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里也不是他能赖得的地方,但是偏生他张口闭口说自己是长公主的相好,名叫醉月,长公主还去丽人坊找过他。

青黛确实知道乐云去过一次丽人坊,到后来也没说清楚去干什么,还因为去丽人坊闹出了一次“劫持”事件,跟山奴似乎还因为这件事闹了小别扭。

青黛眼睛盯着眼上覆着黑纱,身上也同样一身黑纱,在这些找来小公子里头,与狗皇帝最为相像的公子,一时也有点……拿不准了。

万一恨极了,真人动不了,专门找了个相像的戏耍过呢?

青黛想起乐云曾经跟她说,狗皇帝的血味道很好……

于是其他的都打发走,这个醉月就暂时留下了,等着乐云晚间醒了,好问问她,这个到底有没有“相好”过。

要是真的有过,好歹如今乐云也是长公主了,不能打发的太随便。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乐雨那边听闻了乐云将那些小公子都打发了,唯独留下了最相像的那个,挑了挑眉,就继续批奏折。

据太监说,这些人里,最服教的也就是那个,丽人坊里头的男倌头牌,最近让人缠上了,若不是刚巧找到他,就要被卖去伺候糟老头子了。

好在向来清高自傲,对谁都一副爱理不理的调调,还算干净,给姐姐解解闷也好。

乐云心绪起伏大,这一觉睡的久了点,等到她睡醒了,已经是亥时,起来简单洗漱了下,她喝了青黛端过来的粥,纳闷道:“你怎么还没去睡啊,黛姑姑。”

乐云一边喝粥一边调侃道:“黛姑姑等至深夜伺候,本公主好生受宠若惊。”

青黛瞪了乐云一眼,没吭声,只是笑笑。

等乐云将粥喝完了,青黛命小丫鬟撤走后递了一杯水给她,才慢悠悠的开口问:“公主可是和一个叫醉月的相好过?”

乐云一口水差点从嘴进去,鼻子出来。

呛的咳了几声,照着青黛的脑袋拍了下,“听谁说的,可别胡说!”给山奴听去,还不打翻了醋坛子。

“下午我打发人的时候,有个自报家门叫醉月的,”青黛说:“说是跟公主曾经相好过,非要见你一面才肯走。”

“醉月?”乐云愣了下,随即一想也是,乐雨要是找与狗皇帝相像的人,皇城中,还能谁比他更相像呢?

“没有相好那回事,他……”他不是一向对权贵都爱答不理,怎么突然张口就往她身上赖?

“不肯走怎么办了?”乐云满脸疑惑,照她对醉月的了解,就算是长公主的身份,也不至于会这么急着往上贴。

“在外头等着呢。”青黛啧了一声,“前头亭子里站着,一身黑纱负手而立,乍一看,跟狗皇帝诈尸似的。”

乐云让青黛逗笑了,“叫进来吧,我问问他怎么回事。”

青黛带着不明意味看向乐云,乐云伸手要揍她,她才笑着跑了,跑到殿门口,又稳稳当当的站住了,端起“黛姑姑”的架子,肃容推门出去。

没一会儿,一个小丫头引着醉月进来,乐云饶是有心里准备,见了醉月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揪,这人生的实在和狗皇帝太像,特别是他今天一袭黑纱,在烛光下一映,像极了玄龙袍。

醉月进来,没有片刻迟疑,确定了乐云的方向,就直接双膝“咚!”的一声,结结实实跪了下去。

乐云正晃神,让他这举动惊的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你这,这是干什么?”

乐云说:“起来说话吧。”

醉月却是充耳不闻,直接对着乐云叩首下去,五体投地,片刻直起身才说话:“请公主赎罪,草民出言无状,实数走投无路,求公主赐一方安身之所。”

“丽人坊怎么了?你想脱离丽人坊,我可以帮……”

“不,即便脱离了丽人坊也没用,草民斗胆求公主庇佑。”醉月再朝乐云叩首。

乐云心道,果然是有事。“怎么回事,你说吧……”

等到醉月将好男风的糟老头子企图强买强卖叙述了一遍,乐云只觉凄凉。

风月之地的人,永远身不由己,醉月表示宁可做个洒扫庭院的,也不愿再回丽人坊,乐云轻轻了叹口气,点了点头。

“我明日就给你安排,你今夜先回先前的那个院子。”

她倒是对醉月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甚至还很忌讳他与狗皇帝相像的容貌,只是醉月处境,触动了她深埋的心绪。

