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人送上飞机,看看手表,已经差不多十点了,微澜坐在车里,看着窗外蓝得肆无忌惮的天空,转头问,“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到了不就知道了?”

神秘兮兮的,不过,微澜心里还是隐约有点儿期待。

车子平稳地开出市中心,开出郊区,似乎漫无目的地前进着,微澜看着一路变换的景色,眼中盛满笑意,一抹暖阳从车窗铺进来,映得她白皙的肌肤更为柔软剔透,那两排眨着的黑长睫毛也静静垂了一缕,抖一抖,散开,复又染回来。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芜了,几乎隔好几百米才看得见一户人家,这才发现车载导航仪一路都是沉默的,微澜心里打起了小鼓,“你不会又迷路了吧?”

他没有偏头,只是空出一只手捏她的脸,似乎掂量了一番,这才笑着说,“别急,快到了。”

黑色车子慢慢拐过一个急弯,山上的树在风中枝干挺拔,黄色的、棕色的、甚至满是红色的落叶随风飘下来,微澜欢喜地伸手去接,接到了一片心形的小黄叶。

“到了。”

她听到他说,抬眸望去,几乎忘记了呼吸。

第四十四章

只见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一幅美丽的画卷,一条弯弯曲曲的废弃轨道从林间尽头蜿蜒而来,一路袭来铺天盖地的金黄色,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流光溢彩,那是一种古老而尊贵的颜色,似乎被人从天上搬来,藏在人间这一隅角落,泼泼洒洒,漫不经心地装点这不为人知的人间仙境。

微澜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真美。”美得用这个字去形容仍觉得不及她眼中看到的万分之一。

男人不知何时悄然来到她身后,一手搂着她的腰,修长的手指微微伸直往前,微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得眼角眉梢都被另一种纯净的颜色染上,是湖,像一面蓝色镜子的湖。

水是那么的清澈,连天上的一朵白云都在水面生动地印下了清晰的轮廓,时而有微风拂过,那朵云仿佛花儿般缓缓绽放……

久居都市的人,大概此时心里都会有一个念头,这是一场洗礼,染上世俗尘埃的心,会在这儿返璞归真。

“喜欢吗?”耳后有温热濡湿的气息蹭过来,微澜侧过头,毫无防备地擦过他微微勾起的薄唇,她抬眸,不闪不躲地和他漆黑的眼睛相对,轻轻“嗯”了一声。

下巴被两根手指捏住,脸被一股力量轻扭了回去,微澜惊呼一声,给了身后的人可趁之机,那灵活的舌急不可耐地窜了进来,翻搅着独属她的甜蜜。

自然,野性。

身体被慢慢放倒。

底下是他的外套,柔软的料子紧贴着她的肌肤,外套下是铺了浅浅一层的落叶,上面是他,和一道充满掠夺和暗示的眼神。

他上面是蓝得无边无垠的天空。

亲吻,抚摸,他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那明明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舌,此刻竟像一把被火烧过的小刀,剜着她最柔软的地方,剜着她的呼吸,剜着她所有的知觉。

而微澜眼中,只看得到额头微微沁出一层薄汗的他,和他头顶一片越来越湿润越来越蓝澈的天空。

她软软地发出声音,蜷缩双腿,片刻后却发现徒劳无功。

心慌意乱中,微澜下意识地想去抓些什么东西,只能抓到一片叶子,余光看到似乎是黄色的,没有阻拦,外套因强大的外力而向前移动,这一路,微澜抓过一片枯叶,握紧过一片红叶,又因虚软而丢了一片绿叶,甚至还揪起了一株淡紫色的小野花……

不可思议。

铺满各色落叶的小道,竟蜿蜿蜒蜒爬出一道空白。

微澜在夹杂着花香、风声的空气里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他一手撑在上方,颀长的身影将她整个人密密实实地笼罩着,“喜欢吗?”

她定定看着他那双写满餍足的眼睛,笑意慢慢从唇边溢出来,“喜欢。”

男人毫无疑问被大大取悦,他也翻身在旁边躺下来,“知道吗?我很久以前就想带你来这里了。”

他额头的发垂下来,微澜看不见他的眼睛,只看得到那高挺的鼻梁和弯起的薄唇,一张一合的。

太专注的缘故,她根本没听清他刚刚近在咫尺的耳语,便问,“什么?”

