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男色,佛与魔。”

被他这样抱着,那让人恐惧的气息就在咫尺间,伶俜再如何放松,也止不住有些僵硬,尤其是那个鹅毛般的吻落在她额头时,差点就忍不住要跳开。

但是她必须忍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暗暗盘算,如何逃脱。

因着这一路行来,沿路的官道莫名出现好几处拦路的山石,宋玥这一行被耽搁了不少,眼见着天色已经慢慢露出了点晨曦之光,还才刚刚到了义庄。

此时前方的人马忽然停了下来,宋玥小心翼翼将昏睡的伶俜放好,朝外头问:‘怎么回事?”

陈林道:“回王爷,是锦衣卫在这里设了关卡盘查,说是在缉拿朝廷要犯卫关。”

宋玥皱了皱眉:“就是前些日子从天牢逃出去的倭寇头子?”

陈林嗯了一声:“正是。”

宋玥眉头皱得更甚:“他们没看到我们旗子上写着魏么?难不成连本王也要查?”说罢挥挥手,不耐烦道,“告诉他们当值的大人,赶紧让我们过去,耽误了本王的行程,可不是他一个芝麻小官担得起责的。”

今日在此当值的是锦衣卫一名千户大人,名唤周进,还不等陈林下车上前。身着飞鱼服的周进已经走了过来,站在车外恭恭敬敬行礼:“下官锦衣卫十四所千户周进拜见魏王殿下。”

宋玥一心想着赶紧离京返藩,趁着天亮之前,侯府还未觉察伶俜失踪,他们走得越远越好。依照沈鸣对他的防备,定然会猜到伶俜是被她带走。但只要离开了京师,他就再拿自己没办法。是以他不想片刻耽搁。

听到外头的声音,他微微有些不悦回道:“怎的?周大人以为那从天牢里逃出的倭寇头子在本王这里?”

周进道:“下官不敢。只是我们锦衣卫是奉皇上谕旨在此盘查,那倭寇头子又狡猾得狠,我们实在不敢掉以轻心。还麻烦魏王殿下能体谅。”

宋玥怒道:“放肆!本王有要事在身,要马上赶路,你休得耽误。”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还是一品亲王,皇上的亲儿子,周进尽管手握令牌,可他到底只是个正五品的千户,也不可能和一个皇子硬杠上,何况魏王这里是近两百的府兵,他们当值的锦衣卫不过十余人。

周进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妥协,拱手道:“下官恭送魏王殿下。”

他正要转身上前让属下放行,忽然一道疾行的马蹄传来,伴随着还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喝道:“慢着!”

周进转头一看,晨曦之下,一道白色身影策马驰骋而来,快接近时,那颀长的身影直接从马背上跃起,踏过几辆马车之顶,落在了他面前。

而马车上的宋玥听了那声音,面色更是大惊,回身拉起一张披风将车内躺着的人蒙头盖住,自己则跳下了马车。

伶俜自是听出了沈鸣的声音,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又惊又喜。但她知这里把守的锦衣卫数量,定然比不过魏王府兵,一时也不敢贸然出声,只屏声静气听着外头的动静。

周进见到沈鸣,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弃女成妃。赶紧抱拳行礼:“沈大人!”

沈鸣还穿着头晚那身白衣,因着赶来匆忙,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他负手看了看周进,又看向宋玥,冷声道:‘周大人,为何不仔细盘查就放行?’

周进叫苦不迭,魏王不配合,他一个五品千户哪里敢强行盘查,这样的话当然不敢明说,只笑着唯唯诺诺道:“魏王殿下有要事在身,急着赶路,下官心想着那倭寇之流定然没胆子混在魏王殿下的人马中,便放了行。”

说着心中暗道,你是卫国公的亲外孙,侯府世子,世袭的四品佥事,又和这魏王殿下沾亲带故的,当然是有这个胆子和底气。

沈鸣朝宋玥抱拳行了个礼:“殿下,缉拿卫关及其党羽是皇上亲自下的令,若是让其逃走,我们整个锦衣卫都难逃其咎,所以容不得一丝半点大意,还望殿下配合。”

宋玥冷笑:“若是本王不配合呢!”

