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问过我,你说,为什么娘亲出门都会带上你了。

那时候,我说,我考虑考虑再告诉你。

现在,你告诉你。

首先,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吧。

我不是你的亲娘,而是穿越而来,就在你亲娘那场大病之后,借用了她的身子,继承了她的身份。

我向你爹爹坦诚了一切,他重新给了我一场婚礼,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你的继母。

这期间我们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是都是可以忘记的不愉快,现在,我们过得很好。

这可能对你来说是残忍的,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你一直托赵管家查的事情,你爹娘成婚的真相,我也必须残忍地告诉你,那是一场政治婚姻,为争瑶城的归属权。

这么说,聪明如你,一定明白了吧。

记得我第一次看到你,你才八岁,似乎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矮一些,小小的,梳着包子头,老可爱了。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到穆府,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我身旁,牵着我的手,高兴地大喊大叫,那水洼洼的大眼睛里,都是兴奋。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可是,随和,你就冲着婢女大声嚷嚷,要婢女给你准备贡品,要去庙里还愿。

记得吗?

我当时就笑了,你才几岁呀,都够不到供桌,竟然要去还愿!

于是,我就喜欢上你这小丫头了。

其次,我替你爹爹跟你说声对不起。

借用一个名人的话来说,因为他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让你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所以,跟你道歉。

也许你觉得好笑,你都没有出生,怎么可能征求你的意见呢?

但我这样说是认真的。

人生有很多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出生就是最开始的那一件,死亡是最后的那一件。

这两件事,你都经历过了。

而将来,你还会经历的做不了主的事情还有多很多的。

希望你不要悲伤,不要虚度,接受事实,重新去认识世界,要向阳,要乐观。

不一定要活得轰轰烈烈,但是要精彩,也要懂得疼爱自己。

我是在蝶院旁边的别院里写的这封信,这个时候,蝶院还在重建中,我跟你爹爹督工,

我做了好几份假的藏宝图,杜撰了好几个版本的传说,只有你打开的这个宝盒是真的。

我从书房的窗户看出去,正好看到你爹爹和赵管家的背影。

他还是这么好看哦,笑起来可灿烂了,赵管家老了很多,但依旧健朗。

蝶院重建成后,我就要跟你爹爹浪迹天涯了,虽然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居无定所,轻易不回穆府。

但是,从此,家就会在身旁。

你现在在哪里呢?多大了呢?

七夕在洛河畔得来的那颗红枣来带着吗?

有没有给你带来一个大天使?

如果你在千年之后,我的故乡C国,你可以试着去找一个人,他叫做陆子航。

他住在Q市梨花巷waiting咖啡馆的斜对面。

他是个好人,会是你值得信任的叔叔。

好了,你爹爹快回来,就到这里吧。

这是我第一次写信,寄千年之后,地址不详,盼你可以收到。

继母,后妈,就是我之于你的身份,你一定都不想认吧。

要不,你称呼我妈妈吧?

嘿嘿,开个玩笑。

好了,我严肃地答应你好好照顾你爹爹,给他幸福。

知道这一切真相,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可以不认我这个继母。

但是,蝶儿,我的小蝶儿,请也严肃地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因为我跟你爹爹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孩子,只有你。

不管你身处何方,不管你多大了,你永远都有爸爸妈妈。

一遍一遍,默念着,蝶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哭声的,一开口,便是浓浓的哭腔,“妈妈,蝶儿还是八岁。”

蝶儿,还是八岁…

轰隆隆的机翼声音,掩盖了她的声音。

诺尔还是专注在前方,已经看得到枯诺北亚的大门了。

是伫立在一处死火山峭壁上,十分巍峨,仿佛一座城堡一般,暗色调,同死火山顶白茫茫的积雪对比鲜明,两篇则是五六个大铁闸,是直升飞机专属通道。

很快,其中一个大铁闸就缓缓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宽大的通道,打穿山体,难以想象枯诺北亚究竟是一座怎样的城堡、牢笼。

直到黑暗袭来,蝶儿这才缓过神来,抬头。

直升飞机已经进入了甬道,速度还是很快,直直往前飞。

蝶儿心下惊的,小心翼翼收起了信函,戒备顿起。

还没真正抵达枯诺北亚,阴森恐怖的感觉便迎面而来了。

这就是北泽和北月从小生活的地方吗?

这就是钰姬统辖的王国吗?

