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望着那张因太过担忧而苍白的脸,依然是那么美。

为自己的友担心,祝采茴可以无所顾忌,放任真实的情绪写在脸上,不像自己,哪怕再着急再心疼,也不能表现出来。

陌桑自始至终都没有话,也没有动过。叶尘薰胸口突然堵得难受,终于忍不住低吼:“已经没事,不呆在里,要回寝室!”

他的情绪下子变得激动,那么任性,像害怕打针的小孩!

祝采茴知道,是因为秦陌桑在里,接近,他的磁场就会不正常。

“好,好,们送回寝室!”祝采茴柔声哄着他,和韩琛两个又重新把他扶回去。

陌桑咬住下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突然领悟到,咫尺涯是多么悲哀。

叶尘薰不肯停留片刻,不肯多看眼,面无表情地走掉。

从此以后,他们就成陌路。

正午时分,窗外的阳光大把大把投射进来,眼前片眩晕。

原来,冬也会有样刺眼的阳光。

早晨从梦中醒来,习惯性地探出手,摸到身边空空的,才突然顿悟,叶尘薰出差!

记得念书时,读到“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日不见,如隔三秋”样的诗句,就觉得那些文人骚客好笑,哪有么夸张。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中国文字的神奇之处。

种思念,和以前与叶尘薰分离时又不样。那时是单相思,像四月里细细的透明的雨丝,清新而忧伤,有些甜蜜,有些惆怅,心绪缥缈,是种淡淡的寂寞。

而现在却是沉沉的失落和空虚,像少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对叶尘薰的思念,像迅猛而肆意泛滥的钱江潮,紧紧揪住的胸口,冲击的心脏,占据所有的思绪,让陌桑失措。而自己对他如此的依赖,又让感到害怕、恐惶。

整日整夜思念他,无时无刻不惦记他。白失魂落魄无精打采,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上班的时候,明明不忙,偏偏装作忙得要死,好叫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可是旦空下来,就立即陷入痴呆状态,不是发愣傻笑就是叹气皱眉。于是,更加拼命地找事情来做,把自己累得鸡飞狗跳。

是不是每个坠入情网的人都是痴傻呆愚和精神病患者?

幸好每晚叶尘薰都会给打电话。听到他那低沉而浑厚的嗓音,的心就怦怦乱跳,兴奋得血直往脸上冲,典型的发烧症状。

“现在在干什么?”

——每次通话都样开头,叶同学,不能换新鲜的?

“没干什么啊,个人呆在家里,很闷!”

——不在身边,所以很闷。

“实在闷得慌,可以找夏萋萋去玩,逛街看电影喝咖啡…”

——都试,还是很闷啊。

“什么时候回来?”

——个问题已经问N遍。

“不是告诉吗?下个星期五。”

——看来他的朋友有健忘症。

陌桑扳着指头,倒数他回来的日子,然后鼓起嘴巴:“就不能提前回来?”

“不行啊。”叶尘薰在那头偷笑,想象生气撅起嘴的样子,“此次行程安排得很紧张,最早也要到下个星期四结束。”

“都有些什么安排啊?”陌桑突然提起兴趣。

“还有什么,不就是开会、参观,听汇报之类的,很枯燥。”他漫不经心地,已经开始知道在转些什么念头。

“白是样,晚上呢?会不会安排们去娱乐场所,唱歌、跳舞、按摩、泡脚什么的?”

果然!叶尘薰嘴边的笑意开始扩大:“嗯。是有些,对方很热情,盛情难却。”

半不出声。

“陌桑,喂?还在吗?”

“在!”气鼓鼓地,在北京吃喝玩乐、逍遥快活,难怪乐不思蜀,“北京孩很热情奔放的,有没有什么艳遇?”

“下来,腰酸背痛,累得要死,哪有心情去艳遇啊?”他呵欠连,装出副很疲倦的样子。

“那早去休息吧。”连忙。

“好,挂!”他,却不急着放下电话。等几秒钟,陌桑凶巴巴的嗓音传过来:“叶尘薰,警告,绝对不可以玩夜情!”