沈鸣道:“那在下只能如实禀告皇上了。”

宋玥哼了一声,往后坐上马车:“既然世子爷如此坚决,那就有请你慢慢排查,本王等着你把那个倭寇头子从我的人马中抓出来!”

沈鸣躬身抱拳:“多谢王爷体谅。”说罢又朝周进道:“按着卫关的身形仔仔细细一个一个排查。”

宋玥坐在马车前头,手伸进帘子,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伶俜覆在毯子下的头,触到她温热的气息,方才安了心,然后眯着眼看沈鸣带着锦衣卫穿梭在自己的府兵中。

不到半刻钟时,忽然后方人马中出现一阵骚乱。

宋玥皱眉问:“怎么回事?”

陈林跳下车往后看了眼,见到后面已经打斗起来,而且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蒙面黑衣人,他道了一声”不好:“王爷,那卫关真混入了我们的人马,还冒出了不少接应营救的党羽。”

“什么?”宋玥大惊,反应过来又冷静道,“快传我的口令下去,魏王府兵全力帮助锦衣卫缉拿朝廷要犯。”

陈林应了一声,拿起剑就往后走。

宋玥到底不放心,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出了漏子,自己倒真脱不了干系,想了想吩咐车前的两个侍卫:“看好马车,不准离开半步,谁都不准接近。”

“是。”侍卫拱手应道。

感觉到宋玥走开,伶俜小心翼翼将盖在身上的披风揭开。外头的打斗声此起彼伏,显然情况十分混乱。

她爬起来悄悄掀开帘子的一条缝隙,只见两个侍卫守在马车外头,自己想逃走显然不可能。

就在她冥思苦想逃脱之计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蒙面黑衣人,持刀直直朝那两个侍卫攻击而来,两人不得不离开车子应对。

“十一小姐!”一道熟悉的声音低低从后面传来。

伶俜寻声转头一看,却见马车底部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洞,长安的一张脸在暗光中露出来。

她惊得捂住嘴巴。

☆、第29章 双更合一

这场混乱的打斗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终朝廷重犯卫关及其同党,因寡不敌众,被一网打尽。

宋玥也未曾想这倭寇头子真混在他的府兵当中。他趁夜赶路的计划并未给人透露,在下人看来都是临时决定,只有陈林几个心腹提前得知。那卫关怎的就想到混进来?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默默看了眼正在指挥捆绑犯人的沈鸣,忽然灵光乍现一般,收了剑匆匆赶回到自己的马车。

那马车依旧安安静静停在远处,无半点人动过的痕迹,两个侍卫还守在马车前,宋玥沉声问:“没人动过车子吧?”

侍卫摇头:“王爷放心,一切安好。”

宋玥伸手拨开马车帘子,见着那披风下鼓鼓的一团还是安安静静,稍稍安心,听到有人走过来,放下帘子转身。

走来的人是提着剑一脸冷峻的沈鸣,以及面露欣喜的周进。

周进朝宋玥拱手道:“今日多谢魏王殿下出手相助,才顺利擒获重犯卫关及其党羽。下官定呈书给皇上禀报殿下的功劳。”

宋玥淡淡点头:“让朝廷重犯混入本王府兵之中,是本王失责,理应助锦衣卫一臂之力,只能算是将功补过,周大人不消放在心上。”顿了顿,又讥诮地看向沈鸣,一字一句问:“世子爷沈大人,本王现在可以走了么?”

沈鸣冷冽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拱手道:“恭送殿下。”

宋玥哼了一声,跳上马车,吩咐陈林:“出发!”

他掀帘没入车内,迅速将那帘子放下,又伸手去摸地上躺着的人,只是手刚触到那披风下的凸起,忽然面色大骇,一把将那披风掀开。

躺在车上的是一团棉布捆成的人形,哪里还有伶俜的影子。他将那棉团一脚踹开,车底赫然露出一块大洞。

宋玥顾不得马车已经开始启动,一个箭步从车上跃下,朝已转身往后而行的人喝道:“沈鸣!”

