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睫,携握着平阳的手往别处走去,看到玉骄,我着实不舒服,不是因为她的飞扬跋扈,不是因为她每每投注于我,因为容貌的嫉妒——她贵为公主,生的又明艳不可方物,真不知她嫉妒什么——实是近几次宗亲府授课,她都来了,虽是授课于平辈,但公主是真的金枝玉叶,无需前往听课,她过来听课也就罢了,还弄恁大的排场,她是公主,排场大也就罢了,每次却还欺辱大嫂。偏偏因为三嫂待产的缘故,皇后免了她听课,大嫂身畔没个人,大嫂的本性又缄默无争,每次都被欺负。我每每欲那时分帮衬大嫂,平阳却与我摇头,示意我来日方长,宗亲府众命妇与玉骄面前,不可失了花朝女身份。好在每每有平阳在,玉骄对平阳颇有几分顾忌,不敢怎么肆意妄为。

正想着,平阳道:“明月,玉骄不是与南宫绝是一对儿么,瞧他们刚才亲密无间的样子。可每每她却与你大嫂为敌,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直爽的夏笑谑道:“玉骄公主不会是想嫁我们郡王,替代我们郡王妃的位置罢?”

夏言语无忌,无心之说,我与平阳听者却有意,不由面面相觑。

若真如夏所戏言,玉骄与南宫绝鸡鸣狗盗,却又想嫁我大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勿庸置疑,此事绝对与南宫绝有关!

平阳忧切看我,我故作轻松道:“前日二哥刚回齐国,大哥随后也起程去往突厥,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便是玉骄想嫁入汝阳王府,大哥也无法娶她。况且大哥已有正室,玉骄怎会下嫁大哥为妾,许是我们多虑了。”

平阳轻叹道:“但愿吧。”

平阳又想起什么,看我道:“上次你说你要去云州,什么时候起程?”

“就这几天吧。”我说道:“大哥走的潇洒,却把一摊子生意撂下,我总不能不管不顾。我也答应大哥,给他料理生意的。”

平阳微微蹙眉。

我迷惑地看着平阳。

平阳看顾左右,方拉我去清净无人之地,与我俯首贴耳:“最近朝中保皇党和太子党闹的厉害,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却波涛汹涌。——先皇叔叔传位于皇帝叔叔之时,便要皇帝叔叔在太子年长能成大事时还政于太子。可太子今年已二十三岁,皇帝叔叔却不愿履行诺言将皇位还于太子。一来皇帝叔叔想继续做皇帝,二来皇帝叔叔喜爱二皇子,宠爱三皇子,有意在大行之后,传位于二皇子或者三皇子。”

平阳所言的先皇叔叔是保定帝同父异母的兄长保安帝北皇霖,保安帝二十五岁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疾驾崩,膝下无女,只有一位皇子,名叫北皇晟,为皇后所出。保安帝留遗诏传皇位于同父异母的弟弟北皇瑞,也即当朝的保定帝,且立北皇晟为太子,昭告朝野,太子年长能成大事时,保定帝须还政于太子,拥太子为新帝。这也是保定帝自己虽有三个皇子,虽喜爱二皇子,宠爱三皇子,却不能传位于此两子的缘故。

平阳道:“皇帝叔叔不愿还政之事,因为父王与皇帝叔叔是一母所生的兄弟,所以我能知道。明月,这些日子,梁国各处都剑拔弩张的,你还要去云州吗?”

向来只是兄弟之间争储夺位,叔叔与侄子争夺皇位却是我梁国奇闻。

说及当朝皇帝,那也是极品,其兄保安帝北皇霖的皇后乃是与梁国和亲的突厥公主,传闻皇后天香国色,是突厥族的瑰宝。香肌玉骨隐隐散透百花香气,犹抚得一手好琴,传言闻及她的琴音,枯萎的花朵也会重新返香回春,阴郁的天气也会暖阳融融,春和景明。保安帝早年驾崩后,爱慕皇后的保定帝不顾伦理纲常,将皇后纳为自己的妃嫔,封花-蕊夫人。不过,自那以后,花-蕊夫人身上香气散尽,如同枯萎的花朵,一夕苍老年迈,更是不再抚琴了。闭门谢客,幽居于水潋宫举步不出。除了在水潋宫服侍的很少的宫人,再无外人见到过她。

至于太子北皇晟,却是在外游历多年,除了每隔几年回皇宫探望花-蕊夫人,甚少在京城居住,关于他的传闻,少之又少。明明是我梁国太子,却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久而久之,人都把他忘了。除了‘太子’这个头衔,人再想不起关于他的什么。

皇帝与太子,国君与储君,我梁国最尊贵的两个男子之间的战争,因为平阳的好意提点,实不愿出行在外,以免卷入其中,然当晚父王兴致极高地道:“明月,父王与你母妃商定,将你许配于绝儿。如若绝儿没有异议,择日不如撞日,今晚花朝节这宴席便也是你们的定亲宴,明日父王便问吉,只待近日里的黄道吉日一到,你们就完婚!”

