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懂就行…”

两人吵吵闹闹的,虽然平添了不少工作量,但完成的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枯燥的卷宗也变得有趣起来。

“淳德八年十二月,桃县县令勾结倭寇,赚得白银三千两,歌女一名。”

“歌女是不是波斯的?”楼璟好奇地凑过去看。

“这上面没写,为什么要是波斯的?”萧承钧转头看他。

“总不能是东瀛的吧,我听说他们那边的人都剃半个秃头。”楼璟笑嘻嘻道。

“…”

没几日,京中传来消息,同时,楼璟也收到了赵熹秘密送来的信,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会试结束了,赵熹中了状元。

“京中来消息说,赵家九少爷贡试便中了会元,殿试的时候皇上与之论策,被说的无言以对,当即就点了他做状元。”陆兆进来禀报京中的消息。

“还真考了个三元及第啊!”楼璟也有些意外,大昱朝开国以来,就没有人考过三元及第,之前还以为是赵熹吹牛,谁料想这小子当真这么厉害。

解元、会元、状元,要考上哪个都是千难万难,何况是连着中了三个!

“这得送一份大礼才是。”楼璟笑着道。

萧承钧点了点头,“我不便给赵家送礼,便一起送了吧。”

楼璟的钱如今都在萧承钧这里,要送什么礼便交给闽王府的管家料理。外管家是京中闽王府原本的外管家,要送多重的礼十分清楚,照着惯例备了双份的,以楼璟的名义,过江州送到京城去。

礼物半月后就运到了京城,赵端看着如此厚重的礼若有所思。

“安国公世子与既明当真亲厚,这礼都赶上双份的了。”赵家五老爷笑着道。

赵端捋了捋胡须,“这礼本就是两人送的。”

五老爷一愣,微微蹙眉,“大哥是说…”说着,比了比东南方。

赵端点头,吩咐下人把东西收起来。

“嘶…”五老爷倒吸一口凉气,“那,年前世子与咱家做盐引生意,可是为了…”

“莫再说了,”赵端抬手,打断了弟弟的话,“既明过两日就去翰林院任职了,你明日带他去见见上峰。”

一甲进士三人,不必考庶吉士就能直接入翰林院。

“赵家如今是一个翰林,一个侍郎,两个外放的官,还有一个丞相。”三皇子已经解了禁足,听说赵熹中了状元,便进宫来与陈贵妃商议。

“赵家不世出的天才,果真是名不虚传。”陈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垂目沉思。

原本以为这赵九少爷的才名,是因着赵端的官位,众人吹捧出来的,没料想竟是真的,甚至有过而无不及。

“幸而赵家没有女儿嫁进宫。”萧承铎感叹道,比起越来越兴旺的赵家,他们陈家这两年确实有了凋零之势,两个舅舅官职都不高,表兄弟中只有二表兄中了举人。

陈贵妃闻言不由一愣,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赵家兴旺,说不定是我们的运道。”

“我们?”三皇子蹙眉,赵家是陈家的死对头,他们兴旺,如何能成为他萧承铎的运道?

陈贵妃但笑不语,转而唤了宫女来,“去给盘龙殿递消息,就说本宫亲手泡的药酒开封了,正是佐仙丹下酒的好时候,问问皇上今晚可过来。”

萧承铎不知道母妃是何意,不过他的事由母亲拿主意已经习惯了,当下也不再多想,行礼告退,出得鸾仪宫,恰好看到一架辇车往皇后的宫中驶去,看起来像是女子坐的,便问起了身边的太监,“那是何人车驾?”

“回殿下,昨日皇后说想念静王府的小王爷,想必是王妃带着小王爷进宫来了。”小太监很是机敏道。

萧承铎撇嘴,料想萧承锦那个病秧子,生下的儿子估计也是个活不长的,便不甚在意,晃晃悠悠地出宫去了。

江州刺史卢新,最近过得很不如意,楼璟给的三日之限很快就到了,他派人去南四郡,试图游说楼璟再宽限些时日,谁料想堂堂镇南将军竟然不在营中,问起去哪里了,那两个校尉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出去有要事不便告知。

待游说之人回来,七天大限也要到了,江州刺史无法,只得先把武卫将军并一千骑兵还回去。

如此过了几日,没有什么风声,江州刺史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那楼家世子也不过是个瞎咋呼的,“料他也不敢随意上奏,自己都管不好兵将,还有脸要皇上给他撑腰不成?”

