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钧…”楼璟松开了捏着太子肩膀的手,直直地看着他,在这秋雨微凉的窗边,穿着杏黄色太子常服的人,在这阴雨绵绵中丝毫不显得颓唐,反而如同旭日东升,映亮了暗暗宫堂。

萧承钧看着自己的太子妃,昳丽的俊颜无论在何时看起来都让心中欢喜,缓缓伸手,抚上那张微凉的脸,“我不欲连累你,此事你莫插手。”

“殿下前日还说过,我们俩才是一家人。”楼璟伸手握住耳边的手,紧紧地握着。

萧承钧望着他,轻叹了口气。

楼璟把那柔软修长的手拉到眼前,在那白皙的掌心落下一个吻,“为臣也好,为妻也罢,我不会任你一人独往。”

太子殿下看着他,无声地笑了。

“过几天我二舅和大舅母就抵京了,”话说开了,楼璟原本沉闷的心忽而又变得大好,这般说着,趁机搂住了太子殿下的腰肢,“到时候殿下记得同我去安国公府,好好瞧个热闹。”

第22章百态

九月十一日夜,京城中有很多人难以入眠,次日太子将要临朝,对于许多人来说,生死成败、富贵荣华,都在此一搏。

沈连在自己的宅邸中踱步,颇有些坐立不安。

“公公,清河那边传来消息,”有身着黑衣的人前来递消息,“除却刑部的人,凡是去打听消息的统统抓了起来,一共十三人,一个也没有逃出去。”

“统统给我杀了,”沈连的声音有些尖锐,“这几日,绝不能出丝毫的岔子!”

“是!”黑衣人躬身告退。

不多时有小太监前来禀报,“公公!”

沈连忙招手让人上前,“如何了?”

“回公公,东西已经送进去了,”小太监急急地道,“那清河县令已受刑多日,虚弱不堪,人们定会以为是受刑不过死的。”

“你去盯着点,等人死透了再来禀我,”沈连稍稍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灌了一口,眼中露出了几分阴狠,“陈世昌这个老匹夫,敢算计我!”

“干爹不愿与那姓陈的为伍,只管撂挑子便是,何苦如此烦恼?”给沈连捏肩的小太监温声劝解道,他是沈连认的干儿子,在沈连面前自比别人大胆些。

“哼,你当我愿意给他当枪使!”沈连把手中的杯盏重重地磕在了桌上,“他陈世昌今次胆敢把我逼到这份上,下次定让他好瞧!”

前去清河查探的云十六还未曾回来,萧承钧带着太子妃与东宫官商议明日的对策。

“那皇家祠堂不知是从何冒出来的,刑部的人连夜前去探查,确实已经建好一半了,”蔡弈紧紧皱着眉头,这几日朝中风起云涌,急得他嘴上生了个大燎泡,“殿下,臣以为,此次非比寻常,明日早朝,怕是会有不少人弹劾太子!”

萧承钧蹙眉,他从没有让人建过什么祠堂,清河县要修堤、修庙的银子,皆是按惯例批的,那么那个祠堂是怎么回事?难道右相为了陷害他还特地去清河修一个吗?

有东宫官出言道:“修皇祠也是一件功德,比贪墨修堤银子好多了,依臣之见,殿下莫不如认下此事,免得再起风浪。”这种事拖得越久对太子越不利,一旦朝臣揣测圣意,觉得皇上是有意为难太子,那么为太子编织罪名、提请废太子的奏折就会接踵而至。

“此法不妥,”蔡弈立时打断了那人的话,“没有的罪名,胡乱认下,说不定正中了圈套。”

楼璟看了看蔡弈嘴上的大泡,这人虽性急,看事情的眼光却很准,微微眯了眯眼道:“皇祠一事,决不能认。”

萧承钧看向他的太子妃,“此话怎讲?”