“的意思是,两夜情三夜情就可以?”他忍不住笑出声。

“叶尘薰,休想!”气得鼻子朝,恨不得摔手中的电话。

“亲爱的,放心吧。”他不再笑,正经八百地,“不会做对不起的事。”

“量也不敢!”陌桑气势汹汹地挂电话。

傻瓜,的担心纯属多余。在北京的些日子,空闲下来,除想,根本什么事都不能做。

叶尘薰低叹声,身子靠进沙发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陌桑娇俏的笑脸。

不是什么让人惊艳的美,没有高挑身材和柳叶眉、丹凤眼,身高般,长相普通,五官只能算得上清秀,但他还是强烈地被吸引。

他喜欢淘气时发亮的眼睛,喜欢撒娇时微翘的双唇,还有不讲理时蛮横的神情。直率真诚,表里如,看到的是什么样子,内心就是什么样子,在他面前像块透明的水晶,连使小性子闹别扭都那么可爱,让他心生怜爱。

大概因为他是学数学的,整和公式定律打交道,不喜欢太深沉复杂的人,陌桑的简单明快让他感觉轻松。而财务工作单调乏味,那新奇古怪的想法,不时冒出的惊人之语,鬼马搞怪的举动,又让他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13岁那年,在街边公园看到的第眼,他就喜欢上。从此,生命里再也容纳不别人,包括祝采茴。

对祝采茴,他有感激,有愧疚,激赏和喜欢,却没有爱。

韩琛曾经有次问过他:“很奇怪,秦陌桑有什么好?值得牵肠挂肚,割舍不下,为付出么多?”

“也不出有什么好,就是想和在起,就是想每都看到。所理解的爱情其实很简单,两个人在起时相处愉快,分开后会想念。”

韩琛不以为然地睨他眼,讥诮地:“们每次见面,就抬扛、吵架、拌嘴,常常闹得不欢而散,也叫相处愉快?”

“话虽然不错,但么多年以来,无论和谁在起,都没有和在起快乐!”

韩琛深思地望着他:“阿茴呢,也不能让快乐吗?”

“承认阿茴很完美,优雅美丽,善解人意,是个无可挑剔的朋友。但是,觉得常常看不透,不知道在想什么,捕捉不到真实的情绪。”叶尘薰叹口气,“不能爱上,大概也是因为的零缺吧。”

“但阿茴对用情很深。当年提出分手,确实很伤心。”韩琛语调迟缓地,“听同寝室的人,用毯子盖住头,躲在蚊帐里,整整哭夜。”

“知道,是欠的。”

“到北京出差的时候,去看看吧。”韩琛轻轻拍拍他的肩,“不管怎么,也曾经相恋场。”

叶尘薰从沙发上站起来,拉开落地窗的窗帘,望着如同灯火之谷的都市夜色。

阿茴,些年,过得好吗?

睡不着,睡不着!

陌桑在床上烙半烧饼,瞌睡虫还是没来附身。索性爬起来,坐到电脑前面,写下今的日志——

“若是爱上个人,巴不得分分秒秒和他腻在起,不是日不见如隔三秋,而是分钟不见都如隔三秋。

希望对他的兴趣爱好如指掌,掌控他的举动,甚至晚上做什么梦都要向汇报。们要什么都在起,不在起时就无限想念,想念他的坏,想念他的好,想念他的切切…”

没有叶尘薰在身边,生命中下子空出许多时间。的BLOG更得格外勤。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六。同居以来第个周末,他们分隔两地,不在起过。

陌桑哪里也没去,个人窝在家里,穿着邋遢的睡衣,不化妆,头发也没心情整理,干脆蒙头大睡。睡醒时已是傍晚,金色的夕阳映红浅蓝色的窗帘。

掏出手机,懒洋洋地靠在床上,给叶尘薰打电话。居然关机!

是手机没电么?家伙总是忘记充电!

