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我们去客厅坐会儿吧。老头儿刚从南方弄了上好的茶叶来,我沏给你喝。”任君紫说道。

“客厅刚坐过了,茶也品过了,此刻茶已喝饱了,不如就坐在这廊下赏雨吧,许久没好好地看一场雨了。”秦九说道,自顾自在栏杆边的围椅上坐了。

“以前在谷里你没看过吗?”那是多好的位置啊,可以卧廊听雨。

“那时候时常是睡着的,想听却没那个力气。”秦九说道。

说起这个任君紫还真是有点疑惑,按说要是天天那么睡下去还不得睡傻了?就算没毛病也得睡成植物,现在挺秦九这个意思,那时候他并不是想睡——那就是不得不睡,难道是……?

“秦先生,你有什么难言的病症吗?”任君紫问道。

秦九一愣,然后笑了:“嗜睡症吧。”

“现在治好了?”任君紫问道,然后便后悔自己问了句废话,这不明晃晃活生生坐在她面前呢吗,赶紧转移话题:“是南浦治好的?”

秦九含糊地应了声,然后转头看外面的雨幕,留下一个完美的侧脸给任君紫,那只让人手痒痒的耳朵。

任君紫盯着那只耳朵,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说啥了。

“汪汪。”有狗不满意了,叫了一声宣誓存在感。

“这狗是你养的?”秦九回头了,看着汪汪。

“哦,那天送你回来路上捡的,你别看它长得不好看,可是却非常聪明,能听得懂人话。”任君紫忙说道,还蹲在汪汪身边使劲摸摸它脑袋:“来,汪汪,这位是秦先生,跟秦先生问好。”

“汪汪。”狗狗很听话。

“它说它叫汪汪。”任君紫笑着说道。

“小紫你取的名字还是如此有趣。”秦九说道。

他一说她想起了谷中那一群大小畜生:“不知道南浦有没有带大白小白花花石头它们去水潭洗澡,它们很喜欢那里。”

“小紫,其实任家对你不错,尤其任伯父,把你疼到了心里,在这儿有家人疼着何必又要回谷里去,那里不过是一群无主的人罢了。”秦九说道。

任君紫愣了,一群无主的人——原来秦九是这样看待的,一直以为他很喜爱那里的。

看她呆楞的表情秦九又转了头:“小紫是女孩儿家,不适合离群索居,这里有疼爱你的家人,在这里小紫你会更幸福。”

“可是,我终究不是他们家的任君紫,如果到了被揭穿的那一天再离开……我会更难受,长痛不如短痛。”任君紫说道。

“那何不把自己当成任君紫?”秦九回了头看她,目光锁住她,让她不想移开视线:“见了这几次,小紫一次比一次更快乐,你脸上的笑不是假的,既喜欢这里,何必硬着心肠逼迫自己离开?你真的确定所谓的短痛不是长痛?”

任君紫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像是做了亏心事的人被发现了一样。

低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不知道,只是……最近越来越少会想要离开了。他们对我真得很好,虽然姐姐们常揪我耳朵常骂我是傻瓜,可是,我跟她们一起觉得很高兴。老头儿对我也好,比我父亲对我还好,那种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很幸福,幸福的让我时常觉得不真实,怕哪一天真的任君紫忽然出现我就会失去这种幸福,所以有时候想得害怕了就会想离开。”

“那就不要强迫自己,虽然欧阳总说你是个整天只知道傻乐的丫头,不过,大家都希望你继续傻乐下去。”秦九笑着说道。

“那要是有一天我无处可去,你们还收留我吗?”任君紫问道。

“如果你还想回去,自然。”秦九说道。

“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任君紫说道。

秦九想了想,自袖中又拿出那柄钥匙放在她手中:“这把钥匙在,我会回来找你。”

回来?

