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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劳了一辈子了,若非没得选,谁不愿意儿孙绕膝,共享天伦?

可现下,他们却如此这般,实在叫人难受。

便如这梅花,高洁清雅,可绽放时却连片叶子都少见,颤巍巍傲立枝头,何等高处不胜寒,令人感同身受。

杜文轻轻吐了口气,道:“既有所得,必有所失,各人缘法。”

他们家又何尝不是?

几个儿女,如今只有杜笙一人在京,孙子孙女长到十多岁了,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

顿了顿,杜文又道:“水满则溢,月圆则亏,哪有常胜的将军?单看公孙家、白家就知道了。如今我杜家虽瞧着赫赫扬扬,可谁知将来如何?凡事不可强求。”

虽然隔得远,可好歹知道各自都过得还不错,也就够了。

杜笙安安静静的听完了,深深一揖,“是,谨遵父亲教诲。”

等行完了礼,他才带了点笑意的说:“前儿下朝遇见安定候了,约莫是订了庞家的女郎,瞧着身子恢复的也不错,也算是三喜临门了。听他的意思,若无意外,打算来年开春就去请旨去西望府瞧瞧呢。”

安定候就是白芷的二哥白菁,因他早年立战功,又逢圣人寿诞,施恩天下,便封了他一个安定候的爵位。

“哦?”到底是一条根儿上的后辈,杜文听了也替他高兴,“也该去瞧瞧了。”

牧归崖镇守西北,等闲不敢妄动,指望他回京探亲是没什么可能的了。但白菁并无实权,又是功臣之后,当初妹子大婚就没能到场,已经令圣人心怀有愧,必然能许的。

杜笙也是这个想法,又说:“想必姑父也甚是思念,届时牧家或许也有人随行。”

杜文点点头,小心的摆弄了一回梅花,又凑上去嗅了嗅:“倒也无妨。”

如今除了牧归崖之外,牧家哪里还有手握大权的?圣人便是小心眼儿,也不至于此。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自从呼尔葉被任命为大月皮子生意的总联络人之后,周围人反应不一, 而她也终于体会到了向往已久的权势的快/ 感。

她的堂哥自然是十分不悦的, 先是冷嘲热讽, 说姑娘家根本做不来这样的活计,又说什么自己愿意帮忙分担,不过是拐着弯的想劝她把这活儿让出去。

可呼尔葉等这种大展拳脚的机会等的望眼欲穿,怎么可能会听他的?哪怕一开始做起来确实不容易, 也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仅仅一个月时间就硬是累掉了五六斤肉。

然而成果十分喜人。

本来大月因一时贪念与炤戎联合对抗大禄,结果反倒成了败家之犬,中原百姓就对这几国人十分不待见。每每有商人来这边收购皮子时, 也故意压价,只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敢怒不敢言。

须知大月本就是游牧民族, 百姓以牧羊放马为生, 并定时打猎。可如今草原都毁于战火, 没个三五年不可能恢复元气, 他们又不擅长耕种, 剩下的唯一谋生途径也就是打猎贩卖皮子,用剩下的肉去交换粮食。

结果偏偏皮子又一再被人压价!

可如今情况大大不同了,呼尔葉已经得了郡主的青睐,因着这层关系, 他们的皮子跟大禄人一般价格收购, 只分品质好坏, 不论关系远近。

同样一张皮子,或许往年被压价不过区区30两,而今年就能卖到50两!

没有什么比实打实的银子更能使人投诚!

这质的飞跃,让百姓扎扎实实得到了甜头。他们也不傻,知道人家是看谁的面子,于是对呼尔葉都热情而尊敬起来。许多人私下还偷偷议论呢,若能一直这么下去,族里出个女长老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都是相对次要的,更关键的是,当他们的第一批皮子被以一个双方都很满意的价格统一送往开封后,二长老好像也头一次发现了这个孙女的闪光点,对她空前和颜悦色。

前儿族里讨论要事,呼尔葉竟破天荒的被留下了。讨论过程中,二长老还很和善的问了她的意见,令一众堂哥表哥恨得牙根痒痒。

他们原先倚仗的不过是自己的男儿身,并没将这个妹子放在眼里。可现如今她另辟蹊径,异军突起,大有后发先至之意,着实令他们如坐针毡。

隔三差五的,二长老还会主动叫了呼尔葉过去嘘寒问暖,又旁敲侧击的问她一些侯爷和郡主的事情,打听他们对于大月态度和政策的变化。

呼尔葉虽然渴望权势,渴望展示自己,但她不是尝点甜头就头脑发热的人。因此,不管二长老如何问,她也只是挑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搪塞。

