等器皿用具,眼前这张紫檀圆桌及上面一整套青瓷水洗食具,自然都是孔颜带进来的。

只是——魏康目光一停,扫了一眼炕几上,自己用过的一碗素面,一碟卤肉,一盘馕饼,并一碗面汤,除了一个盘子头还剩一块馕饼,其余均是一扫而尽,到底眉心微微一笼,看向孔颜道:“不再用些?”

孔颜闻言一愣,她还为魏康已等得颇为不耐,没想到竟然还让她再用一些?

不由疑惑地看了魏康一眼,余光瞥见炕几上几样粗糙吃食,忽然有几分了然,她幼时听冯嬷嬷说过,一般贫家一日两餐,富裕之家一日三餐,如此餐数一少食得自然就多了,却殊不知进食讲究少吃多餐,且每餐所进之食又各不相同,此方为养身之道。不过一想魏光雄乃是农户出身,因娶了原先的节度使之女魏夫人,才有今日的风光,便不好多说其他,只是稍微解释道:“妾身早起第一餐向来用的少。”

魏康一听眉头又是一皱,再看那满满一桌均不见动过的吃食,眉心几欲跳动,就要说话,只听“咚”地一声,墙头高柜上的香钟有一截香燃尽,铜珠落进了盘头撞出一声重响,时辰指到了辰时,该是去正院请安了,只好点头道:“好,去正院吧。”说罢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与孔颜错身而过时,一缕不同昨日的幽香隐隐传来,脚步不由一顿,下意识的回头,就见白色交领内衬之下,一条大红牡丹束胸长裙。

长裙上身紧束胸口,下身十二幅散开,一紧一松曲线尽显。

魏康目光就是一跳,脚步随之慢了下来,道:“走吧。”

见魏康专门停下等候,脚步更是小了一半,孔颜不由讶异了一下,他居然留心到自己跟不上?

讶异一瞬,却听魏康催促,就敛了心绪,带上性子谨慎一些的英子并两个小丫头随即跟上。

看着与自己一前一后,却仅相差小半步的距离,孔颜目光不由落在了魏康的身上。

身姿挺拔如松,步伐稳健有力,这样的人一般心性坚毅,心中自有一番朗朗乾坤在,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也许…

孔颜心头烦躁了一下,也许撇过夜晚的事不谈,魏康虽然寡言少语了一些,但不是一个不讲理的武人,到和家中的父亲叔伯们相似,想来她和魏康也能同王氏和父亲一样,相敬如宾的过下去吧!

想到这里,孔颜有些拨开昨夜的阴影,将心思转到了一会的敬茶上头。

魏家人事简单,魏光雄一辈,只有一胞兄,二十多年前便无子而逝。其父则在他尚幼时,于一年灾荒中去世,其母带着兄弟两人逃荒来此,守寡多年后也在五年前寿终正寝。也就是说,魏家这边除了魏康三兄弟,已经再无其它血脉亲戚了。

至于魏夫人这边就稍微复杂一些。

魏夫人乃原河西节度使陈兴之女,陈氏一脉在凉州城深根已久,是凉州乃至河西当地的豪族。只可惜陈氏本家人丁单薄,到陈兴这一辈的时候,只有陈兴一个男丁,后娶妻生下魏夫人,又十五年后才得一庶子延续香火。如此一来,陈兴无嫡亲兄弟相帮,又有族人在旁虎视眈眈,长女乃弱质女流,唯一子嗣不过襁褓,而他却已英雄迟暮,只得为女招婿入赘。

这样,离了故土又只有一个老母的魏光雄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只是陈兴怕怎么也没想到,他招婿入赘的魏光雄,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改换门庭,不但继承了府邸,更夺了河西节度使一职,而那位魏夫人的庶弟虽仍在凉州城内,却不过一普通的富家子罢了,自成人便再无接触过一分一毫的军务。

不过这些与她并不太相干,毕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而且以魏光雄一个农家子能坐上今天的位子,必然不是个简单人物,又岂会让其他人轻易夺了权去?

再说前一世,可是魏康最后得了河西节度使之位!

身为魏康之妻的她,又甚可去担心的?

可一想到魏家的发家史,再念及魏康非长非幼竟得了河西节度使的位子,孔颜心头就不受控制地一阵乱跳。

却不及细想何由,王嬷嬷就领着两个小丫头迎了上来,福身请安道:“二爷、二少夫人大安!”

这是到正院了!

孔颜神色一敛,立马挥去一路的胡思乱想,随魏康一起被迎进中堂大厅。

第二十九章 敬茶(中)

果不然一进中堂,就是一屋子坐满了的,想必大都是陈氏族人。

孔颜定了定心神,飞快地扫了一眼。

只见大堂正中坐了魏夫人同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左右两旁一水流的高脚椅上各坐了四人,看来除了魏家人以外,陈氏族人一共来了五个。

一眼扫过,孔颜心中有数,估摸了一下所带的见面礼只多不少,便目不斜视缓步走入中堂,行新妇拜舅姑之礼。

儒学,当今正统之学说。《诗》、《书》、《礼》、《易》、《乐》、《春秋》乃孔子修订,其《礼》一篇,又称《周礼》,乃当世诸礼最全之述。

她身为孔子嫡亲后裔,礼仪典范似乎自出生便深入骨髓,即使是最全的古礼她都能做到尽善尽美,何况今夕已诸多简化的小礼?

