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遇止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眉间染上笑意,微勾的薄唇将那全身的清冷气息去了三分,“是么?”

他刻意将嗓音压得又低又沉,微澜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忽然打了个旋儿,一层层的涟漪渐渐扩散开来,她推推他的胸口,“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看了一眼时间,确实不适合再待下去,陆遇止握住她因恼羞而捣乱的手,哑声说,“明天见。”

微澜胡乱地“嗯”了一声。

浅浅的余光瞥到那位接妻子回来的邻居大叔一脸探究的表情,微澜转过身,迅速用钥匙开了门,拖着软绵绵的双腿走了进去。

太窘了,那位大叔还想帮她和自己那个读研究生的外甥牵线呢。

不过,一个月前,她也想不到自己会突然多出来一个男朋友啊。

陆遇止看着屋里的灯亮了才离开。

微澜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平复了砰砰乱跳失了规律的心脏,这才起身去浴室洗澡。

被热水清洗后的身体舒服又温暖,微澜坐在地毯上用毛巾擦头发,扣扣在自己的小窝里睡得正熟,小肚子一起一伏,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白白的胡须欢快地抖了几下。

手机响了一下,是某人发来的信息,微澜点开一看:我到家了。

她刚想回复些什么,又有一条信息进来,发件人熙宁,内容依然是那风雨无改的两字:晚安。

微澜顺手先回了这条信息。

又顺势躺在床上,细细琢磨着该给陆遇止回些什么才好,半晌后她才慎之又慎地回了一个“噢”。

他总该不会再回些令自己看了脸红耳热的话吧?

另一边,酩酊大醉的赵熙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得到回复,原本以为他们还要再温存许久,他一边恶狠狠地回想着那画面,一边点开了信息:“晚安【微笑】”

看着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表情,赵熙宁简直要把手里的手机捏碎,脑中昏涨,仿佛有一千个小人拿着锤子敲,又像一座经年平息的活火山,酝酿着滚烫的岩浆,想要喷薄为快。

素素……你是因那个男人才心情这么好吗?

可你们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哪怕我穷尽毕生之力,也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

你只能属于我!

原本以为不会再有回复,谁知等微澜洗漱好准备上床睡觉时,手机里又静静躺了两条新的未读信息。

熙宁:这么开心,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陆遇止:我刚打了两个喷嚏,是你在想我?

微澜抓抓头发,拿着手机开始写回复,一条回:我恋爱了。另一条回:你感冒了。

一分钟后,两条信息发了出去。睡觉时间悄然而至,微澜随手关了机。

两个男人的手机几乎同时震了一下。

赵熙宁模糊的双眼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四个字,突然大笑起来,“啪”一声,市面上人人趋之若鹜的新款手机被毫不怜惜地摔到玻璃墙上,应声碎了一地玻璃渣。

而另一个幸运的收件人刚点开短信又连连打了个几个喷嚏,他摸摸自己的额头,估摸着好像发烧了,翻身下床随便找了点药吃下,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H市又降了温,太阳躲在云后迟迟不肯出来,赶着上班的人裹着厚厚的衣服,便等公车边咬牙切齿地跺脚。

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微澜是没有这个烦恼的,她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睡到阳光把被子蒸出暖意,才懒懒地伸腰起床。

一人一猫在洗漱间门口相遇,一个欲进一个将出。

“喵~”早!

微澜侧身让这大胖猫进去,扎好头发就准备下楼煮早餐了。

吃着早餐,微澜习惯刷一会儿朋友圈,余小多的大头照赫然出现在第一条消息的左上方。

老板生病,顿时觉得整片天都掉了下来。

生病?

微澜这才想起他昨晚那句笑语,寻思着,难道是真的感冒了?不过这也不奇怪,他昨晚的外套都披在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

她立刻拨了陆遇止的电话,没响几下就被接通,不等微澜开口,那边传来他稍显不耐的声音,“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我?”

男人喑哑而疲累的嗓音让微澜的心脏忽然紧了一下,她轻咬着下唇,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你还在睡觉?”

