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小情绪了,抱着花御一的脖子就不肯撒手,“我才不回去呢!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行!绝!对!不!行!”花御一像吃了炸药似的,突然弹了起来。“我我我,我现在可丑了!不能给你看…”

  遗珠怔了一下,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房里面没有点蜡烛,他还不愿意见她,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觉得荒谬至极,“丑又怎么了?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嗯!”花御一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点点哭腔,“我、我没什么好的,除了这张脸…你当初喜欢我,难道不就是因为我长、长得好看么?”

  “话虽这么说,可是…”

  “没!有!可!是!”花御一捂住自己的脸,伤感地说:“你不懂,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我不能让你看到我丑陋的样子!”

  遗珠的嘴角不禁抽了抽——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这句话,她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

  这不是前不久赵国公主离开鲁国的时候,用来恐吓遗珠的话嘛?

  所以说她和花御一两个,到底是谁在以色事人?

  “行了,别闹了。”遗珠抓住他的两只手腕,不让他乱动。然后在黑暗里凭着感觉,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英俊,最貌美的男子。”遗珠贴着他的脸,低声问道:“这样你可满意了?”

  一片黑暗中,遗珠没有看见,花御一的脸已经红透了。

  “真、真的?你没有骗我吧?”

  “当然不会了。”遗珠摸摸他的头,转身去找烛火。

  “别走。”花御一却是以为她要离开自己,连忙拉住遗珠的手。

  “我不走,我只是去点灯而已。”她捏了捏他的手心,“乖,听话。”

  花御一扁住嘴,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遗珠点燃烛火回来,就见花御一捂着脸坐在床上,一脸娇羞。

  “额…把手抬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花御一用鼻音拒绝她,“嗯~~~”表示不要。

  “好啦,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真当自己三岁啊?”

  遗珠说着就去拉他的手腕,可花御一就是抵死不放。

  她没有办法,只能在他手背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果然,一碰触到她柔软的唇,花御一的手就像触电了一样,飞快地放了下来。

  遗珠一眼就看到,花御一的脸上包了一大块纱布,看起来伤口不小。

  不到换药的时候,她不敢拆开包扎去看伤口,只能大致猜测一番。

  “伤口深么?”

  花御一咬咬唇,“好、好像有一点。”

  遗珠心疼地捧住他的脸,叹息道:“没事,就算你毁了容,我也不在意。”

  花御一刚要感动,就听遗珠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一个人美也够了。”

  “你!”花御一不依了,“你就再安慰我几句嘛!”

  “好啦,不和你闹了。”遗珠在他身旁坐下,正色道:“你这次受伤,是意外还是人为,你可心中有数了?”

  一提起正事,花御一的眼神看起来便沉稳了不少,“嗯,大概有数了。”

  “你离京之前,我曾进宫去看你,你还记得吧?出宫的时候,我在路上遇到了瑞安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不是平庸之辈,你可要小心。”

  花御一淡淡一笑,“鸢儿,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就说他不会轻易罢休吧,果然是有后招在等着我呢。”

  遗珠见他心中有数,便稍稍放下心来,“你有主意就好,我就不啰嗦了。还有,郡主被瑞安王送去赵国探望亲戚的事情,你可知道?”

  “亲戚,什么亲戚,他的家眷除了清词,早就死光了。把清词送走,不过是想没有后顾之忧而已。”

  遗珠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心中一沉,“后顾之忧?他想做什么?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花御一摇摇头,“瑞安王没有儿子,就算造反成功,皇位又能传给谁呢。”

  遗珠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花御一抢先道:“这里说话不便,到处都有他们的人。鸢儿,你听我的,明日一早就回京去,好不好?”

  遗珠哪里放心的下,“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花御一捏了捏她的脸,笑了,“真没想到,你这个轻易不肯说几句情话的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早知道破个相就能得到如此待遇,当初追你的时候,我就应该每天在自己脸上划一刀。”

  “别瞎说!”遗珠瞪了他一眼。“总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留在这里陪着你。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花御一长叹一声,磨不过她,只好答应让她暂时留下来。

  可是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遗珠在这里仅仅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就要回去了。

