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面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冷下脸来道:“嫂嫂这话说得委实奇怪,徐姐姐的陪嫁都在世子手里,谁也贪不了分毫去。”

还未等在说什么,门外传来婆子的禀报声,“太子妃回府了,还带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来。”

众人立时站起身来,皇后娘娘的赏赐可是要到前厅去接的。未嫁的姑娘和小媳妇都留在了内院,其余人都整理衣冠往前厅去。

“皇后娘娘说了,平江候夫人难得来京城,然皇后为男子不便召见,特赏红宝石步摇一对,翡翠镯子两副,珍珠一盘,锦缎十匹…”楼璟身边跟着凤仪宫的大太监,高声念着赏赐礼单。

众人跟着大舅母跪下谢恩,魏氏气得两肋生疼,楼璟特地请了皇后娘娘的赏赐,不就是为了抬举他舅母的地位吗?

其实,超一品的外命妇,若是进京,都是要去宫中拜见皇后的。只是从世宗娶男后开始,外命妇便不能轻易见皇后了。皇后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听说了,只需赐下封赏表示知晓便是了。给舅母的赏赐比例行的丰厚些,也只是如今徐家也算是皇家姻亲的缘故。

“舅母,父后让我代问一声好。”赏了那大太监,楼璟便笑着搀了平江候夫人。

“你回宫后,一定代我再给皇后娘娘磕个头。”大舅母也很是高兴,拍了拍楼璟的手笑道。

“你回来做什么?”楼见榆没好气道,若是没有太子陪着,太子妃轻易是不能出宫的,今日楼璟把他三叔请来,肯定没安好心。

楼璟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清风朗月一般和煦,温声道:“我来要母亲的陪嫁。”

萧承钧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道士,突然觉得很可笑,国家大事,竟然沦落到要一个来路不明的道士决定,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道士名叫陶缪,道号缥缈真人,是方才钦天监监正所说的,那个不必夜观星象就能推知天下大事的人。

陶缪穿着一身灰色道袍,留着稀疏而花白的胡子,手持一柄长拂尘,下巴微仰,眼神迷离,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泰山乃聚乾坤之气,为天子与天相交之地,山脉动而朝堂不稳,至于所指,还须老道算上一卦。”

“那便赶快算吧。”有官员说了一声,却没敢站出来。

萧承钧缓缓地看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有人露出不屑,有人垂目不语,有人跟着起哄…一张张读书人的面孔,忽然间扭曲成鬼魅之姿,仿佛这红柱盘龙的大殿上,站的不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而是一群牛鬼蛇神,听着神棍的铜铃声,僵硬地跳跃。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萧承钧出列,朗声打断了所谓缥缈真人的法事。

“你母亲过世的时候,那些陪嫁就尽数给了你,如今你来要什么陪嫁?”安国公楼见榆快步走上前来,瞪着楼璟道。

“这我也不清楚,父亲应该问问夫人才对。”楼璟依旧笑得温和,却把魏氏气得发抖,贪图元夫人陪嫁,这可是个大罪名。

“太子妃莫要含血喷人,我可没见过什么陪嫁!”魏氏仔细想了一遍家里的账目,确定并没有问题,前些日子她向程修儒要了朱雀堂的账目,世子嫁人了,那些本就应该收归公中管的…等等,朱雀堂的账目,她要了多少回都没要过来,缘何这次程修儒给得这般利索?

魏氏不由得抬头看向楼璟,正对上那一双美若寒星的眼睛,眼尾带笑,眸中没有丝毫的温度,看得她一阵一阵发寒。

“既如此,不如今日便把事情说清楚,若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岂不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平江候夫人笑着对众人道。

“是呀是呀,这事还是弄清楚的好,若是让夫人背上贪图元夫人陪嫁的名义,可就不好了。”二婶永远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婶没什么主意,也跟着点头。

楼见榆狠狠地瞪着楼璟,这个逆子,今天明显就是来找茬的,“所有人都去前厅。”他倒要看看,这小畜生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所有人都到了安国公府的正堂里,在中间竖一个四开扇的绸面屏风,男女分开来坐。

“你倒是说说,谁贪了你母亲的陪嫁,”楼见榆喝了口茶,把心火压下去,冷冷道,“你若是拿不出证据,纵然你是太子妃,我也要到皇上面前告你个不尊嫡母!”

