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从御书房的窗外钻进来,暖暖地映着明黄色的座椅,楼璟抱着怀中睡着了的帝王,微笑着靠在椅背上,接过安顺轻轻递上来的毯子,将怀中人围起来,只露一张睡得微微发红的俊颜在外面。

等萧承钧睡醒,原本来议事的官员已经被安顺打发走了,而他的准皇后,正偷偷解开了他的龙袍,在锁骨上乱舔。抬手拍开那毛绒绒的大脑袋,萧承钧神清气爽地坐起身来,“天色不早,你且回去吧,明日来上朝,自有差事给你。”

楼璟不满地抱住皇上,斜眼往那敞开的龙袍里瞄,想看一眼那诱人的粉色小豆,“我不走,我要留下侍寝。”

“还未拜堂,成何体统?”萧承钧拢好衣衫,毫不留情地把他轰走。

次日上朝,工部尚书赵熹拿出了一份账册,言说内侍省所记账目十分混乱,而且避暑行宫花费的银两明显超出了常规。

沈连被抓了之后,没几天就被陈世昌弄死了,而他的府邸却还留着没来得及抄没。萧承钧当即下旨彻查此事,并且钦点镇南将军楼璟前去抄家。

抄家是个肥差,人人都想要,但是弄不好又会惹得一身骚,这事让即将成为皇后的楼璟去做,再合适不过,因为楼璟已经算的上半个皇家人,就算他贪点钱财,最后也得当嫁妆陪给皇家,谁也不能说什么。

就在朝堂上的整顿干得风生水起之时,帝后的大婚也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岭南这次早早得了消息,派了三舅来送添妆礼。

第97章抄家

因着这次大婚比上一次更加接近年关,作为平江侯夫人的大舅母脱不开身,就让三舅和三舅母夫妻两人上京来。

三舅母周氏,说起来还是关西侯的堂妹,周嵩、周崇两兄弟的堂姑姑,比起书香世家教养出的大舅母,这位将门出身的三舅母可就泼辣得多。

“过两日皇家就来催妆,嫁妆准备得如何了?”三舅母穿着一身遍地金的艳色袄裙,带着满面春风的笑意坐在主位上,声音很是洪亮,震得魏氏直皱眉头。

二婶看了看明显不好惹的三舅母,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三舅太太有所不知,开春就分过家了,世子的嫁妆只能从朱雀堂出,夫人是管不得的。”

一听说楼璟的嫁妆是自己准备的,周氏立时就翻脸了,“怎么,嫁妆之事夫人是不打算管了?”

魏氏对徐家的人很不待见,去年的二舅和大舅母就狠狠落了她的脸面,如今面对着吵吵嚷嚷的三舅母,脸上的笑都很勉强,听了这咄咄逼人的话语,干脆了冷下脸来,“世子爷如今统管着安国公府,我一个深宅妇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有你这么当后娘的吗?”周氏的火气腾地一下窜出来,说话也难听起来,“濯玉这是要嫁到皇家去,嫁妆办不好,丢的可是楼家的人。”

魏氏心里怄得不行,却也只能听着周氏数落。

嫁妆之事,楼璟都交给了他的账房先生程修儒操办,一点也没有过魏氏的手,还是照着去年的四万两准备的。帝后大婚与太子大婚本来就是一个规格,且萧承钧刚刚登基,百废待兴,不宜铺张浪费,所以就没有再往上添。左右都是他自己的财产,没必要拿出去给人瞻观。

所以,面对着喋喋不休抱怨魏氏的三舅母,楼璟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多言,继续去忙他的抄家大事。

沈连究竟贪了多少钱?京城中议论纷纷,有说沈连早就富可敌国,有说沈连的钱换成铜板足以填平护城河,有人说沈连的府邸都是金砖垒成…越传越玄乎。

传言虽不可信,但空穴来风,必有因由。

当看着一箱一箱的珠宝从沈府的库房抬出来时,楼璟也忍不住啧啧称奇。论斗算的珍珠、码成墙的金砖、堆满屋的古玩字画…去了势的大太监,将所有的贪念都放在了金银之上,仿佛只有睡在珠宝堆里才能得到些许慰藉。