“大人,听说他去了南边,估计是去岭南平江候府拜会了,我们要不要…”身边人趁机出主意,用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姿势。

“不行,”卢新立时打断了下属的话,“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若是再来一次,成了便罢,不成,定然会惹楼璟怀疑,连同临江那事,也包不住。”

就在江州刺史和他的属下们暗松一口气的时候,楼璟已经在榕城看完了闽王殿下的接任大典,回到了九昌。

“属下华西城,见过镇南将军。”等候已久的武卫将军上前行礼道。

楼璟看了看进退有度的华西城,年纪三十上下,面色沉稳,听说是个不错的将才,微微颔首,“南四郡的军营,这些年你管得不错。”

这是实话,这军中的一万多人虽算不得上等精兵,但还是很守规矩的,省去了楼璟不少麻烦。

“不敢当,这是属下的分内事。”武卫将军谦逊道。

“怎么,卢新不肯还兵?”楼璟站起身,看了看台下操练的步兵,并不比他走之前多。

“江州刺史只准属下带走一千骑兵归营。”华西城无奈道。

楼璟挑眉,真当他好欺负吗?“拿纸笔来。”

三日后,江州刺史再次收到了镇南将军的信,依旧只有一句话。

“大人不必着急,南四郡山匪作乱,兵力不足,本将已经向青州刺史借兵,想必很快就能渡过难关。”写在白纸中央,依旧盖了鲜红的将军印。

与这信同时来的,还有青州刺史的书信,言语间很是客气好听,意思是马上就会派兵前来增援。

卢新气得直哆嗦,南四郡在江州东南,要借兵也是向东边的越州借兵,这楼璟竟向北边的青州借兵!

青州如今乱着,难民都被赶入江州,而他一直不想管,就是觉得难民数量不多,过几日也就平息了。如今楼璟竟然去招惹青州刺史,那沈连的走狗岂不是借着派兵的由头,堂而皇之的把大批的难民连同官兵一同遣来?到时候江州大乱,别说是剿匪立功了,他这乌纱帽也别想要了。

兵是楼璟借的,江州乱起来却是他这个刺史背黑锅,而且皇上问起来,连同他扣押南四郡步兵之事也会给抖出去!

“好,好,好!楼濯玉,好小子!”江州刺史把手中的信纸攥成了一团。

楼璟站在高台上,看着缓缓归营的一万步兵,微微勾唇。

“将军,青州刺史的兵还要吗?”武卫将军也忍不住轻笑。

“要,不过咱们用不着,想必北四郡现在正缺人手,便赠与卢大人吧。”楼璟摆摆手,左右那些个难民过不了江,碍不着南四郡的事,就让那不怎么会打仗的江州刺史,老老实实地安置难民吧。

站在一旁林大虎听得满头雾水,转头问王直,“这是怎么回事?”

王直也不甚清楚,捅了捅张绕,“你知道吗?”

张绕高深一笑,“说了你们也不明白。”

“你自己也不知道吧?”王直撇嘴,跳下高台去练兵了。

林大虎挠了挠头,转而看向肃立在楼璟身后的云一和云九,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还是少问的好,转身也去练兵了。

第70章噩耗

九崎山的百来人,因着是山匪招安,虽然入了军籍,但总还是有些惶惶不安,楼璟大手一挥,直接让林大虎去管这一群人,山匪们看到原来的头头觉得安心不少,林大虎对于楼璟的大度也感激非常,渐渐地融入了这个军营,成为一个合格的小将。

楼璟的胳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带着摩拳擦掌多日的将士们,开始扫荡南四郡的山匪,地势复杂,便从最近的九昌开始。

江州山匪横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连成一气,一旦官兵攻山,守不住就跑,等官兵走了再回来,如此反复地拉锯。

楼璟每到一处山寨,必先封死了所有的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对于那些个岔路太多,容易逃跑的山寨,便直接攻上山,拆了人去楼空的寨子,只等着让他们尽数跑到别的山寨,再去一网打尽。

往常官兵打仗,总叫讲究的章法,楼璟不然,什么损招都用得出来,往水里下毒、烧山、抢山匪的粮草,甚至用钱买通山寨的厨子在饭中下泻药,打得众山匪们焦头烂额,哇哇大叫。

不出一个月,九昌郡的山寨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几个大山头的匪首齐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这镇南将军太过阴损,我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匪首愁眉苦脸,这种大将军他们还是头回得见,别说估计朝廷体面,根本就是没脸没皮,比他们还不要脸。

