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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圣人强调他回去的,又有什么法子?

“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庞媛唏嘘道,“其实他自己个儿也是明白的,只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先前圣人刚准了那几天,他乐得觉都睡不成的,来这边虽然日子苦些,可我瞧着他精气神儿反而更好了。”

在开封京中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怎一个如履薄冰形容得尽?便是白菁心中烦闷也不敢有丝毫表示,只是一味憋着,倒叫这条舍生忘死的好汉生生憋坏了。

如今山高皇帝远,天高海阔,旁的不说,他胸中先就开阔了,好歹暂时吐尽一口郁气,自然病也轻了三分。

白芷点点头,“这个不难,正好如今仗也打完了,外族元气未愈,一时三刻也不敢轻举妄动,且叫他们到处跑马去!叫外族瞧了,也是个威慑,又省了巡视,又叫他养了身子,岂不是一石三鸟?”

说罢,两个人对视一眼,齐齐放声大笑起来,惊得周围几只鸟儿惊慌乱飞。

且说那白菁一路打马狂奔,竟将两个随从都远远甩在身后,后者担心他有个闪失,一味大喊“侯爷,且慢些,慢些则个!”

白菁哈哈大笑,非但不慢,反而又扬了一鞭子,意气风发道:“需要啰嗦,跟得上便跟,跟不上且去街边棚子里灌些酒水,自去耍乐便是!”

说话间,他竟又拉开了些距离,大氅顿时在他身后滚起一阵汹涌黑云,上下涌动,十分壮观。

他胯/下所骑本就是圣人所赐,乃是从皇家御园中选出的北地游牧民族培育的纯血宝马,一日千里,常人见都难得一见,又如何跟得上?

那两个随从既喜且忧,相视苦笑之后只好不断击打马臀,咬着牙跟了上去。

好些百姓也都识得白菁,这会儿见了都是喜上眉梢,纷纷叫好,白菁越发意气风发,一路马蹄扬尘,似乎眨眼功夫就到了军营。

也不必下马,好些将士大老远就恨不得同他招呼,只是抱拳奉承,“数年不见,白将军的骑术越发出神入化了。”

白菁朗声大笑,打马飞驰而过,十分得意。

听见动静的郭通、裴如实等人纷纷出来查看情况,一看是他也都松了口气,又都上前迎接。

就见白菁一身青色常服,灰色滚边,头发整整齐齐束着,又因寒天风大,带一条灰鼠毛摸额,外罩玄色狼皮大氅,反倒衬的人越发有神采,都不由得赞不绝口。

“这可好了,说不得回头又能同大家伙儿一块打那些蛮子个屁滚尿流!”郭通笑道,又上前替他牵马。

白菁利落的翻身下来,摆摆手,“比不得你们,也不过在家门口过一回干瘾罢了。”

众人都笑,裴如实就往他来的方向瞧了一眼,有些不赞同的道:“将军如何只身前来?好歹带个随从才是。”

“数年不见,他还是这般聒噪!”白菁抓着他对众人笑道,“在后头,我嫌他们慢的很,便先行一步。”

裴如实这才放了心,又无奈摇头,“还是这个性子,也就是庞将军家的千金才受得了你。”

说话间,两个随从浑身冒汗的撵了上来,见大家都在,不由得抱怨道:“诸位将军,你们也多劝劝我家侯爷,如今出了京城,海阔天空,越发没人管得住了,回头夫人又要怪罪属下。”

他们是白家的死士,打仗的时候也曾鞍前马后,毫不畏死,都一发是有军功、有官职的人,同白菁好比异姓手足,说话自然有底气。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郭通亲自去作揖,又唬的两人慌忙回礼,你一句“我且替他陪个不是”,我一句“将军莫要玩笑,当不起当不起”的说开了。

时隔多年,重回军营,白菁自然是感慨万千,直觉胸中有无尽话语,无穷思绪,想要诉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摸着熟悉又陌生的营帐等物,将满腔热血化为一声长叹。

裴如实等人少不得又带他四处观看,将白菁的兴致都勾了起来,这边说一句,那边下场耍一回,不到晌午就出了一身汗。

午间,郭通与白菁偷偷使了几回眼色,白菁不动声色的点了头,随后郭通便找了个借口带众人离开,只余下尚被蒙在鼓里的裴如实。

见白菁已经喝了大半壶酒,裴如实就过去拦下酒壶,“将军,你已经喝的够了。”

白菁也不坚持,顺着给他夺了酒壶,笑吟吟道:“也好,今日你我不再饮酒,只谈心可好?”

