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的是。男人神情愕然极了,“你怎么会知道?”

叶微澜目光浅浅地瞥他一眼,“我想,但凡有点职业道德的语文老师,应该都不会让只会翻来覆去说‘有趣’‘可爱’、描述又失实的学生作文拿优秀的吧?”

好端端的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竟被她扭曲成这样,陆遇止无语望天。

晚上山路不好走,陆遇止就顺理成章地住下来,村里人晚饭吃得早,才刚染了一层薄薄的暮色,大人小孩就吃完饭,背着背篓上田里摘玉米去了。

将暮未暮时分,田里一片热闹,连空气都充满了欢悦。

老妇人腿脚不便,东东年纪又太小,叶微澜和陆遇止便主动承下了上山挖番薯的任务,这时节,田里的老鼠都忙着屯过冬的粮食,甜甜脆脆的番薯恰恰是它们的心头好。

两人来到山上,很快忙活起来,都是生手,动作笨拙得很,土很松,陆遇止很快翻了一小片土,趴着挖了半天,只挖出几块瘦不拉几的东西。

估计是还没成熟的番薯,陆遇止随手扔在一旁。

微澜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继续翻着地,奇怪的是,翻了好大一片,挖出的番薯都差不多,黑乎乎的小圆块。

“我看这地这么贫瘠,估计番薯也只能长这么大了。”陆遇止对着那一小堆灰黑色的东西研究了一番,得出这样的结论。

叶微澜只吃过番薯,却不知道长在地里的番薯是什么样的,陆遇止情况要糟糕些,他既没吃过也没看过。

微澜看了看天,暮色已深,她蹲下来,挑了几根长得比较大的“番薯”装进塑料袋里,“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山风很大,微澜裹紧了外套,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着,陆遇止跟在她身后,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毕竟养尊处优惯了,他哪受过这些苦,风一吹就打哆嗦。

微澜听到打喷嚏声,转过头见男人双手环着胸,黑色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在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英挺,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你多高?”

陆遇止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下意识就答,“189。”

微澜偏头想了一会儿,“我才165,我的衣服你穿不下。”

这女人的神色是那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想把衣服借给他,陆遇止的心莫名变得和春天的月色一般柔软,“不用。”

他摇摇头,慢慢走近,眼底都是温暖的笑意,“不过,有一种别的方法可以帮我取暖。”

“什么?”

男人已经来到微澜面前,他刚好站在一个山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之前不是教过我热传递?”

“陆遇止,这棵树我们刚路过。”

“陆遇止,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微澜趴在男人背上,被他的大手稳稳托着,可山路并不平整,她的手还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哎,”微澜拍了一下他肩膀,“前面有人,快过去问问路。”

可当他们渐渐尾随上去,那人竟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像做贼心虚一般,陆遇止正觉得奇怪,突然脚下一踩空,人就往下栽了。

微澜自然也没躲开这场灾难,不过她算比较幸运,当在山坡上的翻滚结束后,她在上,底下压着他。

虽然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陆遇止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微澜的手正好按在他胸口,“你的心跳得好快。”

“嗯,估计像你上次说的那样,跌出心律不齐的毛病来了。”

“别紧张,先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

“喘不过气,”男人一脸挫败地摇摇头,“我觉得自己好像需要人工呼吸。”他语气一顿,“这个你应该会吧?很简单……”

微澜直接堵住他的唇,往他嘴里吹气,堵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主动献吻的滋味实在太美妙,陆遇止默默享受着,大手甚至不知不觉地搭上她的纤腰,仿佛有自主意识般游动起来。

微澜专心做着人工呼吸,腰间痒痒的她才察觉过来,连忙按住他的手,被他一躲,她又去抓,不知怎么的就抓住了一根硬硬的东西,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陆遇止这会儿是真的呼吸不过来了,连心跳都快撞破胸腔,他从那双清澈又惊讶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窘迫。

“陆遇止你竟然在自己兜里偷偷藏了这么大根的番薯?!”

微澜还好奇地捏了捏,这番薯好生奇怪,个头这样大,不仅硬而且还有些热,不过转念一想,应该是他的体温熨的吧?他现在身上的温度实在高得惊人。

陆遇止轻轻地从薄唇中溢出一声低吟。

“你是什么时候藏的,”微澜欲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怎么都不知道?”

“那不是番薯,那是我的……”陆遇止突然说不下去了,捉来她的手盖住自己的脸。

太丢脸了,她不过主动一回,他就丢盔弃甲了。

两人也算是运气好,刚好有一家人丢了牛,上山来找,半路碰上,顺便把他们带回了村子里。

刚进门,东东就跳了过来,小眼睛熬得红红的,微澜有些遗憾地告诉他,“挖的番薯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丢了。”

“不过,”她指指跟在自己后面的男人,轻声对小家伙说,“他身上还藏了一根哦,很大很大的番薯。”

“叔叔叔叔,”小东东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扯着陆遇止的衣角撒娇,“姐姐说你有一根番薯,”在他的概念里,不知道“很大很大”是多大,他干脆抡起两只胳膊,划了一个大圆,“这么大的番薯。”

陆遇止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小家伙见状,委屈得撅起嘴巴,小声问他,“我能把它烤来吃吗?”

