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忠,你说太子这些年做得如何?”淳德帝把奏折扔到一边。

怀忠出了一身冷汗,这话要他怎么说呢?但皇上问起了又不能不说,斟酌半晌,方道:“朝堂上的事奴婢也不懂,只是奴婢瞧着,太子大婚这些日子,皇上比以前忙碌了许多。”

往常淳德帝不想批的那些请安折子,或是惯例报备的折子,都是扔给太子批阅的,淳德帝还待说什么,就听闻门外侍卫禀报,“皇上,右相求见。”

回到东宫,楼璟先拉着太子用清水洗了眼睛,“辣椒水熏久了对眼不好。”

“你这招倒着有用,”萧承钧微微地笑着,任由太子妃亲手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水,“是不是儿时常用这招?”

“哪能啊,”楼璟笑着,忍不住又在那泛红的眼角亲了一下,屋里没有人,太子殿下便没有阻止他,“若是让我爷爷看到我哭,定然会觉得有趣,让我站到院子中央换十种花样哭给他看。”

“哈哈,哭还能有花样呢?”萧承钧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象不出天下间竟还有这种祖父。

“当然有,”楼璟笑着搂住太子殿下,“以后若是殿下欺负我,我就到太祖的牌位前,换二十种花样哭给萧家祖宗看。”

正说笑着,有人来报,说有个姓云的侍卫求见。

姓云的侍卫,只能是有东宫腰牌的云八了,两人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挥退了所有下人,之余那个身着东宫卫服饰的人上前行礼,“属下云十六,参见太子殿下,见过主人。”

云十六!萧承钧忙让人起身,果真是被派去清河探查消息的云十六。

清河离京不远,骑快马一天一夜便可到达,云十六却花费了这么多天。

“清河境内有一股很强的势力在抓探查消息的人,属下打听消息时险些被他们抓住。”云十六说出了自己晚归的原因,清河县如今是铁桶一样,除却刑部前去调查的官员没有被为难,其余凡事在清河县打听这件事的,一时三刻就会被一群看似地痞流氓的人抓走。

萧承钧蹙眉,清河一案由沈连督办,有这些人手又敢这么办事的,便只有沈连了。右相害他自是有理由的,可沈连与他无冤无仇,缘何要替右相卖命?

“清河县是否真的在修皇祠?”萧承钧坐下来,沉声一条一条地问。

“确有人在修皇祠,”云十六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那里有重兵把守不许人靠近,属下夜间去探查,发现那里除却一堆木料,只有一个挖了很浅的地基,而且,清凉寺的扫地僧人说,那些木料是八月份才运过去的。”

楼璟闻言,眯了眯眼睛,这一切果真是有人故意陷害太子。

云十六接着往下说,清河县的诡谲之处还不止如此。

清河县如今已经人烟稀少,县城被大水淹没,不知何处冒出许多的地痞,赶着百姓往县城外去,还有人在路上抢他们的钱粮,导致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云十六混在难民中才躲过了那些地痞的追捕,于露宿在青阳城外的百姓中,打听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那清河县令从三月就开始征徭役,在清凉寺后山修了一座十分奢华的祠堂,”云十六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凝重,难民中有一个木匠负责给那祠堂雕刻牌位,因而知晓颇多,“那祠堂并不是什么宗祠,而是一座生祠。”

“什么!”萧承钧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所谓生祠,就是里面所供奉的人还在人世,但因太过崇敬,就会修一个生祠,以祈上天保佑所供之人。这种生祠,自古以来也没几座,凡所供奉,无不是拯救天下危难的大忠大义之人。

“那里面供的是什么人?”楼璟也皱起眉头,如今的淳德帝如此多疑,谁要是被供奉在生祠之中,无疑就是触了皇上的逆鳞。

“沈连!”云十六沉声说道。

第25章云涌

沈连这个人,别的没什么优点,就是收了好处就给办事。内侍省这些年买官卖官,四品以下的官员想要巴结他的不在少数,金银珠宝、美妾娈童,无所不用其极。清河县令这一招更绝,直接给修个生祠当祖宗供起来。