等裴如实一点头,白菁就直捣黄龙道:“我欲给你说一门亲事。”

饶是裴如实再如何心思细腻、神通广大,也没想到他竟转眼说到这上头去,一时间也有些呆了,半晌才苦笑道:“侯爷莫要拿属下耍子,这西北边陲,气候酷寒,物资匮乏,又何苦再祸害好人家的闺女?”

“哎,话不好这样说,”白菁浑不在意道,“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本就是天性,你仪表堂堂,又有军功职位,且能养家糊口呢,哪里能说祸害?若你再这么说,且不是叫下头那些兄弟们都打一辈子光棍?”

裴如实一怔,竟给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白菁十分得意,又摇头晃脑道:“你不知道,其实下头早有不少人想成亲哩,只是你这顶头还打着光棍,却叫他们拉不下脸来。”

裴如实道:“这又有何妨?没得教人说笑,且叫他们成家便是!”

“莫要同我闲扯,”白菁又逼问道,“还是说你这些年一味不肯应承,其实是因为心中早已有了心仪的女子?也不是外人,且说来与我听听,若果然是个好女子,我便亲自替你登门求亲,趁早将这好事办了,也叫我凑个热闹!”

一番话说的裴如实心中激荡不已,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苏夫人的倩影,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侯爷玩笑了,并无此说。”

“那就得了,”白菁猛地拍了一把桌子,斩钉截铁道,“我这里恰有一合适人选,便替你们做一回大媒。”

裴如实心头一紧,忙又推辞起来,可不等他说完,白菁已然虎了脸,抬高声音道:“你这人好生无趣,已然是这把年纪了,又不似我这般病病歪歪,如何不肯娶妻?又没有心仪女子,难不成是信不过我,嗯?”

裴如实的喉头剧烈滚动两下,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终究还是颓然垂了头。

白菁看得都替他们着急,只好步步紧逼,“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我且最后问你一回,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裴如实一点点捏住拳头,声音低沉,“并无。”

“那你是信不得本侯眼光?”

“自然不是。”

“那就得了!”白菁最不耐烦同人打嘴官司,当即拍板道,“便是身子有什么不痛快,回头叫姜太医来诊一回脉也就是了。”

听了这话,裴如实哭笑不得,“多谢侯爷美意,下官身子骨还算强健,月前还带人深入雪山围猎狼群来着。”

白菁似乎不信,又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一回,尤其关注□□位置,火辣辣的,似乎要将那处盯出一个大洞来。

裴如实的脸涨得通红,当即侧了身子,咬牙切齿道:“多谢侯爷关心,下官好得很!”

白菁哦了声,这才勉为其难的移开视线,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回头刚一出了营帐,郭通就悄悄将白菁拉到一旁,确定四下无人了才小声问道:“侯爷,你同他谈得如何了?”

“哪里需要费那般周折!”白菁豪爽的一挥手,“我只说要与他做个大媒,他偏偏又把嘴闭的蚌壳一般不开口,岂不是便宜?”

几句话就把郭通说的一愣一愣的,只觉如同醍醐灌顶,还能这样的?

他们一群人轮流劝了将近一年的,都没个结果,这会儿侯爷一来,这事儿就成了?

想到这里,郭通也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的巨石被移开了。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又对着白菁抱拳笑道:“果然还是侯爷有法子。”

“那是那是,”没想到刚回来就遇上这样一桩美差,白菁也不免十分得意,“且等着吃喜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谢谢还在等我的诸位!我肥来啦!么么哒,爱你们!最近要努力完结这篇,然后去开《胭脂》,乌拉!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白菁雷厉风行, 庞媛和白芷亦是巾帼不让须眉, 两拨三个人回来之后都神神秘秘的, 旁人问起来总笑而不语,将牧归崖的胃口吊得老高。等回头问急了, 也只得实话实说, 惹得牧归崖愣了半晌, 旋即笑个不停。

“也好也好,”他拍案叫绝道, “非常人行非常事, 老裴心思细腻, 可也未免太过细腻了些, 在这上头总叫人觉得不爽快,还是白大哥这招快刀斩乱麻的好。”

不管是裴如实还是苏夫人, 都是那种考虑太多的性格, 不被逼到份儿上是决计不肯下决心的。

白菁难掩兴奋的搓搓手,笑道:“没想到我也有拉纤保媒的一天, 只不知道回头会不会有人给我个大猪头。”