沈鸣闻声转头,面上依旧沉静,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只恭恭敬敬抱拳:“殿下还有何吩咐?”

此时已经到了破晓时分,初冬的朝阳爬上了空中,给大地覆上了一层光芒。宋玥遥遥看过去,沈鸣就那样不卑不吭地站在几丈之遥,不过是十六岁不到的少年,整个人却有种常人难及的从容,晨曦落在他一袭白衣上,衬得他有种卓尔不凡的出尘气质。

宋玥一双剑眉微蹙,寒星般的眸子用力闭了闭,复又睁开。他这一世本已打算与世无争,在藩地做个闲散王爷,有花有酒佳人在侧儿孙环绕便好。可他明明都已经提前两年回京,与念想的人相遇,为何又堪堪让他迟了一步。

他上辈子已经错过一次,这辈子不过是想要弥补未完成的遗憾,难道命运真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不!他绝不相信。

宋玥稍稍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冷声开口:“愉生表弟,表哥此次返藩地不知几时才会再回京城,祝你和小夫人安好!”

沈鸣恭敬道:“多谢怀瑾表哥关心。”

宋玥沉着脸默了片刻,又倨傲地勾唇轻笑了笑:“沈鸣,属于我的就一定是会是我的,你再费尽心机也没用,我总有一天会拿回来。”

沈鸣低着头道:“殿下说得极时,属于谁的就一定是谁的,别人再费尽心机也不过是徒劳。”

说完这话,他慢慢抬起头,遥遥与宋玥的目光对上。两人一个面色沉静如水,一个冷厉如冰,只是都不动声色,让旁人看不出半点这其中的暗涌。

宋玥撩起锦袍一甩,寒着脸转身上了马车。

沈鸣躬身立在原地,等到魏王人马渐渐走远,才慢慢直起身子。站在他身侧的周进抹了把汗,抬头见魏王府的旗帜渐渐消失,又转头看了眼身后被俘的重犯卫关,和地上那好几具尸体,心有余悸般舒了口气:“多亏世子爷及时赶到,不然这倭寇头子恐怕就已经随着魏王人马逃之夭夭,别说下官这顶乌纱帽保不住,只怕项上人头都岌岌可危。”他顿了顿,又试探问,“不知世子爷是如何猜到卫关混入魏王人马的?”

“这个你不用知道。”沈鸣摆摆手,轻描淡写道:“你赶紧押送犯人回朝廷复命,别再出任何纰漏。”

“收到。”

周进系军户出身,从从七品的小旗到如今正五品的千户,不过花了四五载,也算是栋梁之才。他们这种无身家背景,全凭本事在锦衣卫中谋事的人,心中本对空降的世袭子弟十分不以为然。但是这位十五六岁的侯世子,不过入职几个月,已教他刮目相看。虽则沉默寡言,为人颇有些冷漠傲慢,但却本事卓绝,听闻在去年春猎中一举夺魁,前些日子刚进来就办了几桩大案子,皇上亲自召见他给予嘉奖。如今这卫关被抓,又是立了一桩大功,恐怕往后就更得圣心了。

周进想了想,小声道:‘魏王这一茬,是要如实同指挥使大人说清,呈上皇上么?’

沈鸣面无表情道:“虽然魏王已经返藩,但这份功劳他不会当做没有发生,定然已经派人去跟皇上禀报,我们如实呈上就好。”

周进点头:“属下明白了。”

他招呼人回程,走了几步却发觉沈鸣没动,又恭恭敬敬拱手问:“世子爷,您不走么?”

沈鸣摆摆手:“你们先走,我再勘察一番这一带。”

周进道:“那要不要留几个人给您?”

沈鸣摇头:“不用。”

说罢,便直直入了旁边的树丛,须臾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南郊清晨宁静的冬日丛林中,一大一小正坐在地上。大的正是长安,小的那个便是伶俜。自从长安将人从马车里救走,趁乱逃到这里之后,伶俜就没再说一句话,小脸一片惨白,许是吓到了。

对长安来说,虽然伶俜已经是世子夫人,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他一个糙老爷们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两人沉默了太久,也不知那边情况如何,想了想拿出水囊递给伶俜:“十一小姐,你喝水吗?”