“难怪沈连这般拼命了。”楼璟嗤笑,这清河县令当真是不怕死,敢拿修堤钱来修生祠。

“你且回田庄歇着吧。”萧承钧赏了云十六,让他先回去,脸上的凝重并没有因得到了真相而减少分毫。

云十六看了楼璟一眼,见主人同意,这才接了赏赐,行礼告退。

“你去内室歇会儿吧,我去写个折子。”萧承钧起身,拍了拍太子妃的脑袋,转身往书房走去。

楼璟看着太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右相陈世昌走进御书房,看了看淳德帝面前散乱的两摞奏折,眸光微闪,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地道:“皇上,泰山地震了!”

“你说什么?”淳德帝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回事?”

泰山,自古以来都是储君的象征,泰山动荡而国本不稳,这是一种极为不好的天象。

“并非大震,但山顶封禅台有损,紫宸鼎倾倒,连同天柱香一同跌下了封禅台。”陈世昌将袖中的奏折呈了上去。

泰山在上古时是帝王禅位的地方,后来被人们看做国之储君的象征,山顶的封禅台便是上古所留的祭天台,历朝历代都会精心修缮。紫宸鼎乃是昱朝太祖亲手所放,被当作香炉,安置天柱香。

“这…”淳德帝眉头紧蹙,天降异象,究竟是何谕示呢?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不如让钦天监的人算算,究竟是何谕示,也好早作安排。”右相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不错,怀忠,”淳德帝冷静下来,“去叫钦天监监正来,朕有话要问。”

钦天监监正不明所以地被皇上叫到了御书房,开口就问泰山为什么地震,吓得那监正一哆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钦天监平日里也就推算个黄历节气,给皇家算个良辰吉时,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天降异象,因为天象往往与人事相连,说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泰山地震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钦天监监正更明白了。你可以说这是因为太子无道,天降异象警醒世人;也可以说是因为皇上意图废太子,导致天怒人怨而泰山崩塌…

“这…臣骤然听闻,此时没有器具,无法推演…”监正俯身把头贴在地上,额头的汗水立时沾湿了地毯。这些天朝中风起云涌,钦天监一直置身事外,没料到这么快就被牵连其中。

“那要何时才能推演出?”淳德帝不耐道。

“臣…臣需夜观星象,最快…也要明日。”监正不敢抬头,尽量把时间往后推,好回去想办法。

“你去吧,明日早朝,定要算出来。”淳德帝摆了摆手,颇有些心神不宁。

“是。”钦天监监正忙叩首谢恩,出了御书房便逃也似的往钦天监而去。

右相陈世昌用余光瞥了一眼监正告退的身影,掩藏在长须中的唇角微微勾起,垂下双目,躬身告退。

萧承钧独自坐在书房里,提笔沾墨,却久久不能落笔。

桌上还放着楼璟送的玉笔洗,粉白的玉荷花亭亭而立,片片花瓣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美不胜收。水中玉最是润泽雅致,宛如楼璟那张昳丽的俊颜,美不胜收。

太子殿下闭了闭眼,在桌下的暗格里捧出一个甜白瓷小罐,从里面拿出了一颗乳白色的小糖块,缓缓放进了口中。

“殿下自小就喜欢那种糖,”东宫的太监总管常恩,听太子妃问起牛乳蜜糖的事,脸上那得体的笑容立时真实了几分,“奴婢以前给太子殿下随身带了个小糖袋子,里面装了窝丝糖和牛乳蜜糖,殿下每次都是先把牛乳糖吃完的。不过皇后娘娘不让多吃,殿下一个月也只能得那一袋子。”

楼璟闻言,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他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萧承钧,太子殿下就给了他一个窝丝糖,这般说来,小时候的太子殿下已经对他很大方了。

“启禀太子妃,宫外有人前来禀报,说平江候夫人与征南将军已到了城外了。”乐闲快步走了过来,满脸喜色道。

“当真!”楼璟立时站了起来,平江候夫人自然就是大舅母,征南将军则是二舅的封号,从他给大舅写信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月,他们竟从岭南赶了过来,实在是莫大的惊喜。这般想来,便有些坐不住了,转身去书房寻自家太子夫君。

萧承钧缓缓合上奏章,眸色深沉地望着桌上的玉笔洗,就见自家太子妃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面色平静地将手里的折子夹进了桌上的书中,“怎的这般高兴?”