  准确地说,是他们都要回去了。

  清晨,天空将亮未亮的时候,突然有宫中派来的信使,骑快马前来报信,道是陛下病重,请大皇子、二皇子两位殿下速速回宫。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虽说鲁国皇帝病得下不来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这一次,皇后竟然派人特意来找他们,不惜打断有各国使臣参与的冬猎,可见老皇帝的病,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接到消息之后,花御一兄弟俩自然是快马加鞭地往宫里赶。遗珠追不上他们的速度,就由冯跃然和燕时护着,跟在后面。

  岁末天寒,已是深冬。尽管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手中抱着手炉,遗珠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在马车里闷得久了,她忍不住打开车帘透透气。

  极目远眺过去,入目所及皆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半点生机。

  遗珠忽然想到自己八岁那一年,她的父皇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灰暗到令人绝望的日子。

  花御一比她当年幸运一些,起码…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希望他能比当初的她坚强,不要哭得喘不过气来吧。

  遗珠现在不住在宫里,回到京中后也没有什么事做,只能回到步府等花御一的消息。

  鲁国皇帝病危的事情,在鲁国尚且还是个秘密。

  毕竟东宫太子尚未确立,这个时候若是让旁人知晓这个消息,只怕会在鲁国上下引起一阵恐慌。

  可是神奇的是,这个明明连鲁国内部都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宫闱秘事,却像是长了脚一样,突然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中原。

  不仅鲁国人知道了,就连赵国、燕国、陈国人,都陆陆续续地听说了鲁国皇帝病危之事。

  像陈国、爻国这样的小国还好,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做什么。可像赵国、燕国这样的大国,就不免有几分蠢蠢欲动了。

  身为皇子,花御一这几日不仅要在床前照顾病重的父亲,还要处理国事,简直忙得焦头烂额。

  徐皇后心疼他,让他不要再来看他父皇,专心处理政事,可花御一哪里肯依。

  他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不爱说话,是父皇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会了他读书写字。尽管那时候鲁国政务繁忙,他的父皇还是会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为花御一启蒙。

  花御一简直无法想像,如果当初父皇没有把他带到书中的世界来,那么在遗珠出现之前,他荒芜而又漫长的人生应当如何度过。

  所以花御一不能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一程缺席。

  太医每日进进出出,进来的时候都是一脸凝重,出去的时候都是满面愁容。

  他们给花御一母子透了底,说陛下已经油尽灯枯,左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虽说早有预料,可是听到这个事实之后,母子三人还是消沉了好一阵子。

  最后还是皇后先打破沉默,看着花御一说:“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以你父皇的名义下诏,立你为太子!”

  “母后…”

  皇后不容置疑地说道:“绍仪,难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再推脱么?母后已经答应让你娶遗珠了,你还想怎么样?!”

  见母亲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花御一连忙解释道:“母、母后息怒,儿臣没有再推脱的意思。”

  他只是一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没有心情在他父皇病危的时候欢欢喜喜地做这个太子。

  可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花御一也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了。

  直到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

  兄弟二人从房中退出来的时候,大皇子看着面色凝重的弟弟,有些庆幸又有些感激地拍了拍花御一的肩,“二弟啊,多亏有你,哥哥我才能活着喘气啊!要不然父皇病重的时候,母后要是要我来做这个太子,我可真是要吓得尿裤子了…”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花御一微微皱眉,摇头一叹。

  夜幕之中,灯火错落。花御一身上的大氅迎风鼓起,如同银色的雪原,辽阔而悲壮。

  大皇子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摇了摇头。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一些,这样生活有什么乐趣!

  大皇子不知道的是,花御一冷漠的一面只是在人前,在遗珠面前…他简直幼稚的没边。

  遗珠。

  想起遗珠,吞心蚀骨的想念将花御一紧紧缠住。可他忙成如今这副样子,分-身乏术,每日也就只有回寝宫的路上,能够抬头看一看天上的月亮,想一想她。

  虽然暂时,他们没办法相见,因为他父皇的缘故,他们又很有可能近期难以成婚,可花御一坚信,他完全等得及。只要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人是遗珠,那么过程曲折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午夜醒来,他经常会怕,怕她在他顾及不到的时候,偷偷地回了燕国。

  毕竟她还不是他的妻。

  她是燕国的公主,她属于燕国。

  花御一的册封大典来得很快,就定在两日之后,腊月十二那一天。

  恰好各国使臣在此,也免了通知各国,等候使臣来贺的麻烦。

  从冬猎改为观礼,各国使臣津津乐道地议论个不停。

  直到典礼开始的那一刻,钟鼓齐鸣,周围再无一丝嘈杂之声。

  花御一身着一身正红色四爪蟒袍,头发束以玉冠,形容肃穆地走在鲜红色的锦毯之上。

  晨起日出,万丈光华洒在他的身上,如同徐徐升起的另一个太阳。

  此时此刻,遗珠父女正如当初刚刚来到鲁国皇宫时、围观花御一的冠礼一样,躲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直直地望着花御一,一瞬不瞬地望着,仿佛想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

  “你还别说,我这小结巴女婿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步行云小声跟她嘀咕道:“啧啧啧,真是的,我眼光为什么这么好?”