“前日他捉了小阴山老大的家小,绑在山下架了火,若是不降就要烧了他的老子娘。”一人垂头丧气地说,他们落草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并非阖家落草,许多还有家人在江州居住,靠着山匪亲戚的庇佑安稳度日。

“硬碰硬是不行的,”一人拍板道,“我们去投诚!”他以前也投诚过,大不了过些日子卷了军中粮草再跑就是了。

于是,这一日,南四郡剩余的几个大山头匪首,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营地。

中帐里列了两排官兵,各个手持大刀,面色冷肃,几个匪首看着心里打鼓,老老实实跪地表示愿意接受招安。

楼璟冷眼看着这些个形色各异的匪首,虎背熊腰的有之,尖嘴猴腮的有之,单看面相,也看不出真心假意,索性不再去看,“尔等愿意投诚,本将自是高兴的。”

几人面露喜色,看来这招用对了,这年轻的二品将军倒是好说话。

“不过…”楼璟单指敲了敲桌子,地上几人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武卫将军华西城这时拿了一个账本来,呈给楼璟。

楼璟翻开账本,停在其中一页,慢条斯理地念出几个人名,“李策,徐源,陆克,三人何在?”

被点了名的三人面面相觑,上前一步,不明所以。

“拖出去斩了。”楼璟阖上账册,靠在了虎皮椅上。

“什么!”三人一惊,还未做出反应,两边的兵将已经合围上来,一把擒住,捆了个结实。

“这些人,便是以前假意招安,随后又落草的,”楼璟冷冷地勾唇,“招安不过是省却本将的些许麻烦,若是反倒惹出更多麻烦,就别怪本将心狠手辣!”

“饶命啊,将军,将军,我等是诚心而来啊——”三人被拖了出去,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被砍了脑袋。

还跪在地上的几个匪首吓得手软脚软,再不敢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如此这般,在短短一个月内,九昌郡及下属的六个县中的山匪,基本上被楼璟的雷霆手段肃清了,军营中收编了近两千人的匪兵。

安置好了来投诚的山匪们,楼璟才暗暗松了口气,军中粮草并不十分充裕,打起仗来比往常耗费多了一倍,军饷是朝廷直接拨给江州刺史的,那老小子这些时日打不成仗,开仓放粮安置难民,以此为由克扣了南四郡的军饷。事实上,若是这些人不来投诚,他近期也不会再去攻山了。

百姓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为害多年的山匪们,就这么没了,直过了半个月,才真正敢在官道上行路,九昌郡一时间热闹起来,一些关闭的铺子也重新开张了。

赵家卖盐引的最后一笔钱终于送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赵熹的一封书信。

“翰林多书呆,颇感无趣,近来修纂史书,歆羡太祖南征北战之胜景,叹己身生不逢时,不如我辞官而去,到江州与你做个军师,也能一偿夙愿…”楼璟好笑地收起手中的书信,这个赵九,说什么做军师,想必是觉得在翰林院升官太慢,又打什么歪主意了。

“公子,要什么糖?”买糖铺子的店主,笑呵呵地问道。

楼璟看了看店中的糖果,除却白糖,零嘴中以饴糖和秤杆糖为主。江州产甘蔗,这里买糖的倒是不少,如今山匪肃清,九昌城里的铺子也兴旺起来,买糖的也有心思多做些花样出来了。

“公子若是想要好些的糖,我这里还有今日刚做的琥珀糖,公子可尝尝。”店主拉开一个木抽屉,里面铺着一层米纸,纸上放着一排排晶莹剔透的琥珀糖,看着很是好看。

楼璟接过一颗放进嘴里,香甜可口,应该是用蜜糖与饴糖熬制成的,“这个给我称两斤,装到糖罐子里。”

“好嘞!”店主喜笑颜开,琥珀糖价钱高,只有城中有钱人家会买些,一下子卖出去两斤,算的上一笔不小的买卖。

“店家可会做牛乳蜜糖?”楼璟把糖罐子给云一抱着,又问起了牛乳糖,他逛遍了九昌城的大街小巷,也没有看到卖这种糖的,这一家店铺最大,也没有。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没有做过,”店主想了想,“客官若是想要,我倒是可以试着做做。”