习惯了叫十一小姐,他还没改过来口叫世子夫人。也是因为这十一小姐委实看着太小了些,那句夫人怎么叫都有些别扭。

伶俜转头看了眼长安,摇摇头,终于开口:“我不渴。”

小小的人儿面色肃穆,双眉紧蹙,如同小大人一般。伶俜当然是后怕的,差点就被宋玥那王八羔子掳去魏州,可能还会被他改名换姓,从此与京中诸事诸人山水不相逢。但她现在最担心的却是沈鸣,她先前被长安拎走的时候,只听到一片混乱的打斗,听长安说是锦衣卫在缉拿朝廷要犯,也不知道如今到底怎样。她知道他是来救她的,可别救了她,自己却有个甚么闪失。

正胡思乱想着,脚踏落叶的细碎声音响起,伶俜蓦地抬头循声看去,晨光斑驳之下,一袭白衣的沈鸣缓缓走来。

伶俜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睁得老大,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从地上跳起,风一般疾跑到他跟前,猛地扑在他怀中将他抱住。

沈鸣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抿嘴浅笑了笑,伸手抱住身前小小的女孩,然后拍拍她的背,又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怕,魏王已经走了。”

伶俜埋在她胸前闷声点头,他不知道这一刻,比起宋玥,她更怕的是他出事。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伶俜从他胸口抬头看他,殊不知自己一双潋滟的眸子,像是上了一层水汽。沈鸣伸手在她微微有点湿意的眼角擦了擦,柔声道:‘我们快些回去,免得你姨母和表姐担心。’

伶俜用力点头,此时长安不知从哪里牵出来一匹马:“世子,您脸色不太好,快赶紧回去歇息。”

伶俜这才注意到他脸色苍白,连带着唇上都没有颜色,不免忧心忡忡问:“世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抓人的时候受伤了?”

沈鸣未回答,长安已经先道:“十一小姐,你有所不知,世子每回发病之后,身子都非常虚弱,他一路飞奔过来,还要抓捕朝廷重犯,身子定然是受不住的。”

他还要说,沈鸣却摆摆手:“无妨,赶回去歇息片刻便好。”

伶俜心中不放心,但见他身手利落地上了马,又朝她伸出手,她只得走过去,将手递给他,被他用力拉起,直接落在他的身前。

马儿行了片刻,伶俜忍不住问:“世子,你怎么知道魏王将我掳走的?”

长安先前已经告诉她,沈鸣是专程赶来救她的,只是她不明白,他怎会知道宋玥对她居心叵测?

沈鸣淡淡道:“猜的。”

伶俜:“……”

她本想着沈鸣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是两世为人方才知道宋玥的打算,但转念一想显然并非如此。就算他是重活一回,可上辈子他只活到十八,根本就未曾看到她这个未婚妻后来做了宋玥的小妾。于是只能打消了这念头,兴许他是有着不同寻常的识人本事,看出了宋玥的居心叵测,所以猜到了他的打算。

她没再多问,静静坐在他身前,被他手执辔绳的双手圈在胸口。冬日晨间的寒风吹过,她却并不觉得寒冷,只是眼睛有些湿意。上辈子过得太凄凉,母亲早逝父亲不疼,兄弟姐妹更是关系疏淡。对她好的祖母姨母表姐和兄长都相继过世,十七年中最后那两年,更是孤单一人在魏王府过着痛不欲生的日子,因而才会在死后,看到一个陌生人为自己搭上一件披风都会心存感激至今。

所以对于沈鸣待自己的好,她更是内心波澜起伏。她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这般好,定不是因为男女之情,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但她知道这样的好,不是镜花水月,也没有虚无缥缈,而是真真切切的。