父王早有意将我许配于南宫绝这事我知道,可往日是有意,今晚却是在下决定。仓皇之下,顾不得会疼痛,甚至没去想疼痛这问题,我便那样扑通跪了下去,与父王严词抗拒只会适得其反,定了定神,话语恭顺道:“父王,女儿不想出嫁,女儿今生只想承欢父王母妃膝下侍奉双亲。”

父王慈祥笑道:“绝儿是我义子,你们成亲后,亦可居于汝阳王府。如此,你一样可以孝敬父王。”

我又道:“父王,女儿尚还年幼,实不愿这么早就出阁。”

父王摈退从人,膳厅里仅只自家家人,方意味深长地看我,“之前皇上便隔三差五与父王询问我儿,自你及笄后更是逼迫的紧,这般拖宕下去,我儿只得入宫为妃。父王怎忍心我儿嫁入深宫,过那凄凉生活。况且皇上今年已四十有八。”

此言一出,膳厅里除南宫绝外,都是一阵心惊,南宫绝常伴圣驾,显然早已揣度圣意,保定帝欲纳我为妃的心念,他心知肚明。

难怪父王急于将我嫁出去……

并不是不知保定帝对我心意,然并不知他迫得父王这样紧急。

又思及今日行使花朝女职责拜见帝后,保定帝看我的异样目光,我更是冷汗涔涔。

身怀六甲的三嫂性情贞烈,不由冷冷一哼,三哥正义感极强,一触及不平之事便脾气火暴,一拍桌案道:“保定帝一生阅尽美色,连自己的嫂子也纳作嫔妃,今日还想打明月的主意,真是混帐之极!”

父王轻斥道:“诚儿,不得无礼!”

三哥怒道:“如此昏君,父王还想将明月献于他不成?”

母妃温言抚慰道:“诚儿,你父王正是在想保全之策。”

父王看我道:“明月,利害关系父王已与你说明,与绝儿的婚事,你意下如何?”

此刻若允了与南宫绝的婚事,为绝保定帝念头,近日便得嫁南宫绝;而保定帝便是强迫,总不在这朝夕,拖宕一日算一日,我总能有推辞之法。

我毅然道:“父王,女儿不嫁南宫绝!”

昏君保定帝,与年轻有为的南宫绝,只怕父兄们都别无二致地想要我嫁南宫绝,何况南宫绝在他们眼里,确为我不二的夫婿人选。但又不能逼迫我,是而室内一时静默。静默中,南宫绝与父王侧跪,声嗓晦涩道:“王爷体衅孩儿心意,孩儿感激,只是孩儿自觉配不上明月……”

我愤愤瞪着南宫绝,他如此说,不啻是以退为进了,果然,父王道:“你若配不上,这世上便无配得上她的人了。好了,不必多说了……”

“父王!”

我看父王道:“女儿对相爷仅只兄妹之情,绝无丝毫男女之情,父王要让女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么,父王要埋葬女儿一生的幸福么?”我咬唇逼迫眼泪蓄在眼眶,可还是没忍住,泪水滑下。母妃离座扶住我,看父王道:“王爷,皇上那里总有办法拖宕着,您何苦逼得明月这样紧?”

父王想来也是看不得我哭,摆手道:“罢了罢了,皇上那里,父王去想办法。”

然形势远在我们的意料之外,翌日才用早膳,已听三皇子叫道:“明月姐姐,我终于来你家了,我来你家看你啦!”三皇子满头大汗地跑来膳厅,他的宫人们尾随而来,我们家人更是与他行礼,他摆手坐下,我笑道:“你妄自到来我家,给你父皇母妃知道了可了得?”

三皇子将一道明皇圣旨自袖管里抽出,得意洋洋地笑道:“父皇发旨召明月姐姐进宫见驾,横竖差人宣旨,我便领了这差事出宫了。”

他轻快一语,却听得我们家人心下一沉,三皇子观我们神色,不解道:“明月姐姐怎么啦,父皇只是让你进宫见驾呀!”