“要害人,自然就要往痛处戳,”楼璟勾唇冷笑,“皇祠修建乃天家宗庙之事,太子是储君,却擅自修筑,岂非有凌驾皇权之嫌?”

太子殿下擅权谋,而楼璟所擅长的,则是阴谋,以阴谋者之心猜度,自能看出这其中的凶险。

方才提议的人脸色一白,蔡弈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只是直觉此事有诈,却未想到这背后所隐藏的杀机究竟是什么。众人看向太子妃的目光不由得变了变,原以为太子妃是个武将,没想到还是个谋士。

鸾仪宫这个时辰依旧灯火通明,有身着彩衣的舞女,在点了荷花灯的小池中央翩跹而舞。

淳德帝心不在焉地喝着酒,晚间太子回宫,就立刻到盘龙殿请安,还拿走了一堆他不愿意批的奏折。

“皇上可是有什么烦恼,不妨说给臣妾听听。”陈贵妃倚着淳德帝的肩膀,上挑的眼尾带着饮酒所致的微红,很是妩媚动人。

淳德帝拍了拍陈贵妃依旧娇嫩的脸,叹了口气道:“太子虽愚钝,但心地不坏,朕于心不忍。”

陈贵妃细长的眼中闪过一抹暗光,抬起柔若无骨的玉手给皇上斟满酒,笑道:“太子确实仁义,自小对这些幼弟就颇为照顾,有什么好东西都让弟弟先吃、先用的。”

淳德帝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当年二皇子中毒,就是因为先吃了萧承钧的点心。

那时候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还没有立太子。三皇子因为陈贵妃舍不得,自小没有养在皇后身边,没资格成为太子。当时,除了身为长子的萧承钧,过目不忘、聪明绝顶的二皇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

年轻时不及细想,如今想来,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很可疑,淳德帝的眉头越皱越紧。陈贵妃在一旁看着,但笑不语。

萧承钧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太子妃的睡颜。

父后怕他过早接触房事会沉溺于女色,一直没有给他安排侍寝的人,并且从小教导他,虽然妻子是男子,也要尊重、宠爱他,这样朝纲才能稳定,后宫才能安宁,皇嗣才能保全…

其实父后真的多虑了,不论他的妻子是谁,只要知礼、守礼,他都会给予足够的尊重,可父后还是不放心,竟不顾千难万难,定要让他娶了楼璟。萧承钧伸手,摸了摸那仿若泉中玉的俊颜,若是他稍微丑一点,或者能力不济一些,自己如今…也不至于如此舍不得。

“臣的相貌,可还入得殿下的眼?”楼璟缓缓睁开眼,悦耳的声音仿若昆山玉碎般动听,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蛊惑。

“自是入得的。”萧承钧没有收回自己的手,拇指轻轻在那脸颊上摩挲。

楼璟闭上眼,握住赖在脸上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深深地吸了口气,软软的、暖暖的,带着几分奶香气…猛然睁开眼,奶香气!幼时的萧承钧脸上、手上都有奶香气,所以那时候他觉得软软的太子是小兔子馒头,母亲用牛乳和面做的小兔子馒头。

可是这几日,他都没有再闻到过这种味道。

楼璟忍不住凑过去,蹭到萧承钧的脖颈边,把鼻子贴在那漂亮的下巴上,用力嗅了嗅,真的有奶香气!

“你这是做什么?”萧承钧被弄得痒痒,伸手把那乱蹭的大脑袋按住。

“…没什么。”楼璟高兴地抱住太子殿下,若是让萧承钧知道他闻出了奶香味,说不定会恼羞成怒的。所以,太子妃决定,等自己弄清楚太子殿下身上为什么突然又出现了奶香味再说。

萧承钧无奈地看着风一阵雨一阵的楼璟,轻轻摇了摇头,“快些睡吧,我明日要去上朝,你也该去给父后请安了。”新婚的十日已过,若是太子妃再不去晨定,就要被人说不孝了,而且为了与妃嫔请安的时间错开,楼璟必须跟萧承钧一起起床才赶得上。

“这话该说你才是,”楼璟把太子殿下往自己怀里拢了些,“怎的睡不着?”