时候久了,二长老也觉察出她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但如今呼尔葉俨然已经成了一条沟通大月和大禄之间亲密往来的不可或缺的坚实桥梁,郡主和侯爷又对她展现了空前的肯定和希望,便是大月内部再如何不乐意也不得不重视。

这日一大早就下起了雪,合着阴霾的天空和呼啸的西北风,分外阴冷。

呼尔葉督促着族中女孩们抓紧学习,争取年前的几次考核中再创佳绩。

虽然前两回的考核中,女子成绩突出者甚众,然而除了骑射之外,基本上没有大月什么事儿,这无疑令呼尔葉分外焦急。

见她又督促,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就忍不住道:“我们哪里比得上他们?好多人汉话都说不利索哩,还要去做什么干啊湿啊的,我们已连着几晚上睡不着了。”

呼尔葉也很理解的叹了口气,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劝说。

“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来日还不知如何呢。从前你们总抱怨无人重视,羡慕中原女子能写字画画,如今有人正经教授了,怎么又这样沮丧?”

众人一阵沉默,有个更小一点的姑娘突然忍不住问道:“呼尔葉,从今往后,是不是真的没有大月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大小孩子们都纷纷看过来,有些心思敏感的已经红了眼眶。

她们族中那些刚开始学话没几年的小孩子也都被送去西关书院,而里面的先生全都是汉人,教的也是汉人的文化。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年,恐怕那些小的连大月的话都不会说了。

饶是外头的人带他们再好,哪里有自己家自在亲近呢?

可是偏偏他们回不去了。

呼尔葉没回答。

说什么呢?她又能说什么呢,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吗?

左右就是上头掌权者脑子不清楚,结果连累了一国百姓!

因无意中想到这个残酷的现实,呼尔葉的心情也不免有些沉重,可面上仍旧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死死压在心底,胡乱用了一些午饭就往郡主府来了。

她特地换了一身干净整齐却略显低调的衣裳,手里还拎着两块火红的狐狸皮,见了白芷之后就献宝似的送上去,笑靥如花道:“郡主姐姐,可巧我们族里有人打了好皮子。我们琢磨着,与其送到开封去卖与旁人倒白瞎了,还不如送与郡主您呢!您肤色白皙,气质出众,穿着必然比谁都好看。”

只从那包袱缝里露出的一丝皮毛,就能看出这两块狐狸皮细密厚实,必然是难得的上上品,若放到开封,没有1000两银子都不好意思问。

白芷知道如今大月人正指望皮子过活,且冬日更容易出高价,便笑着推脱道:“即使如此,佳品又何苦给我?换了钱才好过日子。再说我库中也有许多皮子呢,并不缺。”

“郡主姐姐这说的哪里话?”呼尔葉接道,“便是您不缺,难不成他们不能送了不成?好歹是一番心意,您与侯爷这般照拂,-他们也没旁的好拿出手的,推脱了倒叫他们心里难受。”

顿了顿又说:“再说如今托您和侯爷的福,路也修好了,每年也有固定的路子销货,指不定要多挣多少银子呢!谁就真缺了这两块皮子过不了日子不成?”

掌管一方土地的官员逢年过节收到下头孝敬本是常事,见呼尔葉这样坚持,白芷倒真不好推脱了。

她想了一回,到底点点头:“罢了,盛情难却。若我一味不要,倒寒了他们的心。”

说着就叫了吉祥来:“替我好生收着,回头做件小袄穿。”

吉祥哎了一声,小心的捧着下去了。呼尔葉这才开心的笑了。

同上面的人打交道就是如此,人家有心提拔你,你也得知道感恩,有所回报,不然便成了那忘恩负义的畜牲了。

等平安下去了,呼尔葉又难掩兴奋的说:“年底就是族中的祭祀大典了,郡主姐姐,你猜怎么着?爷爷跟我说了,要我一同出席呢!”

也难怪她这般喜形于色。

大月上下都信奉宗教,每年的祭祀大典都是最隆重的大事,而自从立国以来就从没有女性出席正式典礼的先例!