“大舅母与二舅已到了城外了,”楼璟笑着挽了太子殿下的胳膊,“殿下可要与我一同去看看?”知他今日心情不好,便想趁这个机会带他出去走走。

“也好。”萧承钧微微颔首,太子妃嫁进东宫,原本就该有外家的人前来,只因这次大婚太过仓促,平江候府的人紧赶慢赶也赶不上婚礼,这时节赶过来,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看。左右在宫中什么也做不得,不如去见见自家太子妃心心念念的舅舅、舅母。

两人换了衣服,又让常恩备了礼物,待出得宫门,见到有小厮守在门外,言说平江候夫人与将军已经到了平江候在京中的宅邸。夫人知道楼璟肯定会立时出来寻他们,便使了小厮来宫门前守着。

昱朝的公侯世家,不论镇守何处,在京中都有太祖赐下的祖宅。平江候的宅子也在落棠坊里,尽管久不居京城,这边的宅子仍是有人看守的,不曾有任何的荒废。

平江候夫人端坐在正堂上位,与这宅子里的管家商量着这些日子在京中的事宜安排,而二舅徐彻,则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拿着布巾缓缓擦拭手中的银枪。

平江候徐家,家传的乃是枪法,当年年仅二十四岁的徐彻,一杆银枪杀得南蛮闻风丧胆,先帝龙颜大悦,特封了征南将军。

“二叔啊,若是一会儿安国公前来,你可莫冲动。”平江候夫人交代好了管家,看向眼含怒火的徐彻,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府中的下人与朱雀堂一直有来往,他们方才刚进了宅门,徐彻就抓住管家问了安国公府的事,待听完了楼璟被嫁出去的过程,提着枪就要往安国公府去,平江候夫人和管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拦下来。

徐彻哼了一声,刚要说什么,抬头看到一个人影快速往这里跑,立时站了起来,“小璟!”

楼璟拉着太子殿下,止了通报的小厮,直接奔进了大堂。

“濯玉…”平江候夫人闻声也站起身来。

“舅母,二舅!”见到多年未见的亲人,楼璟忍不住扑了上去。

二舅一把接住了扑过来的外甥,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臭小子,几年不见就长这么高了!”

楼璟笑着在舅舅怀里扭了扭,避开那只大手的蹂躏,探出脑袋去看平江候夫人,“舅母,二舅又欺负我!”

平江候夫人原本端肃的脸,此刻也露出了笑意。

“来,舅母看看,”大舅母脸上虽笑着,声音中却带了几分哽咽,缓缓伸手捧住了楼璟的脸,“儿啊,我可怜的儿啊…”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虽劝着自家二叔莫冲动,可见到外甥的一刻,还是止不住的心痛难当。小姑去得早,原本有老安国公看顾着,他们也放心,谁料想楼家老爷子刚过世,这狠心的父亲就这般对待自己的儿子。这般懂事的孩子,缘何要受这么多的苦楚?

楼璟无奈地握住舅母的手,挣扎着从二舅结实的臂弯中逃脱出来,扒了扒被揉乱的头发,略带歉意地看向站在门槛处的萧承钧,“殿下,这便是我的大舅母平江候夫人,二舅征南将军。”

回过神来的两个长辈脸色一变,连忙给太子殿下行礼,方才净顾着看外甥了,竟忘了楼璟身边还跟着个人。

“两位不必多礼,”萧承钧忙伸手虚扶了一下,“濯玉已然是太子妃,二位便也是我的舅舅、舅母。”