“如此甚好。”楼璟终于露出了笑意,爽快地付了定金。

回到军营,有人禀报说郡守杨大人来了。

“将军进来可好?”杨兴起身与楼璟见礼。

“大人来得正好,真有事要麻烦您。”楼璟笑着让杨兴坐了。

“世子有事尽管吩咐,不必与小老儿如此客气。”杨兴笑道,因着山匪肃清,百姓喜乐安康,想要给大将军献礼又不知如何交送,便都送到了父母官这里,请他代为转交。

楼璟看了看礼单,都是些鸡蛋、粮食、布匹之类的,甚至还有馒头、包子、腊肉,忍不住轻笑出声,“杨大人果真颇得百姓信赖。”

杨兴无奈地笑笑,他待百姓向来温和,九昌城的人时常不把他当郡守老爷,仿佛他是个热心的邻居,“小女已经抵京,幸得世子爷照拂。”

魏氏已经回府,对杨氏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起初杨氏也不敢违逆了魏氏,每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楼见榆虽然对侧室颇为新鲜,但女人间的事他并不多管,杨氏也不是个多话的,因而颇受了几日委屈。

直到朱雀堂的丫环寻着机会与她说了句话,“国公爷是个直性子,不管内宅的事。”

杨氏是个细细地琢磨了一阵,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次日晨定的时候,有意晚去了片刻。魏氏果真发作起来,对她很是一顿训斥,恰好楼见榆就歇在正房,闻言不耐烦地说了句“多大点事”,杨氏这才放下心来。魏氏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而安国公并不完全给正室撑腰,这倒是给了她喘息的余地,摸索着其中的门道,日子总算好过了不少。

楼璟摆摆手,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言,安国公府的事他比杨兴更清楚,“有两件事托大人去办,一是请大人帮我在九昌置些田地,二是帮着修一座镇南将军府。”这般说着,将一盒银票推给了杨兴。

“世子所托,怎敢不从,只是这银票万万不能先收的,等下官回去让师爷看好了田地,算好了用料,再给不迟。”杨兴连忙推却,这可是楼家的钱,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多要的。

“也好,”楼璟也没有坚持,“我要离开几日,银票就放在亲卫那里,大人有了眉目,只管与他商量便是。”说着,指了指云八。

将一应琐碎事务交代好,楼璟便带着两个糖罐子,启程往闽州去了。

闽州事务繁重,可比楼璟的四郡要难治理得多,萧承钧这一个月来很是忙碌,两人明明只隔了三日的路程,却一面都没有见过。

闽王府是年前就开始盖了的,眼看着快到六月了,终于修缮妥当。楼璟带着几个幽云卫,一路疾奔,直接冲进了闽王府,却没有见到人。

府中一片寂静,看起来冷冷清清,下人们衣着淡素,桌布窗帘也都换上了素色的,这让楼璟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这是怎么回事?王爷呢?”楼璟急急地问前来给他更衣的乐闲。

“王爷去海边了,”乐闲左右看了看,悄声道,“昨日京中传来消息,四皇子殁了。”

“谁?”楼璟心中咯噔一下,皇子,殁了…

“是四皇子,”乐闲收起了平日脸上的喜庆,低声道,“上月与鞑子交战,中了圈套,被射杀了。”

第71章海边

鞑子,圈套,射杀…

楼璟心头一跳,他的爷爷,不就是这么死的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让他顿时心乱如麻。

“世子…”乐闲见楼璟脸色有异,小心地轻唤了一声。

“去给我收拾些衣物,我去寻王爷。”楼璟摆手让乐闲下去,自己则坐下来稍事歇息。

此处是闽王府的正院,与京中的王府相似,也是书房连着卧房的,只不过比京中的宅子要宽敞一些。

楼璟闭了闭眼,四皇子与他不过是几面之缘,他在意的是萧承铮的死法。若是遇到了如同祖父遇到的那杀阵,别说是四皇子,就是他,恐怕也在劫难逃,只不过,那杀阵须得内应配合…

老安国公的死一只是个迷,楼璟当时没有跟着上战场,只知道是副将背叛了爷爷,无凭无据不能捉起来审问,他便干脆杀了祭奠祖父。但四皇子死得蹊跷,或许与借着此事,可以查出爷爷的死因。

