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正月十五,边关突然传来急报,鞑子犯北方边境,马上就要打到晋州。

八百里加急,是在早朝的时候送到的,满朝哗然。

鞑子犯边境,通常是在秋天,没有粮食过冬,才会出来抢掠,这冬日都过了一半了,突然入侵,当真让人措手不及。

“皇上,晋州乃是历代安国公驻守之地,如今,自当派安国公前去应战。”兵部尚书孙良出列道。

萧承钧看了一眼孙良,垂目不语,年前他已经与孙良接触过,此人确实可用。

“安国公还在孝期,不能出战。”吏部尚书杨又廷出声道,官员的丁忧、任期,这位向来记得牢固。

北方边境,极为重要,与鞑子周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往年都是老安国公应战,如今老安国公去世了,派谁出战,就犯了难。

第51章花灯

武将在孝期,若情况紧急,也是可以出征的,吏部尚书说这话不过是个委婉的说辞,实际情况大家都清楚,这一代的安国公从没有上过战场,根本没有应付鞑子的本事。

“鞑子在冬日进犯,违背常理,臣以为此事并非掠夺粮草这般简单。”右相陈世昌出列道,“臣以为,挂帅之人须得慎重考虑。”

消息来得太突然,来不及商议,淳德帝便让众人回去写折子,明日早朝再议。

萧承钧微微蹙眉,安国公在孝期不能出战,那么论理就该让楼璟替父出征,毕竟晋州军一直是楼家掌控的,如今缘何没有人提及。

“皇上几年前就在削弱楼家在晋州的势力。”楼璟嗤笑,这种情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虽然淳德帝一直很欣赏他的能力,但让他出征,怕是并不情愿。

萧承钧闻言,心头一跳,若是父皇可以削弱楼家的力量,那老安国公的死…

“爷爷的事皇上定然是知道的,”楼璟给闽王殿下夹了个小笼包,今日早朝下得早,他还没来得及去衙门,就在王府与萧承钧一起用早饭了,“至于是谁的授意,如今还不清楚。”

老安国公的死尚未明了,边境的形势又如此诡谲,萧承钧直觉地感到了危险,“此次,不能让你去。”

“不妨事,”楼璟咬了一口包子,“若是让我去,我自会小心的。”

萧承钧摇了摇头,今日右相突然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只怕意不在此,但无论如何,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不能让楼璟去。连老安国公都没能招架得住的阴谋,楼璟能应付得了吗?

用罢早饭,楼璟去了衙门,萧承钧便让人给左相递消息,午间与他碰个面。

下了朝,陈世昌就去了御书房,身边带着兵部尚书孙良。

“皇上,臣以为此事有些蹊跷,说不得是鞑子起了内讧,”陈世昌面色凝重地说,“臣以为可以派个使者前去,与鞑子王交涉一番。”

“鞑子已经打到了边境上,还如何交涉?”淳德帝皱了皱眉,“楼家世子是老安国公一手教出来的,让他去好了。”今日本就是这个意思,谁料想竟无人提及让楼璟去,只得早早下朝,提点提点这些人。

“皇上,有些话,臣不知当不当讲。”陈世昌踌躇了一下。

“有什么不当讲的。”淳德帝摆手,让他有话快说。

“臣听闻,安国公世子做太子妃时,与闽王殿下感情甚好,”陈世昌看着淳德帝的脸色道,小心地措辞,“楼家在晋州经营数代,根基牢固,如同靖南候之于东南一般,如今朝中储位未定,臣有些担心。”

果然,此言一出,淳德帝便有些犹豫了。说到底,他废萧承钧的太子之位,就是觉得这个儿子一直与他不亲近,且做事滴水不漏,让他觉得不放心。而老安国公是先帝的心腹,自他登基以来,就一直想要削弱楼家的势力,奈何那个老狐狸没有任何把柄可捉。如今,若是楼璟与萧承钧亲近的话…

孙良默默地立在一旁,不插一言,直到右相给他使了个眼色,这才开口道:“这次进犯的乃是小股鞑子,没必要调动晋州大军,臣以为只需点个大将,用两万兵即可平定。”

“若是小股进犯,臣倒是有个主意,”陈世昌接话道,“如今两个皇子也到了封王的年纪,不如让皇子出征,一则身份尊贵,可以与鞑子王谈谈,二则也是给年幼的皇子们立功机会,将来立储,也好有个说辞。”

