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今夜怎么都要避过去,一连两天的劳心劳力她是真扛不住了!

这一边想着不觉出神,待人回省之际,竟已到了二房院前。

远远就见二房院门大开,隐约可见里面一片灯火辉煌。

军中之人一向有夜视之力,魏康十五岁从军,至今正好第十个年头,他早一眼便见他二房院子里灯火通明,一群侍女在门口候着——这难道是在恭候他们?

魏康凝目望去,果然就见这群人打灯迎了上来,接着便是蹲身行礼道:“二爷、少夫人大安。”

打头的是孔颜的乳娘冯嬷嬷,魏康自是微微点头,示意起身。

相对魏康的冷淡,孔颜却是眼睛一亮。

对了,每次孔府一大家子共餐后,她的院头都要重新备食的,以免众食之下出于种种原因难以饱腹。如今虽到了魏府,这个规矩也没得扔的道理,冯嬷嬷必是备了吃食。现在又是一更过半,等用过吃食,再沐浴更衣磨蹭一会,时辰怎么也该三更了,到时魏康难道还有那精神?

孔颜想着不由一笑,上前扶起冯嬷嬷道:“嬷嬷,夜深阶寒,让英子她们候门就是了。”

冯嬷嬷应势而起,感到魏康的视线依稀落在这边,她心思一转,便是恭敬道:“谢少夫人垂恤,不过规矩不能错。就像少夫人以后每日要为二爷候门一样,做奴婢的自然应给主子候门。”

是了,魏康是夫,她是妻,从此往后她都要给魏康候门。

孔颜笑容一僵,心下虽然知道,却实在不想多提这茬,出嫁不过才一日,她处处都得谨言慎行,一再的收敛自己,这哪是出嫁简直就是受罪,难怪她曾听一些女子抱怨,嫁人就是受罪!

心头怏怏不快,自是不愿接了这话,正要做那充耳不闻,就见魏康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乎正在等她的回应。

孔颜咬了咬牙,当下只想当做没有看见,奈何她一个抬头正好对上魏康的目光,如此哪能装作不知?她今日可是在魏康面上尽了一个贤妻之责,没得就此前功尽弃,她只好深吸口气,朝魏康一笑,方回应了冯嬷嬷的话道:“真说不过嬷嬷!”

用嗔怪一句承认了要为魏康候门的话,孔颜立马就要转了话题,却听魏康一本正经的插话道:“我一月中大半日子归的晚,你也不用特意到院门口候着。”此话正中下怀,却不及喜上心头,只见魏康略一沉凝又道:“凉州风沙大,在屋头等就是。若时辰早,要回来用晚饭,我会让人回禀一声,你再到门口候着也不迟。”

前世今生两辈子,从来没有人仿若主子一般的吩咐她,饶是从小便知夫妻之间本当如此,孔颜此时却仍让魏康这一派理所应当的样子狠狠一膈应。

好在见说话的空当已走到北屋下,孔颜心思一转便是笑应了一声,尔后说道:“二爷,冯嬷嬷还备了一些宵夜,先容妾身回里屋换身衣裳,再随二爷一起用些。”说罢,只念着能暂不见上一会是一会,至少让她先舒口气再说,便不等魏康回应,连声吩咐了英子伺候魏康盥洗,她则一个欠身匆匆回了里屋。

北屋正房五间,中间一明屋中堂大厅,东西各一次间并两头的一稍间。东次间约有稍间的两个大,便用一屏风隔开做了里外屋,东稍间屋子小自做了净房。

如此里外屋只有一屏风隔着,却是可透过屏风看见身影了去,谁知魏康会不会也进了里屋,孔颜干脆将盥洗改成了沐浴近身,直接从里屋的一扇门推开,去了净房沐浴。

到底初经人事,今日又府里府外的兜转,人一浸入温热的木桶中,只觉周身说不出的舒服,再看早上的一身乌青消了大半,也不承认是不想面对魏康,只当是沐浴给消了身上的印记,便是屡次三番的让人添水,就是不愿起身。直到一身皮肤泡得微微发皱,她这才在冯嬷嬷都来了净房伺候下,怏怏起身。