朝堂上鸦雀无声,连那缥缈真人也没了声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跪在陛阶下的太子。

身着杏黄色太子朝服的萧承钧,在铺着红毯的陛阶之下跪得笔直。

他是太子,上朝的时候他有资格站在陛阶之上,接受百官朝贺之后,再跪皇上。但他从来没有站过那个位置,起初父皇夸奖他谦谨,后来便觉得他懦弱,再到如今认为他故意陷君父于不义。

说来可笑,但这都是御书房那些奏折上写的,所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便由不得淳德帝不信,何况淳德帝向来是耳根子软的。

“你方才,说什么?”淳德帝拿着太子呈上来的奏折,一字一顿道。

“儿臣愧对君父,但请父皇废了儿臣太子之位,择贤另立。”萧承钧面色坦然,吐字清晰地回答道,昨日在御书房说出来,淳德帝或许会认为他在赌气,今日当着满朝文武说出来,这话便再也收不回了。

满朝哗然,就连右相陈世昌也很是意外,那陶缪还什么也没说,太子怎么就自己认命了?

“儿臣自幼读帝王之道,然资质愚钝,终不能及皇父之万一,”萧承钧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金石撞击之声,字字敲在人心,“清河之事,儿臣至今不知缘何会到这般田地,身为一国储君,却不能明臣子所为,不能明朝堂所向,不能明君父所累,实非储君之才,儿臣愧对萧家列祖列宗,但请父皇,废儿臣太子之位!”

太子说完,俯身对着龙椅之上的帝王,缓慢而坚定地三叩首。

而此时的安国公府,楼见榆看着手中的账册,也与满朝文武百官一样,只觉得五雷轰顶。

京城富贵楼的铺子,樊县五百八十亩良田,琉璃翡翠马、麒麟玉璎珞…一桩桩一件件,正是他原配夫人徐氏的陪嫁,而这账册却是继室所说的“朱雀堂的公中账目”!

第28章家产

“姑爷,我徐家也不是富可敌国的大富人家,不过是疼宠幼妹,多给她添了些嫁妆,但再添又能有多少银子,竟值得你们去抢孩子的钱?”大舅母隔着屏风冷声道。

“哎,可怜濯玉小小年纪没了娘亲,如今连母亲的陪嫁都被抢走,”二婶拿帕子点了点眼角,“若不是舅太太来京中探望,岂不是就这么被人抢了母亲的遗物?”

“就是!”三婶跟着附和。

“你少说两句吧!”二叔急得直跺脚,这节骨眼上怎可乱说话!

“不可能!”魏氏尖叫着跑出来,拿过账册翻看,“程修儒明明说,这是朱雀堂的账册!”

“去叫程修儒来!”楼见榆合上手中的账册,看了继室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到了嘴边的责骂又咽了下去,“你去里面坐着,跑出来做什么?”

魏氏看了丈夫一眼,见他没有过多苛责,便知他顾及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发作,心中稍定,转身回了屏风后面,狠狠地瞪了二婶一眼,却没敢往平江候夫人那边看,愤愤地坐下让丫环顺气。

平江候夫人瞥了一眼气得直喘的魏氏,垂眸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程修儒是带着算盘来的,给众人行礼之后,便站在了楼璟身边。

“这便是朱雀堂的账房程先生,”楼璟坐在二舅身边,给众人介绍了程修儒,“父亲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早朝以淳德帝甩袖离场为结果,不欢而散。

萧承钧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袍,转身离去,百官便跟在太子身后如潮般退去。

“这…”那缥缈真人站在原地无所适从,钦天监监正忙把他拉走。

左相赵端看着太子殿下笔直清贵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尚书省衙门,估计皇上一会儿就要找他。