这些时日,因为四皇子得了一对儿女,又养在皇后膝下,身份相当,淳德帝因为嫌立三皇子太过麻烦,有些偏向于立四皇子做太子,也难怪右相有些心急。

淳德帝看了陈世昌一眼,沉吟片刻,“你且去吧,朕自有定夺。”

过犹不及,陈世昌也不再多话,领着孙良离开了御书房。

晚间,萧承钧得了孙良的消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泛起了另一层忧虑,右相极力推荐皇子出征,目的是为了算计谁?是想让三皇子趁机立军功,还是为了害四皇子,抑或是…

“晋州递来的消息,”楼璟把一封信递到了萧承钧面前,“你看看。”

楼家在晋州根深蒂固,得来的消息想必会比较准。打开信封,信纸上纤细地讲述了鞑子入侵的时间、地点、造成的损失,以及朝廷的应对。

却原来在正月初八的时候,已经有小股人马在边境抢掠,之后又出现了上万人的军队,在晋州的北方三郡烧杀抢掠,晋州的驻军原本归老安国公统帅,如今暂归晋州刺史管辖,而晋州刺史至今没什么大动作,只是一味地防守。

刺史,乃是一州最大的官,不仅司文职,也统帅军权,没有公侯藩王镇守的时候,就同归刺史掌管。前些年王坚死后,就换上了现在的这个刺史,为人处世与王坚相去甚远。

萧承钧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晋州刺史,缘何这般不作为?”

“这人是个穷苦出身的文官,从未带过兵,当初朝廷的意思是,晋州有安国公镇守,没必要派个文武双全的刺史。”楼璟端起闽王殿下的杯盏喝了口茶,撇嘴道。

封疆大吏,哪个不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偏偏朝廷冤杀那能力卓绝的王坚,换上了这么个酸儒,还不作为地任老安国公被害死,如今鞑子入侵就无所适从,也不知该去怪谁!

萧承钧皱眉,拿出了静王给他誊抄的那个小册子,仔细地翻找,不多时便找到了晋州刺史的名字,“此人,也是右相的门生。”

想来也是,当年左右相博弈,右相下狠手,用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王坚,自然会用他的人手替换。

“不必担心,”楼璟把人搂进怀里,在那紧皱的眉心上亲了亲,“若是皇上要你出征,我定会护你周全的。”

萧承钧摇了摇头,“开春就要去封地了,父皇不会派我去的,我只是忧心,晋州的军权会被右相染指。”

因为楼家的缘故,即便右相安插了刺史过去,依旧得不到晋州的军权,只能在危急时刻调动部分兵马而已。

“不会,”楼璟摇了摇头,拉着闽王殿下回内室,“晋州军有十万之众,右相可没那么蠢,这个时候打那个主意,皇上定然会疑心的。”

事实证明,楼璟是对的。

次日朝堂,有大臣提及,应当派皇子出征。

“此次鞑子入侵,违背常理,臣以为当派遣身份尊贵的皇子前往,一则安抚民心,二则可与鞑子王交涉。”右相陈世昌朗声道。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很多大臣都表示赞同。因着这次敌军不多,危险不高,正是立功的好机会,寻常大将自然不敢跟皇子抢这份美差。

“既如此,诸皇子谁愿往?”淳德帝的目光扫过殿中的三位皇子。

四皇子萧承铮犹豫了一下,忆起早朝之前大皇兄悄悄跟他说的话,“若有人要你出征,万不可应承。”

萧承铮自小习武,对于上场杀敌很是向往,如今大好的机会,他自然不愿意放过。况且,之前说要立他为太子,只因没有功绩才不能立…转头看了看蠢蠢欲动的三皇子,心中很是挣扎。大皇兄为何要对他说那句话呢?