白芷一听也是又惊又喜,忙放下手中茶盏,诚心恭喜道:“这可真是熬出头了,往后必然会更好的。”

呼尔葉嘻嘻一笑,拉着她的手道:“这可多亏了你们呢!你是没看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我那堂哥的脸简直比地上的泥都黑。”

说完,呼尔葉便痛快的大笑起来。

“这样的好事,你又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该有所表示,”白芷又招呼道,“平安,你去取我那牡丹花开镶红宝石的镯子来。”

呼尔葉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要拿给她做好彩头,忙推辞不感受。

不多时,平安果然举着一个锦盒过来了,当面打开来一看,就见里面沉甸甸一对金灿灿的镯子,上头雕刻的富贵牡丹十分精细,花纹间隔又以黄豆大小的红宝石做点缀,名贵极了,也好看极了。

看了之后,呼尔葉更加惶恐,这样精巧的一对镯子,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收了,若放到外头去,不知道值多少张狐狸皮!

白芷却不以为意的说:“再好也不过一对镯子,才刚你叫我不必见外,这会儿怎么自己又这样了呢?你若当真,不要我可就生气了。”

说完就直接拉起呼尔葉的手,取了镯子轻轻套到她的手腕上,又端详一番,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果然好看。”

呼尔葉明艳中透着几分野性,是个张扬美人,这样隆重的镯子竟也压得住。

事已至此,呼尔葉再推辞就不像话了,当即欢欢喜喜的道了谢,捧着看了又看。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来报:“京城二爷来信!”

白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连声道:“赶紧送进来。”

门外等候的信使立刻进来请安,就见他头上和两件肩都落了薄薄一层雪花,显然是掸过之后又飘上的,可见外面雪势之大。

白芷和颜悦色的问了几句,又亲自赏了银子,叫人带他去小厅喝茶。

呼尔葉见状忙起身告辞,白芷也不虚留,端茶送客之后便拆了信。

正看着,牧归崖已经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进门就问:“那小姑娘又来了?”

白芷嗯了声,暂且放下信,亲自走上前去替他掸去肩头雪花,又捧了热茶与他:“外头这样冷,且先吃杯姜枣茶,驱驱寒气。”

又道:“也是个知道感恩的。才刚送了两张火狐狸皮来,比你原先搜罗就给我做斗篷的也差不大哪儿去了。”

牧归崖点点头,“倒是个有良心的。”

说着便拉白芷进去坐下。

白芷问:“京里来的,人安顿下了?”

几个月前,牧归崖带人铲除一伙沙匪,审讯一番之后果然应了他的猜测,背后之人并非等闲。牧归崖又派人出去暗中盯着,果然发现许多蛛丝马迹。

然而最令他感到愤怒的,却是种种证据竟指向朝中某位大臣!

事情查到这个地步,已经不仅仅是他这个冠军侯能够一力做主的了。而且一旦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被人反咬一口。

事关重大,他与公孙景简单的商议之后,就联名给朝廷上了折子,请钦差大人亲自到此督办。

这么一来,就相当于他们把皮球踢给了朝廷,以后办好办坏都不与他们相干。

牧归崖应道:“住下了,听说风评不错,瞧着也是个兢兢业业办实事的模样。”

说完又吐了口气笑道:“快过年了,我正好将肩头担子丢一丢,也好同你安安静静的守个岁。”

说的两人都笑了。

笑过之后,白芷这才取了信递与他看,说:“当真是双喜临门呢。二哥恢复的差不多了,也订了亲,说是四月份就要启程来这边看咱们呢。保不齐,到时候你家也会有人跟着。”

“当真?!”听了这个消息,牧归崖也不由得喜上眉梢。

他已多年没与家人团聚过了,不是不想,只是如今他的地位敏感,等闲不得挪动。而家人无故又不得擅离京城,想要团聚也只得在午夜梦回。

牧归崖拿着那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边看边与白芷讨论各种细节:“二哥说后头还有送东西的人,这边已经修好了路,若不遇到大风雪,估计一月中就能到了。还特别提到祖母送了你几件首饰呢,也在路上还有各类衣料,这倒稀罕的紧了。”