哪有表面言语那么简单,我苦笑,父王安慰道:“你且留在家中,父王这就进宫。便是倾尽父王之力,也在皇上面前挡下此事。”

“父王……”

父王对我安慰一笑。

转眼已是半月过去,保定帝虽一直未再逼迫,此事仿佛告了段落,但我心里依然不安,对父王的愧疚也更甚。保定帝能在表面上罢休,再不知父王做出了怎样的妥协和让步。这日我去父王母妃居处拜别双亲,跪下道:“女儿不孝,十来年未有日夜侍奉双亲,今日更心生辞别之意。女儿想去云州住些日子,以远离天子脚下避开皇帝。再者大哥将京城、潼关和云州三处的生意嘱托于女儿,去往云州,也可以悉心替大哥照管生意。”

父王虽是不舍,但我离开京城确是最好的推托皇帝之辞,首肯道:“也罢,你就去云州避一段日子吧。”

母妃以手绢揩泪道:“你离家在外,为娘的怎么放心?”

我起身过去母妃身边,宽慰笑道:“娘亲,云州依傍着京城,离得家并不算远,策马半日也就到了。明月随时都可以回家看望娘亲的。再说宗亲府每月三日授课,我也废缺不得,于京城、云州两地行走,还跟我在家时一样。”

父王道:“最近朝中不太平,你在外小心谨慎些。”

秋冬笑道:“王爷王妃,郡主有奴婢们守护着,您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我看父王道:“明里有云坤带卫队护卫,暗里也有高手随行,父王母妃还请安心。”

母妃还待犹豫,父王已是点头慰藉,“你在外历练历练也好。”

第22章 行商

云州居于京城、潼关之中,便利照管三处生意,其外依山傍水风景如画,也是我选择暂居于云州的原由。

大哥秉有行商的天赋,生意场上胸有丘壑,却也正因为此,帐簿什么的潦草无章,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看的懂。费了半月时日,我方将一切头绪理顺,又女扮男装,带着亦是乔装打扮的春夏秋冬将十万火急的几桩生意谈妥,却是潦潦一月过去,人也累得消瘦了一大圈。疲累之余,总算有一件令人眉开眼笑的事,却是三嫂产下一男婴,母子平安。

回家探望过三嫂和侄儿云佑,又按时去往宗亲府授课,便连平阳日久不见我,欲多留我一会儿我都不敢多待,平阳知我所虑,掩口笑道:“皇帝叔叔欲纳你为妃的事,我知道啦!”平阳不等我有所反应,又道:“你猜猜是谁告诉我的?”

我懒怠道:“宫里你的朋友那么多,这宫妃子那宫妃子的,我怎么知道是谁。”

平阳道:“花朝节那晚,缮弟弟告诉我的!”

我愣了愣,方看着躲在平阳身后的北皇缮,花朝节的次日,他来汝阳王府宣旨,还一副茫然不知所以的样子,却不知他原来什么都晓得。我着恼看着北皇缮,平阳却道:“明月,你可知缮弟弟这是在帮你。那日去往汝阳王府宣旨的倘若是别人,便是汝阳王进宫恳求,皇帝叔叔因为找不着台阶下,汝阳王的努力都无济于事。然缮弟弟却是一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去宣这样的圣旨,旁人都可以理解为,皇帝叔叔召你进宫侍驾这事是玩笑,皇帝叔叔面子上过得去了,汝阳王也才好说话。”

平阳将其中微妙关系道出后,北皇缮方从平阳背后走出来,腼腆地望着我。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北皇缮。

果然是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既回了京城,便也打算顺便将京城的几处生意谈妥,再回去云州。可几起大买卖都妥当了,一桩小生意却让我滞留了几日,却是城东福员外家的孙儿满月酒上的贺生锦屏,大哥原来的货色,福员外的妻子怎么也不满意。几番思虑,终是吩咐道:“春,去把我缂给佑儿的贺生锦屏取来。”

春踌躇道:“郡主,那是给小少爷的,怎么能便宜了福员外家的孙子?”

我坐在缂机旁,撑着下颚,抚摩着缂线,哀怨道:“有什么办法呢,客人不满意。离佑儿满月还有些日子,贺生锦屏我还来得及缂,先把这起买卖谈妥罢。”

夏道:“郡主,那横竖是笔小买卖,不要也罢,您还真入戏当自己是商人啦?”

我看夏道:“现在我本来就是个商人!”

大哥的苑子里,我依旧女扮男装乔装成大哥的样子,福员外的妻子抚摩着春呈上来的贺生锦屏,果然爱不释手,凑笑道:“如此的缂工及花色,绝对是其他商家所不具有的。敢问云大公子,这锦屏是要在贵铺大量售卖吗?”