待出外间,果然不见魏康的身影,只有炕几上摆了一些清淡的粥食酱菜,孔颜会心一笑,松快地坐到炕边用起吃食。

见孔颜这样一幅自乐模样,再一想这比平日长许多时候的沐浴,冯嬷嬷心下了然,忍不住嗔怪了一眼,道:“二爷没用吃食,盥洗后就去了书房,让少夫人用了宵夜先睡,不用等他。“

孔颜闻言一愣,舀鸡粥的手一顿,抬头问道:“二爷直接去了书房?“

冯嬷嬷拿过细棉巾子为孔颜绞了一下披肩湿发,本想念叨几句,但见卸去一身脂粉的孔颜,白白净净一脸的稚气,心头一软,到头只是揭穿了一句道:“让少夫人白费心思了!“

冯嬷嬷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孔颜也没想过瞒了去,这便笑道:“嬷嬷,好了!小心隔墙有耳!“

军中事务为大,魏康以前的书房自然不可能让了出来,如此西次间依然是魏康的书房,西稍间也照旧是一间休憩的小偏房。魏康现在正在西稍间的书房头,与东面隔了倘大的一个中堂,帘外又有英子她们守着,哪能隔墙有耳了去?

冯嬷嬷心下清楚,但见孔颜眼下的疲惫,到底舍不得念叨其他,反倒是盼着魏康就在书房后的偏房中歇下,毕竟他和孔颜已是夫妻还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同榻同/眠。

主仆二人这下倒是想法一致,孔颜待到用过食,又绞干了头发,将入三更天的时候,听闻魏康还在书房挑灯务事,当下乐得听从了魏康的吩咐,不用等了先一个人就寝。

确实还是一个人就寝便宜,躺下时孔颜只感周身的松快,近乎几个呼吸间便酣然睡去,临睡前只想着若一直东西两房分睡而居,她一定爷一般的伺候魏康。然而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当下身有一股胀痛传来,夜才是刚刚开始。

芙蓉帐里,吱吱呀呀,噗嗤噗嗤,那是道不尽的浓浓春/情。

第三十七章 传言

夫妻帷帐之事,如同王氏让出嫁前看《*经》时所说,看这书没甚不好意思的,权当是在看生子育儿的忌讳。比如书上图文结合之下,载道白日有孕,子易呕吐;半夜有孕,子易愚钝;腹胀有孕,子易溃疡…诸如此类如何行事又何时行事为宜,用这样的目光看此书,一来二去间也就渐次去了不好之心。孔颜再拾捡起这本《*经》时,不可否认有用上面的忌讳避开魏康的思量,但当情/事一次次发生后,就如翻阅《*经》一样,渐次也可以忍耐了。

时光荏苒,那确实最容易过去,也容易让人蜕变适应。

如此二十多日下来,孔颜也差不多适应了魏家妇的身份,少了初嫁时的各种力不从心。

尤其是随着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她对魏府的了解也一事多过一事,便可以凭借这些了解让自己如何过得更为舒坦。

像是陈氏到底是将门出身,又在边塞生活了大半辈子,没有关中一些婆母旁枝末节的讲究,虽然每日晨昏定省不可避免,却不用伺候一日三餐,只需每逢初一十五与三房子孙晚间共餐。又因军官上差时辰不同文官固定,陈氏让三房院子都备了小厨房,一应咀嚼食材之类除公中按例拨发,各房也可自己出了私房采购。这样一来,只要有足够的银钱,她便不用改了自己的饮食喜好,甚至能在城外置办一个庄子,专让人侍弄或采买了新鲜食材定期送到二房头。而她一月也就两日拘束一些罢了。