“你还真是什么手段都敢用啊!”沈连状似不经意地与右相陈世昌并排而走,面色不改地目视前方,口中的话语却是阴阳怪气的,“陈大人的魄力当真让人佩服。”

“公公说笑了,陈某再如何,也不能及公公之万一。”陈世昌语气谦逊道。

沈连目光阴桀地看着陈世昌,“泰山你都敢动,若是皇上再不废太子,陈大人是不是要去掀了太庙呢?”说完,不再理会他,转身往宫内走去。

陈世昌的脚步微顿,缓缓蹙起了眉头,没料想竟被沈连记恨上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夫人的嫁妆就是这些,还差一个翡翠白玉簪,一套琉璃盏。”程修儒手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很快就把账目对了出来,库房里的东西是昨日才搬到上院去的,因而被下册的东西并不多。

二婶撇了撇嘴,低声对三婶道:“那白玉簪我以前见大嫂带过,当真是端庄素雅,也只有大嫂那般的美人方能带得,以前我也试过,哎呦,那可真是老太婆擦胭脂——自丑不觉!”说到最后几个字,二婶还特意提高了嗓音。

魏氏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面色煞白,对贴身的丫环道:“去把那两样东西拿来。”

“罢了,”楼璟笑了笑,“既然夫人喜欢便送予夫人便是,否则明日便有人说我苛待继母了。”左右魏氏用过的东西,他也不打算要了。

楼见榆气得直哆嗦,看程修儒这架势,分明是与这小畜生商量好的,特意拿了他母亲的陪嫁当朱雀堂的私产交给魏氏,为的就是让他在全族面前丢脸。“你这个逆子!”楼见榆抓起手边的杯盏就往楼璟脸上摔去。

“哐当!”一道银色残影闪过,二舅手中的枪杆准确无误地把青瓷杯打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而后银枪狠狠往地上一戳,带着劲力的银枪直直地扎进了青石地砖中,“当着我徐彻的面,吞我妹子的陪嫁,欺我外甥,当真以为我徐家无人吗?”

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厅堂,三叔瑟缩了一下,往自家二哥身边躲了躲,屏风后的二婶也不敢说话了。

“舅兄,这话就不对了,楼璟是我儿子,当面教子还由不得外家搀和。”楼见榆也恼了,梗着脖子大声道。

楼璟笑着拉住徐彻的胳膊,“父亲莫生气,二舅这也是为了父亲好。太子殿下还等着我用午膳呢,若是给殿下看到我头破血流的回去,就不好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一激灵,这才想起,楼璟如今可是金贵的太子妃,一点也伤不得。

“说来说去,都是家财闹得,”一直不说话的三老太爷突然开口了,“女人见识短,你们怎好跟女子一般见识?既然濯玉已经嫁出去了,趁着今日二舅老爷、大舅太太在这里,一并把该给濯玉的私产都算清楚好了。”

“三老太爷说的是,我与二叔不日就要回岭南,这般情形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不如就照三老太爷的意思,这会儿就把账算清楚了。”大舅母这才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

“好,既然要算,今日就算个明白。”楼见榆闻言,倒是不再生气,坐回了位置上,让人去叫自己的账房先生。

淳德帝自己坐在御书房里,越想越不是个滋味,“怀忠啊,去叫右…不对,叫左相来。”

“是。”怀忠笑着出门吩咐人去尚书省,叫左相赵端过来。

桌上的奏折全是弹劾太子的,以权谋私、结党乱政、擅修皇祠,甚至是谋逆,凡是能想到的罪名都能在这里面找到,淳德帝紧紧皱着眉头,“那个道士呢?”

“一直在外面候着呢。”怀忠温声答道。

淳德帝摆了摆手让人把陶缪叫进来,“你可算出了是何谕示?”