不过延续香火,有子相倚,是新妇永不更改的主旨。

刚走到堂中,就有侍女在地上放了一个蒲团,孔颜心领神会,微微上前一步向魏康福了一福,就从英子手中接过盛有枣、栗的竹器笲。

枣,谐音早生贵子;栗,取音立子之意。

双手捧笲,缓步至蒲团跪下,高举上头,先拜左面的魏光雄,起身再跪拜右面的魏夫人。

一应事毕,正欲起身,只听一阵哈哈大笑,振聋发聩。

鸦雀无声的室内,突然响起一道狂笑,任是谁都受不住一惊,孔颜也不例外,当下愕然的看去。

是她的公爹——魏光雄!

这下总算能堂而皇之地得见这位早有耳闻的传奇节度使了。

只是未免太与盛名不相符了吧?

身材短胖,坐在椅子上似乎还没有一旁的夫人高。生了一张国字脸膛,皮肤黑红,一双绿豆似的小眼倒是又黑又亮,显得分外精明。

身上则十分正式地穿着一身武将特有的櫜鞬服,头上束发,在额头上裹了一个朱红色的帕子,看上去精神矍铄,加上大刀阔马的坐在圈椅上,很是一派雄纠纠的武将气概。

这一看就不由想起魏康的长相,心头鬼使神差的生出一丝余悸。

却不过一眼一念之间,便要低下头去,哪想魏光雄目光一凛,炯炯有神的捕住她的视线。

糟了!

孔颜暗叫了一声糟糕,心下更是暗恼自己怎么这般大惊小怪,都是魏家妇了,以后见魏光雄的机会难道还少了?可事已至此,难道再仓皇的低下头,畏畏缩缩的生怕别人不知她心虚,索性继续端正神色,任魏光雄迫视而来,这一对视,她忽然发现魏康并不是完全不像魏光雄,至少两父子的一双眼睛都是极为有神,对视之间让人心慑。

对了,还有一样,父子两都高娶了一门媳妇,这该要多维护几分吧!

孔颜如此的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与公爹魏光雄迎目而视。

相对于孔颜的讶异,魏光雄也意外了一下,他目光惊艳的在孔颜脸上一停,又一想那酸腐之家的女子恐是胆小,他这个做公爹的没得头回就把新妇吓住,正要收回目光,就见孔颜一派正色的迎上目光,当下不由一怔,紧接着就是朗声大笑,声如洪钟般说道:“哈哈,咱们魏家终于来了一个文气人,还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嫁妆更是把咱凉州城一干老小给耀瞎了呀!”说着就看向魏康,绿豆大的眼里一丝精光闪过,语声却是丝毫不变的道:“老二,拖到这大的年岁,倒娶了一个好媳妇!”

一语激起千层浪,不说在座众人如何心思,只见魏康神色一肃,下一瞬已是袍子一撩,单膝跪下道:“儿子婚事全倚父亲做主!”

魏光雄最不喜欢魏康这番做派,不过一想会这样的原因,却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耐的一挥手道:“行了,你媳妇敬茶又不是你敬茶,一边去!”

语气头是明显的不耐烦,魏康却听的满意,倒也不再多言,径直起身垂手侍立一旁。

魏光雄见状,心下微微摇头,没了先前的张狂大笑,只对魏夫人陈氏说道:“夫人,咱继续吧。”洪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温柔。

陈氏冷冷看了一眼魏光雄,本不愿再出言,任着魏光雄将敬茶礼打岔过去,但目光一瞥,果然见自己庶弟干巴巴望着孔颜,一下气乐,魏光雄是个口无遮拦不会说话的,难道自己还真会做出那起子贪媳妇嫁妆的事,一怒之下不由又冷瞥了魏光雄一眼,方淡淡的抬手道:“准备敬茶吧!”

孔颜闻言一咦,陈氏似乎有些冷淡,完全不像儿子娶媳般高兴,难道是不悦魏光雄刚才的失礼?

说来她也被魏光雄的豪言吓了一跳,公爹与媳妇之间一向是要避嫌,她从没听过哪家公爹公然赞媳妇美貌,还大力的满意新妇的嫁妆丰厚,难道就不怕人说他贪儿媳妇的嫁妆?尤其河西七州还背着年年军饷财政不济的恶名。

念头闪过之间,孔颜已起身交还竹笲,王嬷嬷则亲手捧了一个漆红木盘,上面放着两盏青瓷盖碗,在旁高声唱道:“请老爷、夫人喝儿媳妇茶!”

孔颜端起一盏盖碗,盈盈下拜道:“儿媳魏孔氏给父亲请安,父亲大安!”

魏光雄也不含糊接过茶就是一大口饮下,递了一个一早就备好的木匣子过去,沉声说道:“你嫁给老二算是低嫁,不过不管以前有甚委屈,但从今日起你就是咱魏家的人,是咱老二的媳妇了!只要你安安心心过日子,咱魏家不得亏待了你,老二更不得委屈你!像那些外头养女人的,其他人怎样老夫不敢说,但咱家老二绝对不会去养!所以,你要用心当好老二的媳妇,否则就别怪老夫心狠了!”说到最后语声陡然一沉,戾气大盛,堂中的气氛也随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