“蝶儿,我们到了,这是,夫人还没回来,接你的是北月少主。”诺尔大声说道。

蝶儿心下一怔,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前方的光线越来越明亮。

终于,完全出了甬道,直升飞机离火山口还甚远,只有家主的专属座机可以直接从火山口进入的。

最高的地方是几片从山壁横出的悬空停机场,已经停了不少的直升机。

蝶儿就站在一处机场上,心惊胆战地往下看。

这座死火山,其实已经被掏空了,枯诺北亚的总部就在这下面。

开放的长廊如蛛网一般纵横交错,层层都有楼台,而圆形山壁里,从上都下都有宫殿,有灯火通明的,也有黑暗冷清的。

一直一直往下看,是万千深渊,火山灰堆积起的坟墓,也不知道埋了多少枯诺北亚的先祖。

终于,到了。

“走吧,我带你下去,北月少主在会客堂等我们。”诺尔拍了拍蝶儿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知道我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吗?】

与其这死火山的深渊里是枯诺北亚的坟地,还不如说这深渊,是枯诺北亚的监狱。

无尽的黑暗,周遭弥漫着硫磺气息,一片死寂。

隐隐地,可以看得到前方的光,很微薄。

渐渐走近,这才看得清楚,山壁上的凿空了的洞窟,洞口前是一层层铁栅栏。

那微薄的灯光就是从这洞窟里传出来的。

这里,每个几米就有一个洞窟牢房,只是,很多都暗了,无人探视,无人照顾三餐,谁都不知道里头的人究竟已成白骨,还是尚且苟延残喘着。

这唯一一处亮着的洞窟,关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北泽的母亲。

若不是北泽在家族里还算有所作为,怕是她也活不到现在了。

通过层层铁栅栏,才得意进入这牢房。

只见北泽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正艰难地搀扶着他母亲。

不过是三十岁的年纪,却是白了头发,一脸苍白毫无血色,逼着眼睛,意识有些模糊,干涩的双唇微张,不知道同北泽说着什么。

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北泽低着头,小小的身躯负担起了母亲所有的重量,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从月国遗址一路不停歇赶了回来,几日几夜,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

只为这么一个机会,钰姬带着枯诺北亚最顶级的杀手离去,他可以轻易突破所有阻拦,来见母亲一眼,带她走!

“阿泽…泽…”妇人的声音很低很低,似乎想劝说什么。

而北泽其实,也没有顾上多说一句话,也没顾得上多看她一眼,只知道一刻都不能停留,必须走。

要下到这里来,他已经暗杀了主动护卫,被发现其实轻而易举的,他现在完全是再跟时间赛跑。

然而,他都还没有到门口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近了。

北泽止步,顿时一身戒备起来。

这家伙不是也跟钰姬一起出去了吗?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泽少爷,看在你这么孝顺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如何?”那彪悍大叔冷冷开了口,他是钰姬最信任的助手之一,枯诺北亚诸多事宜都是他在负责。

“你怎么会在这里?”北泽厉声问道。

“要么留下她,你马上滚,要么,你跟我走。”彪悍大叔指着北泽妈妈冷声说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跟钰姬出去了吗?”北泽大声问道,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那日在月国遗址见到钰姬,他想都没想,甚至把墨雪推了出去,转身就走,一刻都没哟停留,为的就是趁这个机会。

东方枭找到了他们,他本就隐隐察觉到了钰姬会是最后的猎人,他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好了!

根本无力去救任何一人,只有狠心逃走。

如果一定要对比,他不能承诺,在他心里,妈妈胜过一切。

“北泽少爷,你未免太低估了钰姬,你以为她带着大批人马离开,就不会防着你吗?这未免太过于可笑了吧!”彪悍大叔,说话,举起了手枪,对准了北泽妈妈的脑门,又是冷笑,“泽少爷,你要记住,我有这个权力随时处死囚犯,这些年来,我已经给过你很多面子了,我能保你母亲在这里再多活几日,但是,要出这个铁门,永远别想!”

北泽没有看他,似乎也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就这么背着妈妈,转身往里头走。

“北泽少爷,不要挑战我的极限,钰姬就快回来了,我也是要交差的,你现在跟我走,我可以隐瞒你到这里的一切,你还有狡辩的机会。”彪悍大叔又说道。

北泽还是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往黑暗里走去,小小的背影,尽是倔强。

“嘭!”

子弹从旁擦过,回声在空荡荡的洞窟里来来回回回荡着,他还是没有止步。

没有人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不再会有人知道了。

那些伙伴,都走了…

当他眼睁睁看着墨雪那差异的目光,那最后一眼,他很清楚,这份债,是他这辈子都不再有机会还的了。

永远,都没有机会!