鼻子被轻轻捏住,微澜听到头顶传来他略微带着笑意的声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她却在他低沉喑哑的嗓音里隐约记起了什么,捶他胸口,“陆遇止……你……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男人却轻轻挑眉,“你刚刚不是说很喜欢?”他握住她的手,将那一掬柔软藏进胸口,“我的听力一向很好。”

不止如此,记忆力也好。

你说的每一句话,你的每一个表情……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夕阳西沉的时候,两人才慢悠悠地往回赶,微澜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牛奶,时不时拿余光去瞥旁边开车的男人。

终于在她的第五次转头时,他的视线看了过来,直直地落在她脸上,“怎么了?”

微澜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后面。

那件做工精良的黑色长外套被揉成一团扔在后座,上面有些痕迹……自己清理的话,恐怕会很麻烦。

他似乎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略微想了想,“直接送去干洗店。”

“不准!”

微澜瞪他一眼,发觉自己过于激动,又压低声音说,“不能送去干洗店。”

好丢人。

黑色车子穿过一层夜色,开出郊区,稳稳地开上平整的马路,陆遇止一手虚搭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晕黄的灯光时不时映在他俊挺的面部线条上,有一种明暗变幻的美感。

他的沉默,令那染了粉色的脸颊渐渐变得立体起来,琢磨着也差不多够了,他才轻笑着开口,“那自己洗。”

眼底的笑意一波波扩大,他怎么会不清楚她心里的小心思。

微澜总算放下心来,将喝完的牛奶盒小心折叠好收进一个袋子,“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再叫我。”

这一天,她实在消耗太多体力了。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回到家,微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消灭证据,她如临大敌地抱着他的外套冲进了洗手间,这种料子的衣服洗起来有很多讲究,

她用手机在网上搜了教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开始清洗。

在阳台把外套晾好,微澜刚回到卧室,男人已经洗好了澡,坐在床边,正拿着一条毛巾擦头发,看到她进来,他勾勾手,“过来。”

“帮我擦头发。”

微澜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我先去洗澡。”转身飞跑进了浴室。

不能怪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实在是上次的教训太深刻,擦头发这三个字俨然是另一种事情的代名词。

泡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全身的酸软疲惫仿佛在馨香的热水中融化,微澜正暗暗庆幸今晚逃过一劫,谁知这侥幸在想起自己走得太急忘记带睡衣这件事时荡然无存。

她看了一眼运作中的洗衣机,有一个念头隐隐浮现:

他一定会很乐意进来送睡衣的吧?

微澜轻叹一口气,随手拿过一件浴巾裹上,轻轻打开门,视线从门缝里透出去,咦,不在?

她放心地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去。

睡衣就放在床上,微澜先解下浴巾,套上内衣,转身要去取睡衣时,她突然发觉有一道视线灼热得无法忽视地射过来,疑惑地侧头一看,男人正握着手机站在衣帽间口,语气淡淡地对那边说,“先这样,到时再给你具体的方案。”

那慵懒的身姿,那墨色翻涌的双眸,无一不说明他从始至终都在这个屋子里,不曾离开过。

他一步一步靠近,微澜一点点往被子里缩……

***

年假过得很快,走访完亲友基本上就到尾了,H市又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开春了,空气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息,桃花一树一树地争相绽放,连春水也开始汩汩地冒着绿泡,下个月十六号,两人便要正式举行婚礼了。

“哇哦!”余小多捧着脸,双眼冒光,“微澜,这些……都是你的结婚礼服?”

西式的,中式的,唯美的白纱,古雅的旗袍,抹胸的,单肩的,开襟的……余小多几乎看得眼睛都眨不过来,“我的娘噢,这得花多少钱啊?”

叶子若捧着一杯咖啡,一件一件地给她科普,余小多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小心翼翼地缩回在上面抚摸的手,这里的每一件婚纱,她一年的工资加奖金都凑不够零头。

有钱人的世界啊。

这时微澜的声音柔柔地从纱帘后透过来,“我也觉得太铺张了。可他说,一辈子只有一次,什么都要最好的。”

本来陆遇止也要过来的,可是临时有紧急会议,他匆匆赶回了公司。

叶子若轻轻笑了,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她真心希望微澜幸福,可在这耀眼的幸福里,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孤单落寞的影子,不知何时,她才会有这一天,能在所有人的祝福里和喜欢的男人共结连理?