陶缪甩了甩拂尘,半闭着眼睛道:“其实这本不必算,钦天监监正只是不敢说,草民更不敢。”

“你说,朕恕你无罪。”淳德帝盯着他。

“泰山春动为天赐,秋动则为天罚,”陶缪捋了捋下颌的长须,“如今正值秋日,是为天罚。”

“罚什么?”淳德帝捏着手中关于泰山的奏折,他是因为所有的兄弟都死了才得以继承大统,所以他一直相信自己是得上天庇佑的君王,他可不信这天罚是降给他的。

“泰山指东宫,罚,自然是罚的太子无道。”陶缪垂首,偷偷瞟淳德帝的神情,说出这番话之后,他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突然很庆幸没有在大殿之上说出这话,否则百官都听到,若是说不到皇上的心里,他恐怕会落得个凌迟处死。

长久的静默之后,淳德帝摆手让他下去,“以后你就是钦天监的监正。”

陶缪愣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谢主隆恩!”

“楼璟是出嫁子,四万两给他置办嫁妆,剩余的都该归于公中,”楼见榆指着账房手中的册子道,“晋州的祖产如今还在这个逆子手中。”

楼璟勾唇,并不反驳,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念。”

站在身后的乐闲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并不是什么账册,蓝色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大昱律例”!翻到折了角的一页,大声念道:“大昱律,嫁娶篇,凡出嫁女,得公中嫁娶银两一份;凡出嫁子,得嫁娶银两外,另需得应分之家产。”

楼璟微微地笑,“整个大昱只有皇家可以娶男妻,父亲忘记这一条也不为过,但既然今日要算账,父亲是不是该把儿子应得的家产从公中分出来?”

“你…”楼见榆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料到楼璟会来这一招,他只顾着惦记晋州的祖产,却忘了这小畜生也在惦记他的家财!

“接着念。”楼璟端起茶壶,给身边的二舅续了杯茶,顺手也给快喘不上来气的父亲续了一杯。

乐闲立时听话地接着高声念道:“凡分家,父母、祖父母在不得分,然出嫁子例外。子不论嫡庶,得均分家产一份;嫡长子得双份…过世嫡母之陪嫁,归于嫡子。”

“刚好今日三爷爷在,就由您做个见证,把我那份家产分出来,也免得再惹父亲生气。”楼璟把乐闲准备好的主持文书交给三老太爷。

“好,好,好!”楼见榆把杯盏重重磕在桌上,“要分家产便分,只是你得把晋州的祖产先并进公中。”

分家说到底分的就是公账中的东西,祭田、祖产是不分的,直接归于继承人。如今楼家的继承人就是楼见榆,那么所有的祭田、祖产都是他的,不必拿出来分。

“父亲莫不是说笑的吧?”楼璟接过乐闲手中的锦盒,拿出其中的一张文书,“晋州的产业皆是我的私产,是十三岁那年祖父用皇上赏的银子置办的,上面盖着晋州刺史的大印,签的是我的名。”

楼见榆拿着那张文书,只觉得眼前一黑,若不是身边的小厮扶着,就栽到地上去了,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颤抖着手指向楼璟,“逆子…逆子啊!”

第29章争执

“这是祖父给的,父亲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爷爷。”楼璟示意乐闲把地上的文书捡起来,连同锦盒里的,一同递给三老太爷过目。

“嗯,这些的确是私产。”三老太爷捋了一把雪白的胡子,一张一张地看过来,每一张都写得清清楚楚,房屋、土地、铺面,甚至包括晋州宅子里仆从的卖身契,都是楼璟的私产。老头子暗自在心中感叹,自家堂兄还真是偏向孙子,单晋州一条街八十三间铺面,就抵得上楼家在京中的所有铺子了。

“既如此,便请夫人把公账拿来吧,趁着午时之前分清了,免得耽搁开席。”楼璟语气诚恳道。

魏氏一口气卡在了胸口,都闹到这地步了,竟然还想着吃饭!