又如魏康五日一沐,其中有三日在城外营中,也就是有两晚不在府中过夜,剩下的三晚总能推诿开一两夜,如此连休沐一日共六日算,也就两三晚的样子。

而一月五旬六日,便是十三个晚上左右,再去她小日子几天,一月统过不到十日。并且这十日是隔了天数的。加上魏康也不定能在她记下的日子头都有兴致,这样想一想便也就可以接受了。只是半年之后为他另寻了佳人,却是势在必行。

《钱神论》载道:有钱可使鬼,而况人乎。

这样除了一些硬性的规矩理清了外,在钱帛动人心之下,孔颜也知道了魏府各房各院大部分人的身家背景及喜好习惯,乃至是一些流言隐晦,当然这中少不了宝珠、英子一活泼一沉稳的打探。

这些探得的杂事,不出所料,果然以魏康走失八年的事最为人津津乐道。

比如母子相处的时日太短了。陈氏同魏康的母子情分淡薄。而魏康又多是亲近何家人。甚至私下认了何婶为母,这都为陈氏所不喜。又如魏康不像魏家人,大房大爷与老爷一看就是父子,三房小爷则得了夫人陈氏的好容貌。只有魏康同父母无任何相似之处,偏又一番文人做派更是同魏家人格格不入,如此长相性子都差别甚大,不免让人想入非非,可到底是魏家的下人,这些话就是背地里也不敢多说。但像是老爷对此心有愧疚的话,却是魏家下人敢在背后嘀咕几句的,说是老爷出于补偿的心里,让魏康将将二十就做了都虞候。这位子身为军事重镇的人都知道,那是节度使手下的心腹之位,虽被陈氏压着还是散职,但早行了正职权责。还有便说魏康在外过惯了苦日子,咀嚼用度不得甚好东西。二房就是魏家最没油水的地方,万是不能被分派到二房,那便没有好日子可盼了!

诸如此类的传闻不胜枚举,但是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魏康不受父母所喜,至多得魏光雄一些补偿心思,二房是府中最没前途的去处,府中下人个个避如蛇蝎罢了。

当然,有魏康的传闻,便也少不了其他人的传闻。

比如她知道了陈氏与魏光雄夫妻感情甚笃,夫妻三十年间,魏光雄一直只有陈氏这个夫人,并对陈氏虽说不上是上言听计从,但事事总是要顾忌陈氏的看法,很有几分铁汉柔情的模样;比如她听说魏夫人出身好,当年又是魏光雄先入赘的,所以在府中一向是说一不二,大概也是因了这四十多年都是河西第一贵妇人小姐的,对人对事都多有看不上眼的,只对容貌相似自己的三爷魏湛,和侄女小陈氏宠溺有加;比如她还知道付氏嫁进魏府已逾十年,就前年才得了一男丁,因此大房不仅有一陈氏赐下的婢妾,还有一小官人家出身的贵妾,付氏母女三人前些年过的很不得意,直至有了大房小少爷才在陈氏那得些脸,可两姐儿仍不大受陈氏喜欢。

不过许是三房的爷成婚在即,府中关于这兼祧的亲事还是议论最多。

毕竟虽说是兼祧,两房妻子不拘大小,但早入门的一房妻子在实际中确是要高晚一步入门的一两分。

孔欣和李燕飞都择的是同日下聘,同日进门,如此魏湛和哪一房妻子先行合卺之礼,成了两人一较高下的地方。

于是,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关于他们三人的传闻也越演越烈。

只是意料之中的,果然她还是被牵扯了进去,在言传魏湛与李燕飞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之余,少不了要说李燕飞往后的日子难过,毕竟她和孔欣还是同一房的嫡亲姐妹。也不知可是为了防她姐妹二人太过亲近,孔欣被安排的新房还在三房以前的院子,倒是李燕飞被分到了东路院子头来,和他们二房毗邻而居。当然,面上给的说法乃是孔欣是三房媳妇,自然要居三房原来在西路的院子,李燕飞是侄儿媳妇便安排到少人住的东路。