大公无私的让户部的官员在院子里清点金银珠宝,楼璟看也不看地在府里瞎逛。

“不愧是皇上钦点的皇后,世子爷当真是…”户部的主簿朝旁边的人比了个“佩服”的手势。

众人也纷纷点头,面对着一院子的金银财宝,只能吞吞口水,老老实实的记账,原因无他,楼璟带了上百精兵将这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几百只眼盯着,想顺个珠子进口袋都很难。

楼璟自己优哉游哉地进了沈连的卧房,这房间极尽奢华,比起皇宫都不逊色。修长的手拈起三根清香,点燃,晃灭明火,袅袅青烟在指间缭绕不断。亲手在香案上上一柱香,楼璟缓缓道,“沈公公,走好。”

虽然沈连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但他对楼璟确实还算够意思,该给的钱一分不少,帮了他和萧承钧很大的忙。

恩怨分明,钱货两清,这一柱香也算抵了欠沈连的情。

上了香,楼璟随意地在房中看看,忽而被墙上挂的一把宝剑吸引了目光。剑鞘通身幽蓝,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除却那通身的微光,再没有别的装饰,只是手柄上系了条五色丝绦,看起来与整把剑很不搭,显然是沈连自己添上去的。

抬手将那画蛇添足的丝绦扯下来,拔剑,“嗡”地一声龙吟,楼璟一愣,用手端着剑身仔细瞧,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古篆刻着“九霄”二字。

九霄剑与赤霄宝剑本就是一对,只是赤霄已经失落,楼璟送给纪酌的那把,是百年前做的仿品,但九霄剑是真实存在的。赤霄象征的乃是开疆扩土,九霄却是镇守河山,这样一把镇国宝剑落在宦官之手,当真是讽刺。

楼璟把自己身上几两银子打来的佩刀随手丢了,将九霄宝剑挂在腰间,满屋奇珍异宝都当做没看见,只拿了这一把宝剑离去。

抄家时捞点好处是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楼璟两手空空也不好,见他拿着一把宝剑出来,众多官员松了口气,总算这位不是什么迂腐之人。

楼璟自然不是迂腐之人,等大的账目清点出来,便由着手下人私藏几个小物件,众人都得了好处,皆大欢喜。

萧承钧听了宣旨的安顺带回来的话,批奏折的手顿了顿,“他说他贪了一件好东西?”

安顺为难地应道:“是。”楼璟让安顺带话,他贪了件稀罕物件,但这物件不能离身,只能他自己拿着,皇上要是想看,就得去找他。

自打上次在御书房见了一面,两人又是多日未见了。

知道这是那人在跟他撒娇,萧承钧忍不住轻笑,分别多日,他也很是想念,索性扔下了朱笔,“罢了,去拿常服,朕要出宫一趟。”

三舅对于楼璟又要嫁给萧承钧的事很是不满,尽管出门之前,徐家大哥反复叮嘱他不许多事,但三舅就是气不过,非要找楼璟说道说道。

楼璟着急去见自家夫君,却被三舅拖住了脚步。

正直的三舅显然不能体谅年轻人的心思,兀自抽着旱烟,气哼哼地数落:“堂堂七尺男儿,上赶着嫁到深宫之中,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楼璟无奈地叹了口气,“情之所钟,身不由己,三舅您就别再劝了。”

“哼,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帝王长情的,”三舅把烟杆在青石上使劲磕了磕,恨铁不成钢道,“大婚三年就要选秀女,到时候三宫六院,你一个大男人,难不成去跟那些个女子争宠吗?”

楼璟没有再说话,他相信萧承钧不娶妃嫔,当然他也不可能让萧承钧娶,但这话又不能对三舅说,若是让三舅知道是他做了皇上的夫君,估计会以“大逆不道”结结实实打他一顿。

“圣旨都下了,你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三舅母听不下去了,竖起眉毛道,“有本事去让皇上收回旨意。”

三舅面色不虞,想说什么,看了看冷眼瞪他的三舅母,闷闷不乐地又点了一锅烟。

楼璟微微勾唇,蹭到三舅母面前,委屈道:“事已至此,还望舅母劝劝三舅。”