“啊!”看着掀开纱帘走出来的红衣女子,余小多捂住了嘴巴,“微澜!”

叶子若也望了过去,看到微澜慢慢走近,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一样,她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甚至打翻了手边的咖啡。

她从来都知道微澜是个美女,可却不曾想过一身霞帔在她身上会这般惊艳,太美了,美得几乎让人窒息。

“你不能选这套!”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为什么?”微澜轻皱眉头,镜中的美人也皱眉,眼中流转着妩媚动人的笑意。

“如果你想婚礼顺利举行的话,最好不要选这套。”

“是的。”听了叶子若的话,余小多赞同地点头,转动双手,指节哒哒作响,她握紧拳头,“因为我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去跟新郎抢新娘。”

“你们会不会太夸张?”

镜中之人,巧笑焉兮,一颦一笑,美得吸人魂魄。

与此同时,在陆家的偏院里,陆夫人虔诚地跪着默诵经文,突然一阵风过,木门被轻轻吹开,一道影子闪了进来,她没有留意,直到那脚步声渐近才发觉有人进来。

“你……”她平静的双眸此刻写满了恐惧。

陆宝珠轻轻坐在案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似乎不经意地提起,“听说半个月后,他们就要结婚了?”

“别担心,我这次过来,只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第四十五章

婚纱店负责招待的小姐又为两人添了一杯咖啡,余小多摸着肚子靠在沙发上,“没想到这试礼服才是真正的体力活。”比她在训练场跑十圈都还累。

“你才试了三套。”叶子若幽幽地斜她一眼,“这伴娘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我有点怕,”余小多突然愁眉苦脸,“要是我以后结婚都没当人家伴娘这么讲究怎么办?”

这样的排场,卖了她也撑不起来的吧?

就像,那条抹胸的曳地白色长裙,那胸口处饱满的形状,她应该也撑不起来……余小多转眼间就蹦了过去,围着微澜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她胸口裸`露的肌肤处,又缓缓落在那柔软之间的沟壑上,再偷偷往那层薄纱里看一眼,妈呀!本来以为是布料垫出来的效果,没想到竟都是真材实料。

这视觉冲击太大了,余小多扶着一旁的衣架,吞了吞口水,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微澜,你这应该是C吧?”

微澜一时半会儿还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茫然地看过来,叶子若见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目测是。”

余小多连忙背过身去,心底稀里哗啦流了一条心酸的河,母亲去世得早,家里的老头从小就把她当小子养,劈叉、倒立、胸口碎大石样样比人强……

可活儿再强,耐不住胸平啊!

摊上这样一个妈,孩子一出生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你也不必这么沮丧,”叶子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虽然过了发育期,但根据人体机制的平衡原理,多少还是有成长空间的。”

余小多醍醐灌顶,一拍脑袋,“是啊!我认识微澜的时候,她好像也没有这么的……啊!我去问问有什么秘诀。”

叶子若白她一眼,“这有什么难的,”她一副个中老手的样子,“找个男人就行。”“为什么要找男人?”余小多并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相关。

“帮你揉呗。”

余小多一下子就变成大红脸,头低得不能再低,两道眉毛还是英气地扬着,她小声地嘀咕,“没有胸上哪儿找男人啊,我自己揉不可以吗?”

叶子若笑得前俯后仰,“你怎么这么有趣!”

微澜的目光被笑声吸引过来,“你们觉得这件会不会太低了?”胸口堪堪被遮住,几乎有三分之一露在空气里。

“我想,这个问题,”叶子若抬起下巴往门口的方向点了点,“你问他比较好。”

微澜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瞬,门口处站着的高大挺拔身影正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他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黑色西装外套挂在臂间,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搭配,在他身上总能诠释出不同的气质,他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似乎丝毫不顾忌别人的目光,似乎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个人。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临时有紧急会议吗?