  遗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花御一了,此时此分,遗珠当真恨不得自己的眼睛能够长在花御一身上,不离开他一时一刻才好,哪里还顾得上和步行云闲聊。

  步行云见女儿这般,只得默默望着天。

  老谢,女大不中留啊…

  …

  花御一被立为鲁国太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各国。

  各国皇室纷纷派人送出贺礼,其中礼最隆重的,当属赵国。

  他们派出了三十万铁骑,气势汹汹地朝鲁国而来。

  病中的老皇帝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气急攻心,竟然一命呜呼,就这么去了。

  花御一从皇子晋升为太子,搬进东宫的第三天,就再次晋升,一跃成为鲁国的新帝。

  这变化太快,花御一表示他有些承受不来。

  可是他就是承受不了,现在也得受着。因为鲁国的现状,不容许他倒下。

  要说鲁国和赵国好歹也是有秦晋之好的,赵国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所谓师出有名,赵国突然向鲁国发兵,总得有个理由吧?

  结果赵国攻打鲁国的理由一传出来,鲁国人都笑了。

  是被气笑的。

  赵国人竟然声称,恰是因为赵鲁两国有姻亲,因此不能看着鲁国二皇子谋逆造反。

  他们赵国派兵,是来帮助鲁国的大皇子,继承皇位的。

  大皇子是徐皇后嫡出的嫡长子,怎么能弃嫡长子而立嫡次子呢?

  立了第九子为皇太子的赵国皇帝表示非常不妥,因此派慕容胤亲领三十万大军,前来帮助鲁国解决皇位继承的“纠纷”。

  大皇子花御祁听说这个消息之后,腿都吓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问花御一,“二弟,赵国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花御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能做皇帝?”大皇子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们这是要亡我大鲁啊!”

  大鲁是什么鬼…

  鲁国从一开始,就只是燕国的一个诸侯国。早先鲁王并无反心,后来见反的人多了,心也跟着痒痒起来。花御一的曾祖父干脆就称了帝,赚个皇帝的名头当当,但还真没想过像燕国、赵国那样,成为一个多么多么强大的国家。

  鲁国真正壮大起来,还是从十年前,瑞安王助鲁国灭骁国开始的。

  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当初他们靠瑞安王而强盛,或许这就注定了他们难逃瑞安王这一劫。

  没错,不仅赵国起兵,瑞安王肖永昌也背叛了鲁国。

  几日之前,鲁国朝廷之上激烈地讨论着,该由何人出征正面迎敌。

  呼声最高的,自然是军功卓越的瑞安王肖永昌。

  可是因为遗珠的提醒,和花御一自身的怀疑,他并没有立即同意由瑞安王出征,而是任命另一名老将为主帅,前往前线抗敌。结果战况并不乐观,鲁*队被打得节节败退,几日功夫,就已经连续失掉了三座城池,边关数次告急。

  战事不利的消息传回国都之后,先前推荐瑞安王为主帅的大臣们纷纷指责花御一的错误判断,认为这位新帝没有经验,用错了人。

  一时之间,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对花御一的质疑声不断。

  直到昨日,瑞安王带着几十名府兵冲出京师。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私自前往鹿城。

  鹿城驻扎着五万人马,正是当年肖永昌从骁国带来的俘兵,还有他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亲信。

  五万人马当中,已有四万被花御一悄无声息地提前调离,且分散在各地。

  肖永昌赶到的时候,看到自己准备了那么多年的人马只剩下一万,气得当场破口大骂。

  他痛骂花御一的狡诈多端,仿佛他自己才是救鲁国于水火的正义之士。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肖永昌叛逃的事情一出之后,鲁国朝中上下再也没有人敢对花御一的决定有异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