“你要走了吗,秦先生?”任君紫立刻抬头问道。

“也许,但也不一定。看看祖业还可以吃多久。”秦九笑着说道:“我还没请小紫去家里做客。”

“你走之前我一定去。”任君紫说道。

秦九的家是什么样子的……瞎想中。

雨还在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任君紫攥着那把钥匙,虽说是他的全部身家,可以后也是她的开启救命之门的阿里巴巴钥匙,怎么也不能丢了。

第 23 章

丫环来请他们去前厅,两人一前一后来了,任家姐妹回来了两个了,见到秦九在有些微怔,不过她们都是平日里见惯了各类突发状况的,所以只是微怔,很快便神色如常,然后便无奈地看看任老头。

那段饭,任君紫有点食不下咽,想起了某人的那首“左右为难”,席间自然还是任老头和秦九相谈甚欢,吃完了自然又是“恋恋不舍”地命人送他回去。撑着伞再次看那马车消失在雨中,任君紫忽然觉得有点空空的。

闷头往回走,任老头这次倒是没拎着她问话,任君紫便默默走回了自己房间,默默地躺下拿着那把钥匙看。翻来覆去到了半夜也睡不着便起身,外面仍淅淅沥沥着。

开了房门在汪汪身边坐下,已睡着了的狗狗抬起沉重的眼皮瞄了她一眼,也没那个精气神跟她对话了。

“秦先生今天是怎么了?忽然对我说这番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汪汪,我咋忽然觉得秦先生其实很孤独呢,在谷里的时候觉得大家都很高兴,可秦先生说他们都是无主的人,真的是一群孤单的人吗?”任君紫问道。

狗狗不答腔。

“其实,我算是走了狗屎运——呃,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俗语俗语而已,你别生气啊汪汪,我就是运气好对不对?要不我就是无主的浮萍了,汪汪,我现在真有点舍不得这儿,这儿太像一个家了,他们不会不告而别剩我一个人担惊受怕。”抱着膝盖沉默半晌又幽幽说道:“你知道,我只是为自己不想回去找个借口。他们并没有抛弃我。我就自私这一次吧!你别鄙视我,汪汪。”

仍旧是寂静。

拐角处,一道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青色身影小心翼翼的离去。

任君紫继续养病,依旧还是那个傻乐的任家小七。

在家里挺尸了四五天,除了任老头来的时候是嘘寒问暖之外,其余都是来看热闹地,没事还在她硌得青了的地方再戳一下。

任君紫本想赖到这十天过去,任君青那天来看她的时候喝着小茶水慢悠悠地说:“小七,你就慢慢养着,等好了再把这些天的都补上。”

原来,是躲不过去的。

“那好啊,我慢慢养个半年再说。”任君紫趴着,咯吱咯吱地吃干果。

“那个秦九看起来人还不错,就是眼光太差,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不求上进的他倒也配得过且过的你。”任君青说道。

“嫉妒就直说,我不会笑你是老姑婆没人爱的。”任君紫笑着说道。心情好。

“死丫头,什么老姑婆?我就大你一岁而已。”任君青说道。

提到这个任君紫总算想起来了,为什么红橙黄碧青蓝都只比自己大个一两岁而已?又不是双胞胎三胞胎的,也没见任老头有半个姨太太之类的,这些都是咋……收集来地?

“大一岁也是大,不服老是不行地。”任君紫笑眯眯地。

姐妹俩正耍嘴皮子,有人敲门:“七小姐,五小姐派人来请您去当铺一趟。”

任君青也面露狐疑,看任君紫:“叫你?什么事?小七,你是不是又高价收当品了。”

“我倒是想,没机会。”爬起来:“整天在家待着还真无聊,我这就去看看那是什么事,没准儿是我一不小心低价收了个宝贝,这下子发达了。”回头看看任君青:“你是老板,赖在家里不好吧?”