对此,孔颜欣然接受,本来姐妹为妯娌就当避嫌。

再来二房一众人等都不受陈氏所喜,魏光雄又处处以陈氏考量,魏康一个爷在内院是受不到太多波及,可她却不是这样,而且茅坪庵的那十二年早磨去了争强好胜的心,又加之出身、品貌或是嫁妆皆俨然是妯娌中的翘楚,她委实没必要去争那长短,只要管好她二房院子的一应事不出岔子,她魏府二少夫人的名头、里子便不会差,甚至要胜过其他妯娌都是容易的。

孔颜心下清楚。冯嬷嬷更是一门儿的清,自是约束了二房一众人等不得有任何行差踏错的。

而魏府二房也在下有冯嬷嬷约束,上有孔颜为人大方,待人又有分寸之下——对陈氏恭敬,对付氏有礼,对下人则和颜悦色——这样既不端架子,又温和且不介意多予人好处,他们二房在府中也就有了几分热络,不再同以往一般门可罗雀,日子倒是逐渐过得顺风顺水起来。

然。孔颜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一切顺遂之际。她与孔欣的婚事却波折再起。

这一天是三月十二日,魏府三房下聘的日子。

魏湛是兄弟中最小一个,下聘自有兄嫂为之操持,不过大户之家少有姐夫为胞弟给小姨子下聘的。孔颜也只好随魏康去李府下聘。

与上月给她下聘的彩礼不同,这次下聘的彩礼多按了凉州这边的习俗备礼,沿袭了前朝的一些彩礼品类,诸如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石棉絮、长命锁、干漆这九种却是必不可少,样样都是结两姓之好需备有的。

一时到了李家,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后,魏康自同李家一干儿郎在前堂寒暄,她则被李夫人及其儿媳迎到二门内清点聘礼。

到底都是凉州城内有脸面的人,又有一些官夫人媳妇子陪在旁。心里再是不舒坦,面上却是一派的畅谈甚欢,一如这三月春光好时节一般,端是春风和煦。

而这也是孔颜作为魏家媳妇,第一次正式在凉州城的命妇小姐们面前露面。并行为人媳妇子之责。孔颜自是事事谨慎留心,又到底是在李家人请的宾客面前,众人自然不免偏颇了李家,何况当地本就有几分排外。于是,她便是见人三分笑,不论哪位妇人小姐与她攀谈,她再是不耐烦,只在心下告诉自己现在博得了好名声,以后便可以更自在了,遂也分出耐心回应一二,一阵下来倒赢了不少赞誉。

如斯之下,心头自也舒了口气,又见大件聘礼已逐一清点入册,只剩下意头大于实用的那九样礼什,念及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这话,孔颜当下越发下细。

只见孔颜亲自拾起蒲苇递给李夫人,正要说句吉祥话,却听李夫人抚着蒲苇感慨道:“这株蒲苇长得真是好,柔韧如丝,就像那待嫁的女儿要可伸更可屈!”说到最后一句,语声陡然拔高,似哭似泣引入侧目。

孔颜心下一叹,看来是躲不过了。

这几日为了避嫌,大约也是陈氏想自己亲力亲为的小儿子的婚事,她便也乐得不沾手,可眼看着婚期一日日将近,无论是府中下人的风向,还是监军使府传来的风声,无疑都是这合卺之礼谁先谁后,可从昨夜得来的消息看,两方人已然仍是争执不下。

虽说出嫁女不过娘家之人,奈何这也是夫家之事,她不能不管,孔颜只得再打起精神应对,不料今日总有人要抢先出言,只见一个比李夫人要小上几岁的妇人上前劝道:“大姐,这都是命!咱姐妹就认命吧! “说罢又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对众人道:“让大家见笑了,是大姐不舍我那外甥女!”

又是大姐又是外甥女,如何不知这妇人的身份,当下就有人认出道:“咦,这不是李夫人嫁到甘州的妹子么!?”

此话一落,人群中就有人呀了一声叫道:“兼祧之人都换成了魏三公子,她怎么还是来了!?”