男人的脸瞬间简直比锅底还黑。

偏偏微澜也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我也挺想吃的。”

陆遇止:“……”

地方实在不宽阔,一块木板隔开两张床,叶微澜睡里间,陆遇止睡在外面,他刚洗过冷水澡,睡意还不深,便拿出手机准备看工作邮件,谁知它突然响了起来。

“姑姑。”

“遇止,现在在哪儿呢?”

陆遇止据实以告,“普陀村,有点儿事。”

“她也在?”

陆遇止也没否认,低低“嗯”了一声。

“我刚好出差回来要经过那个地方,不如顺便过去看看?”陆宝珠调侃道,“遇止,这次你可不能拒绝姑姑,我可是对她很好奇。”

挂了电话后,隔壁已经没了动静,陆遇止轻手轻脚下床,推开门板走了进去,床上的人已经沉入梦乡,大格子木窗透进来的月光铺了一地,他在她发上落下一吻,轻轻道了一声“晚安。”

月落霜满。

东方的天空刚露出点鱼肚白,一声尖叫打破了普陀村的宁静,“造孽哟!谁把我昨天刚种下的土豆儿全挖起来了?”

第十七章

原本需要七个小时车程的距离,陆宝珠只花了三个小时便到了,她刚从车上下来,一声巨响震彻整个普陀村……

“地震啊!”有人大嚷。

“死人啦!”

一时间村里乱如一锅粥,死神和恐慌乘了谣言的翅膀飞遍了每个角落,“这哪是地震啊?没看见山都被炸得平了一大片?听说老赵在山上放牛,不知怎么回事,手脚就飞了……”

村民们平日里守着一亩三分薄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纯净而单调,哪听过这样耸人听闻的事,个个是吓得面如土色,那人还在唾沫横飞,“听说掉下一根胳膊,叫山上的野狗叼了去了。”

“你他妈的良心才被狗叼了去!”有人灰头土脸地从人群里扒拉出来,大家定睛一看,这不正就是那老赵吗?再一看,他腿脚都好好的在身上呢。

说人家胳膊腿都炸飞了,这诅咒也委实毒了些。

大家都附和开,有人肩上扛着亮堂堂的马后炮,“我就说,二赖子的话能信得么?这小子尽会瞎扯淡。”

“咦,二赖子人呢?”

有人呸了一口,“这小黄毛不正夹着尾巴走着么?”

众人乐了,没一会儿就散了,个个上山看热闹去了。

爆炸发生的时候,微澜正在山上勘测地形,她刚测算好土壤密度,一阵地动山摇,一个没站稳倒了下去,抱住一棵树才没继续往下摔。

这些琐事原本可以交给助理,可微澜喜欢亲力亲为,只要是她感兴趣的事情,从不假手于人。

陆遇止睡得晚,起来时天色已大亮,他从东东那儿得知微澜的行踪,准备吃完早餐再去找她,谁知道刚刷着牙,听到外面有人喊,“地震啊!”他把杯子一扔,火急火燎就朝山上跑。

山上找了大半圈也没发现微澜的身影,陆遇止急得后背发了大片冷汗,走到一个小坡,看见她放在地上的工具包,人却不见了行踪,他越发心乱如麻,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叶微澜!”

山里传来许多声“叶微澜……微澜……澜”。

叶微澜正坐在草地上用手机验算着一个重要数据,听到自己的名字,顺口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没一会儿就有人从上面滑了下来,叶微澜抬起头,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男人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幽沉若古井,微澜突然发现一个事实,经过这场爆炸,她现在手上的数据都失效了。

“干嘛看我看得这么入神?”自作多情的某人挑了挑眉问,他见她安然无恙,一双美眸又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大喜,可面上拼命忍着不让笑意露出来。

微澜的心神这才集中到他脸上,“你嘴边还有牙膏沫。”

陆遇止淡定地拉起她的外套袖子擦了擦唇角。

微澜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落脚的地方,陆宝珠正站在门口,她刚刚见自己的侄子急匆匆地跑出来,想拦都拦不住,稍微思索一下便明白过来。

“回来了?”陆宝珠满脸笑意,“这回可得让姑姑好好看看你的心上人。”

陆遇止知道姑姑不会平白无故跑来这个地方,估计是家里的老祖宗等得急了,派她来一探究竟。

“哟!真是宝贝得紧,还舍不得让人看呢!”

陆遇止身材高大挺拔,微澜在他身后完全被盖了过去,她向来不喜欢和生人接触,不过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只是不太确定,经过那场爆炸,现在她耳朵还有些嗡嗡响。

“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陆宝珠开玩笑地上前。

谁知道从陆遇止身后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两人同时惊喜地喊出来:“微澜!(宝姨)”

这下倒让陆遇止楞了,“你们认识?”

陆宝珠亲热地拉着微澜的手,“好几年前就认识了,比你还要早。”

.

微澜眉眼都是笑意,模样看起来除了妖媚更多了几分舒心可人,“宝姨,你也和陆遇止认识?”