“一起走吧,去看看热闹,看任君碧怎么扒了你的皮。”任君青说道。

扒皮倒不至于……

因为任君碧虽然脸色铁青,但似乎不是对她,而是对那面无表情的锅底灰大哥。

这是什么状况?显然,任君青也有些懵,任君紫下意识地便往她们俩身后躲了躲。任君碧拉着她到了后厅。

“小七,你还记得这位客官当得臂钏?”任君碧问道。

“记得,怎么了?”任君紫问道。

“还记得放在了哪里?”任君碧问道。

“扔在下面的小匣子里了,怎么了?不会长腿跑了吧?”任君紫问道。

“没错,长腿跑了。”任君碧说道。

“那赔钱好了呗,不过四两银子而已。”任君紫说道,撇撇嘴:“这个不会也算到我头上吧?又不是我给它安的腿……”

“他要是要银子我还叫你来干什么,猪脑袋。”任君碧拍她。

“难道他还非得要原物?”一直未说话的任君青皱眉问道:“难道是来砸场子的?”

“砸场子倒也不非常像,倒是像来与小七寻仇的。”任君碧说道,斜着眼睛瞪任君紫:“你个死丫头,你都怎么招惹上这些人的?”

“招惹个鸟啊,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他。”任君紫说道。她一个初来乍到的,遵纪守法的,身世清白的——怎么可能惹上这种一看就是“内有恶犬靠近咬杀”的人种?

“怎么个寻仇法?”任君青问道,然后无奈地看看任君紫:“这死丫头天生就是惹祸精,她不惹祸祸都来惹她。”

呃……非得说这么难听?不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吗?

“按规矩,丢了当,我们要双倍赔偿,可是他不接受,十倍都不接受。接受的只有一条,要收当之人去做仆役偿还。”任君碧说道。

“啊呸!是我收的,可也不是我弄丢的啊?凭什么要我去做仆役,要去也是谁弄丢的谁去。”任君紫说道。

“死丫头,如果这些管用我还叫你来?”啪,又一巴掌。

任君紫揉着自己的脑袋:“大姐,你打人能不能轻点?我这是脑袋不是木鱼。”

“你还不如木鱼呢。”任君碧在地上直绕圈:“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偏盯着小七不放?”目光如炬又瞪向任君紫:“你给我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惹过他们。”

任君紫摇头:“如果真要说惹,可能是美貌惹的祸吧!大不了我就去当奴婢呗,反正现在也是,没差。”

“小七,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任君青说道。

任君紫咂舌,非逼她说个理由,那实在没理由了啊!

“反正不能让小七去,总觉得有阴谋。”任君碧说道,任君青点点头,任君紫耸耸肩。

出来面对那锅底灰大哥,他还是一副没了电的机器人一样直直坐着,茶也不喝点心也不吃。

“既商议好了,七姑娘我便带走了。”锅底灰大哥说道。

“此事真得没有商量的余地?既然如此,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对小七意欲何为?”任君碧问道。

锅底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她是个白痴。

“欠债还钱而已。”理由很充分。

“如此说来,小七欠的我们替她还就是了?何必要苦苦相逼?”任君碧挑眉。

然后,锅底灰说了一句话,让一直躲在任君碧身后的某人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得刹不住车。

他说:“我们少爷不差钱。”

开心的笑声让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任君碧姐妹俩看着已经坐在椅子上捂着肚子的任君紫直摇头:“任初七,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我、我……我也不想……想笑啊……太搞笑了……”任君紫断断续续说道。

有人忍无可忍地,纤纤玉指一动,任君紫消音了——动作像是哑剧演员。

基本上,任君紫在这场“谈判”里就是摆设,当赔偿价格已飙升到一千两的时候锅底灰大哥还是不松口,反倒轻松地说:“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反正不过是四两银子,四个月后七姑娘便可以回来了。”

也就是说一个月才一两银子,想想也还凑活,在任家一天五文钱而已。

任君紫想同意,正好也去看看别的有钱无聊人家是咋过日子地。可是,他家那个少爷既然有这么BT的想法肯定人也BT,还是算了。否则四个月她能不能喘着气回来都是回事儿。

任家虽然在京城也结交了一些权贵之类,但锅底灰似乎十分不在意,只说五日后来带任君紫去他们府上“卖身还债”。

接下来,任家也花了银子找了人,可是那些人竟对这事十分只不屑,话里话外还对任家七小姐的风评给出了很低的分数,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而且五天过去,那锅底灰也果然直接到了任家拜访,不过,这次,他身后还跟了一辆马车。