那边似乎才发现打来电话的人是她,声音一下子就放轻放柔,但依然透着低哑的不适,“怎么是你。”

他还以为是那个恼人的助理。

“你感冒了。”

“准确地来说,”陆遇止清了清喉咙,在床上翻个身去拿纸巾,“是发烧了。”

这个微澜有经验。

“你先吃点退烧药,在被子里捂一个小时,出了汗就没事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这世上美妙的音乐,很是动听,陆遇止低低地“嗯”了一声,喉咙很痛,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应该不只是发烧,不过他此时不想让微澜知道,怕她会担心。

微澜挂了电话,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的声音听起来太异样了,而且就她所知,他那样一个对工作痴狂的人,怎么可能因一个小小的发烧而怠工?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些自己平常吃的退烧药塞进包里,便匆匆出了门。

陆遇止在市中心有一个私人公寓,离公司很近,是专供他平时上班的休憩之处,幸好微澜还记得具体地址。

“小姐,这里是高级小区,车开不进去,您就在这儿下吧。”

微澜付了钱,向司机道了谢,就下车了。

她自己的跑车,前几天被叶子若开去海边露营,车身不小心蹭掉了几块漆,现在还放在4S店,而且,在心无法平静下来的情形下,她也不敢一个人开车在H市的市中心乱跑,有点危险。

冲了个热水澡,陆遇止正准备蒙头大睡,谁知刚躺下就门铃大作,饶是身负良好修养,他也忍不住心下低咒了一声。

如果打开门看到的是程杨那张讨厌的脸,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炒鱿鱼,全身上下360度无死角地炒!

可上天弄人。

门外出现的那个人,一身嫩黄色风衣,手里拎着个小包,小脸冻得红红像熟透的苹果,黑色大眼睛蒙了一层水雾还是亮亮的,如果可以,他会毫无犹豫地抱住她,亲她,吻她,全身……

与此同时,微澜也在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头发乱糟糟的,有一些还垂下来覆在额上,身上的睡衣也皱巴巴的——和他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她忍不住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你……”

两人同时开口,一阵冷风吹过,陆遇止连忙把她拉了进来,顺手反锁上门,“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声音依然哑,但眉梢已盖不住那满心愉悦。

微澜踮脚去探他额头,一片火烧,她仰头看他一眼,“你没吃药?”

“吃了。”陆遇止直接把她拉进自己的卧室,“不过好像吃了过期的药。”毕竟生病这种事,对他来说太陌生,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微澜从包里取了药让他吃下,又推着他躺上了床,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嗯。”男人全身只露出一个脑袋,光线暗淡的卧室里,独有他那双眼睛像藏了繁星,熠熠生光,他哑声而霸道地要求道,“你陪我。”

微澜在床边坐下,算作回应,他总算安心闭上了眼睛。

陆遇止这一觉睡得很沉,微澜也没歇着,帮他掖被子,换毛巾,探温度,顺便抽空算算式——上次那道难题还没解出来,像一根刺插`在心中,不拔不快。

这都过去三个小时了,男人还没醒来的迹象,微澜放下草稿纸,摸摸他额头,松了一口气,烧退了,她肚子也饿了。

只得暂时撇下床上熟睡的人去做饭,来到厨房,微澜站在门口摇了摇头就往回走,就算她厨艺再好,恐怕也难以在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厨房里做出哪怕一道最简单的菜。

幸好余小多给她发了一大堆附近的外卖号码,微澜给自己点了一个鲜虾鸡汤云吞,又点了一份清淡的粥给他。

外卖送得很快,微澜吃完了自己那份,而那男人还在睡着,尝试着叫唤了他几次,可都不凑效,她只得把那份粥温着,等他睡到自然醒。

他的公寓占了整整一层,微澜绕了一圈才回到房间,在床边坐下,无意中看到他放在床头的药瓶,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先前吃的是安眠药。

亏得还说是过期了的退烧药,难道是烧糊涂了不成?