三舅母最看不得楼璟这模样,连忙拍着他的手安慰道:“别理他个老顽固,你去忙你的吧。”说完,剜了一眼对面的三舅,使得三舅到了嘴边的话又憋屈地咽了下去。

楼璟转身离开客院,立时脚下生风地往朱雀堂跑。他与萧承钧约好在醉仙楼见面,眼看着时辰就要过了。匆匆地换了衣服,打开朱雀堂的门,就见一辆华盖马车停在门外,赶车的人带着斗笠,见他出来微微抬头,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大内侍卫统领陆兆。

一只白皙的手掀开车帘,素色的广袖中,露出了一截明黄色的内衫。

“元郎!”楼璟两眼放光地跑过去,将那只温暖的手包在手心,“你怎的来了。”

萧承钧走下马车,看了看修建的像模像样的朱雀堂大门,“佳人不来,我自迎之。”

楼璟抿唇笑,凑过去搂住他的腰,“郎君既来,便留宿一晚可好?”

萧承钧瞥了他一眼,“吾乃正人君子。”这般说着,便把黏在他身上的家伙推开,负手径自走进了朱雀堂。

其实萧承钧并不想在醉仙楼喝什么酒,他更想在大婚之前来朱雀堂看看,瞧一瞧皇后的“闺阁”。

朱雀堂不算大,但该有的一样不少,亭台楼阁、正堂别院,精致中带着些高门贵第少有的温暖人气,与楼璟的性子很是相符,看上去精致而毫无破绽,实则温柔又有趣,让人一辈子都不会厌烦。萧承钧饶有兴致地观赏着院中的景致,这般温馨宜人的感觉,很快就会搬进皇宫,独属于他一人,这般想着,就忍不住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盼。

楼璟挥退了所有的下人,契而不舍地再次贴到了皇上的背后,也不说话,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走哪儿跟哪儿。

“你今日找了什么好东西?”萧承钧见左右无人,也就由着他,拍了拍肩膀上的大脑袋,笑着问他。

“好多好东西,”楼璟扁着嘴,“人多不好拿,我都挑到一个紫檀木雕‘马踏飞燕’的箱子里了,记得让人给我搬到凤仪宫去。”

萧承钧哭笑不得,今日刚刚听户部的人称赞了一番楼世子清廉无双,敢情是不方便拿,等着搬回宫里再拿了,“你倒是理所当然。”

“国库都是皇上的,皇上拿这么点东西赏我都不舍得吗?”楼璟把脸埋到皇上的脖颈间哼哼唧唧道。

“嗯,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给你,”萧承钧揉了揉他的发顶,把人稍稍推开,看着他道,“如今刚刚登基,不宜铺张,大典也不能办得太隆重。”

“其实,我觉得不办大典就行…”楼璟小声嘟哝,直接洞房多好。

萧承钧没有听到楼璟的后半句,只是笑笑拉着他的手在朱雀堂探秘,据说他的皇后从六岁起就住在这里了,也不知有没有小时候的东西。

楼璟带着自家夫君在假山里挖出小时候偷藏的琉璃珠,又在糖罐子里找了牛乳糖给他吃,“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给我的窝丝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能大婚了,啊哈哈

小剧场:

楼小猫:三舅不让我们见面QAQ

皇帝兔:没事,朕去翻墙

楼小猫:兔纸也会翻墙喵?那,快,快粗来跟我约会

皇帝兔:(⊙_⊙)宫墙太高,朕翻不过去

第98章大婚

“嗯?”萧承钧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

外面寒冷,两人在暖阁的软塌上躺下,懒散地抱成一团。楼璟此刻正攥着皇上的一只手,在掌中把玩,而皇上则含着一块琥珀牛乳糖,昏昏欲睡。

楼璟把下巴搁到皇上的头顶蹭蹭,“就是六七岁的时候,第一次进宫,在御花园见着你,你不记得了?”

萧承钧将口中的糖嚼了嚼咽下去,看着双眼亮晶晶的楼璟,这么久远的事,亏他还记得,“还有这事呢?”