忽然想起广成伯世子跟他说的,大皇子被废了太子之位,定然是盼着复立的,因而绝不会真心帮着其他兄弟夺储君之位。

三皇子萧承铎向前迈了半步,还未出列,四皇子已经先行跨了出去,“儿臣愿往!”说完,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三皇子,却发现那人又把脚收了回去,心中顿时一惊。

萧承钧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闭了闭眼,四皇弟终究是不信他。

由于只有四皇子愿往,淳德帝夸奖了一番,便定了下来,派了一个大将军辅佐,四皇子萧承铮挂帅,三日后前往晋州。

“父后,儿臣是不是做错了?”四皇子下了朝,不敢跟萧承钧说话,直接跑到凤仪宫去见纪酌。

纪皇后垂目不语,良久方道,“事已至此,万事小心。”

“父后,早朝前,大皇兄曾劝儿臣不可应承…”萧承铮并不后悔答应出征,这是他期盼已久的机会,只是萧承钧的话、萧承铎的作为,让他有些忐忑。

纪酌看着眼前跃跃欲试又满怀不安的四皇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已经为人父了,要做什么你当自己心里有数。”纵然都是养在他身边的皇子,遇到皇位之争,终究还是不能互相信任的。

三日后,四皇子萧承铮带着一百亲兵挂帅出征,因并非大军离京,淳德帝没有亲自前来,着闽王代为送行。

“此去万事小心。”萧承钧给四皇弟斟满一碗酒,与他对饮。

“皇兄放心,弟弟定然挣个大功回来!”萧承铮爽朗地笑道,仰头干了烈酒。

萧承钧负手而立,目送着这一百骑兵绝尘而去,四皇子帽盔上的红缨,渐渐消失在漫天烟尘之中。

“可要我护着他?”楼璟穿着一身短打,扮作侍卫跟着凑热闹。晋州在他的掌控之中,若是给晋州军士打声招呼,四皇子定不会受什么为难,相对也会安全许多。

萧承钧轻轻摇了摇头,生了异心的兄弟,纵然对他再好,他也不会领情的。

正月十五,宫中依旧有家宴,只是因着不必守岁,亥时就散了。

萧承钧出了宫门,坐在马车里又等了片刻,不多时,就钻进个人来,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站了一晚上,腿都要折了。”楼璟哼哼着要闽王殿下给他揉揉。

“既如此,就莫去看花灯了。”萧承钧轻笑着给他揉了两下,今晚富贵街上有花灯,一直挂到子时,楼璟早就惦记着要去看。

“殿下给揉揉就没事了,”楼璟立时蹬了蹬腿,“你看,又生龙活虎了,夜行八百都不成问题!”

萧承钧失笑,还是陪着他去看了。

“晋阳每年十五也有花灯,只是没有京城这般热闹。”楼璟站在大街一头,看着那灯火辉煌的街道。

点点灯火如同银河里的星子,一直蔓延到天边去,一时分不清是灯还是星。

这一夜,人们难得没有日落而息,街上热热闹闹的,男子居多,也有妇人跟着丈夫出来看灯,皆是满脸的喜气。

舞龙灯、走马灯、莲花灯,有摆在地上的,有挂在树梢的,做工精巧,惟妙惟肖。除却这些花灯,卖元宵的、猜字谜的、买灯笼的、玩杂耍的,不一而足。

人多如洪流,谁也不会注意到谁,楼璟伸手拉住了身边人的手。

萧承钧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他们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过。转头看向楼璟,那温柔的笑脸,在漫天灯火下显得温暖异常,不由得轻笑,慢慢回握住他的手,五指交缠。

在人多的地方偷偷地牵手,竟比无人处赤诚相对更让人羞赧,两人都有些兴奋,漫无目的地在长长的街道上缓步而行,觉得这种感觉再美好不过,只盼着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才好。

“灯笼,卖灯笼,公子,买个灯笼啊!”卖灯笼的老伯笑呵呵地举着一个灯笼,朝路过的两人招呼。

萧承钧看了一眼那摊上的灯笼,“承锦小时候,一直想要个莲花灯,可惜宫里没人会做,我也出不得宫。”那时候弟弟刚中毒,正病得厉害,正月十五想出宫看花灯,却出不去,就攥着他的衣袖,问他是不是自己要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花灯了?