他们老家当地有个风俗,若果然拉的男女成了佳偶,必然要本人或是他们的家人赠与媒人一个煮熟的大猪头,图的就是吉利。

众人说笑一回,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要不是吉祥等人几次三番的催着,估计连睡觉都忘了。

白菁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会儿得了“新差事”, 自然是满满的干劲,一大早又叫了知道内情的郭通和顾青去找裴如实,准备今儿就开始走流程。

结果一路上顾青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白菁就忍不住问道:“都是过命的弟兄,难不成我离开几年就生分了?有什么话只说便是。”

“那末将就不客气了,”顾青摸着脑袋呵呵笑道,“我琢磨着,既然如今侯爷做了这差事,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不知愿不愿意再多做一桩?”

听了这话,白菁和郭通都对视一眼,不过前者眼中满是不解和疑惑,后者则是全然的笑意。

不等顾青自己解释,郭通就快人快语道:“侯爷不知道,这小子瞧上了大月长老的孙女,因诸多不便,几年下来也未能得逞。如今那女郎得了郡主的庇佑,也正经做了女官,大月的几个什么鬼长老就都管不住她,引得不少小子们巴望眼热,顾青自然着了急。”

白菁一乐,扭头问顾青,“呦,竟还有这事儿?那女郎如何?对你可有情谊?乱点鸳鸯谱的事我们可不做的。”

顾青摸摸鼻子,挺嘚瑟的拍了拍胸膛,“这还用说嘛?兄弟必然不给侯爷丢人,她早已是被我迷得七荤八素,非嫁不可!”

话音刚落,白菁和郭通俱都笑的前仰后合,顾青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笑完之后,白菁略一思索,点点头,爽快道:“这倒也罢了,既然你情我愿,也没什么。不过你这事儿同老裴的又大有不同,且略等等。”

他算了下,若紧凑些,竟能一个月在这西望府接连参加两场婚礼哩!

顾青也知道裴如实跟苏夫人的事比较复杂,虽然开头不错,也有白菁坐镇,但难保后头不生波折,若他也跟着瞎掺和,到时候难免手忙脚乱,反而不美。

“都听侯爷的。”

其实保媒拉纤这种事委托给郡主更合适,再说,她跟呼尔葉私交也好,做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不过一来她与侯爷都太年青了些,做这个总有点别扭,而且如今大家都知道白菁难得有兴致,也都乐得找出些事来叫他忙活……

裴如实问明这结伴前来的三人的目的之后也是呆了,顾青先不耐烦的催促,“老裴,好容易侯爷保大媒,何其难得!左右你也没个中意的人,又是这把年纪了,还磨蹭个甚?”

见裴如实面上显过一丝挣扎,顾青又意味深长的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难不成你还打算拖一辈子?也该正经做个决断了。”

一番话说的裴如实如遭雷击,心如刀绞。

是呀,这么久了,他也该下决断了。

或许,或许自己早该成个家,这样也好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一群如今正愁打完仗没事做而无所事事的大老爷们凑在一起,你简直想不出他们能弄出何等阵仗!

也是天公作美,恰恰连着几天日子都不错,白菁飞快的让人走完了提亲该走的步骤,然后直接拍板决定:

“三日后恰是黄道吉日,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这天吧!”

所以等裴如实被拉着套上新郎喜服的当儿,他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前几日我还在处理公文,今儿就忽然成了新郎官?

公孙景也颇为欣喜,一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白将军,二来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被推选为大婚司仪,哪怕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免觉得两肩上头的担子沉甸甸的。

因怕中间有波折,白菁还特意将事情真相和原委告知公孙景,公孙景听后半晌不语。

良久,知府大人才慨然长叹道:“果然是好事多磨,如今也都好了。”

西望府不比旁的地方,生活本就有些乏味,如今也有数月没得大热闹,这会儿忽然传开说裴将军要成亲,恨不得引得全城的人都来看。

顾青等人早就想玉成好事,自然是卖力的很,又在前头跟着敲锣打鼓的,又大清早天不亮就骑着马跑来跑去撒糖的,活像打了胜仗似的热闹。

围观众人也都喜气洋洋,不少正当年的士兵也都满脸喜色的交谈道:“如今裴将军也成家了,顾将军也快了,接下来岂不是要轮到你我?”

“正是正是,如今的日子是越发有滋味了。”

“我老娘老嫌我不成家,且等我回头娶个好生养的媳妇与她瞧瞧,男娃女娃都不打紧,日后皆可为官哩!”