 

第三十八章 恶名

这句话仿若平地一声惊雷,刹那间众人神色各异。

每个人都在心头生出了一个念头:难道魏老夫人指定的兼祧之人是魏二公子?

是了,魏老夫人五年前寿终正寝的时候,魏二公子刚好十九岁,而魏三公子才满十三,明显魏二公子正当婚配之年,要知他们凉州男儿都是十八上下娶妻。

如此一来,魏老夫人怎会舍了正当婚配的魏二公子,却指定还是少年的魏三公子?

而且再一算时间,魏二公子守孝三年后,已是二十又二,应当立马婚配。而按魏府的门第来看,可谓河西七州的名门淑媛皆任其挑选,却久不见有佳音传出,那么极有可能是这人选不好定。

历来高门大户媳妇人选不好定的,只有兼祧这种两头大的情况。

毕竟婚配讲究门当户对,可大户人家一向是疼女儿的,谁愿意自家女儿嫁过去后,却有个身份相等的女人在旁虎视眈眈?

因此,为避免将来这两房妻子有罅隙,兼祧的人家都是低娶一对嫡亲姐妹。

然,凉州兵马使李家总共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若是真让魏三公子兼祧,魏家又岂会定了李家小姐做儿媳?倒是李夫人的庶妹汪夫人因是续弦,前头原配还留了一个嫡女,与她后来生的女儿正好是一对嫡姐妹。若魏家聘了这也算高门出身的汪氏姐妹,再有沾表亲的李家小姐做妯娌,这当真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在场之人都是后宅妇人,又对李家的情况心下了然,当下几乎是人都想到了这一点,更是将其中的弯弯道道摸了个清。

一时间,众人心思几番辗转,都不禁转向立孔颜暗暗凝视。目中的欣赏也渐次复杂,防备、不喜、排斥…总总情绪浮现眼底:原来这姐姐比妹妹更厉害,直接就抢了人家的夫婿!

孔颜低着头,纤长的睫毛也随之垂下来。让一众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难怪魏康二十又四还未成亲,原来他才是被指定兼祧之人!

这一刻,孔颜完全相信原本该兼祧的人就是魏康。

她作为到李府下聘之人,自然对李家知之甚详,如此众人能想到的,她如何想不到!?

这下好了,她和孔欣一样,都成了抢人夫婿的。而且还是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揭穿,只怕等她前脚走出李家大门,就有孔氏姐妹仗势抢人夫婿的恶言传遍整个凉州城。

可如今还有何好说?

她已经是魏家的二少夫人。孔、李两家也都与魏家结了婚书。抢人夫婿的名声已然坐实。她与孔欣饶是衍圣公府出身。以后怕也再难挺直脊梁。

不对,正因为她们是衍圣公府的小姐,世人对她们的苛责只会更重。

尤其是对她的指责——她乃元配夫人所出的嫡长女,上月她那一场盛大的婚礼与十里红妆。当时有多晃人眼,现在就有多惹人恶。再加上悔婚当世才子定国公世子的不洁之名,连同抢汪氏姐妹夫婿的恶名一起,当真是臭名昭著。

是了,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在她这样的恶名之下,有谁会去注意孔欣呢?

怕是有些不知道年前那场路险的人,还以为她为了独占魏康夫人的名头,就将兼祧的人选推给了魏湛。让孔欣与李家小姐不得不共事一夫,到时恶人便只有她一个人做了,说不定孔欣还能成为被同情的对象。

王氏,真是一个好母亲。

而她,也真是一个不孝女。父亲为了她能嫁给魏康已受诸多牵连。等魏康才是兼祧之人的消息一传开,恐怕父亲半生清名也会被她毁了吧!

孔颜喉头哽了哽,重生以来头一次生出怨念,上苍为什么让她再重活一世?