楼璟笑了笑,掏钱买了一个莲花灯笼,“一会儿咱们给静王送去。”

第52章开春

往常过了亥时,静王府就熄了烛火了,今日两人逛了灯市,竟然还亮着灯。萧承钧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了进去。

“你家王爷呢?”楼璟拉住门房快速问道。

“王爷,在屋里。”门房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两人缘何这般找急忙慌的。

楼璟稍稍放心,跟着萧承钧去了正院。

皇后疼惜静王,正院里除却露天的院子,其他的地方——书房、卧房、盥洗室,甚至库房,都修了地龙,一天到晚炭火不断,使得院子里也比外面暖上许多。

正堂里传来一阵一阵的欢笑声,隐隐绰绰地立着几个人影,萧承钧这才轻舒了口气,立在廊下驻足片刻。

“就说不会有事的,莫自己吓自己。”楼璟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脊背,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这些年来恐怕从未断过,那么小的萧承钧,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萧承钧微微颔首,弟弟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他不该再这般一惊一乍了。

“可是哥哥来了?”萧承锦温润好听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两人相视一笑,推门进去,因怕寒风吹着萧承锦,前些日子修地龙的时候特地修了两道门,掌门的丫环合了外门,才去推内门。

屋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楼璟进屋就热出一身汗,有丫环过来给他们除了外袍,这才好受了不少。

萧承锦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外罩一层雪色纱衣,立在堂屋中央,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月白色的亲王常服,穿在萧承钧身上,是冷硬威严,穿在萧承锦身上,却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见过大伯、世子,”张氏矜持地笑着上前行礼,“王爷今日兴致好,便在屋里猜灯谜,累大伯忧心了。”

“无妨。”萧承钧也不好跟弟媳妇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楼璟上前回礼,“王妃如今可不能再给我行礼了,回头让御吏看到,定要参我一本的。”

张氏掩唇轻笑,全了礼数便带着丫环避到里屋去了。

“爹…爹爹…”软软糯糯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目光,这才看到,铺着厚厚羊毛毯的地上,还有一个小家伙,此时正拽着萧承锦的衣摆,企图站起来。

“瑞儿都会叫爹爹了。”楼璟笑眯眯的凑过去看。

萧承锦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慢慢在地毯上坐了下来,瑞儿便蹿着往父亲怀里钻。

奶娘忙伸手把孩子抱下来,怕他冲撞了王爷。

“不打紧,把孩子留下吧,”楼璟看着好玩,一撩衣摆也在萧承锦身边坐了下来,拍手逗他,“瑞儿,来。”

小孩子果然咯咯笑着往楼璟身边爬去,窜进他怀里,拽着他头冠上垂下的丝绦仰头看他,“爹爹!”

“如今只会说这一句,看见谁都叫爹爹,”萧承锦笑着招呼哥哥过来坐,“地上暖和,比坐椅子舒服,左右没有外人。”

萧承钧看着在地上毫无礼仪可言的三个家伙,无奈地坐了下来。

“爹爹…”瑞儿看到自家大伯,立时蹿着从楼璟怀里爬出去,扒着萧承钧的膝盖,张嘴就要啃。

萧承钧没有理会他,把手里的莲花灯递给了弟弟,“方才在灯市上买的。”

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

楼璟抿唇轻笑,这家伙,也不说是给谁买的,正要替他解释,萧承锦已经接过了花灯,径自开口道:“哥哥如今,还记着我的花灯呢。”

兄弟俩一时都沉默了。

“多多…”瑞儿咬着萧承钧的衣摆,含糊不清地叫着,口水流下来,很快就浸湿了一小块。

萧承钧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静王府的小王爷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是喜庆,见大伯摸他,便松开口,晃了晃脑袋,往萧承钧盘着的双腿间爬去。萧承钧面对着这般柔弱的孩童,一时有些无措,只能僵在原地,任那热乎乎的小胖球往他怀里钻。

“殿下近来可好些了。”楼璟看着自家夫君的样子,忍住闷笑,故意不去帮他解围,反而跟萧承锦聊起来。

萧承锦微微地笑,“多亏嫂嫂带来的那个神医,倒是让我多活了这么些日子。”

即便已经废太子,弟弟一直没有改口,每次见了楼璟依旧叫嫂嫂。

“太医都喜欢把病往重了说,还不如乡下的赤脚医说话实在。”楼璟从没有纠正过静王的称呼,应承地很是利索。

“若我还能再撑些时日,倒是可以帮上哥哥了。”萧承锦伸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拨弄着手中的莲花灯,竹篾糊彩纸扎的花灯,并不如何精致,却让人觉得,比价值万金的琉璃宫灯还要漂亮。

“你莫…”萧承钧话没说完,被瑞儿撞得一个不稳,直往后栽。

楼璟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王爷定会长命百岁的,承钧二月就要去闽州了,京城中的事还得托王爷照看。”这般说着,悄悄在萧承钧腰间捏了捏。