“我不放心。”他旁若无人地搂住她光`裸的香肩,目光又深又沉地落在那道优美的起伏上,看够了才将那过低的领子往上拉了拉,“而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叶子若和余小多对视了一眼,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不出意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而后者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头顶上那盏灯开得有多亮。

“咳咳。”

“啊!”余小多险些要跳起来,“你掐我干嘛?”好痛。

“我和朋友约好喝下午茶,快到时间了,既然你过来了,那我们就先走吧。”

她边说边朝微澜眨眼,示意她不要拆穿,微澜清楚她的用意,轻轻点了点头。

“辛苦了。”陆遇止淡淡地点点头,“我送你们过去。”

“不用不用!”叶子若连忙摆摆手,拉起余小多就往外走,“我朋友会过来接。”

两人等在婚纱店外,十分钟过去了也不见有车停下来,余小多疑惑了,“子若姐,你不是说有朋友过来接吗?”

叶子若笑了,“我说什么你都信?”

“那下午茶呢?”她低低叹气,“那就是说也没有咯!”

“那接下来你要干嘛?”

“我去找我男朋友,你呢?”

余小多只觉得一把利刃直`插`胸口,她握紧拳头,咬牙说,“我回家。”

转身忍不住泪流满面,单身狗的悲哀谁能体会?

街头,寒风呼啸,哪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会是她今生今世的缘分?

新郎的礼服相对而言简单些,陆遇止又是标准的衣架子,基本没花多少时间便定下了。

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去,微澜的工作室有个年轻精算师的设计图数据出了点差错,临近合作方给的截止日期,她只得拿回来自己做。

陆遇止似乎晚上也不得闲,在书房忙着开视频会议,听着屏幕里的人说了什么,他的眉头紧紧锁起来。

“由于前段时间陆氏的股价动荡,几位大股东立场似乎有些松动,正四处找人议价……”

“呵,”陆遇止轻摸着下巴笑了出来,那笑意却很冷,“这些老家伙,长时间的养尊处优,养得肠儿肥了,胆子却小了。”

“陆总,接下来您看该怎么办?”

“先不必有所动作,我倒要看看那人玩什么花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黑色桌面敲着,他的双眸还带着未散的寒意。

先是干扰股价,再是游说股东,接下来该谋划如何吞掉整个陆氏吧?

看一看时间,竟逼近十二点,陆遇止先回了卧室,里面空无一人,想到她工作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他便没有去打扰。

躺在床上翻了一会儿杂志,不知不觉半个小时就过去了,门口那边还没有动静,陆遇止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叮咚”一声,在隔壁的房间响起,微澜从图稿中抬头,揉揉眼睛,划开一看,唇边不自觉地溢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陆太太,你忍心让我独守空房吗?”

如果他此刻就在旁边,说这话时那语气必定是充满哀怨的吧?不过……会是什么表情呢?

微澜一边想象着那画面一边回了信息。

陆遇止几乎是一瞬间就点开来看,只有一个字:乖。

怎么感觉这语气,很像在哄那只胖猫?

“熬夜对身体不好,”一行字打出来又很快被删掉,他又重新琢磨着要回些什么,“你过来陪我还是我过去陪你,带着被子过去陪你?”

以前觉得对着一个女人撒娇是最最要不得的事,说一个字都要掉满身的鸡皮疙瘩,可对象如果是她,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啊。

他又发了一条,“三秒钟没有回复的话,我就默认你选了后者。”

信息还没发出去,微澜已经从被子里钻进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在他睡衣上蹭了又蹭,沾了一丝寒意的脸颊总算变得温暖。

“山林老庙里半夜钻年轻书生被窝的女妖。”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却掩饰不住那满腔的笑意,隔着两层衣衫,微澜都能感到他胸口处的震动。

“那你喜欢吗?”

她学着他在他耳边热热呵气,身体感受到那紧绷的线条,手指感觉到他后背那细致的肌理,微澜全身都沉浸在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愉悦中,仿佛一条蛇一样扭动着。

天地间,他便是她唯一的攀附。

欲,像最浓烈的汽油,将满室暧昧一丝一缕都烧在床上,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夜还很长。

这是情人最喜欢的季节,可以相互取暖,相互慰藉,漫长的夜,可以做美梦,也可以做些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