心中有了计较,楼璟稍稍平静下来,左右望了望,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摆设依旧是按照萧承钧的习惯所设,与京中的书房一般无异,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东宫的崇文馆。那时候他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每一日都过得艰辛无比,如今想来,却很是甜蜜,起码,他们日日夜夜都在一起。

书桌上摆着一套青玉雕的笔架、砚台,与那荷花映日的笔洗相映成趣。楼璟伸手摸了摸那雕工精湛的笔洗,微微勾唇,别的物件都是来闽州之后采买的,唯独这个笔洗,打从他送给萧承钧之后,就从没有离开过这位殿下的书桌。

抬头看到画缸里放着几张画卷,皆是宣纸,只有一个是裱过,不由得“咦”了一声,那画轴他似乎见过,只是一直不曾在意,楼璟一时好奇,正要拿起来看。

“世子,收拾停当了。”乐闲这时候过来禀报。

楼璟便把未打开的画轴放回去,接过乐闲手中的包袱,“我把云五留下,有急事便让他去报信。”

“是。”乐闲笑着应了,送楼璟出门。

从榕城到海边,不足百里,两个时辰也就到了。这里乃是榕郡的一个小县,名为汀芷,乃是一处风景绝佳之所。

问了侍卫们闽王的去处,楼璟便撇下幽云卫,自己去海边寻人。

这会儿还未到黄昏,阳光依旧明亮灼人。闽州偏南,这时节已经很是炎热了,楼璟随手折了一枝绿叶繁密的椰树枝,往沙滩深处走去。

浅滩中立着大大小小的几块岩石,千万年的冲刷,早将他们磨得溜圆。澄澈的海水从天水相接处翻涌而来,扑倒在金黄的沙滩上,化作温驯的浪花,打湿了海边人的衣摆。

浅蓝色的衣衫,近乎于月光的白,轻薄的广袖长袍,在海风中鼓动,那人长身而立,气势高贵,仿佛不是在赏景,而是在指点江山。

楼璟走过去,将树枝举起来,遮了一片阴凉,“在看什么?”

“潮涨潮落,便如世事无常,前一刻还生机勃勃,下一刻便归于沉寂。”萧承钧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也没有回头去看身边的人,依旧静静地望着大海。

六月的艳阳炙烤着沙滩,海水热气蒸腾,楼璟左右看了看,不远处有两块巨大的礁石,高大扁长,顶端相触,自成一个凉棚,便伸手揽着兀自发呆的闽王殿下,“我们往那边坐会儿吧,我骑马走了三天,站着累。”

萧承钧回头看了看他,昳丽无双的俊颜上果真显出几分疲色,微微蹙眉,拉着他坐到了巨石中间的阴凉处。

巨石下面是一块圆石,海水时不时地冲上来,虽然天气炎热,这天然的石洞下确实冒着丝丝寒气,很是舒爽。

楼璟把自家夫君搂到怀里,摸了摸他晒红了的脸颊。

萧承钧难得没有推拒这般的搂抱,安安静静地靠在楼璟胸口,“你怎么来了?”

“九昌的事都安置好了,”楼璟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好让他舒服些,“张嘴。”

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果被递到了唇边,萧承钧听话地张口含住,醇香的味道有些像琥珀糖,稍品一会儿,便又有了淡淡的牛乳香,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什么糖?”

“琥珀牛乳糖。”楼璟神秘一笑,那家店主没做过牛乳糖,就按着做琥珀糖的办法掺了牛乳进去,没料到竟意外的好吃。

甜甜的味道充斥了口鼻,也让发苦的心得到了些许慰藉,萧承钧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承铮与我一同长大,我待他虽不及承锦,然…”

楼璟伸手握住他的手,并没有接话,由着他继续说。

“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局…”萧承钧叹息一声,却没有再说下去,从小到大,凡做事,都是他算计好的。从废太子,到封闽州,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只是,他从没有想过要害死四皇子。

“为帝王者,不能后悔。”楼璟握紧那只修长的手,他其实并不愿萧承钧成为冷血无情的帝王,然而优柔寡断,更不是他所愿。

萧承钧淡淡一笑,望着海天相接处,“生异心者,便是弃子,弃之应当,我不后悔,只是觉得可惜。”

皇家,果然除却同母兄弟,纵使付出再多心血,也难以完全收服。不过是觉得这些年的感情,就这般付诸东流,为萧承铮可惜,也为他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