楼璟眼中露出些许失落,让他记了这么多年的事,原来已经被萧承钧忘记了,“嗯,母亲带着我进宫,把我和一群勋贵子弟留在了御花园,那时候你穿着杏黄色的小衫,负手而立,小脸绷得紧紧的。”说着,想起那时候白白嫩嫩故作深沉的小太子,楼璟就忍不住轻笑,在皇上的脸颊上亲了亲。

萧承钧捏住他的下巴,抿唇轻笑,“敢拉着太子不撒手的,这么多年也就你一个。”

楼璟一愣,看出了萧承钧眼中的戏谑,顿时欢喜不已,“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萧承钧有些不在,缓缓别开脸去。

其实,萧承钧记的远比楼璟清楚。当时他刚刚封了太子之位,纪皇后见他为了弟弟的事每日伤心,就召了京中与他年纪相仿的勋贵子弟进宫来,说是让他见一见京中的勋贵,打下根基,实则是为了让他跟孩子们玩一玩,散散心罢了。

但正直的太子殿下当真以为是为了积累人脉,就站在小丘上暗暗观察这一群子弟,发觉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听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孩的话,便明白楼璟就是一群孩子的首领。擒贼先擒王,收拢一股势力只需收拢那个一呼百应的首领便是,所以,年幼的萧承钧就拿出了一颗窝丝糖。

“这个,给你…”小小的太子伸出手,白嫩嫩的手心里放着一颗形状好看的窝丝糖。

刚跟人打了架的楼璟,看了看那像兔子馒头一样白净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小脏手,连忙从衣袖里掏了块小帕子擦了擦,这才伸手接过糖,顺道攥住了那白白的兔子馒头。

这一攥就愿意撒手了,楼璟跟那么多孩子玩过,从没有谁的手像太子殿下的这般好摸,仿佛得了新奇的玩具一样,一直拉着太子东跑西跑,始终没有丢开那只小手,生怕被谁抢了去。

看着身边人渐渐泛红的耳朵,楼璟忍不住轻笑,咬住一只红耳朵,这种幼稚的收买,在如今的萧承钧看来,着实是有些难为情,难怪他一开始不愿承认,正想打趣两句,就听他接着说起了那日的细节。

“你拉着我打弹珠、捉蛐蛐,我从来没有玩过那些游戏。”萧承钧枕着楼璟的胳膊,眼中满是怀念。那一天,当真是他幼年时最快乐的一天了,那般肆无忌惮地像个普通孩子一样玩耍,被他藏在心底,偷偷回味了很多年。

楼璟撑起身子,看着眼中满是怀念的皇上,说话连“朕”都忘了用,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地疼,手臂用力把人揽过来,“以后有我陪着你玩,不会再让你过那般沉闷的日子。”

萧承钧把脸埋在那带着冷香的衣襟中,微微地笑。

皇上就这样在温柔乡里懒散了一个下午,眼看着日落西山,再不回去,宫中就要落钥了,所说现在没人能管住萧承钧了,但让人知道他俩没成婚就见面终究不好。陆侍卫在门外催了三次,楼璟才满脸不乐意地放开了怀中人。

“马上就大婚了,且忍几天。”萧承钧看着他皱着鼻子哼哼唧唧的样子就想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楼璟不满地在那带着甜味的唇上索了个吻,这琥珀牛乳糖是他让人在江州做好送来的,却一直没有往宫中送,方才萧承钧向他讨要也不肯给。

“为什么不把糖给朕?”萧承钧上了马车,忍不住问他。

楼璟得意地笑了笑,“这可是我以后争宠的手段,皇上见不到我就没糖吃。”

皇帝陛下不禁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陆侍卫秉承着一贯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等着两人依依惜别之后,才现身出来,一丝不苟地驾起马车,缓缓离去。

楼璟看着马车的背影愣了许久,这才想起来,原本是叫皇上来看他找到的“九霄剑”的,玩了一下午竟然忘了个彻底。赤霄与九霄是一对,如今赤霄剑就在皇上手中,以后嫁过去,可以让皇上教他剑法,顺道亲亲摸摸…

晚饭的时候,三舅看着外甥脸上那怎么也下不去的笑容,脸色又不好看起来,刚要说楼璟几句,就被三舅妈拧着耳朵拽走了。

无论三舅愿不愿意,大婚依旧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沈连的家底清算出来,那庞大的数字让满朝文武就震惊不已,原本亏空的国库,有了这一大笔进账,顿时充盈了起来。

京都府衙门换了新的堂官,守城的官兵也招募齐整;护驾的大军得到犒赏,高高兴兴地回了原驻地;逃到江州的难民陆续回到青州,朝廷发放了米粮,总算能安心过冬了。

朝堂的纷乱终于告一段路,一切就开始往好的方向进展,帝后大婚也到了日子。

这次来给楼璟整理仪容的太监,自然是大内总管常恩。常恩跟当初的沈连可不一样,用不着楼璟虚与委蛇,笑呵呵地把新皇后伺候地妥妥当当,而后还跪地拜了拜,说了几句吉祥话。

楼璟笑着把常恩扶起来,“怎的没有盖头?”