可是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孔颜让十指狠狠扣入手心,然后强制抑下翻涌的心绪,她凝目向刚才出声的地方看去。然而哪还见方才出声的人?即使种种思绪不过一念罢了,惊讶喊出那一声的人已然淹没在人群之中。

看来果真来着不善,一切都是事先安排的。

不过为时不晚,只要提一下那出声之人,在场的这些夫人必会发现是李夫人姐妹在来事。到时即使她恶名难除,也能让人知晓李夫人姐妹也不是干净的,总归能将当下的劣势扭转上一分半分。

当即,孔颜只念着李夫人姐妹先是不仁,她也不理会这番做派可会让人以为惺惺作态,就这抬起头,一脸惊愕道:“三叔不是太夫人指定的兼祧之人!?“一声道出所有人心里的震惊,见众人一愣之下齐齐看来,她复又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咦,刚才说话的人呢?“一连迭声追问过众人心头的疑惑,孔颜猛然瞪大眼睛,看着方才人群中出声的地方咦声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顺着孔颜的视线看去,只见先前说话的人已不见踪影。

众人齐齐一怔,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李夫人姐妹。

李夫人姐妹的脸在这一瞬间都苍白若素纸。

孔颜正对她们而立,清楚看见她们这刹那的神色,心里一时间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看来到底是前些日子的想法太过简单,正因为她不争不斗,甚至什么也无需她做就可在妯娌间出头,而这便是她在其他人眼中最大的错,比如在李夫人姐妹俩眼里。

孔颜闭了闭眼,敛下心头纷杂的思绪,她仰起脸,一派坦然的笑道:“是侄媳妇看错了!亲家夫人,我们还是过礼吧! “

李夫人看着眼前这张明艳端方的丽容,恨不得一把给她撕碎了过去,她女儿本是堂堂魏府三少夫人,如今却成了寄居魏府的侄儿媳妇!还有陈氏答应过她的…她的…现在都成了她孔家小姐的!

不行,现在决不能撕破脸!

她不能毁掉这好不容易转过了来的逆势,让女儿一嫁进魏府就被孔家姐妹压一头!

李夫人一个转念间,手死死的掐住庶妹的手腕,使自己尽量心平气和下来,然后嘴角微翘,让失去的血色一点点回到脸上,向孔颜笑道:“侄媳妇说得对,我们先过礼吧!“声音里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汪夫人想到膝下唯一的女儿,她咬了咬牙,不去想手腕上的传来阵阵疼痛,调侃的笑道:“大姐,知道你舍不得侄女儿,可再不过礼,就要把吉时给误了,到时若是后悔了,妹妹可不得安慰你!”

是的,已经被钻了空子,不能一错再错,否则就是后悔也无地方。

李夫人听着庶妹话中有话的调侃,到底恢复了常态,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余光却是扫过一众命妇小姐道:“这放在手心教养了十多年的女儿,一下成了别人家的,我哪能舍得呀!”说完见这话引得众人频频点头,她满意的微微一笑,打趣道:“我倒要看你嫁侄女时能有多舍得!”

当然不舍!

汪夫人目光闪了闪,接过了李夫人另一只手上的蒲苇,一面将蒲苇给清点彩礼的嬷嬷登记入册一面嗔笑道:“不舍行了吧!大姐快过彩礼吧!怎么老拿妹妹的短呢!”说话间一派娇性子妹妹的模样。

李夫人见状微微摇头,无奈笑道:“你呀!”一声感叹便不再言语,却是好一个大度姐姐的做派。

如此之下,气氛在一对似感情甚笃的姐妹打趣中渐次转圜了过来。

孔颜低头微笑,看来无论京中还是这边塞之地,都不缺那聪明人。

随后,待到她将双石递给李夫人时,人群中已有命妇就了双石的寓意取吉利话道:“贵府和魏大人府里乃通家之好,李大小姐与魏三公子可谓青梅竹马,这可不是寻常夫妻能比的,有着幼时之情,如今又结夫妻,他们将来定能夫妻之情坚若磐石!“

话落,至此,现场的气氛已然完全恢复。

一众之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依旧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孔颜看着眼前这一张张仿若真诚的笑脸,只觉周身的疲惫,与之谈笑间不觉一个恍惚:嫁为人妇之后都是这样么?她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么?