平江候夫人看着气质清贵、温和有礼的太子殿下,心中稍安,至少自家外甥嫁给这位,不至于受什么为难。徐彻则看着萧承钧举手投足的沉稳威严,一时间有些愣神。

太子殿下也暗自观察着自家太子妃的两位外亲。大舅母端庄和蔼,气质高华;二舅身形高大,五官俊朗,一双寒星目竟与楼璟颇为相似,不由得暗自感叹,果真是外甥随舅。

第26章舅兄

“幼时常听皇祖父提及征南将军,言说将军年少有为,是我大昱少有的猛将,”萧承钧笑着客套一句,走到自家太子妃身边,“濯玉嫁给我,着实委屈了他,父母之命不可违,还望舅舅、舅母原谅则个。”

平江候夫人忙福身还礼,“能与皇家结亲,乃是天大的荣宠,殿下这般说,可真是折煞妾身了。”

“是啊,殿下客气了,”二舅躬身抱拳,“这些日子蒙殿下照顾,臣等感激不尽。”

楼璟看着眼含歉意的太子殿下,心里不是个滋味,上前拉住太子夫君的衣袖,“哪有委屈,殿下怎可这般说?”

萧承钧看了看眼巴巴的望着他的太子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见两人似乎相处得很好,舅母与二舅对视一眼,都有些欣慰,既然已经嫁过去,能好好过日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而且,两人也没料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太子殿下,竟如此贤德,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四人坐下喝茶,说了几句家常,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平江候夫人看着俊美不凡的太子殿下,越看越满意。不仅对长辈温和有礼,对楼璟也很有耐性,若是自己的女儿嫁了这样的女婿,怕是她做梦都会笑醒。只是楼璟是男子,还是安国公府的继承人,嫁给人做男妻委实可惜了些。

“夫人,二老爷,安国公府派人送了礼来,言说安国公一会儿就到。”门外有小厮急匆匆地进来通禀。

“他这次倒是知礼了。”徐彻冷哼一声。

“二叔…”舅母忙轻声提醒了一句,转而看向楼璟与萧承钧,以二叔的脾气,定会与姑爷起冲突,让这两个孩子看到着实不好。

楼璟自然知道舅母的意思,与太子殿下对视一眼。

萧承钧带着太子妃起身,“岳父与二位多年未见,我在这里怕是会让岳父不自在。”

“父亲看到我又该生气了,我带太子去花园逛逛,一会儿再来与二舅、舅母说话。”楼璟笑嘻嘻地拉着自家太子夫君离开了正堂。

徐彻也没有出声阻拦,只是歉意地向太子抱了抱拳。

这平江候府并不大,楼璟拉着太子夫君在抄手游廊里转了一圈又拐了回来,躲在了正堂的后窗下面。

“若是给舅舅他们看到,可怎么好?”萧承钧无奈地看着听墙根的太子妃,自己跟着楼璟似乎越来越离经叛道了,翻院墙、闯尼姑寺,如今又偷听长辈谈话。

“二舅忙着揍我爹,不会发现我们的。”楼璟压低声音道,拿树杈把后窗悄悄支起个缝。

屋子里传出的声音顿时清晰了不少,三个人没说几句就开始抬杠。

“姑爷,小姑不在了,濯玉的婚事,您好歹应当跟我们商量一下。”平江候夫人的声音中透着不满,正妻过世,嫡子的婚姻大事就应当与舅兄商议。

“舅兄们远在岭南,皇上旨意下得快,我也没有办法。”安国公楼见榆丝毫不觉得理亏。

“濯玉是钦封的世子,皇上找你商议,你就不会说他是嫡长子嫁不得吗?”徐彻声音带着中压抑的怒火。

“律法上也没说嫡长子不得嫁太子,”楼见榆低头嘟哝了一声,在舅兄面前,他也不由得有些气短,“皇上赐婚,我总不能抗旨吧?”

“你还敢说!”徐彻一把揪住楼见榆的领子,抬手就要揍他,“太子妃的人选,除了濯玉,还有靖南候的嫡孙、广成伯的次子,若不是你上赶着把儿子送上去,皇上怎么会挑中安国公世子?”