我扑哧失笑道:“福大娘说话好生风趣,商家又不是收藏家,还讲个奇货可居,缂成的东西,当然是换作银子,销售出去了。——只不过,缂这花色,可花了我妹子很大功夫,您所说大量售卖,这个,我会考虑优先予以合作最好的客商……”

“我先订一千副!”

话音一落,随福大娘一道来看货的合作商家已是陡然喊出。

“我订……”

……

看着春夏捧着的高高一撂订货单,我喝茶微笑。

这时福大娘心满意足地将定货单双手递给春,看我道:“郡王爷,您刚才说,这花色是你妹子缂成的,就是那个……”

“没错!”

我刷地打开折扇,侧身看她道:“就是我家的郡主妹子——明月。”

福大娘连声道好,欢喜告退道:“以后订什么货,就郡王爷您这了!”

“福大娘慢走——”

客商们陆续都告退了,春方捧着厚厚几撂订货单狠狠踱步到我面前,“郡主,你要累死自己呀!”

“怎么是累死我?”我与春微微一笑,收了折扇出厅堂道:“回头我会教你和夏怎样缂丝,你们学成了,便去招一批绣娘,记住,多招一些。三天之内负责将她们教会,这事就交给你们了!”

“郡主——”

春夏怨气冲天地大叫道。

那两个丫头,我轻笑。

笑着抬眼间,却见站立在厅堂外的两个俊伟男子,一个是三哥,一个是南宫绝,看他们那样子,显然在厅堂外站了很大一会了。三哥满眼的宠溺,南宫绝眸光晶莹,神色难察。

三哥看着南宫绝,兴叹道:“我本来怕她应付不过来,想过来帮衬点,看来我是多虑了。”

三哥拍拍我的头:“这天下再有什么事,难得倒你呀!”

……

…………

PS:南宫是男主,不过现在有汝阳王府在,还不算是他的戏台,他气候已成,再慢慢设局,让所有人都进圈套了,汝阳王府再倒了,他不再是那个被制肘隐忍着的男子,戏台就是他的了,大家每天想不看到他那张讨厌的脸都不行的。

第23章 趺苏

宽大的马车行驶在回云州的路上,因为心烦,便吩咐明里暗里的护卫距离马车一里之远。这条路是官道,不会有什么流寇盗贼,云坤虽有些迟疑,倒也带护卫撤退,距离远远地随着。

因着低调,马车实而不华,车厢由檀木隔作两间,外面一间可以会客,暗厢里置有美酒佳醅;里面一间设有卧塌,可作歇息之用。秋冬驾车,春夏在里间做着针线活儿,我歪在蒲团上,翻着琴谱,偶尔拨弄着试音。十里官道放眼望去,就只有我们主仆五人,又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因焚香有害身体,且又不喜欢那味道,车厢里置了新湓的瓜果和露珠犹存的荷花,清香宜人,呼吸间心旷神怡。然思及大嫂,却不由心中一叹,便连拨弄的曲调,也带了惆怅的尾音。

昨日因扮作大哥,在大哥的苑子里谈生意,随后又因持家,去看顾大嫂,问问她那里缺什么,然走进大嫂住的地方,却不由心中一颤。其简朴真可作一篇《陋室铭》,哪有半点郡王妃,半点平南大将军千金的样子?大嫂给我砌茶,砌茶的功夫是不错,但我一喝,也知是陈年旧茶。心中起疑,随后不动声色地查了查大嫂的日常用度。郡王妃的她,王府中每月拨给她的月银是五百两,但自从她与大哥说过,她每月用不了那么多,五十两就足够了,大哥那以后也就真的每月只给她五十两银子。

大哥八年来在外花天酒地,大嫂在家节衣缩食,偏他还嫌弃起家里的糟糠之妻!

琴音的惆怅感染下,夏轻叹一声,绣着牡丹道:“这回三少夫人生下了小少爷,郡王妃只怕更加顾影自怜了。”

春低声道:“也不怪大家都喜欢三少夫人,甚至于王妃都常往三少夫人那里去,三少夫人性情爽朗率真,郡王妃……太过缄默沉静,爽朗率真的人天生就比缄默沉静的人人缘广些。大家也都同情和尊敬郡王妃啊,可是郡王妃成日少言寡语的样子,便是有心去与她热拢,也退缩了呀。久而久之,三少夫人那里越加门庭若市,郡王妃那里越加冷清。你们看现在不就成了这样了么?”