“这次行椒房礼,不用盖头。”常恩笑着道。

昱朝帝后大婚,分两种礼节,一种是楼璟嫁做太子妃时那种仿照男女婚礼的,称之为和合礼,另一种是仿照古制的椒房礼。

古代皇后住的宫殿,名为椒房,那时候皇后的地位非常高,不盖盖头,十里红妆,皇上亲自在铺了红绸的殿前相迎,一直将皇后迎到椒房。这一路上接受百官跪拜,尊荣至极。

而后的朝代,随着男女大防渐盛,这种礼已经甚少出现了,直到昱朝可以娶男后,椒房礼便也可以拿来用,只不过这种礼明显是抬高皇后的地位,除却世宗皇帝,为防男后权势过大,之后的几代再也没有用过这种礼节。

萧承钧已经成为皇帝,再也不用顾忌什么,想要给他的皇后无上荣宠,谁也不能阻拦。

楼璟楞楞地听着常恩在他耳边唠叨大典的仪程,半晌才回过神来,常恩已经给他戴上了嵌东珠的雕凤金冠。

这凤冠不同于女子那般的繁杂,只比寻常男子带的华冠更奢华一些,两缕金线丝绦坠了鸽蛋大小的东珠,从头冠两侧垂下来。艳色的喜服,宽袖长衫,外罩一层红色纱衣,那纱衣上用金线绣了凤凰暗纹,随着步伐摇曳,时隐时现,栩栩如生。

楼见榆的病终于好了,坐在正堂里满脸喜气。他没料到萧承钧能当上皇帝,如今楼璟做了皇后,一则不再掌控楼家,再则他也跟着做了国丈,即便不去领差事,人们也会上赶着巴结楼家了。

魏氏脸色难看地看着桌上徐氏的牌位,再看笑得合不拢嘴的楼见榆,心中更恨,冷声说道:“你这好儿子当了皇后,也不可能顾及你分毫的,瞎高兴什么?”

楼见榆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

鼓乐声起,依椒房礼前来迎接皇嫂的萧承锦已经到了院中,与赞礼官应答。

“静王萧承锦,奉旨迎皇后入宫。”萧承锦穿了一身浅蓝色礼服,外面也罩了一件浅红色的广袖纱衣,面带微笑地将白玉雁递了上去。

楼见榆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行的是椒房礼,看着没有遮盖头,风华无双的楼璟对着徐氏的牌位行礼。皇上明显十分重视这个皇后,而楼璟以后大权在握,他这个父亲再也不能用孝道压制他了,那些个美好的期盼,依旧是镜花水月,楼家还是脱离不了楼璟的掌控。

且不管楼见榆和魏氏心中如何的百味陈杂,楼璟满心欢喜地行了礼,与萧承锦互相见礼,在“小叔子”的牵引下,踏上了红色的九龙辇车,由十六匹骏马拉着,缓缓朝皇宫驶去。

百官随行,一路上鼓乐吹奏,百姓被隔在远处,只能依稀看到绵延悠扬的迎亲队伍,以及那华美的辇车。

辇车行至凤仪宫正宫门前,楼璟走下辇车,踏入正门。

红色的绸缎,从他的脚下,一直铺到玉阶之上,通往大殿之中,百官列队两侧,伏地跪拜,鼓乐吹笙。

一人身着艳色礼服,头带九龙金冠,手持一朵用红绸编成的花,站在道路中央,微笑着看他,正是今日要迎娶他的弘元帝。

第99章盛世

萧承钧手执一端,将红绸的另一端递给楼璟,什么也不说,只是眼中含笑地看着他。

从险恶的环境中挣扎求存,历尽艰险地登上帝位,萧承钧的眼睛并不像寻常的年轻帝王那般轻浮,深若幽潭的眸子沉静如水,安稳如山。然而,此刻,那双深沉的眼眸中,满满地映着心上人,泛起点点笑意,仿若蛟龙出水,刹那年风云变化尽收于里,潋滟晴方,温柔缱绻。