第 24 章

任君紫抬着头,直视面前那个拿着扇子坐着的男人。

他还是那样普通的容貌,眼睛还是那样古井无波式。他也在看她。

算来,他们虽未见过几次面,不过却有了两次“零距离”接触了,每次都是她投怀送抱砸到他怀里。

也许,他是觉得受了侮辱,所以要报复。

当然,还也许,按照一般穿越小说的理论,他对她感兴趣,更甚者,一见钟情。

“任初七?”某人终于说话了,翘起了二郎腿,收了扇子拿在手里摆两下。

“任君紫。”任初七听着像男人。

“哦,听说你养了条土狗。”某男人说道。

“呃,捡的。不会是你家丢的吧?”难不成为了条狗?OMG……

某人扔给她一个轻视的眼神:“爷家没有那样低贱的狗。”

“再高贵不也是狗而已嘛!”任君紫小声说道。怎地?叫个贵妇就真是贵妇了?叫个国宾还真放28响礼炮怎之?

“那你会照顾狗?”某人问道。

“算吧,反正汪汪到现在还没死呢。”任君紫说道,狐疑地看看她:“你不会让我养四个月狗吧?”

NONONO,天天对着狗狗虽然好,可是看不到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啊。

“有何不可?”男人一挑眉:“宫里的狗都金贵,你可小心着点儿。”

故宫瞬间在眼前放大,皇宫啊……回响一百遍……

龙袍在眼前继续放大,皇帝啊……回响一百遍……

凤冠在眼前持续放大,皇后啊……回响一百遍……

“当”回响碰壁了。

脑壳有点疼,看着某人还悠哉游哉地收回凶器——扇子——任君紫怒目而视。

“干什么?”这个国家的人都是暴力狂吗?

“看你那个表情,似乎要把宫里的狗都给吃了,擦擦口水。”男人说道:“爷先让人教教你在宫里的规矩,过几天便送你进宫去……养狗。”

“四个月?”任君紫问道,也好,皇宫那地方据说住了一群吃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她一个肠子都没人家拐弯拐的多的人还是跟狗混比较安全。再厉害地狗难道会告黑状么?

当然不能。

“那倒不一定。若养死了便要从你那四两银子里扣,补上为止。”男人说道。

平时比较笨的任君紫此刻忽然警觉起来:“要是有人有心弄死几条名贵的狗,那我不是要一辈子养狗了?”

男人笑了,笑完了看她:“你以为都是你的土狗?”

接受了几天训练,其实也没啥,就是“如何做一名狗监 & 太监”。

为啥要做太监呢?因为狗监里没有女的,她不是细皮嫩肉也不是美貌如花,往太监堆里一扔肯定没人能认出她来。

她一直以为皇宫里养的都是小狗,如贵妇博美吉娃娃之类,可是当被领到那里,任君紫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猎犬!威风凛凛的猎犬。态度相当骄傲的狗们在笼子里对她龇牙咧嘴。

威风个鸟?老娘连老虎和蟒蛇都饲养过,何况你们一群小狗——而已。

她的任务当然不可能是照顾所有的狗,即使人家信得着她也没那个本事,所以她的工作是——负责三条猎犬的自身清洁工作,说白了就是给狗狗洗澡。

经过训练的狗狗还是比较听话的,洗澡便也没有那么麻烦,管事的大狗监告诉了她这几条猎犬的名字,任君紫听了便忘,有钱人最爱附庸风雅,一条狗也整得跟穷摇小说男猪脚的名字一样。

“老大老二老三,过来晒太阳!说你呢,往哪儿跑,湿漉漉的跟刺猬一样哪有女狗会看上你……”暖融融的午后,任君紫给它们洗澡。

“嗷呜!”老二耷拉着脑袋过来太阳地下面卧倒了。

任君紫拄着下巴看三条狗:“你们可给我出息点,咋说也得给我撑过四个月,否则殴死你们。”

“嗷呜!”

“嗷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