她也曾沦为娼妓,也曾被人强霸,四处苦求一处安身之所,只是当初没人愿意护她,愿意护的又护不住她,而她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帮醉月,她即便是管不过所有不甘颠沛的人,但醉月求到了头上,要她如何袖手旁观呢。

醉月闻言总是无波无澜的面上一喜,勾唇笑了下,竟与狗皇帝有着如出一辙的小酒窝,乐云晃神的功夫,他便又跪地叩拜。

乐云瞅他实在闹心,还叩头叩起来没完,左右看了看,小婢女竟然一个都没影了,只得亲自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公主已经睡下了,你不能进去!”小婢女拦不住来人高大的身量,几乎是被他推着在地上出溜。

“不是还没熄灯么……这是公主私印,公主许我任何时候回来,我就看一……”

乐云听到的瞬间,就反应极快的将扶着醉月的手甩开,同时后退,但是来不及了,山奴身高腿长,话音到,门也推开了。

她这类似于心绪,实际上也是心虚的举动,落在山奴的眼里,便是他才走了不到半月,乐云便趁他不在,急不可耐的其他男子,在寝殿里……

山奴的眼睛登时就红了,瞠目欲裂的看了乐云一眼,抿着唇朝后退了一步,垂首不再看乐云,几乎是牙缝中挤出的声音道:“打扰公主好事……望公主恕罪。”

他沐修未到,实在思念的心疼,便星夜擅离,策马而归,只想着看看乐云,亲昵她一番,哪怕她睡着也好,天亮之前,再策马回去。

却没想到——

他不该突然回来,不突然回来,就不会撞见这……种事,他还能在沐修的时候和主人一样甜蜜缠绵……

乐云目瞪口呆,已经傻了,山奴刚刚叫她公主,没叫主人?

这节骨眼赶的太巧,可要委屈死她了,乐云赶紧朝门口追过去想要解释,只是才走几步,就被“哐当!”一声踹碎的门板,震的她直接跌坐在地。

山奴去而复返,看都没看被他吓的跌坐地上的乐云,径直朝着醉月大步跨过去。

乐云心道不妙,出声叫人,“山奴——”

还是没来得及,“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乒铃乓啷”器具落地。

醉月被山奴全力一脚,凌空踹飞撞上摆架,人顿时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乐雨:呵,反了。

乐云:好,好帅啊(*v*)

第88章 他走的如同千刀万剐

山奴去而复返,将醉月一脚踹的昏死过去,便看也不看乐云一眼,径直朝外头走去,乐云看着一地狼藉,愣了片刻,便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跑到门口的时候,正碰见已经回房休息,闻声又赶过来的青黛,仓促吩咐道:“传太医,醉月让山奴打伤了!”

青黛愣了一下,透过破碎的殿门,朝里头看了一眼,便赶紧吩咐小丫鬟去传太医,顺便交代下去,这件事不得惊动陛下。

山奴每走一步,身上都如同被割一刀,冲动之下他犯了大错,从今往后,怕是都不能跟主人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能装做没有回来过呢,装做没有回来过,悄悄走,他就还能若无其事的跟主人相好,直到……主人不再喜欢他。

仅仅从公主殿,到宫道上这一段路,他走的如同千刀万剐,直到听到身后慌乱奔来的脚步声,山奴站定,闭上了眼,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他认输了。

他真的离不开主人,想到以后再也不能拥抱不能占有甚至不能再见主人,他大概根本无法活下去。

“山奴……”乐云气喘吁吁的追上山奴,深吸几次,平复了呼吸,揪着山奴的衣袖开口道:“他……”

“山奴错了,主人。”乐云才说一个字,山奴就转过身“咚!”的跪在宫道上,“山奴错了,主人……”山奴膝行两步,抱住乐云的腿,“主人别不要山奴。”

乐云愣了下,叹了口气,拉着山奴的衣袖朝起拽,“你快起来,别跪着。”

山奴站起来,跟头大狗熊一样,将乐云挤在宫墙上紧紧抱住,弓着脊背将头埋在乐云的侧颈,一个劲儿的认错,“山奴再也不这样了,主人原谅我。”

乐云哭笑不得的侧着头由着他乱拱,手抚着他的后背安抚,她知道山奴极度自卑,好容易培养出了点性格,这一下可不能让他缩回去。

“他是醉月,你没仔细看吧,”乐云说:“你先什么都不用想,你就想,他长的那张脸,我能对他有什么?”