在床上躺,都没怎么吃东西。揉揉咕咕大叫的肚子,穿好衣服,正想出门,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

个激灵,猛扑过去,把抓起话筒,惊喜加交地:“阿薰…”

“小秦啊,是伯母。”唉,是阿薰他妈!“晚上过来吃饭吧。”

“好啊,马上就到。”两位老人待不错。尤其是阿薰的妈妈,对关爱备至,嘘寒问暖,亲如母,常常暗示如果能做的媳妇不知道有多幸福。

饭桌上,陌桑努力陪着笑脸,听两位老人滔滔不绝地讲阿薰从小到大的趣事。可是,他们嘴里那位优秀得没有任何缺的宝贝儿子,却整个电话都没有。

晚饭后正要告辞,阿薰母亲拉住:“今晚别回去,就在里睡吧。阿薰不在,个孩子家的,们不放心!”

老人的话让陌桑感觉很温暖。于是,第二次住进那个房间。

白睡得太久,晚上反而睡不着。

出神地看着墙上叶尘薰的照片,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

那是他高中时的张照片,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轮廓分明,唇上已长出淡淡的胡须。穿深蓝色的球衣,咧着嘴,笑得春暖花开。

没有的日子,他照样神采飞扬,活跃在校园里,活跃在球场上,活跃在舞台,活跃在众多生顾盼的目光中…

哼,叶尘薰,没良心!陌桑忿忿想着,掏出支黑色马克笔,给照片上的叶尘薰画两撇小胡子,看看,还不满意,又画几麻子,个独眼龙眼罩,画成个加勒比海盗。

画完,陌桑乐不可支,傻傻地笑会儿,掏出手机,继续给他拨电话,仍然是“对方无法接通”。

已经十多,他会到哪里去呢?莫非在某个按摩院、KTV包房,所以手机没有信号?

夜色迷蒙,月光清澈如水。

静静地坐在窗前,把和叶尘薰重逢以来的滴滴都回顾遍,打开桌上的电脑,更新BLOG——

“小王子,爱个人就是驯养征服他。

该怎样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处?好叫牢牢拴住他的心,让他驯服忠诚,用生来回报,懂爱珍惜?

如果知道答案,赶快告诉,定以身相许!”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教学楼——宿舍——食堂三线,日复日,年复年地蹉跎下去。

将就着学习,明明讨厌那个整日板着脸的杀手老师讨厌得要死,还是不敢跷他的课;将就着恋爱,明明对顾楠的感觉离爱还差那么,还是选择和他在起。

或许生就样将就,如同身边的许多人。

和顾楠,与大多数校园情侣没什么两样,起吃饭,起自习,平实温馨,偶尔会吵架,多是顾楠让步。陌桑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揭晓答案——大学毕业,找份工作,然后和顾楠结婚。

父亲秦牧云所在的工厂已经倒闭,他提前办退休,和继母在A城开家快餐店,日子倒也安稳。陌桑放假时会去店里帮忙,有时候送送外卖。

那次,陌桑送外卖时,路过城南街角的小公园,走进去。小公园进行扩建,秋千增加很多个,被刷成黄漆。

陌桑坐上秋千,把自己荡到半空中,又荡回来。

突然停下来,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发现,那儿微微地疼。种疼在身体里,轻轻的,却非常迅速地蔓延开来。

陌桑知道自己又想到叶尘薰,从未哪刻忘记过他。

距离那个夏夜已经很遥远,也不再是昔日又矮又胖的树袋熊。

可是,为什么对叶尘薰的感情,么多年,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变?即使他们各自身边都有别人。

叶尘薰就像心底里的个伤口,只会慢慢溃烂,永远也不可能愈合。

时光淙淙流淌。转眼就是大三。

升上大四的顾楠基本上没有课,除写毕业论文,就是四处投简历、参加招聘会。他大学四年表现很优秀,毕业后留在S城不成问题。

那在寝室,位舍友微笑着问陌桑:“听顾楠被数学院院长钦留校任教,是不是真的?”

“没听他起过。”陌桑有惊讶,“怎么知道?”

“事在数学院传得沸沸扬扬。”舍友的友也是数学院的,“数学院本来是想要叶尘薰留校的,被他口拒绝。”

“么好的机会,为什么拒绝?”其他舍友立刻插进来,叶尘薰依然受人关注。

“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好像是他签家深圳的外资企业。”

“能去深圳也不错啊,又是外企。”那位舍友想想,又,“不过,很奇怪,叶尘薰和祝采茴都是S城人,他为什么要去深圳啊?祝采茴也块儿去吗?”