牧家子孙后代不少,可牧清寒和杜瑕这对老祖宗向来是一碗水端平,便是嫡长子嫡长孙,也并未表现出多么大的优待,向来是任人唯贤,更别提单独提到某个儿媳妇孙媳妇。

可这回她却明确地表达了对白芷的倾向,自然铃木圭亚觉得稀罕。

牧归崖不大清楚个中缘由,可白芷联系前因后果却已隐隐猜到真相:想必是自己的快递事业发展起来之后,这位前辈从中窥到端倪,猜到自己的来历,这才主动示好。

不过这话却不好对牧归崖说,因此她只是笑道:“这就是缘分了。”

牧归崖也笑着点头,“必然如此。”

等看到第三页,却是白菁寥寥数语,又有他们的年例、节礼单子,以及宫中贵人包括圣人太后皇后等赏赐给他们的金银珠宝衣裳首饰单子等,估摸几日后也要启程,或许两边会凑到一起云云……

转眼到了腊八,牧归崖也就不去军营了,专心陪着媳妇过节。

每逢过节,当家主母便格外忙碌些。白芷不得不起个大早去厨房掌控大局,准备根据各家的实际需求和口味,分几锅熬腊八粥。

接连几日天都不放晴,要么下雪,要么阴天,因此格外冷些。

府中上下都发了新的棉袍,白芷也是里头一层羽绒轻袄,外面罩一层皮袄,这才觉得能出门。不然不过一会儿,感觉腮都能给冻掉了。

她一进厨房,一群人便稀里哗啦跪了一地,十分惶恐地道:“郡主,您乃千金之躯,如何到了这里!没得脏了您的眼。要是要个什么,打发个小丫头来说也就是了,何必亲来?”

白芷叫他们起来,见灶台上一溜排开十来个竹筐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米以及桂圆花生莲子红枣核桃等等,便伸手抓了一把莲子细细的看,见果然上等,这才点点头丢下,又说:

“这又有什么?我也是上过战场的人,难不成厨房比战场还吓人了?”

众人就都笑了,“郡主真会玩笑。”

白芷见他们一个个衣裳干净整洁,头发都用布细细的包好了,双手也洗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儿都剔白了,便满意的点点头说:“如今到了年底,大家也越发的忙了,我知道你们尽心。平安,告诉管家,一直到二月,厨房上下都领双倍的月钱。”

众人一听都喜不自胜,又要纷纷跪下磕头。

郡主和侯爷本就怜老惜贫的,也从不责打下人,除了按月的衣裳和月钱之外,还时常另有赏赐。这本就叫大家感激不已了,哪成想又能得这样的好处。

如今才腊月,一直到二月就相当于一年领了15个月的月钱。而按照郡主她老人家一贯的主张,没准二月过年的时候还要散赏钱呢!

这么想着,众人越发感激不已,暗下决心,务必要将一切事宜都弄的妥妥当当。

“都起来吧,怪冷的,别跪来跪去的,我也不指着这个活,”白芷说道,又叫了厨房管事的来,“今儿腊八,前几日我送来的单子你们可都看过了?断然不能有一丝差错。”

管事的连连点头,郑重道:“郡主放心,小的们都以操练好了,必然不辱使命。”

白芷嗯了声:“得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就在边上瞧瞧。”

她硬要留,众人也不敢撵,只好搬了高背木椅来,上头铺了虎皮,塞了靠垫,请她去上风向干净的地儿坐着。

“林大人的身子骨还没好利索,贞姐儿也还小,须得熬得烂烂的。”

“公孙大人是江南人士,偏好甜食,额外再加点糖。”

“姜太医一家颇重养生,又是医者出身,咱们也不必班门弄斧,只老老实实熬粥即可。对了,额外多添两样点心,他家人口多些。”

牧归崖还没进厨房,就听见白芷在里面排兵布阵忙的厉害,便去她身边瞧热闹,又问能帮些什么?

白芷推了他一把,很是嫌弃的说:“你能帮什么?什么都不认识!别闹,我这里忙的厉害,你自个儿外面玩去。”

几个厨娘一听就忍俊不禁,牧归崖也觉面上有些下不来,很有些委屈的说:“你这话可失了偏颇,你何时曾见我不中用?便已先下这样的结论。”

再说了,我不中用,你不也在这干坐着只张嘴吗?咱俩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说谁了。

因这几个月两人成了真正的夫妻,日子越发和谐,也更爱玩笑了。白芷就说:“哦?难不成是我冤枉侯爷了?莫非侯爷还有一手高深莫测的厨艺?”