“我在想,明日如何才能让父皇相信…”萧承钧叹了口气,装平庸、装糊涂他倒是会,可如何让淳德帝相信他并非心机深沉呢?

“这个简单,”楼璟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太子殿下的头发,见他没有反应,便把手放到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我明早教你个办法,保管有效。”

萧承钧看了看偷偷摸他脑袋的太子妃,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中却是放松了下来,直觉地相信楼璟的话,他说有办法就肯定有的。

次日清晨,一夜好眠的太子殿下由安顺伺候着,一层一层穿上繁复的朝服,楼璟则只需穿一身得体的常服即可。

待太子殿下戴好了头冠,早已穿戴整齐的太子妃递给了他一个杏黄色的帕子。

“这是?”萧承钧低头看着手中的锦帕,帕子折了两折叠成方形,正是他平日里随身带的那种。

“殿下不是要让皇上相信吗?”楼璟神秘一笑,凑到太子殿下耳边轻声道,“一点辣椒水足以。”

萧承钧一愣,稍稍打开帕子的一角,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红点,而后默不作声地将帕子塞到了袖子里。

“恭送太子殿下。”楼璟笑着送太子出了八凤殿,自己又折回去,拿起墙上挂的赤霄宝剑,另备车辇往凤仪宫而去。

第23章风起

皇后是练武之人,早早就起身了。楼璟到了凤仪宫,宫人直接把他领到了花园里。

凤仪宫的花园中没有种什么名贵花木,只种了大片大片的矮草和几株花树,此时天刚蒙蒙亮,一袭深蓝色的身影正在花园中央舞剑。

那剑法极为精妙,起承转合之间带着一股难以抵挡的气势。破空如雏凤初鸣,轻灵婉转;剑光如霜雪骤降,寒气逼人。有道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靖南候纪家家传的剑法,楼璟这也是头回得见,不由得被其中的玄妙所摄,一时间看得如痴如醉。

皇后纪酌挽剑收势,转头看向直直立在一旁的太子妃,见他手中竟也拿着一把剑,眸光一闪,“你也善剑?”

楼璟先上前给皇后行礼,方才笑道:“儿臣并无所善兵刃,此剑乃是儿臣拿来孝敬父后的。”这般说着,将手中的赤霄宝剑双手奉上。

“哦?”纪酌看了看他,原料想这孩子是为了讨好他才特意拿了剑过来逞强,不想竟大大方方地承认知晓他的喜好,坦坦荡荡地送剑。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楼家的继承人,果然做事做人都极为周到,让人难生不悦。

赤霄剑乃是名器之中较为华丽的一个,鞘嵌七彩珠,柄镶九华玉。善剑之人自是极爱剑的,纪酌接过楼璟手中的赤霄,细细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才握住剑柄,缓缓拔出。

刃如凝霜,杀气内敛,宝剑的剑鞘虽华丽,剑身却十分干净简单,只在中央以大篆书“赤霄”二字。猛地拔剑出鞘,赤霄宝剑“嗡”地发出一声龙吟,“好剑!”纪皇后忍不住赞叹一声,颇有些爱不释手。

楼璟露出清风朗月般的柔和笑意,温声道:“宝剑配英雄,赤霄在父后手中,才算适得其所。”

“哈哈哈,”纪酌爽朗一笑,将手中方才用的剑甩给了楼璟,“来,让本宫试试这赤霄。”