楼璟着迷地看着那双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伸手挽了个花,将红绸绕在手腕上,抓住了皇上的手。温暖柔软的手,一如当年,在他遍体鳞伤被硬抬进宫的时候,那一只搀扶他的手,给了他走下去的勇气。

萧承钧一愣,随即也将红绸轻绕,在绸花的掩藏下,十指交缠,携手向大殿走去。

庄重而吉祥的宫廷大乐启奏,百官列队,赞礼官高唱:“跪!”

红绸一直蜿蜒到玉阶下,雕龙御道上铺设红毯,以防打滑。红绸两侧,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跪地行礼。

两人牵着手,并排走在红绸之上,接受百官朝贺,天下臣服。

椒房之礼,帝后并行,寓意日月同辉,山河与共。

一步一步迈上御道,就像萧承钧登基时那般庄重,楼璟也被身边人的这份端肃感染,昂首阔步,坚定不移。

待帝后登上玉阶,赞礼官高和:“兴!”

百官起兴,在玉阶两侧列队,缓缓步入大殿。

凤仪宫的大殿之中,红柱雕凤,气势恢宏,高高的主位上,纪酌身穿降纱金凤袍,端坐于凤榻上,一双鹰目中满是笑意。

帝后携手,跨过高高的门槛。皇亲国戚早已在殿中等候,待百官由偏门进入,齐齐跪下迎接。

上次大婚遮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看着这场婚礼,堂堂正正地接受百官朝贺,当真新奇非常。楼璟看了看满殿的艳红装饰,再看看主位上的纪酌,以及纪酌身后立的徐侍卫,心中莫名地有些紧张。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人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嫁给萧承钧了,由天下人见证着,一生一世都是萧承钧的皇后。

感觉到身边人的紧绷,萧承钧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拉着他走到大殿中央。

明黄色的软垫早已铺设好,待两人在软垫前站定,鼓乐声停,礼官立于殿前,高声宣读了帝后大婚诏书,“顺天意,应万民,今行嘉礼,承宗室之昌隆,绵延大昱福泽…”

冗长的贺词在宁谧的大殿上生生回荡,楼璟饶有兴致地聆听,听着他与萧承钧如何的佳偶天成,对于大昱朝来说是如何的幸事,这些夸大其辞的言论,在他看来完全是大实话。

萧承钧面色沉静,悄悄看了一眼自家皇后,见那人正偷笑不已,便知他在想些什么,晃了晃手让他收敛些,自己却也忍不住微微勾唇。

世间相恋的男子不知凡几,但只有登临帝位的他,才有资格正大光明地迎娶心上人,思及此,弘元帝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万丈豪情。

宣读完毕,礼乐又起,大殿恢复了热闹,赞礼官拉长了声音,“一拜天地——”

已经登基,不必再拜君上,这一次两人只需三拜。

一拜天地,面朝殿门,望着殿外万里碧空,携手跪下,齐齐叩拜,谢苍天将此人送到自己身边,共患难,同富贵。

二拜高堂,面朝主位,向正襟危坐的父后深深叩首,谢父后多年来悉心栽培,运筹帷幄,助他们披荆斩棘,登上大位。

穿着红色盔甲的徐侍卫,站在纪酌身后,宝座之下,侧身单膝跪地,避开帝后的跪拜,看着那一对金童玉子,穿着相似的礼服,带着相近的头冠,俊美成双,眉眼带笑,不由得生出几分歆羡。第一次觉得,男后制并非一无是处。

“夫妻对拜——”清朗的高和在大殿回荡。

夫妻对拜,凝眸两相望,自此结为夫夫,白首到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只盼能缘定三生,来世也能再续前缘,永不分离。

交握的双手暂时分开,攥着红绸两端,面对彼此,缓缓跪下,虔诚地叩首。

低头的瞬间,楼璟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古往今来,肯为皇后做到这般程度的帝王,恐怕也就萧承钧一个,得此一人相伴,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