“好不知羞,八字没一撇的没影儿的事儿,你自己倒做起春梦来了……”

老长老宽的几条街,愣是被得到信儿的百姓和北延府那头前来道贺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寒冬腊月挤出一头汗。

可裴如实却笑不出来。

从被稀里糊涂套了这身喜服之后,他心中就越发难受了。

他是有心上人的呀,如今却要同别的女子成亲,岂不是负心薄幸?

甚至早前那种“成亲吧,成了亲就能把早该忘掉的人彻底忘掉了”的想法也早已演变为自责。

他明明心里有人,却还要娶一个陌生女子为妻,且不说自己,便是对那女子,难道不也是很无耻、很没种的做法吗?

这女子何其无辜,何苦又拉她下水?

想到此处,裴如实忽然觉得什么都能放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打马越出,来到白菁跟前一抱拳,破釜沉舟道:“侯爷,请恕属下有罪,属下心中确实已有了心仪的女子,可奈何种种,此生无法与她共白首,却也不愿拖累无辜百姓,这事就此作罢吧。”

“此番皆因我而起,我愿同那女子结为异性兄妹,终生爱护她,但成亲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行事品格素来周密谨慎,惯爱做的滴水不漏,如今事到临头却忽然反悔,当真叫人瞠目结舌。

现场忽然一片死寂,饶是喜乐班子都压不过去裴如实发自内心的决心,都本能的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继续。

裴如实本以为自己做出这个冲动的决定之后,必然惹得众人大怒,可没想到面前的白菁却不怒反笑,“当真?”

虽然心存疑惑,可裴如实还是点点头,“当真。”

“裴将军,”白菁忽然笑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说,“凡事还是不要说的那么满,不然追悔莫及呀。”

裴如实越发满头雾水,只觉得这位白将军回来之后活像变了个人,如今越发的爱打哑谜了。

正想着,郭通忽然从后头猛推了他一把,走神中的裴如实猛地一个趔趄,险些就从马背上跌落,这才回了神。

“老裴,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你当初既然应了人家,就该一路走到底。”郭通一本正经道,“可如今却忽然临阵脱逃,非大丈夫所为!若你还有几分担当,合该亲自将这些话同新娘子说,不然,兄弟们可以为你去死,却不爱给你背这黑锅!”

裴如实一琢磨,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没理由自己率先答应下来的婚礼被自己亲手毁了,自始至终都无辜的新娘子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连句新郎的亲口解释都没有……

想到这里,裴如实也不含糊,冲众人抱了抱拳便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的朝着里头去了。

外头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好些上了年纪的人急的捶胸顿足,一个两个的大喊道:“使不得,使不得呀,哪里有未行礼就先叫新人见面的?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呀,唉!”

顾青却笑,又大声安慰道:“新郎官儿等不及哩!诸位父老乡亲切莫着急,今儿必然有喜酒喝的。”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夫,才刚神情凝重的裴如实去而复返,眉梢眼角俱是惊喜,过来之后麻溜儿的对着白菁行大礼,“多谢侯爷!”

经过了这么多,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人生漫漫,相逢本就不易,既然他始终忘不了对方,也狠不下心来叫别人取代,如今侯爷他们都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他们要是再拒绝的话,当真是不识抬举,且庸人自扰了。

见他终于想开了,白菁、白芷、牧归崖、郭通等人俱都欢喜无限,便是下头的将士和普通百姓也跟着欢呼雀跃,现场重新热闹起来。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谁也无法想象那种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走进去之后, 看见的竟然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时, 裴如实是什么心情。

反正再出来的裴如实就好似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他素来受人敬重, 值此大喜之日, 不免有无数将士排着队上前敬酒, 他一概来者不拒,一群人径直闹到四更天。

接下来几日, 终于打开心结的裴如实和苏夫人便是蜜里调油, 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佳偶天成。

又过了一旬, 顾青亲自向呼尔葉提亲, 本想着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呼尔葉竟迟疑了下, 十分认真地道:“婚姻大事非儿戏, 你想好了?”

早就等着替顾青叫好的诸位同僚都呆了,这是怎么个说法?

饶是顾青自己也有些懵, 心道不就是成亲吗?几年下来你情我愿,还有个甚好想的?