“是!”楼璟今日特地穿了带护腕的窄袖长袍,将外罩的广袖纱衣脱下扔给乐闲,便挽了个剑花,长身而立,朝皇后抱拳。

皇后也不与他客气,略一抱拳,便揉身攻了上来。

大殿上如今落针可闻,太子萧承钧站在文官的首位,低头垂目,不发一言。

方才有人弹劾,说太子私自挪用清河修筑堤坝的银两,致使清河决堤,损毁良田无数,清河百姓流离失所。

“太子,你可有什么说的?”淳德帝冷眼看着萧承钧。

萧承钧上前一步,双手四指相合端于前,躬身道:“儿臣从未挪用过清河的修筑银子。”

“户部的账目已查明,清河的两笔银子皆是太子所批,”刑部尚书出列,义正言辞地说,“清河县令招供,修堤坝的银子被用来修祠堂了,刑部人的人已去清河查探过,那祠堂正是一座皇家宗祠,供奉于护国寺中。”

萧承钧看了刑部尚书一眼,微微蹙眉,似乎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臣斗胆问太子殿下,那请修缮清凉寺的折子可是殿下所批?”右相陈世昌走了出来,躬身行礼,方不紧不慢问道。

刑部尚书是没有资格直接问太子的,所以这话需要统管刑部的中书令,也就是右相来问。

“应当是。”萧承钧侧头,对上了陈世昌的双眼,那双眼睛与陈贵妃的眼睛极为相似,眼尾上挑,带着几分隐藏极深的算计。

“那修筑清河堤坝的银子,可是殿下批复了户部?”陈世昌紧接着问。

“此亦是。”萧承钧不再看他,只是蹙眉看向龙椅上的淳德帝。

“殿下可交代过清河县令修筑皇祠?”陈世昌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问着殿下今日可吃过肉饼一般。

“吾从未听说过什么皇祠!”萧承钧的声音突然洪亮起来,沉稳的声音回荡在红柱盘龙的高梁大殿中,铿锵有力,震慑人心,旋即跪地道,“父皇,儿臣昨日方从静怡山回宫,实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淳德帝看着面色坦荡的太子,眼中带了几分疑惑。

“那不如找清河县令前来对峙。”群臣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却没敢站出来,大殿中一时有些骚乱。

左相赵端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再次垂目,不发一言。

“启禀皇上,清河县令今早,已经死了。”刑部侍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骚动声顿时一滞,大殿再次回归死一般的沉寂,沈连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目光阴沉地看了右相一眼。

“怎么回事?”淳德帝蹙眉,清河县令死在这个时候,委实蹊跷。

“启禀皇上,那清河县令乃是受刑过多而死的。”内侍省少监,也就是沈连的干儿子沈英,立时上前答道。

内侍省设内侍监一人,正二品,少监二人,皆为正三品,都是有资格上朝的。沈连负责督办这件事,今早就由少监沈英前去提的犯人。

朝堂上立时炸开了锅,清河一事左右丞相两派各有对策,只是清河县令死得如此突然除却早朝之前听刑部尚书急急告知了一句的右相陈世昌和始作俑者沈连,其余人都是半点不知晓的。

“清河一案,再简单不过,缘何要对清河县令反复用刑,刑部就是这么办事吗?”吏部尚书杨又廷最是存不住话的,闻言立时上前质问。

“怕是屈打成招的吧。”

“说不定是杀人灭口。”

群臣议论纷纷,各说各有理。

纪皇后的剑法着实高超,只是略懂剑术的楼璟应付起来颇为吃力,不过好在他有内家功夫,身形灵活,滑如泥鳅,纪酌也讨不到分毫的便宜。

赤霄宝剑削铁如泥,自然比楼璟手中的剑要锋利许多,但每一次与之相撞,竟丝毫不会被压下去,纪酌不由暗自惊讶,这般情形,定然是使剑之人劲力在他之上。近二十年不曾遇到劲敌的皇后顿时来了兴致,不再是点到即止的比划,开始真正地比拼起来。