真可怜。微澜想,她生病有爸妈陪在身边照顾,而他……如果自己不来的话,只有一个人。他家人都不心疼的么?

那心竟因这个柔软了许多。

病来如山倒,陆遇止可谓亲身领略了这句俗话,他慢慢睁开眼睛,昏昏沉沉的症状已经消失,脑子轻松了许多,待视线再清明些,女孩子姣好的侧脸映入眼帘,竟让他有几秒的怔楞。

男人那双幽黑的眸子认真而专注地看着趴在床边的人,仿佛眼中除了这个人再看不到这世上的其他,她全身散发着一种素净温暖的光泽,一张脸白皙如上等美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他伸出手去握了握她纤细的手腕,有暖玉一样的温度从中溢出,令他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

微澜睡得很浅,许是察觉注视的目光,她幽幽转醒,迷糊的视线撞入一双深沉而漆黑的眼睛里,她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陆遇止微微一笑,“嗯。”

他睡了六个小时。

微澜敏感地察觉到男人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探他额头已是正常的温度,她轻声问,“嗓子会痛吗?”

陆遇止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她又问,“鼻塞?”

他点头。

她已起身,找到衣柜取出他的外套,“你必须马上去医院。”

考虑到刚刚那出租车司机说过这小区不好打车出去,微澜决定开他的车,可毕竟不熟悉,一路上开得很慢,可毕竟还是到了。

陆遇止满心幸福地看着她为自己忙上忙下。

挂号……取针水,取药……

最后他也懒得动用特权,直接在吵吵嚷嚷的输液室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等着微澜端来热水让他服药。

甚至在冰冷的针刺入血管那一瞬,陆遇止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平时最为排斥的药片似乎一点也不苦了,他竟从中尝到一丝甜味,吞了一口温水,他眯着眼睛满足地想,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吃完了药,陆遇止只等着水挂完便可以回家了,微澜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杯,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医生。

“这是润喉的茶,特地调的,不会和你刚服下的药相冲,你可以喝一些。”

陆遇止直直地看向她身后那个一言不发的女人,她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实习中药医师,梅良心。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个长相古典的美女徐徐地走了过来,一手搭在微澜肩上,“这就是你男人?”

微澜神色坦诚极了,“是啊,就是他。”

“还需好好调`教。”白衣美女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空气中还留着她身上的淡淡药香。

微澜很认真地思考着师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手被人拉了一下,她回过神。

“她就是教你那点穴功夫的人?”男人有些惊讶,没想到竟这么年轻,他当初找的可是一位须发全白的老先生,饶是如此也学了不短时日。

微澜“嗯”了一声。

陆遇止决定以后要教唆自己的女人离这个叫“没良心”的女人远一点。

第二十八章

微澜坐在他旁边,手被他握着,有点热,她动了动,男人立刻握得更紧了些,她便不动了。

生病的人最大。

“你刚刚服下的药有安眠成分,累的话可以休息一会儿,”输液室人比较多,大都是老人和小孩,吵吵嚷嚷的,微澜倾身凑到他耳畔,“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在微澜生病时叶父叶母都会说,她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殊不知这七字对那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睡意已令人头脑昏沉,可陆遇止还是费力地将双眼撑开一条细缝,那苍白的唇轻轻勾了一下,“又说甜言蜜语哄我,嗯?”

此时嗓子痛如火灼,最后一个音男人压得很低,勾出他独有的宠溺意味,听得微澜心神微微一颤。

这也算甜言蜜语?也太好哄了吧。

这时坐隔壁的一个小孩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微澜怕他听了难受,低头一看,男人已经趴在自己肩头睡着了,她笑了笑,拨开他遮在额前的碎发,将两人紧握的手放在椅子中间。

男人唇边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孩子还在哭,护士和他妈妈耐心而温柔地哄着。

很久以前,我曾想过一人孤独终老。

可现在我发现,独活的时光太漫长,我要找一个人同自己作伴。

管他人生还有多少大风大浪,我已找到避风港。

这个需要用满腔柔情才舍得念出的名字,叶微澜。

“嗯?”微澜听到男人喃喃着自己的名字,她收好纸笔,“你醒了。”

挂了两瓶水,加上身体底子摆在那儿,陆遇止感觉全身渐渐回暖,连思绪都清明不少,“我睡了这么久?”