谁知呼尔葉又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如今我已非吴下阿蒙,也有公务在身, 平日里忙得很。再者说, 我听闻你们中原女子都甚是贤惠,洗衣做饭女工样样精通,可你若叫我骑马射箭撵狼都成, 那些我着实做不来。左右我便是这般模样,改不了,也不大想改,还是这会儿先都摊开说明白的好,省的日后你我不痛快。”

自从穿了官服,做了女官之后,呼尔葉就忽然觉得原来这世间竟如此之大,女子能做的事情也如此之多,并非记忆中的家长里短。

了解的越多,呼尔葉就越觉得自己前头将近二十年的时光都白费了,如今同王玉婉她们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些不够用,又哪里来的闲工夫去做什么贤惠娇妻?

呼尔葉的这番言论不可谓不激烈,当即就有些老人不大乐意,忍不住出声劝道:“话不好这么说,女子生来不就是要相夫教子的么?那才是正道。不会再学也就是了,何苦在这里使性子?”

呼尔葉当即就竖起那两道天生浓眉,瞪圆了一双大眼,毫不迟疑的反击道:“我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乃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命官,你敢去开封敲登闻鼓,说我这是歪门邪道么?”

那人一噎,在周围各异的笑声中脸涨得通红,只觉面子挂不住,就又嘟囔道:“小姑娘家家的,嘴巴倒是怪厉害的,也不知日后谁降服得了。”

因呼尔葉性格果决,又允文允武,天生对政治敏感,十分受器重,便越发能耐,连爷爷二长老都管不得了,哪里听得来这样的酸话?

她当即冷笑一声,昂首阔步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清脆道:“我不是牲口,不用谁降服,也不必谁操心。若能得一知心人共度余生,乃是上天眷顾;若不能得,也是老天早有安排,强求不得,又有甚好记挂的?”

简简单单一番话,没什么难以理解的深奥词汇,可偏偏就叫人心神激荡。在场的好些大姑娘小媳妇都莫名的心潮澎湃起来,有跟着叫好的,也有被家中男子拦住了的,可都暗自下了某种决心。

有赞同的,自然也少不了反对的,好些男子纷纷摇头,说这女子俨然是疯了,到底是外族蛮夷少教化,哪怕得了郡主青眼抬爱,也终究上不得台面,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话,真是不知羞臊。

稍后,呼尔葉也不管众人反应不一,径自去了顾青面前,微微仰头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这便是我,既不贤惠也不温柔,性子也不好,没准儿脾气上来还会举起马鞭打人,也许这辈子都改不好了,你还敢娶我么?”

老实讲,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虽然瞧着面不改色镇定的很,可着实心如擂鼓。

她是真的中意顾青呀,若是他临阵脱逃,那该是多么令人懊恼的事情?她会后悔吗?

但转念一想,如顾青不能接受这些,也就是不能接受她这个人,即便勉强成了亲,日后少不得要三天两头的争吵……

若果然如此,还不如丑话说在头里!

顾青缓缓眨了眨眼睛,眼底忽然沁出一丝笑意,然后语出惊人:“说完了么?”

“啊?”这回换到呼尔葉呆了。

顾青笑了笑,长长的吐了口气,“认识了这么久,难不成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指望你改,还不如指望日月颠倒哩!若说完了,咱们就赶紧去劳烦公孙大人一回,叫他挑个黄道吉日,趁白将军在的时候把事儿办了。”

这才是他喜欢的姑娘呀!

呼尔葉和顾青的事情传开之后,且不说民间反响如何,白芷等人也诸多震动。

毕竟那姑娘的言论哪怕放到后世也是有些惊人的,更何况现在!

白芷夜里跟牧归崖叹了不止一回,又道:“她那性子十分和我脾胃,我且拿她当个妹子看,回头也找些好东西与她添妆,省得她给人欺负。”

牧归崖笑的无奈又纵容,一边替她掖被角,一边打趣道:“还是郡主风采万千,把个外族小丫头都给迷得七荤八素,什么都青出于蓝的学着。如今你且瞧着吧,这一出出来,往后类似的事情越发多了。”

还给人欺负呢,真是关心则乱,担心的多了些。

不说顾青那小子爱呼尔葉到了骨子里,便是那姑娘本人也着实泼辣的很,嘴皮子比顾青利索了不知多少,回头两人真要闹起来,吃亏的还不知是谁呢。

白芷翻身半趴在他身上,斜着眼睛道:“怎的,侯爷后悔了吧?还是怕我半夜从哪里抽出马鞭来打人?”