“二舅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楼见榆一把抓住二舅的手,忙不迭地赔笑。

“二叔!”平江候夫人忙去拉徐彻,奈何根本拦不住。

屋里一阵混乱,楼璟趴到太子殿下肩上一颤一颤地偷笑。萧承钧哭笑不得地看着身边的家伙,十分怀疑自家太子妃把舅舅从岭南叫过来,就是为了找人揍他爹一顿。

从平江侯府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楼璟与舅母商议,明日就去安国公府讨要他的家产。

“何必这么着急?”萧承钧看着笑眼弯弯的太子妃,暗自叹了口。

“大舅母管着整个侯府的中馈,过年之前必须回去,不能在京城多做停留。趁着他们在京中,有人压制魏氏,赶紧把家产分出来是正经,”楼璟借着马车的颠簸蹭到了太子殿下身边靠着,“过年了父亲与叔叔他们就除服了,到时候我能分到的家产就要少很多。”

萧承钧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这家产要过来就是陪嫁,天下间哪有我这般为夫家着想的?”楼璟笑着把太子殿下揽过来,凑到他脖颈间蹭了蹭。

萧承钧失笑,摸了摸在他身上乱蹭的大脑袋,掩去了眸中的几分苦涩。

次日,太子殿下去上朝,楼璟也早早起来,精神抖擞地拿出了几本厚厚的账册清点。

这其中有朱雀堂的账目,母亲的陪嫁,晋州的地契,以及回门那天二婶给的——安国公府前年的公账,全都交给乐闲抱着。楼璟先送自家太子夫君出门,然后去东宫给皇后请安,言说今日要回一趟安国公府。

“怎的突然要回娘家?”纪酌微微蹙眉,这两日朝中对太子十分不利,太子妃这个时候回安国公府是什么意思?

“儿臣的二舅和大舅母从岭南过来了,”楼璟仿佛没有看到皇后眼中的冷意,依旧笑得乖巧,“因着婚事匆忙,家母的陪嫁未曾带进宫,儿臣便想趁着舅母在京中,把陪嫁都要回来。”

“哈哈哈,你倒是有本事,刚嫁进宫半个月,就知道往夫家划拉钱财了。”纪皇后闻言,眼中的冷意顿时消弭于无形,指着楼璟打趣道。

“父后怎可这般嘲笑儿臣。”楼璟佯装生气道。

“好好,本宫不笑你,”纪酌轻笑着摇了摇头,让身边的太监总管去库房取了些金玉首饰,“本宫是男子,平江侯夫人不方便前来拜见,这些你一同带去吧。”这是给平江候夫人的赏赐,也算是给自家儿媳妇撑面子了。

楼璟连忙跪下谢恩。

安国公府从昨天就笼罩着一层阴云,楼见榆回到府中就一直黑着脸,睡了一夜也没有缓和分毫,早早起来就在厅堂里来回踱步,很是烦躁。

“何必如此烦恼,”魏氏安排好了午时宴请的席面,瞥了一眼喜神不宁的安国公,冷笑道,“世子已然嫁给了皇家,徐家若是不满,自让他们去跟皇上理论,你着什么急?”

“你懂什么,”楼见榆瞪了继室一眼,“那小畜生不知跟徐家说了什么,昨日二舅兄差点没把我打死,今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来。”说着,指了指自己青紫的下巴,徐彻那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不是平江候夫人拉了一把,他的门牙都要被打掉了。

“国公爷!”有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到门槛处还绊了一脚,“三…三老太爷来了。”

“你说谁?”楼见榆惊讶不已,三老太爷是他的族叔,楼家人丁不旺,长辈里就剩这么个叔叔了,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怎么偏巧今日来了?

“濯玉说今日家里有大事,特让老头子来做个见证。”三老太爷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他与老安国公是堂兄弟,虽有荫封,到底没有承爵,家里的子孙全仗老安国公提携。

楼见榆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候楼璟把这人叫过来,是要做什么?