恍惚只是一瞬,过得太快,无人可解,也无人能解。

而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满腹杂念,应是尽量转圜今日之事。

她,孔欣,李家小姐三人的婚事已成定局,为今之计只有让汪氏姐妹重新觅得好夫婿。待众人见她们过得不错了,同情便也就少了,再等时间一久,这件事也总会过去的吧!?

孔颜不确定的想着,脑中全是如何扭转局势的念头,毕竟这不仅关系了她的名声,更关系了孔家甚至是她父亲的声誉,她如何能安下心?

好在下聘礼的宴席到底不同婚礼当日,大家用过了午饭略寒暄一番后,便也三三两两的各自回府离开。待等回到魏府向陈氏回禀过,不过堪堪未时,现在回一趟监军使府还来得及。

计较一番,孔颜刚出正院,还来不及安排一番,就听一旁的魏康皱眉吩咐道:“我是太夫人定的兼祧之人,估计已是满城皆知,现在得去一趟监军府。”

第三十九章 误会

孔颜愕然抬头,居然已经知道在李家后院发生的事了?

她不由对魏康的消息灵通惊讶了一下,但听魏康话中之意,他是十分清楚他才是被指定兼祧之人,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而是他跟去监军院要做什么?

孔颜当下咽回请示出府的借口,待两路过的粗使婆子行礼走远,她方拂开英子的搀扶,直言不讳道:“妾身也正有此意,打算回监军府一趟,晚饭妾身会让嬷嬷给二爷安排妥当的。”

语气宛若平常,却是作势不知魏康话中之意,拒绝了他同去监军院的要求。

孔颜不觉这有何不妥,虽然整件事里王氏的作用最大,毕竟若没有王氏一力操持,就算魏家能私换兼祧人选,她也不可能嫁进魏府。

如此,饶是她再不喜魏家人行事不光明磊落有何用,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因她孔家人内乱而起,身为孔家女的她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是魏康不同,他分明知道自己是兼祧之人,而且听现在所言,只怕还知道汪氏姐妹!

真可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有有脸当众向她求娶,真是恬不知耻!

什么对她负责的话,都是欺世盗名之言!

想到冯嬷嬷她们对魏康的赞不绝口,再念及蒋墨之那小人在民间的声望,一时只觉都是虚有其表的伪君子!还不如魏光雄把一切摊开来得正派!

孔颜望着魏康那张没有丝毫愧色的脸,心中忍不住一阵迁怒。

相对孔颜的强忍不快,乃至是话里明显的拒绝,魏康却依旧一派常态。

他先瞥了一眼自觉退到三步之外的英子,方将目光锁在孔颜的脸上。

大概是这张脸蛋太过漂亮,以致让人总是去注意这张脸了,而忽视这张脸上显出的喜怒哀乐。

就好比此时。

不过也可能当真是孔家女的教养不同,她人都已陷入了如此境地,不说面上如何不显露半分,居然还能顾全大局的生生忍下来。不愿孔家的家丑让旁人看了去。

旁人?

魏康心里咀嚼了一下,目中冷意一闪,这将一月下来,倒是对自己处处顺从,饮食起居样样着手,当可谓贤妻一称,只是在情事上屡有推托,他也一直当做是大家小姐面浅,若不是这样认为,他也不会为了新婚之夜的尽兴酒醉一场。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把他当旁人供着!难怪都是他的女人了。竟然还屡次三番避开他。只怕不是起先他以为的惧怕男人亲近!

对了,她好像还有一个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定国的公世子爷,才情出众的状元郎——真是难怪了!

想到孔颜远在京城的前未婚夫,魏康勾唇一笑。笑容却是满目的阴冷。

然后,他一面含笑,一面望着孔颜。

像,真是像!

与生俱来的高贵,微扬的骄傲下颌,心念长安的锦绣繁华,却不得不委屈自己下嫁,臣服在一个让不喜的男人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