嫔妃按时到凤仪宫请安,总管太监前来通禀,见两人还是打得难分难解,只得去回众位贵人,今日免了请安。

“哐当!”两刃相撞,楼璟猛然向后仰身,赤霄在剑身上划出点点火花,反手将赤霄压下去试图脱身,却不料赤霄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回杀过来。楼璟抬腿,一脚踢向纪酌持剑的手腕,在那人闪身回援去砍他的小腿时骤然收势,旋身而起,脚尖轻点赤霄剑身,跃上半空,抬手朝皇后的头上劈去。

纪酌一惊,迅速侧身,用上十成力道从侧面劈向破空而来的宝剑。但闻“咔嚓”一声,到底赤霄宝剑更加锋利,楼璟手中的剑在劈到纪酌肩膀的瞬间断成了两截。

“儿臣失礼了。”楼璟收了短剑,单膝跪地道。

“哈哈哈哈,我已多年不曾这般酣畅地打过一场了!”纪酌收剑入鞘,单手拉起太子妃,一双鹰目中满是畅快欣喜,“你虽剑艺平平,然身法委实灵活,可是习了内家功夫?”

“瞒不过父后。”楼璟乖巧地笑道。

总管太监来禀报打发了宫妃们离去的事,“早朝已散了,皇上单独召了太子去御书房。”

纪酌放下擦汗的布巾,看了一眼身边的楼璟,见他显出几分关切之意,暗自点了点头,“濯玉随本宫去亭中喝杯茶。”

“是。”楼璟把断剑交给太监,亲自扶了皇后往花园里唯一的小亭中走去。

“此事,你当真不知吗?”朝堂上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淳德帝有几分烦躁,盯着跪在地上的萧承钧说道。

“儿臣先前管着清河赈灾的事,至于清河缘何决堤、清河县令又做了什么,委实不知。”萧承钧低着头,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帕子上的辣椒水立时将他的眼睛呛得通红。

“今日朝堂上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淳德帝看着不停擦汗的太子,眼中的凌厉渐渐消去了不少。

“父皇,”萧承钧抬头,声音不复方才的清朗,“儿臣奉旨大婚,十日不曾临朝,没料想竟出了此等大事,累父皇日夜操劳,儿臣愧对父皇。”说完,俯身给淳德帝磕了个头。

淳德帝看着眼圈通红的太子,万万没料到,平日沉默自制的萧承钧竟然被逼得哭出来,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愧疚。这般看来,太子确实没有别的招数了。或许,萧承钧当真不是个有心计的…

“殿下对儿臣极好,儿臣便也想回报一二。”楼璟亲手给皇后斟了茶。

纪酌笑着接过太子妃的茶,“你今日这般讨好于我,说到底却是为了讨好太子么?”

“儿臣这可不是讨好父后,”楼璟眼都不眨地就往下说,“儿臣自小便仰慕父后的英勇,如今得见,自然想要亲近。新婚次日父后告诫儿臣要待太子好,儿臣这也是奉父后的旨意行事。”

“哈哈哈…”皇后忍俊不禁。

“那父后可否告知儿臣,殿下爱吃什么小食,好听什么曲子,可有乳名?”楼璟凑近些,笑嘻嘻地低声问道。

第24章真相

“太子儿时喜欢吃糖,时常会在身上带几颗,”纪酌笑着摇了摇头,倒真的跟楼璟说起了太子的喜好,“他最喜欢吃的是一种牛乳蜜糖。”

“牛乳蜜糖?”楼璟眼前一亮,牛乳蜜糖是牛奶熬成糊,而后裹上蜜糖制成的,那么太子殿下身上的奶香味是不是偷偷吃糖吃出来的?