牧归崖张了张嘴,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意思认输,干脆弯腰将她一把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后院去了……

回房再收拾你!

第40章 第四十章

最近公孙景也是忙疯了, 哪里还记得什么腊八腊九的?等随从阿金进来传话说郡主府有人过来送腊八粥时, 他还愣了许久, 一脸茫然的反问道:“今儿腊八?”

阿金就笑了:“瞧老爷您说的, 可不就是腊八么, 厨房也熬了腊八粥。”

公孙景这才点了点头,不过依旧有些恍然。

他缓缓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放下另一手擎着的文书,起身来到窗边, 倒背着手,盯着院中几株小松树道:“时间过得真快呀,我仿佛觉得昨儿才来这边似的。”

阿金不是多么精细的人,可这会儿也隐约听出他似乎话里有话,但又不便问, 只是沉默着。又偷偷踮了脚尖,顺着公孙景的视线往外瞧。

“这松树长得可真好。郡主真是细心, 怕您不适应呢。”

江南四季如春,哪怕到了隆冬时节外头也是郁郁葱葱的,不似北方苍茫一片。白芷生怕他来了有诸多不适,时常打发人过来瞧,又在全城统一种树的时候,亲自叫人选了几株好松树苗送来种植, 如今已然彻底扎下根, 长得越加俊秀挺拔了。

听到阿金口中提到郡主, 公孙景背后藏在袍袖中的手指本能的缩了一缩, 喃喃道:“是啊!郡主当真是位爽利又细心的奇女子。”

他转过身来,正色道:“到底是郡主府来的人,不好怠慢了,请人进来,我亲自接待。”

来人竟是白芷的贴身侍女平安,公孙景忙道辛苦。

平安就笑道:“我不辛苦,不过跑趟腿儿罢了。倒是来之前郡主特意嘱咐了,托我问大人好。说连日来您都辛苦了,万望好生保养。”

听了这话,公孙景心中不免涌起一点难以告人的悸动。

他定了定神,这才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紧张的问:“有日子没去拜访了,郡主,郡主和侯爷可好?”

“好着呢!”说起这个来,平安是真心欢喜,忍不住眉飞色舞的说道,“两位主子年少夫妻,又是战场上患难与共过的,且门当户对、青梅竹马,本就比旁人情分好些,如今蜜里调油似的。”

她每说一句,公孙景就觉得好似有人用小刀子往自己心口上戳一下,等到最后,整个人好似都麻木了。

也不知平安什么时候走的,公孙景就这么坐在花厅里怔怔的出神,木雕泥塑似的一动不动。

原先的书童,如今的管家文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见自家老爷这般,登时吓了一跳,忙上前去问道:“老爷,您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公孙景这才回神,将视线从墙角的松树上挪开,又投到他手中。

“这是郡主送来的腊八粥?”

文白点点头,将粥放到桌子上,“老爷,你早起就没怎么吃,又忙了一上午,且先吃碗粥垫垫吧!”

似乎是怕公孙景不爱吃,他又压低了声音补充道:“到底是郡主一番美宜,老爷好歹做做样子,免得穿出去给人攥了把柄。”

可话未说完,就见公孙景已经神色平静的端起碗,将内中粥水一口一口吃尽了。

文白难掩惊讶,“老爷,您可素来不爱甜呢!”

都传江南人爱甜,可凡事都有例外,他们家老爷就是这样一个例外;嗜辣,厌甜。

文白正暗自琢磨,自家老爷今儿到底哪儿不对劲,就见公孙景凉嗖嗖的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告诫道:“做好自己的本分,以后类似的话莫要再叫我听见了。”

跟着公孙景这么多年,文白还是头一回听他这样疾声厉色的,不禁脖子一缩,浑身一抖,跪下认错道:“是,老爷,小的逾越了。”

他跪了许久,才听见上头叫他起来,越发惶恐了。

外头雪越下越大,不多时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坐在屋子里都能听见外头街上孩童们肆意的欢笑声。

文白又偷偷瞧了公孙景的脸色,见他眼底微微泛青,就知他进来都顾不上休息,想要劝吧,又知必然不中用……

他想了一回,突然灵机一动道:“老爷,咱们久居江南,何曾见过这样大的雪?都说瑞雪兆丰年,端的是好兆头,您作为一地父母,也该出去瞧瞧民生民情,不若就出去转转吧?也散散心。”

说完,他又飞快的垂了头,生怕再因为僭越而被斥责。

哪成想等了半天,公孙景竟嗯了声,吩咐道:“去取我的皮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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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座无趣,这西望府又怎么需要应酬,白芷和牧归崖简单的操办完了家中琐事之后,也觉得有些烦闷,便携手出府,也不带侍卫。

“雪越发大了,”牧归崖叹道,又伸手替白芷拢了拢身上披风,“冷不冷?”