那位舍友立刻压低声音:“还不知道吗?他和祝采茴已经分。黎夕为事呕得要死,好几吃不下饭。”

另位舍友不屑地:“又不是失恋,呕什么啊?”

“是祝采茴的超级粉丝加跟屁虫,而且,段王子公主之恋,最看好的人就是!”

“什么王子公主之恋,最后还不是要分?”喜欢拿别人感情问题开涮的舍友悻悻地,“并不是每个公主都能与王子从long long ago 走到forever love的。”

件事让陌桑震动很大。整都心神不宁。为什么他们会分手呢?不但是黎夕,整个S大的师生都很看好他们。才貌,S城人,高中同学,学生会干部,每样都那么合适,那么般配,根本没有分的理由。

晚上,陌桑照例去图书馆看书,忙着应付英语四级考,几乎泡在阅览室里。

抱厚厚摞书,低着头疾走。迎面和人撞下,“对不…”抬头致歉,看到那人的脸,整个人突然怔住。竟然是叶尘薰!

三年来,他们次次在林荫道,在操场上,在食堂里不期而遇,叶尘薰每次都形同陌路,对视而不见,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而只能次又次匆匆埋下头,擦肩而过,等他走远,再悄悄地转身,望着他孤独远去的背影,怅然叹息。

“…”喉咙里挤出个含混的音节,轻得几乎让对方无法听见。

——还好吗?

叶尘薰果然没有听见,他面无表情地从身旁走过,看不出任何牵挂和犹豫。

陌桑望着他,个英俊的、骄傲的、冷漠的子,穿过群群人和排排座椅,毫不留恋地走远。

——秦陌桑,和他早就没有交集。

提醒自己,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摊开厚厚的英语书,却个字也看不进去。

再过两个月,叶尘薰就要离校,去往遥远的南疆大都市。次,他是彻底地从的世界里消失,生世,再也无法见面。

满脑子都是他要离开,他要离开,心情沮丧到极,连身边的人都走光,阅览室要关门,都没有觉察。

在管理员的再三催促下,陌桑才失魂落魂地站起来,随着稀稀拉拉几个人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阅览室的灯突然灭。

“啊!”陌桑低呼声,手里的书掉地。

眼前片黑暗,蹲下身,摸索着去捡地上的书,书没捡到,却触到只温热的手。

陌桑受到惊吓,正要缩回来,那只手把抓住的手指,紧紧攥在手心。

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激烈地狂跳。虽然对方句话都没,却猜到是谁。

叶尘薰,叶尘薰,叶尘薰…

的泪水盈在眼眶里,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却个字都吐不出来。

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对方,相对无言,只能借由十只手指的纠缠,传递心底的某种依恋和隐秘的情愫。

薰,是不是直忘告诉,爱。

时,阅览室的灯亮。

陌桑迅速挣脱叶尘薰的手。他神色镇定,俯身帮把书捡起来,交给。陌桑接过书,低声谢谢,转身走几步,忽又站住,转过头望着他:“再见,叶尘薰。”

叶尘薰默默地盯着,仍然没有话,却看到银白色的灯光下,他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他种深情而固执的神情,让人动容。那刻,多想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

突然,顾楠温煦如春风的面容在眼前闪而过。

不,叶尘薰,是顾楠的朋友!的世界已经没有丝毫的缝隙来容纳。

可是,为什么在看到他隐忍的泪水之后,会感到心疼,胸口像要裂开样?

在眼泪将要流下来之前,飞快地转过身,独自人跑开。

叶尘薰站在原地,看着陌桑越跑越远。单薄瘦小的背影被路灯拉得细长细长,似乎随时都会折断。直到最后消失,都没有回过头来。

原来,陌桑很怕黑,在无助的时候也会依赖他的温暖。但仅仅是维持几分钟的时间。

需要依偎着取暖的那个人,不是他!

今晚,他会出现在里,就是想看看,就是想和道声“再见”。

再见,秦陌桑。再见,的爱情。

叶尘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仍然僵硬地维持着刚才伸出去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