还没说完呢,她自己先就撑不住笑了,牧归崖只是摇头,又微微起身,一边护着她一边吹熄蜡烛,“这几日都闹得甚晚,你瞧今儿天气阴沉沉的,明儿又有好一场大雪哩!且早些睡吧。”

次日一推窗,果然就见地上已经白了一片,天上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呼啸着刮下来,十分壮观。

牧归崖点点头,感慨的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气,“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啊。”

稍后两人正在吃饭,就有人通报说顾青顾将军和呼尔葉女官来了,两口子对视一眼,都叫请进来。

如今顾青和呼尔葉也是正经过了明路的人了,自然不必像以往那样避讳,便是拉着手进来,脸上都带着几分尚未散去的甜蜜。

白芷先请他们进来坐下,又忍不住打趣道:“呦呦呦,瞧这叫什么事儿,大清早的,饭都不叫人好生吃了。”

呼尔葉抿嘴儿一笑,落落大方道:“郡主怪会取笑人的,谁不知道您跟侯爷才是天生一对伉俪?外头看了谁不眼热?”

说着,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请柬,笑道:“三日后日子不错,我同他成亲哩,郡主和侯爷得空便来吃杯水酒吧。”

“三日后?!”白芷和牧归崖都万分惊讶道,“这样快?”

时人尤其看重婚丧嫁娶,又是生肖又是八字,还得讲究吉利、忌讳,不反复几十回是决计选不出好日子的,可他们这才两天的,竟就订好了成亲的日子?而且就在三天后?

顾青挠挠头,主动解释说:“我们问过公孙大人了,年前只这一个好日子,再就是明年八月了,太久。且如今她也越发的忙了,到时候指不定又有什么事,我们商议过后,就这么定了。”

他们两个都不是喜欢讲排场的人,再者身上也没有爵位,简单些也使得,何苦弄那些有的没的?一来劳民伤财,二来也折腾旁人,且一切从简的好。

白芷又问了几回,招手示意呼尔葉走上前来,“这样仓促,你爷爷也愿意?”

到底是如今最争气的孙辈,二长老又是个好面子的,恐怕有话要说吧。

呼尔葉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从前他就没替我操过什么心,如今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更没什么可说的。再说了,顾将军可是您同侯爷跟前的红人,得了这门亲家,他欢喜都来不及,也就顾不上计较这些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呼尔葉言辞中不乏讥讽,可见二长老长久以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伤透了这个姑娘的心。

白芷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聊做安慰,又看向顾青,板着脸道:“这是我的妹子,往后你可不许欺负她,我必然不依的。”

顾青一听就苦了脸,惨兮兮道:“郡主说的哪里话,前儿您是没听见,她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都说婚后要甩马鞭哩,说不得到时候被欺负的人就是属下!”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让让媳妇也是应该的。”白菁跟庞媛相携而来,后头跟着个牧归峦,也是满脸憋笑,不知听了多少去。

“谁稀罕你让?”庞媛小声道,瞅了他一眼,转头就去找白芷和呼尔葉说话去了。

剩下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忽然意识到自家媳妇好像都挺彪悍,猛地就有了共同语言似的。

三天时间虽然仓促,可左右现下也无甚大事,但凡得空的都来帮忙,又有白芷、牧归崖等一干人鼎力相助,竟也操办的热热闹闹、妥妥当当。

说也是玄而又玄,两人刚进了洞房,郭通掌管的驿站那边忽然来了八百里加急的使者,刚一进城就一路疾驰,口中一遍又一遍的疾呼:

“圣人驾崩,新帝继位,举国大丧,三年内严禁一切嫁娶及庆典、宴饮等诸多事宜……”

大惊之余,众人不免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赶紧将办喜事的一应红色器具俱都撤了,换成白色,城内外瞬间肃静起来。

白芷和牧归崖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侥幸。

也真是错有错着,得亏着顾青和呼尔葉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不然但凡稍晚两天,就直接拖到三年后了,谁知道中间会不会节外生枝?

一群人又匆匆从宴会上撤回来,聚到郡主府分析情形。

“太子继位,”牧归崖眉头紧锁的看向白菁,“二哥来的时候可听到过什么风声?”

推断起来,圣人驾崩大约也就是半月前的事,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必然之前就有迹可循的。

白菁缓缓摇了摇头,有些唏嘘,“自从回京之后,我们几家越发低调了,许是消息来得不如以前及时也说不定。杜大人倒是日日上朝,可也没听他提过什么可疑之处。”

打从开封出发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假如杜笙真的有什么发现,以他的心机和城府,必然会想方设法传过来,然而他们却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这么看来,圣人驾崩的真相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事发突然,他确实是忽然驾崩的,以至于身为户部尚书的天子近臣杜笙都没看出一丝端倪,因为根本就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