萧承锦的一双美目顿时亮了几分,转而看向哥哥。

萧承钧一愣,他一直觉得弟弟身体不好,不想让他操任何的心,奈何萧承锦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就如那本小册子一般,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经楼璟这一提醒,才明白,让弟弟有个念想反倒比一味的劝慰更好。

“东南山高路远,你在京中,我自是放心的,如今四皇弟也出征了…”萧承钧把怀中的小家伙交给奶娘,沉吟片刻道,“过两日,我再来与你商量对策。”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萧承锦眼中的光芒更璀璨了几分。

离开静王府,萧承钧有些唏嘘,这些年自己一味的担忧弟弟的身子,或许是做错了。

“我爷爷说,人有病,若是想着是小病,很快就好;若是人人都说他活不长,没两日就会去了。”楼璟把躺在床里不说话的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着,这就是为何年前在常春阁看到那管家哭丧着脸,他会发脾气的缘故了。

“当真么?”萧承钧靠着楼璟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觉得异常的安心。

“其实我六岁那年,太医就说母亲活不长了,”楼璟把下巴放到怀中人的头顶蹭了蹭,“但是爷爷把太医轰出了国公府,说母亲就是得了风寒而已,让母亲跟着我早起练功。”

那时候,老安国公让楼璟扎马步练功,那边让儿媳妇绕着假山小跑。楼璟的母亲也是武将世家出身,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并不嫌丢脸,如此晃晃悠悠,倒真多活了五六年。

萧承钧伸手,紧紧抱住楼璟的身子,得到这样一个人,他何其有幸,不仅救回了他珍贵无比的弟弟,更暖热了他这荒寂的心,纵然以后千军万马、刀山火海,有这人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惧了。

过了正月,原本说活不过年的静王萧承锦,还活得好好的,皇后甚是高兴,亲自去静王府探望二皇子。

朝中原本为储位焦头烂额的朝臣们,这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位金贵的王爷,出身高贵不说,自小聪慧异常,传闻三岁识字、五岁成诗,如今身体好转,朝中众臣的心思顿时又活络起来。

“那个土医可是回了晋州过年了?”纪酌召了萧承钧去凤仪宫,扔给他一把剑,“将他招来京城,给他封太医。”

眼看着就要去东南,皇后不放心,便常召了闽王进宫,指点剑术。

萧承钧接了剑,躬身一礼道:“那土医大字不识几个,只会用些土方,上不得大雅之堂,且一直瞒着承锦的身份,怕他知道是王爷,反而不敢轻易用药了。”

纪酌点了点头,也知这其中的道理,万一那土医知道了真相,与太医一般畏首畏尾,反倒是害了萧承锦了,“也罢,多与他些财帛便是了,等承锦完全好起来再说封赏。”

“是。”萧承钧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皇后不再废话,赤霄剑出鞘,旋身攻了上来。

东南倭寇又起,闽州刺史抵抗不得,上书奏请驰援,闽王前往封地一事,便再也耽搁不得。

萧承钧一直没有提离开的事,便是有些舍不得与楼璟分离,如今京中的事也安排妥当了,再拖延不了,便自己上折子,奏请往东南去。

淳德帝想修避暑行宫,工部呈上去的图极尽奢华,要耗费大笔银子。

“皇上如今服仙丹,定能活得万万年,年年酷暑难耐,自当修个天上人间少有的极乐之所,夏日便以避暑行宫为主,天凉了再回宫,自然马虎不得。”沈连笑着道,说出来的话十分自然顺畅。

淳德帝想起那仙丹,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过年的时候他吃了一颗,当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此事听沈连说起,自然心中愉悦,颔首答应了修个奢华些的行宫。

楼璟这些日子忙着与沈连合计修行宫的声音,到了二月十二,才把事情定了下来。

事情定下来,楼璟总算缓了口气,江南盐引的银子陆续地回拢,赶得上修行宫用的,这些天忙到很晚,怕吵着萧承钧歇息,便回了朱雀堂睡,如今好不容易来王府了,自然把自家夫君压在软塌上,好一顿稀罕。

“那仙丹当真有用吗?”楼璟蹭了一会儿,才满足地趴在萧承钧胸口,说起了正事。

萧承钧见楼璟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也不好与他说要离京的事,抿了抿唇,轻抚他顺滑的长发,“自然是有用的,听说父皇过年时,夜夜都要召人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