“北泽少爷,难不成你也想被囚在这里?”彪悍大声大喊,没有走近去。

“是。”北泽终于开口应答,很干脆的一个字“是”。

“北泽少爷,你就这点志气吗?不想再挑战钰姬了吗?你才几岁?你只反抗了一次,日后还有很多很多机会的!”彪悍大叔大声质问道,毕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怎么说,都会有心疼。

“你知道我为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满是怒意的声音突然传来。

“是什么?有什么了不得的吗?”彪悍大叔很不以为然。

只是,回答他的依旧只是回音,一声一声,渐渐地小了,没了,而北泽和妈妈的身影,也彻底淹没在黑暗中了…

擅闯地牢者,同地牢囚犯同罪,永远被囚…

彪悍大叔看着前面的黑暗,良久才缓过神来,眸中掠过一丝惋惜,却也随即耸了耸肩,转身就走。

而这个时候,枯诺北亚的会客堂应来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客人,蝶儿。

跟着诺尔一路而下,见识了枯诺北亚的各种机构,甚至有一个山壁洞窟里是专门生产武器的。

这简直就是一个帝国,什么都有,不借助于外界。

终于看到了会客堂,是悬空过道上的一出阁楼,日式榻榻米茶厅,所有的摆设都十分精致小巧。

即便蝶儿拼命地要求自己不能紧张,但是还是明显听到连自己的心跳。

这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一样,一点儿都都安静。

就要见到他了,北月,玄北月。

她的大哥哥,她到这个世界来,遇到的第一个人。

他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吗?

什么时候才会记得她。

他能不能帮她,帮她在这里寻个一个机会,置钰姬于死地独吞枯诺北亚的机会!?

终于,到了门口。

蝶儿骤然止步,直直朝里头看去,只见正对着大门而坐的那个男子,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变了,她其实也变了】

不知道时不时离得太远了,蝶儿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楚北月哥哥的模样。

诺尔没有催促他,只同北月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顺利将这孩子送到,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北月起身,越走越近,直到门口才止步,上下打量了蝶儿一眼,冷冷道:“穆婉蝶?”

“北月哥哥…呜呜…”

终于是个孩子,终于大哭出声,扑了过去,什么都不管,什么都顾不上。

他还是那么高大威武,她还够不到他的腰,只抱着他的退,埋头呜呜直哭。

他缓缓蹙起眉头,眸中有些疑惑,大病初愈,脸色有些苍白,五官俊朗依旧,英气逼人,还是一贯清冷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身黑色紧身劲装,双臂环胸,高高在上睥睨她。

这孩子跟他很熟悉吗?

曾经认识吗?

这不是北泽一起寻宝的伙伴吗?

他跌落悬崖,先是被独孤枭救了,独孤枭夺走了他身上的藏宝图,囚禁了他。

而钰姬救了他,告诉他一切。

他是枯诺北亚的少主,家主之位的继承人,那份宝藏是他准备为母亲钰姬而寻的。

眸中的不耐烦渐浓,终于是一手推开了她,冷冷道:“小鬼,钰姬说你准备入枯诺北亚?”

蝶儿仰头看他,小脸上尽是泪水,只是,眼前的人冷冰冰的,一脸的不耐烦,根本就想不起她是谁来。

“你不记得我了吗?孤岛、琉璃房、兽斗、潜艇、维多利亚港、泰国,还有那份藏宝图!”蝶儿一字一句说道,认真不已。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每个人都编了老多谎言想跟我套近乎,你这么小,就省省吧。”北月冷哼,说着蝶儿不明白的话。

“我没有跟你套近乎,北月哥哥,你以前一点儿都不想回枯诺北亚的!你不想同这个家族有任何牵扯,你要的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你都忘记了吗?你怎么回来了?钰姬告诉了你什么?”蝶儿急了,连忙问道,这些,都是离叔说的。

北月看了她一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却还是那不耐烦的语气,道:“钰姬把你交给我,明天她就回来了,从现在开始到钰姬回来前,你都乖乖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听明白了吗?”

“钰姬跟你说了什么?北月哥哥,你即便失忆了,也不至于变笨的,怎么只能单单相信一个人的话?”蝶儿急急又道,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北月却是一把甩开,不悦道:“都告诉你了,少跟我套近乎!听不同我的话吗?”

一脸的寒彻,逼的蝶儿一动不动。

是他,真的是他,性子一点儿都没变,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