魏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前几日才收了朱雀堂的账目,楼璟不会是来闹事的吧?思及此,忙把楼见榆拉到一边去,悄声道:“国公爷,莫不是太子妃要分家产?”

“哼,他分什么家产?嫁妆银子我可一分钱都不曾短了他!”楼见榆闻言,立时火冒三丈,晋州的祖产到现在也没个着落,小畜生若是还敢跟他提银子,那今日就好好算算账,把晋州的祖产要回来。

朝堂上的气氛比昨日还要紧绷。

泰山地震的事已经传遍了朝堂,这种不祥的事情在这种节骨眼上出现,简直是老天也跟着添乱。

沈连脸上总算有了笑容,皇祠的事经不起细查,泰山的事一出,向来信天命的淳德帝,恐怕便没心思追究清河的事了。

萧承钧端肃而立,仿佛根本看不到朝臣们不时偷瞟过来的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

“钦天监监正何在?”淳德帝皱着眉头问道。

钦天监监正满头大汗地扑跪出来,“启禀皇上,昨日天色阴沉,夜里又下起小雨,臣未曾看出星象…”

“废物,朕要你这监正何用!”淳德帝猛拍了一下御案,“来人…”

“皇上!”钦天监监正忙叫了一声,若是让皇上把这句话说完,不是丢乌沙就是掉脑袋,“臣,臣自知能力不济,然臣知道一人可以推演天象,不必观星。”

“谁?”淳德帝立时来了兴致。

左相赵端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右相陈世昌,见他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心中暗骂,这姓陈的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太子危已。

第27章陪嫁

未等安国公做好准备,平江候府的马车便到了。有丫环扶着平江候夫人下马车,魏氏忙上前迎接,与平江候夫人见礼,把人迎到内院去。

徐彻跳下马,抽出马上的银枪挽了个花提在手里,显然没有放下兵器的意思。

楼见榆忙陪着笑去迎。三叔楼见楠,看着那杆锃光瓦亮的银枪,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自家二哥身后躲了躲。

二叔楼见樟,看到这阵仗,心中也有些打鼓。平江候家的那几位,各个武功高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今日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到底还要不要自己家的儿子来作陪呢?

徐彻也不理会众人,黑着脸径自往里走。以他的意思,还跟楼见榆讲什么道理,直接打他一顿出了气便是,结果被自家大嫂训了一顿,让他今日少数话,等着楼璟来拿主意。

大舅母进得内院,二婶和三婶带着自己家里的儿媳、未嫁的女儿迎了上来。

二婶笑着道:“亲家嫂嫂许久曾不来了。”拉着自己新过门的儿媳给平江候夫人看。

大舅母矜持地微笑,赏了二婶的儿媳一对赤金镯子。三婶忙拉着自己的闺女给平江候夫人见礼,得了一支南海珠钗。

魏氏看着众人围着平江候夫人献殷勤,暗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自家嫂子永宁伯夫人来的时候,可没见这些妯娌如此殷勤,说到底,还是看不起她家底单薄。

平江候夫人也不客气,直接在主位上坐了,“我家小姑去得早,濯玉出嫁,我们徐家合该派人来,奈何山高路远,这时节才赶过来,还望夫人莫见怪。”

若是楼璟其他的舅母过来,魏氏倒也不至于被压下去,可这大舅母是超一品的平江候夫人,她魏氏不过是个续弦,就算是国公夫人也只封了一品而已。

“嫂嫂真是客气了,岭南离京三千里呢,能这么快赶过来很是不易了。”魏氏压下心中的不悦,笑着道。

“我家小姑已经过世,濯玉又嫁出去了,别的事我也管不得,”平江候夫人目光深沉,做了多年的主母,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煞气,“只不过,我听说,这府里有人吞了我家小姑的陪嫁。”

“嘶——”二婶和三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不管分没有分家,嫡母过世,陪嫁就必须尽数归了嫡子的,这元夫人的陪嫁谁敢吞?不由得看向面色阴沉的魏氏,如今这位国公夫人主持着阖府的中馈,除了她,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