他已经是自己今生的夫君,她不能再让他在十八岁死去。

这样想着,她抓住沈鸣的衣襟,侧头看他。

少年苍白的脸在晨光下依旧昳丽动人,在感觉到她看自己时,冷冽的表情微微缓和,低眉垂眼回看她,没有开口说话,只用眼神在询问她。

伶俜粲然笑开,大声道:“世子,咱们都会好好的。”

沈鸣点头轻笑,两人再一路无言,只有风掠过的声音。

回到府中,辰时刚刚过去。伶俜跟着沈鸣从角门而入,趁着四下无人,她同沈鸣道别,立刻匆匆往静欣苑跑。

沈鸣看着她的裙角消失在小石径的折拐处,方才折身往自己别院月洞门内走,只是走了两步,脚下就有些踉跄。长安赶紧上前扶住他:“世子,你怎么样?”

沈鸣捂住胸口,重重咳了两声,嘴角冒出了点点血丝,长安大惊,将他半扛着挪进屋子里,又叫道:“福伯,快把世子的药拿来。”

福伯出来一看沈鸣的模样,吓得不轻,返回屋子里拿了个小瓷瓶,从里面掏出两粒药丸送入他口中,忧心忡忡道:“今早天才透了半丝鱼肚白,世子刚刚恢复了一点意识,就让我解开绳子,赶去了义庄。”

见着沈鸣吃了药,已经闭上眼睛躺在榻上,像是半昏睡过去。长安小声道:“你有所不知,今儿要不是世子赶去得及时,此刻十一小姐恐怕已经被魏王带出了京师。”

“魏王也真是奇怪,十一小姐是世子夫人也倒罢了,小姑娘才十二岁,他把人抢走作何?”

“谁知道呢?”

这厢的伶俜回到静欣苑,别院的丫鬟婆子正进进出出忙碌着。因着昨夜吸了迷香,贪睡了会儿,沈锦也才刚刚起床。她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睁眼未在碧纱橱看到伶俜,还以为是起得早出去了,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只让丫鬟把她寻回来用早膳。

此刻看到伶俜回来,坐在梳妆台前的沈锦,边让丫鬟从妆奁里寻今日要戴的簪子,边转头看了眼表妹,笑问:“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出去也不将我唤醒。”

伶俜看着无知无觉的表姐,笑着回她:“我看表姐睡得香,就没吵醒你。”

沈锦点点头:“还别说,昨夜不知是不是朔日的缘故,睡得忒沉,今早竹香进屋唤了我许久醒过来。”

伶俜心知不是表姐睡得沉,而是吸了迷香的缘故。也不知道表姐若是知道自己昨晚让人给掳走,会有何反应?但见十四岁的少女揽镜自照,眉欢眼笑的模样,又觉得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不过。

如今最大的庆幸大概就是自己成功脱身,而宋玥回了藩地,一时半会儿返不了京。一切都还可以从长计议。

姐妹俩和宁氏一块用过早膳,沈锦带着伶俜去后山采菊。

因着入了冬,菊花开得正好,两人一人采了一大兜,去后山要路过沈鸣的松柏院。先前去的时候,那院子半点动静都无,像是没有人一般,回来时倒是见到福伯出来,不过看到两人只匆忙打了声招呼,又连忙回了院内。

伶俜想着早上回来时沈鸣苍白的脸,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但沈锦却拉了拉她:“咱们快些回去,把菊花洗了晾干,好早些喝自己制的菊花茶。”

伶俜跟着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那孤零零的院落,终究是没忍住问:“表姐,为什么你们和世子隔这么远?”

她太知道孤独的感觉,沈鸣虽然是世子,但显然是被排斥在这座侯府之外。

沈锦看了她一眼,叹道:“说起来世子也是个可怜人,自从他母亲过世后,就怪事不断,先是伺候他的婆子奶娘相继去世,再是府上走水,烧了半座府宅,紧接着你姨父在押送赈灾银两时遭劫,差点送了命。还有……”她说着叹了口起,“你表弟,也就是我的嫡亲弟弟,也是同年夭折。算命先生说他是八字奇硬,命中带煞,你姨父便将他送去寺庙寄养,让佛祖帮他除煞。”