大舅母抿了抿唇,差点没忍住笑。

按照律法上规定,如果等到明年开春再分家,就是楼见榆兄弟三个分家。祭田、祖产归楼见榆,然后公中的财产一分为四,继承人得两份,他的两个兄弟各得一份,但如今兄弟三个的孝期未过,不能分家,楼璟却嫁出去了。

“濯玉是大哥的子嗣,那家产自然要从大哥那里出。”二叔立时回过神来,这般说着,还用手肘捅了一下身边的三叔。

三叔愣了一下,也跟着点头,旋即皱起眉头,“濯玉是嫡长子,大哥如今也没有别的儿子,这要怎么分?”

唯一的儿子,要分家就只有老子死了之后继承他爹的全部财产,可如今楼见榆办了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嫁了唯一的嫡子,要怎么分就值得商榷了。

“不对,还没有分家,出嫁子的家产自然要从公中出!”屏风后的魏氏闻言,立时高声说道,楼璟可是嫡长子,如今的楼见榆还没有别的子嗣,她肚子里的这个又万万不能说出来,若是单从他们这一房分,怕是要分一半以上给楼璟了。

“夫人说的是,父亲和两位叔父的孝期未过,不能谈分家,自然是该从公中分。”楼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二婶与三婶听得脸色大变,她们当初说把前年的账目给楼璟,也是因为忘记了出嫁子是要分家产的!楼璟是嫡长子、嫡长孙,嫁出去的时候是安国公世子,也是继承人,若要从公中分,那么楼家的家产就得分成六份,二叔、三叔各一份,楼见榆和楼璟各两份!

“不行,大伯把儿子嫁出去了,凭什么要分薄我们两房的家产!”二婶尖声道。

“当初商量婚事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魏氏冷笑,这些妯娌之前可是惟命是从的,如今见楼璟压过了他父亲去,就妄想讨好太子妃,想得倒美,吩咐身边的管事妈妈,“去,拿公账来。”

大舅母只是静静地喝茶,不再插言。楼家人自己吵起来了,她与自家二叔只要保证外甥不吃亏就行,至于楼家怎么分,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御书房里如今只剩下淳德帝和左相赵端两个人,连怀忠也被支使出去守门了。

“朕要废了太子。”淳德帝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赵端一惊,赶紧跪了下来,“皇上!”

“朝中从八月就开始不太平,闹到今日这个地步,朕实在是烦了。”淳德帝皱着眉头,原本是想找右相陈世昌来商量的,因为他觉得陈世昌肯定不会反对,但是这几日右相一来就有更烦心的事,导致淳德帝看到右相就烦心,因而找了左相来商量。

“不能为圣上分忧,臣有罪,”左相赵端叩首,“太子虽愚钝,然宽厚纯孝,皇上要以何缘由废太子呢?”

淳德帝闻言,不由得微微颔首,太子回宫之前赵端就跟他说过太子愚钝,心机少,今日看来着实如此,就知道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是个实诚孩子,“便以太子愚钝,不堪撑大昱之栋梁为由吧。”

赵端闻言,暗自松了口气,以愚钝为由废太子,还可以封亲王,若以其他的罪名废太子,就危险了,“皇上仁德,实乃天下之幸!”

淳德帝闻言,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想起那日萧承钧在御书房黯然垂泪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愧疚,不过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总得给百官、给天下一个交代。

“皇上要把太子降为亲王,封号定什么呢?”赵端自然关注着淳德帝的一举一动,他伺候了这位十年,自然了解他的一举一动,如今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下来是正经。

废太子的诏书,是要把太子废了之后的处置一并写上的,是降为皇子还是贬为庶人。若是要另外加封亲王,则是另一份旨意了。

淳德帝一愣,并没有听出赵端言语中下的套,顺口就问,“你觉得呢?”