山奴顿了顿,想起当时在丽人坊里见醉月的时候,看到的他和狗皇帝相似度极高的那张脸,不由得心下骤松。

他知道,无论如何,主人是不可能喜爱狗皇帝的,狗皇帝是主人手刃,为此还噩梦连连,她断不可能找一个相像的人,留在身边添堵。

“他是……”乐云才要解释便被打断。

“他是朕召进宫里给姐姐解闷儿的。”乐雨带着几个侍卫走过来,青黛再是第一时间吩咐下去,也架不住公主殿里全是乐雨的人,根本没能瞒得住,只得紧跑慢颠的跟在后头,看见了乐云就直打手势——有人告密。

乐雨大步走上前,将乐云拽到自己身后,指着山奴道:“擅离职守,冲撞公主,罪不可赦,来呀,给朕拿下。”

“小雨……”乐云晃了下乐雨的手臂,乐雨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小云,这天下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

乐雨说:“只要你一句话,无论你想要谁,我都能给你找来,即便是你想要这天下,我也能将你名正言顺推上女皇之位,”乐雨凝视着乐云,“你何必偏要受这贱奴的气?”

“你胡说什么……”乐云拧起了眉,伸手掐了掐眉心,她当然理解乐雨的心情,乐雨想要弥补她,弥补她当初的以死相互。

?

她也能感知乐雨迫切想要补偿她的心情,否则她又怎么会由着乐雨荒唐的把一半后宫给她做了公主殿,又朝她的殿里三五不时塞小公子呢。

宫道上只有稀疏的灯盏,哪怕是有灯罩,烛火也在摇曳不止,她凝视乐雨的眼睛,明明白白的看到他的痴,对她愧疚深重,恨不得掏出心肺,献祭一般的痴。

一场家族败落,到如今,她们姐弟,一痴一癫,哪怕如今已然真的登天,却也遗失了心安。

王权倾覆,山河破碎,从来也不会没有代价。

“放开他吧,也不必费力找谁,”乐云揪着乐雨的袖口说:“我除了他,没有力气再喜爱别人了……”

乐雨神色闪了闪,抿了抿唇,抓住乐云的手殷殷望着她:“小云,我如今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我已能为你寻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儿,让你过上……”

乐云摇了摇头,乐雨的声音哽住,半晌,他又颤声说:“你不是,不是说,将来成婚,非得要这世上最好的男儿,要穿我亲自绣的嫁衣,你……”

“没有他,我活不到如今。”乐云错开乐雨的视线。

“是我,是我没用,要姐姐进那杀人场,以命来护,”乐雨眼眶通红,点头道:“可你要报答他,不必非要搭上自己,我可以给他王爵,给他数不尽的钱财美人,小云你……”

你可知你在我心中何其珍贵无比,怎能因为恩情,配与一个贱奴。

“小雨!”

乐云从未对乐雨语气如此强硬过,见乐雨被她喊一声,眼泪成双对儿的下滑,心疼的不行,语气又放软,“我喜爱他,不是因为他几次为我豁出命,也不是报什么恩情,我喜欢他在身边也习惯他在身边,你不要拿他,好不好?”

跟来的侍卫和青黛早就自觉的退避,乐雨委屈的像个千辛万苦采来野花送与“阿娘”,却被“阿娘”扔进猪圈的孩子,山奴则是傻了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乐云。

他知道主人看陛下,比看自己的命还重,他从不敢想象,主人竟会为了她,与陛下起争执。

乐云看着乐雨,两人心意相通,怎么可能不懂对方,只是乐雨一直都不想相信,他心中对山奴的那分好感,来源于姐姐对这个贱奴真心实意的喜爱。

他才懵懂的知道男女之情,就觉得,他姐姐是这世上最温柔美好的女子,须得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子,才能与之相配。

却不愿意相信,际遇使然,姐姐竟会甘愿和奴隶在一起,由着他放肆大胆的欺负,还甘之如饴。

乐雨阴沉沉的看着山奴,恨不能用眼神将他活剐,他不敢去看乐云,总觉得是自己没用,乐云承受的那些,本都应该是他来受,若是他来受,姐姐定然不会委身给一个奴隶!

乐云眼瞅着乐雨瞪了山奴一会儿,接着飞快踹了山奴一脚,像刚才山奴踹醉月一样,竟把他老大的一坨,凌空踹的撞上了宫墙,然后哭着跑了……

她追了两步,想想又站住了,乐雨从小根本没有这样哭过,现在肯定臊的不肯见她,她赶紧又跑到山奴的跟前,去扶他。

山奴撞在宫墙上,乐云本来担心的够呛,见他整个人在抖,吓的心脏一缩,结果一看,他竟然正趴在地上嘿嘿傻笑。

“你没事吧?!”乐云知道乐雨的武艺远远高过山奴,以为他一直趴着是哪里踹的狠了,结果山奴笑着摇头,就着趴地上的姿势,脑袋拱进乐云的怀里,蹭着撒起娇来。

大晚上的闹了这么一出,乐云那点子瞌睡彻底飞了,她朝山奴的脑袋轻甩了一巴掌,“没事儿就赶紧起来!”