“她是我姑姑。”

陆宝珠止不住地笑,看着眼前这一对壁人模样的男女,感慨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微澜十二三岁的时候陆宝珠就认识她了,后来她出国自己外派,两人又重新有了交集,微澜体质特殊,发烧是家常便饭,叶父叶母为她请了家庭教师,她在数学上爆发出惊人的天赋,陆宝珠就是她当时的数学老师。

后来两人虽然从事不同领域的工作,但志趣相投,便一直保持着联系。

“姑姑,这会儿时间还早,您是……”

陆宝珠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这是不动声色地变着法儿赶人呢,连叙旧的时间都不给,反正老太太交待的任务完成,她也不当这大灯泡了,“我还得赶去邻市开个会,一会儿就得走了。”

“这么快?”微澜语气中有些不舍的意味。

男人却满意得眼睛都微微眯起来,“路上注意安全。”

陆宝珠拎着包,走到他旁边,“不需要我在老太太跟前美言几句?”

“不需要,”陆遇止唇角微扬,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女人,“她有多好,我相信奶奶会知道。”

“这小子,”陆宝珠没忍住笑,锤了一下他肩膀,“真有你的。”

陆遇止只轻笑不语。

走出很远,陆宝珠又回头看了看,一男一女正背对着她而行,她的眼底露出一丝怪异的笑意,“真是好极了。”

淡淡的声音很快便随风消散。

东东在院里起了一个小火堆,上面架了两三根番薯,他人趴在地上,使劲儿吹气,小脸蛋沾了黑灰,像只小花猫。

看见两人进门来,小家伙“蹭蹭蹭”跑了过来,眼睛亮亮的,献宝似的说,“姐姐,等会儿有烤番薯吃噢!可香啦!我烤的哦!”

听到某些敏感的字眼,陆遇止下意识地想捂住某个更敏感的地方。

微澜摸摸他的小脑袋,“东东真乖。”

小家伙立刻喜滋滋地跑去继续烤番薯了。

微澜进了屋,坐在床上,感觉膝盖有些疼,拉了拉裤子,她忍不住轻轻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

“膝盖疼。”其实也不是很疼,只要不动。

“脱掉裤子我看看。”

说完陆遇止自己先愣了一下,这句话太引人遐思了,不过他这时确实没那方面的心思,不过是考虑到她穿的窄脚裤,从下面不好卷上去。

微澜也是知羞的,直摇头,“不用,应该不严重。”

“难道你想我亲自动手?”

“这是我的腿。”她有些找不到重点,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陆遇止失笑,“我当然知道是你的腿,我不过想看看你的伤。”

微澜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问他,“不会像上次一样扑上来?”

.

她还有些心有余悸,上次他说她身体好暖,人就扑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保证。”

“那你先转过身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微澜换了一条羊毛裙,确认没什么异样后,她才开口,“可以了。”

陆遇止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露在外的双腿纤长又白皙,独独那膝盖处一片泛红,甚至有些地方还破了皮,他有一种那皮破在自己心上的感觉。

火速出去找来了消毒水和棉签,陆遇止蹲在地上给她清洗伤口,“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微澜只觉得被棉签擦过的地方凉凉的,被他的大手按着的地方又热热的,真奇怪,伤的明明是她,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紧张?

微澜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又加快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拿手机发了一条微博:如果一个男人总让你心跳加速,说明什么?

之前在网上搜索过类似问题,大多数的答案显示:说明你对他动心了,有且只有这一个原因。

怎么可能只有这一个原因呢?微澜严重怀疑。

“很疼?”陆遇止轻声问。

微澜摇头。

“那你皱眉干嘛?”他替她处理好伤口,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我皱眉当然是因为……大家都说我对你动心了。

“陆遇止,你有对别人动过心吗?”

陆遇止以为被她看破了心事,有种如沐春风的欣喜在心底发酵,又有些窘迫,他定定看着她,“嗯”了一声。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如此刻,我看着你时的感觉。

暧昧的气氛渐生,微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截白净的肌肤,她轻咬着玫瑰色的唇,时不时用余光瞥他,这时,门外有“咚咚咚咚”声传来,“姐姐,番薯烤好啦!好好吃的烤番薯哦!”

陆遇止想把这小屁孩踢到外星球,一个满脸黑漆漆的大灯泡,还有比这更煞风景的事么?

“叔叔,你也要来一根烤番薯么?”

陆遇止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不用。”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东东也没真想给,听这话更乐,小嘴巴啃番薯啃得更起劲了。

一轮弯月静静挂在普陀村的天空,屋里暖意融融,笑声不断。

张敏行也在看这一轮清冷的月,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一室的冷清。

不知道站了多久,灯“啪”一声开了,他眯了眯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真是稀奇,你竟然还记得回来。”

淡淡的嘲讽声从陆宝珠嘴里传出来。

张敏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个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女人,当年那个温婉可人又善解人意的陆家小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竟是像不认识她了一般。

“我的家,我还不能回?”

陆宝珠冷笑道,“当然,您张将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