东宫,崇文馆。

太子殿下在青玉笔洗里沾湿了毛笔,轻触了触那晶莹剔透的玉荷花,而后沾上墨,挥毫在纸上细细地勾勒。

“殿下,皇上召了左相去御书房。”安顺走过来,悄声道。

萧承钧微微颔首,“去把太子妃常用的那种香点上。”

“是。”安顺不敢看太子画的什么,垂首去拿香料。

八凤殿的香炉里,燃的是楼璟从安国公府带来的香料,据说是西域的一种花木做成的,是一种极淡的草木冷香。

紫色琉璃香炉里添上了新的香料,崇文馆的书房中很快便充斥了楼璟身上常有的味道,萧承钧深吸一口气,缓缓描出了一双昳丽无双的寒星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已至此,离开这个牛鬼蛇神的朝堂才是最好的选择,萧承钧自认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如今,看着熟宣纸上的美人,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没了太子之位,他便没有资格拥有男妻,他们之间的婚约就成了一张废纸。

熟宣画工笔,笔笔出我心,力透纸背意难平,画终不是卿。

安国公府的正堂里,如今快要吵成了集市,对于楼璟的家产应该从公中分还是从安国公的家产里分,楼见榆与自己的两个弟弟起了争执。

最后三老太爷发话,各退一步,公中的财产一分为五,分其中的一份给楼璟,楼见榆三兄弟如今不能分家,就从楼见榆应得的那部分里出钱,给楼璟补到与公账的三成相等。

也就是说,两个叔叔应得的家产被分薄了些,楼璟除了得到与叔叔相等的家产之外,还能得到父亲的部分家产,总共占公账的三成。反正算来算去,楼璟得到的钱都是最多的。

大家都吃亏,也就不再吵了,三叔想说楼璟一个儿子怎么能比老子分得多,但看到徐彻那把还戳在青石地砖中的银枪,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魏氏气得脸色发白,但还算镇定,管事妈妈拿了账目来,看了一眼便利索地交给了三老太爷。

程修儒和楼见榆的账房同时拿过来看,只看了几页总账,便皱起了眉头,“这账目与两年前相比,至少缺了六万两。”

第二卷浑水摸鱼

第30章不离

此言一出,屏风后面的人不由得齐齐看向魏氏,魏氏脸色一白,这账她确实动过手脚。是为了明年开春分家准备的,但是程修儒是怎么知道前年的账目的?

“世子的嫁妆就花了四万两,没到年底,庄子、铺子的收益还没交上来,自然就少了。”魏氏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

程修儒拿出了二婶给的账本,“这账上记的也是秋天的账。”

魏氏听闻楼璟手中有前年的账,立时明白了这定是二婶动的手脚,不由得狠狠瞪过去。

“夫人莫不是把银子算到自己的嫁妆里了吧?”二婶被分薄了家产本就不高兴,如今听闻魏氏私自扣了这么多银两,不由得更加恼怒,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你…”魏氏最恨别人拿她的嫁妆说事,永宁伯府到这一代早已没落,她的嫁妆甚至比不上楼璟母亲的一成多,这两个妯娌就是因此才看不起她,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二叔和三叔也露出了几分不满,二叔楼见樟皱着眉头道:“大哥,我们是亲兄弟,你是嫡子,本就能得两份家产,怎的还贪我们的?”

“可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三叔跟着嘟囔道。

楼见榆觉得很是丢脸,当即让他的账房与程修儒就在这里对账,“就在这里对,我倒要看看是谁昧了公中的钱。”

话音刚落,就听到屏风后面传出一声丫环的尖叫,“夫人!”魏氏忽然昏了过去,身边的管事妈妈赶紧把人扶住,使劲地掐人中。

“国公爷,夫人昏过去了!”小丫环哭喊道。

大舅母站起身来,看了看魏氏的脸色,“姑爷,赶紧请个太医来吧。”

“嗯哼哼…”魏氏哼哼着醒了过来。

“把夫人扶回房里歇着。”楼见榆这般说道,丝毫没有请太医的意思。魏氏有身孕,若是太医把脉,岂不是一下就看出来了?

众人闻言,对于继夫人在国公爷心中的地位有了个新的认识。

这会儿对账只对总账就行,所以程修儒很快就把账目对出来了。的确是因为给楼璟置办嫁妆花费了四万两银子,但是那缺的两万两,有一大部分是一些被下了册的小田庄和铺面,楼见榆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摔了手中的账册。

公账补全,这下可以开始分家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