山奴爬起来,乐雨这一脚,根本没有带很多内力,若是全力,一脚便能将他踹的胸骨尽折内脏破碎。

他揉了揉撞到的胳膊,站起来痴痴的看着乐云,乐云让他瞅的烧的慌,捶了他一把,转身要走,被山奴一把兜着大腿扛了起来。

“唉!”乐云猝不及防,短促的叫了声。

但紧接着,她就笑着张开了胳膊,山奴拖抱着她在宫道上奔跑,呼呼的夜风自面颊和指尖上掠过,扶平了她颠沛凄苦的前生,也将幸福安逸的今生送与她手。

“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青黛在后头追着两人跑,还不忘呵斥了提灯站着看愣,以至于忘记行走的一队太监。

两人一路跑回了院内,山奴托抱着乐云,没有回公主寝殿,而是将她带去了自己休息的偏殿。

这里不大,东西也很简陋,山奴将乐云密密实实的压在小床上,在这份属于一个奴隶的住所里,将她的衣衫褪尽。

屋子里很黑,山奴奔跑后的呼吸似乎一直都没有缓过来,呼吸粗重的很,他在一片漆黑里,沙哑的叫了声:“主人……”

“嗯……?”乐云哼吟着回应。

山奴却没有说话,而是拥着他的公主,缓缓与她融为一体。

山奴一辈子,都会铭记今天主人说的每一句话,珍而重之的带到黄泉之下,转世来生也要将主人给的印记深刻进灵魂,生生世世寻你守你爱你护你。

然后,甘心情愿,做你的奴隶。

——end。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后续番外是王府没有败落,没有重生的郡主和山奴之间的故事(内含趁人之危,强制爱)。

有几个小剧场,我不会放在正文,算是福利,

么么哒陪我到这里的小天使,这本书真的很冷。

古言频道写逃杀,我自己都敬自己是条汉子,

但是一路下来,我总算是把我想要表达的都表达出来了。

这本文不知道你们感觉怎么样,但我想表达的是挣扎和人性。

爱与恨,对与错,好与坏,从来没有清晰的分界,

求而不得是我们生活的常态,而山奴就是冬夜里温暖的被窝,

我们可能感叹星星能漫天闪烁,但夜里还是最需要灯下这一小片亮光。

【小剧场】

乐雨丢人现眼的哭着跑回寝殿之后,好久都没有再主动来过公主殿,不是不想姐姐,主要是不好意思。

除夕的时候,皇城中焰火响彻夜空,乐云好容易将山奴和乐雨弄一起,别别扭扭的吃了年夜饭,

吃完后,乐雨狠剜了山奴一眼,哼哼着走了。

乐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每天的嗜睡程度,顶多晚起早睡,不会非睡不可。

见乐雨还是疙疙瘩瘩的,除夕夜便将山奴一个人扔着,去了乐雨寝殿。

乐雨果然一人在寝殿中枯坐。

乐云也没用通报,直接推门进屋,乐雨见她愣了一下,旋即嘴角微微下瘪。

乐雨:姐姐不陪你的好奴隶,来这干什么。

乐云:……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儿,正巧这时候,外头炮竹声响起,乐云连忙就坡下驴。

乐云:我害怕……打雷。

乐雨闻言猛的抬头,眼中竟是已经带了泪。

两个人还是小豆丁的时候,小小的乐云,总会在下雨的时候,跑去挤乐雨的床。

第一次独自睡觉,嬷嬷不再陪着,那天外头下雨,水汽浸湿了她的裙角,她站在乐雨的门口,扭着小手,说的就是这句话。

我害怕打雷,想和你一起睡。

当夜,长公主留宿帝王寝殿。

姐弟两人和衣而卧,却像小时候一样,紧紧牵着手,迷迷糊糊间,乐云似乎听见乐雨说了一句话。

他说:姐姐,在你深陷梦魇时候,我其实也一样。

我梦到了你的前世今生,梦到你自戕重生,梦到你为我甘心赴死,也梦见你为见我一面,屡次逃亡生不如死。

今生今世哪怕削肉剔骨,熬心血成汤,你教我,用什么来偿你这份情呢。

第89章 没有重生的话

乐云十七这年,镇北王给她订了一门亲,对象是镇北王和乐雨精挑细选出来的,对方无夫无母,是当朝太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