夏道:“好在三少夫人也是极善良的女子,并无奚落郡王妃的意思。”

春道:“三少夫人是无奚落郡王妃的意思,可汝阳王府两个媳妇命运的对比下,郡王妃难免黯然神伤。”

春叹息道:“郡王妃还是将门之后啊。”

夏道:“将门之后又如何,平南大将军已故,娘家无一亲戚可依靠,将门之后还不如三少夫人娘家俱全,寒门女子的身世呢。”

我看春夏道:“主子是你们背后能议论的么?我还在这呢!”

春夏觉出失言,仓皇跪下道:“郡主恕罪,奴婢再不敢了!”

我也知她们是在我面前随意惯了,稍加警示即可:“以后不许再议论大嫂和三嫂,知道么?”

“是!”

我凝神看着夏,问道:“夏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夏紧张道:“奴婢……奴婢不知郡主指的是哪一句。”

我说道:“最后一句。”

夏欲哭无泪道:“那是……那是上一次,郡王骂郡王妃,奴婢正巧经过,听……听到的。”

大哥呀大哥!

我强自平心静气。

正心神劳伤,一队马骑踏尘飞扬经过,紧接着便听秋冬一声惊呼,随之是马车颠簸不止,春夏赶忙扶住我,好一阵子,马车才平稳下来,只听秋呵斥道:“什么人!”

这一动乱,先前因为大嫂的惆怅倒是排解了开来,我微撩竹帘,隔着纱缦看着马车外面的人,有纱缦阻隔,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却将外面看的一清二楚。却是二十余马骑,马背上坐着的都是手持寒剑,身披玄色披风,里着紧身衣的男子,其装束统一,行动一致,显然是有组织的。春夏秋冬虽是侍女,但吃穿用度几乎与我无二,似乎也从秋冬装束上猜度出马车里坐着的不是寻常主子,马骑在惊到我们后,勒缰顿住,一阵马骑的响鼻打过后,为首之人勒转马,神态虽无过分骄狂放纵,语气却甚是冷竣刚硬:“可有见到过一个负伤逃亡的男子,穿着黑色衣服,二十多岁……”

不等那为首之人说完,秋冬已是傲然轻笑,秋与冬道:“几日不曾出门,这世道变的可真快!冲撞了别人,不先赔礼道歉,还如此声色俱厉地喝问别人!”

为首之人身后的男子怒道:“哪家的丫头,休要伶牙俐齿!”

为首之人伸出仗剑的手臂,阻止身后男子,稍缓神色道:“敢问两位姑娘,可有见到过一位男子……”

冬笑道:“男子么,本姑娘平生见到的可多了,出世时就见到过爹爹哥哥,稍大些又见到过孩时的男玩伴,这以后么,老的,少的,胖的,瘦的,我家几位公子那般俊美的,东街上那位丑陋的,哎唷,本姑娘就是记性好,也记不清了呢!”

“哈哈!”

秋朗声大笑。

饶是那为首之人脾性稍好,这一刻也不禁勃然大怒,我微伸手,轻抚琴,心下畅然而笑,口上却轻斥道:“不得无礼。”

秋冬立时恭谨噤声,依着我在外时的吩咐,称呼道:“是,小姐。”

正主发话了,又因摸不清我的身份,为首之人握剑抱拳,向着马车道:“在下公务在身,冲撞了姑娘车驾,在此与姑娘赔礼道歉。不知姑娘先前可有见到过一位负伤逃亡的年轻男子?”

公务?

他们既是朝廷的人,我自是不好为难了,礼节性地答道:“这一路都顺遂太平,并未遇到官爷口中的男子。”

“如此——”那人目光在车驾上兜转了一圈,许是泉水般柔美的我的声音,许是我抚的婉转悠扬的琴音,他心平气和,越发客气道:“在下叨扰了,姑娘先行罢。”

我轻唤道:“秋。”

“是,小姐。”

秋冬会意,扬鞭驾马。

然马车才行出百米不到,只听挞挞的马蹄声,却是那为首之人回转了来,秋冬才待发怒,那人已再对马车抱拳,却是与我说话了。

“姑娘,那负伤男子乃是潜入我梁国,狼子野心的突厥人,”那人将一管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从车厢窗口掷入,警言道:“姑娘路上若遇上了他,还请引燃此物,一来助在下等人将其碎尸万段,二来在下等人也可赶来援救姑娘,免受他伤害!”

春捡起那管东西递与我,却是发射信号的物什,春不由轻笑道:“护卫我家小姐,也是官爷您的份内之事么?”

那人语气生冷而不卑不亢:“食君俸禄,担君之忧,护卫我大梁百姓,自是在下份内之责!”

马蹄声远去,春噗嗤笑道:“奴婢原以为那人是因为郡主才大献殷勤,倒不想他有趣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