白芷摇摇头,动了动被他攥在手心的指头,“热乎着呢。”

牧归崖这才放心了,又带着她往前走去。

这两年仗打完了,牧归崖就着力带人发展经济,又大肆开垦土地,尝试种植各类粮食作物,如今已经小有成效。

西望府气候干旱少水,温差又大,冬季极冷,等闲作物根本活不成。实验来实验去,长势比较喜人的竟也不少。

土豆、红薯、白菜、萝卜,还有百姓专门空出几间屋子来,在里头栽种更为娇嫩的菠菜、韭菜、蒜苗、豆芽等。除此之外,城外牧归崖带人试种的葡萄和甜瓜苗儿也都活了六七成,正常的话,再过一二年便可结果了。

如今到了寒冬,许多人家墙外的菜地里还留着成片的不怕冻的白菜,上头都落了雪,趁的绿油油的叶子更好看了。西望府民风淳朴,又总有士兵巡逻,倒也没人偷。

白芷和牧归崖出身都不错,饶是在边关住了这些年,也还从未这般近距离的看过菜园子,都瞧的入了神。

牧归崖就笑道:“倒也便宜,省了挖菜窖的功夫,想吃了出来砍一颗就是。”

正说着,忽听吱呀一声,一个裹着靛青棉袄的农妇推门出来,手中还提着一柄铁铲,瞧着是要砍白菜的意思。

她刚一抬头,便跟白芷和牧归崖看了个正对,当时就呆住了。

这男的俊女的美的,又通身威武气派、贵气逼人,站在雪地里活像一对儿神仙!可瞧着咋这么眼熟呢?

那农妇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就猛地一拍巴掌,激动地满面通红,嗷的一嗓子喊出来:“俺娘嘞!这不是侯爷和郡主么?!俺,啊不对,民妇给您请安了!”

说着,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铲子也丢在一旁,就要磕头。

天这样冷,雪这样大,哪里能让人行此大礼!

牧归崖一个健步上前,稳稳托住她的手臂,竟生生将她抬了起来,“大嫂不必多礼,我们夫妻二人不过出来随便走走罢了。”

这妇人原本还想挣扎着跪下,怎奈竟动弹不得,只得罢了。又十分局促道:“这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虽然冠军侯爷与忠义郡主素来宽和大度、平易近人,可似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又何曾奢望过这样面对面讲话?

这个操劳了半辈子,也泼辣了半辈子的妇人竟头一回语塞,急的额头也出了汗,嘴巴张了又张,到底什么都说不出。

牧归崖笑了笑,转身要走,谁知那妇人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竟一把将他的胳膊抱住了,又扯着嗓子往院子里喊:“娃他爹,娃他爹!来贵人了,来贵人了,快,快些出来呀!来贵人了!”

白芷和牧归崖都被她的这一举动惊呆了,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出。

这妇人平素在家中显然颇有地位,不过喊了几声,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便匆匆忙忙的冲了出来,身上棉袄甚至还只穿了一半。

他一边往外快步走,一边应道:“来了来了,你喊什么哩!哪里来的甚么贵人?”

谁知那妇人嗓门颇高,这一下不光将自家男人吆喝出来,左邻右舍也纷纷探出头来凑热闹。

“李家婶子,恁家不是没亲戚了么,又来的甚么贵人?”

“哎呀,俺也瞧瞧,是哪里的贵人。”

而下一刻,姓李的男人就猛地瞪圆了眼睛,然后如自家婆娘当初一般,扑通一声跪在雪窝里头行了大礼。

“侯爷好,郡主好!您二位平安康泰,贵体安康!”

他先前也去修路来着,倒是曾不远不近的见过牧归崖几回,因此一个照面就认扎实了,此刻只觉得一颗心乱颤,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位贵人怎的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