“差不多两个小时。”微澜揉揉自己发酸的肩膀站了起来,“走吧。”

车里开了暖气,微澜特意把灯光调暗,她双手握着方向盘,神色认真,时明时暗的光从她脸上划过,让她看起来像一个藏在海水中的暗夜妖姬,趁月明时分将头探出海面,她那双比月光还美的眼睛专门勾男人的魂。

相比她,男人的姿态多了几分随意,修长的腿慵懒地虚合着,漆黑的眸子映着她小小的身影,“你可以再开快点。”

性能绝佳的车,被她开得像蜗牛一样慢,实在有辱它的声名。

微澜有些无奈地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头不晕了?”

陆遇止乖乖闭上了嘴。

怪不得那些人都说,爱上一个人,仿佛瞬间有了铠甲,也仿佛有了软肋。

乖乖,她只需一个眼神,他便缴械投降。

到家时已接近11点,微澜重新热了粥,虽然味道和质感都有些差,陆遇止还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喝下去,他把碗放在桌子上,似是随意地提了一句,“时间不早了,今晚在我这儿住。”

微澜想了想,没有什么异议。

折腾出了一身汗,陆遇止便先进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微澜正蹲在地上玩手机,他慢慢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捂住她眼睛,语气戏谑,“你要拿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回光明。”

掌心里她的睫毛在眨动,眨得陆遇止的心都开始痒起来。

最珍贵的东西?微澜想到网上有人说对女孩子而言那一层东西是最珍贵的,她微微侧过脸对上男人的眼睛,低声说,“那天晚上,不是已经给了吗?”

那天晚上给的?陆遇止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是那块玉佩?不对啊,那是白天给的。

“那天晚上,”他的喉结动了动,“你给了我什么?”

微澜面上也现出一些害羞的颜色,她凑近他,脸红红地说了三个字。

“咳咳!”陆遇止被这三个字弄得剧烈咳起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明明……还没有给好吗?他多冤啊!

他堪堪松了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你先去洗澡,睡衣我放在浴室了。”

半个小时后,微澜穿着他的睡衣出来,衣服有点大,袖口处卷了几圈,不过也没办法,这是尺寸最小的一套了。

陆遇止正坐在床边看书,说来也奇怪,这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现在感觉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他朝她扬扬手,“过来。”

微澜直接爬上了床。

陆遇止极力克制着,替她把领子拉了起来,天知道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多么艰难。

微澜同他并排靠在床头,经过热水蒸泽的脸蛋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你要和我一起?”

“我不想睡沙发,”她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放心,我抵抗力很好的。”

刚刚微澜看过了,他的房子虽然大,却吝啬得连一个客房都没有,她做不出让一个生病的人去睡沙发的事,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反正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这样过,怕什么?”

逻辑满分。

陆遇止已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熄了灯躺下,黑暗到来那一刻,他还有些庆幸,在自己的坚持下,他们各自盖了一张被子。

要是真睡一块儿,他真的无法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半夜三点,陆遇止感觉被窝里有什么东西钻进来,他借着为数不多的意识随意摸了摸,瞬间清醒过来。

她呼吸均匀,显然搂着他只是个无意识的动作。

他费了大力气才将微澜的身体扳正,让自己脱离这莫大的煎熬,可没一会儿,她又……

真是要命的诱惑。

这时微澜因不小的动静而醒了过来,双眸含水地看覆在上方的男人。

“喜欢我吗?”男人哑着嗓子问她。

微澜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那双眼睛又黑又沉,又有盈盈的光从中透出,她仿佛受了蛊惑般点头,“嗯。”

“我爱你。”

天明时分,两人才满身疲倦地相拥着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明亮亮的阳光在窗台上晃,捉不住光影,时光静静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