沈鸣的身世,伶俜自是早就知道一些。但听着表姐说起这么多,也不免惊讶。

沈锦看着表妹杏眼睁得圆溜溜的稚气模样,笑道:“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煞星我不知道,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世子在寺里养到十几岁,才被接回来,性子古怪,又有怪疾。虽然他是长我一岁的哥哥,我却同他实在不熟悉。”她顿了顿,“你和世子这门婚事也实在荒唐,不过你放心,只要还没圆房成为真正的夫妻,就还有转机,我和你姨母会想办法帮你的。”

伶俜赶紧道:“我和世子已经拜了堂,府中的人也都知道我是世子夫人。表姐你和姨母就别想其他了。”

沈锦空出一只手,在她额头点了点,笑道:“你年纪小小,心思倒是古板得很。若是换做我,早甩手不干了!”

伶俜嘿嘿干笑了笑:“其实我觉得世子挺好的。”

沈锦笑而不语,余光瞥向那座僻静的小院,却也有些唏嘘。

伶俜默默看着身旁的清丽活泼的少女,沈鸣的十八岁还有两年才到来,但翻过年不久就是上辈子表姐出事的日子。她压根儿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么沈鸣呢?他那么有本事,定然是知道一二的,难道是因为兄妹关系疏淡,所以袖手旁观?

☆、第30章 双更合一

伶俜有点发愁,沈鸣跟她一样,都是早早就没有亲娘的孩子,有爹却跟没有有异样。她是体会过没有亲人关心的孤独滋味,委实不太好受,所以对沈鸣在侯府人人避之的处境,不免就有些心疼。

又想着明年开春之后,若是跟上辈子一样,表姐定然会遇到劫难。

如今她身在侯府,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表姐出事。可她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若那桩事真是人为的麻烦,只怕她也是无能无力。但沈鸣若是肯出手相助,那一切大约便能迎刃而解。可他和沈锦兄妹之情如此淡薄,直接让他帮忙,只怕就算是他答应,也不见得会上心。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姨母表姐和他关系走近。

姨母表姐心地都是善良的,只是和沈鸣从小并不生活在一起,又因那些传闻所累,加上沈鸣性子冷淡,所以才成了如今这不相往来的境地。

伶俜觉得自己该想想办法了。

自那次从宋玥那儿被沈鸣救回来,伶俜因着被沈锦整日拉着进进出出,又去德馨园看了几场戏,倒是没寻找机会去看沈鸣。不过他成功缉拿朝廷重犯卫关立了大功一事,倒是在府中传了个遍,侯府里的丫鬟小厮们,虽然都对这有着煞星传闻的世子心存畏惧,却也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伶俜就私下里听到姨母院里几个小丫鬟悄悄谈论过世子。

入了冬之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寒冷,空气也越发干燥。这日,宁氏让人做了润喉的梨膏糖,屋子里的人每人派了几盒,又想起什么似地朝沈锦道:“绫罗,今早听你父亲说,沈鸣好像咳疾又患了,你拿两盒梨膏糖,给他送去。”

绫罗是沈锦的乳名。

沈锦撇撇嘴:“父亲也真是,沈鸣是他儿子,也没见他管过他,你这个没生他养他的姨娘,作何上赶着去关心他”

宁氏秀眉微蹙,叹了口气:“你讲这些做什么?夫人生前待我们母女仁厚,她过世后,我这个姨娘也没为他唯一的儿子做过甚么事。说起来,沈鸣也不过是个可怜孩子。”

沈锦倒不是对沈鸣有什么意见,就是父亲这种的做法,让她看不过眼。将自己的儿子扔在寺庙,一扔近十年,好不容易回来了,住在府中又不闻不问,不得已时,就支使着母亲去做些事。偶尔母亲做多了,还会不满。

沈锦点头,笑道:“那我让管家给他送过去,他那性子,我自己去怕热脸贴冷屁股。”

宁氏也是有些无奈地笑。

伶俜这才知道姨母对沈鸣其实颇有关心,只是没让他知道罢了。她想了想,拿过装着梨膏糖的红木匣子,道:“不如我去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