“是啊,不过那都是他儿时的喜好了,”皇后眼中现出几分怀念,“那孩子这些年越发的寡言,我也不知他如今喜欢吃什么了。”

楼璟暗自记下,准备回去问问常恩。

“他不好丝竹,更不喜歌舞,至于乳名…”纪皇后眼中显出几分犹豫,“幼时抱他过来的时候,曾听淑妃唤他元郎。”

清河决堤,损毁良田无数,数千百姓流离失所,从八月到现在,情况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萧承钧跪在地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折子,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握紧。他之前负责赈灾事宜,已然让户部调拨了银两。中原常年风调雨顺,青阳郡下有八个县,都还算得上富庶,只要新任郡守兢兢业业的,安置好清河县的百姓不成问题。

“数百难民围于青阳城外…”

“难民冲入周围各县,打砸哄抢…”

“青阳粮仓遇袭,难民哄抢,死伤八十七人…”

大婚之前,萧承钧已将赈灾事宜处理了八成,若非有人故意捣乱,绝不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今日都奏报难民之苦,明日废太子的奏折就会接踵而至。

闭了闭眼,萧承钧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这样的朝堂,处在太子位上,纵然他有太祖太宗的文成武德,也救不了百姓之苦。

阖上手中的奏折,萧承钧缓缓伏地叩头,“儿臣十二岁随父皇临朝听政,日夜苦读不辍,然资质愚钝,于政事上始难有所建树,如今清河赈灾不利,实愧对父皇。儿臣…”太子缓缓抬起头来,通红的眼中盈满了泪水,“但请父皇,废了儿臣太子之位,择贤另立。”

淳德帝一愣,万万没有料到太子会说出这番话来,“…皇储废立,岂是儿戏?你且回去,此事明日再议。”

萧承钧不再多言,叩首告退,心中泛起阵阵寒意,父皇若非早已打算好要废了他,绝不会是这般说法。

从御书房到东宫,有很长的一段要走,萧承钧挥退了车辇,自己慢慢地走回去。

长长的宫道上寂寥无人,偶有路过的侍卫、宫女,皆会停下来行礼,待太子过去方继续向前。人道宫墙万仞高,其实只有一丈三尺,萧承钧单手抚上厚厚的墙壁,看着飞鸟从高墙之上掠过。对于被困于其中的人来说,哪怕只有三寸高,也如万仞一般难以越过。

“午时快过了,殿下怎的还不回去?”一双温暖的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搂住了太子殿下的腰身。

楼璟从凤仪宫出来,听说太子还没回东宫,就想着来接他回去用饭,谁料就看到太子殿下自己扶着宫墙一步一步往前走,心中泛起一阵酸疼,自家太子夫君定然是在朝堂上受委屈了,连忙上去把人抱住。

萧承钧原本冷寂的心,因着这个暖暖的怀抱,忽而又泛起了暖意,“眼睛红着,怕人看到。”

“我看看。”楼璟把人扳过来,果然看到太子殿下一双美目都红红的,不仅眼睛里面红,眼圈也泛着一层粉色,好,好美,好想亲亲!这般想着,楼璟也就这么做了。

微凉的薄唇贴到了有些发热的眼睛上,很是舒服,萧承钧在楼璟凑近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就被他得逞了。连忙伸手把人推开,太子殿下左右看了看,幸而无人经过,跟在后面的安顺和乐闲,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走吧,”萧承钧轻咳一声,拉着太子妃回东宫去,“你怎么还没回去?”

楼璟任由太子拉着,拖着步子向后错了半步,盯着太子殿下微红的耳朵尖看,“父后拉着我练剑,因而耽搁了时辰。”

“你跟父后比剑了?”萧承钧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上下看了看,“可伤着哪里了吗?”

“那倒没有,”楼璟笑着扒住太子殿下的肩膀,“就是有些累了。”

萧承钧无奈地看着又挂到他身上的狗皮膏药,“安顺,去叫辇车来。”

朝堂上连着几日的风起云涌,终于在太子归朝这一天爆发了,午时过后,弹劾太子的折子如同雪花一样送进了御书房。

淳德帝看着手中的折子,忍不住叹气,“朕觉得有些对不住太子。”

太监总管怀忠原本站在柱子边打瞌睡,听得此言一个机灵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