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俜半响没反应过来,只见青萝捂着嘴鬼鬼祟祟道:“就是两个人睡在一起,叫人给发现了。听说二小姐是去照料喝醉的魏王,不知怎么就照料到了床上。现在正在侯爷和安姨娘跟前哭闹呢!”

伶俜总算是明白这两人在说甚么。她是一早就看出沈碧对宋玥的心思,只是万万没想到会闹这么一出。虽然她恨不得宋玥赶紧死掉免得再闹幺蛾子,但平心而论,那厮在这方面并不是一个太放纵的人。上辈子他除了裴如意一个正妻,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妾,平日里也没有通房侍妾之类的,更加不会逛窑子上青楼。怎的就把自己表妹给睡了?

当然,她还是有点不厚道地幸灾乐祸。

这事她不好凑热闹,只假装去静欣苑找姨母。哪知就遇到哭哭啼啼的沈碧,被安氏死啦硬拽着往菡萏轩走。

待她到了静欣苑,宁氏正在拿着针线做小衣服,想必是给沈锦刚刚满周岁的儿子。她见姨母表情平静,似乎并未在意沈碧的事,一时有点不知如何开口。但自己到底是好奇,行礼之后,凑上去小声问:“姨母,宝珠姐和魏王殿下怎么了?”

宁氏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道:“今儿一早,丫鬟进魏王的屋子,看到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宝珠醒了之后,就闹到了侯爷跟前,说要嫁给殿下做妾。”

以沈碧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当王妃,若是她真想要嫁给宋玥,也只能当妾,她自己倒是认识得很清楚。不过在她看来,宋玥往后可能是储君是皇上,她就算是妾,那也不是普通的妾,等宋玥继承大统,她至少能封个贵妃,这样一想,也确实比嫁给普通世家尊贵许多。

她想了想问:“侯爷和安姨娘答应了么?”

宁氏笑了笑:“安姨娘自是求之不得,但侯爷大发雷霆,不仅让下人们封口,还要把沈碧马上送到南直隶那边的田庄上去,准备在那边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

“啊?”伶俜愕然地睁了睁眼,“可她不是和魏王……”

宁氏摇摇头:“魏王说自己喝醉了,不过是躺在一张床上,并未发生什么。”

伶俜鄙薄地撇撇嘴,想着宋玥这厮还真是做得出来,把人睡了,竟然还能不承认。

等她从静欣苑出来,侯府上下果真是噤如寒蝉,沈碧已经被送走,速度快得让她差点惊掉了下巴。一时竟有点不明白沈瀚之为何这么决绝,沈碧嫁给宋玥做妾亲上加亲的事,不是很好么?想着想着忽然又灵光一现,沈瀚之如此震怒反对,难不成是因为……

正这般胡思乱想着,前方忽然一道阴影覆盖下来,挡住了她的去路。伶俜抬头一看,见到了面色冰寒的宋玥,她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宋玥却欺身上前,一字一句道:“昨夜我和宝珠什么都没做。”

伶俜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冷冰冰的表情:“你跟沈碧做没做什么,跟我有何关系?”说罢,又讥诮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敢做不敢当,还真是让人有些瞧不起呢!”

宋玥对她的讥讽不为所动,只继续平静道:“有人给我下了药。”

伶俜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宋玥道:“昨夜宝珠给我送醒酒汤的时候,说遇到过沈鸣。”

伶俜嗤笑出声:“你的意思是沈鸣给你下了药?”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魏王殿下,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比较在行吧?沈鸣可做不来这种龌龊事。”

宋玥眉头不悦的皱起,也冷笑一声:“是不是他,他自己最清楚。他可没你想得那么好。”

伶俜懒得理他,直接绕开他回了松柏院。在屋子里坐立难安半日,沈鸣终于从外头回来,待他一进屋,她就抓住他道:“今儿早上府里发生了大事,你知道么?”

沈鸣点点头:“已经知道了。”

伶俜又笑着道:“宋玥还说是你给他下的药,我看他真是疯魔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完全就是当做笑话一般,哪知沈鸣却很平静道:“他没说错。”

“啊?”伶俜一下呆住了。

沈鸣云淡风轻笑了笑:“我一直没找到证据,所以想找个法子证明一下之前的猜测。看来果然没错。”

伶俜反应过来,小声道:“你的意思是宋玥真的是侯爷的儿子?”

沈鸣点头:“如果不是,他不会这么坚决地把沈碧送走,而且是立刻送走。”说罢,转头看了眼她,“放心吧,沈碧也算是我的妹妹,我只是用了点药,不会让她真的稀里糊涂跟宋玥发生什么。如今也算是彻底打消他嫁给宋玥的念头。”

其实伶俜并不在意沈碧会如何,想到当初她和安氏可能对表姐做过的事,她就对她喜欢不起来,两人在府里也素来没有交集,要真和宋玥有什么,她或许还有些幸灾乐祸。

她想了想问:“那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沈鸣摇摇头:“先等着苗王的人入京再说,希望能想起一些,其他的事以后再打算。”

伶俜知道他还在怀疑母亲并非病逝,而是跟沈瀚之有关。现在想想这位沈侯爷真是可怕得紧,与李贵妃私通生子,并且扶持成为未来的储君,这是沈瀚之的不忠。害死发妻陷害儿子,这是不仁。这样不忠不仁的人死一百遍都不足为惜,可偏偏沈瀚之是沈鸣的亲生父亲。

伶俜忽然想起上辈子沈瀚之大义灭亲杀掉沈鸣一事,现在一想便不足为奇。一个可能当上皇帝的儿子,与一个发现他秘密的儿子,恐怕他只会选择前者。

想到这里,伶俜有点紧张起来,虽然离上辈子沈鸣被杀的日子,已经过了一段时日,但一旦沈瀚之知道沈鸣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再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这件事你千万别让侯爷知道。”

什么点点头:“在我拿到确凿的证据前,我肯定不会让他发现端倪。”

经过沈碧一事后,虽然人人皆知,但府中下了封口令,此事无人敢再提,。宋玥也搬回了自己已经修葺完备的王府,一切复又风平浪静。

如今宋玥正是得意的时候,皇上特特下了圣旨,让他随时可以进宫看完母妃。宋玥和沈碧的事儿,自是也传到了李贵妃耳里。她看着自己的儿子,面上微微露出不悦:“玥儿,你怎的这么糊涂?就算不为宝珠的名声着想,也得为你自己着想,你如今正是得志的时候,酒后失德可大可小,若是让你父皇知道,还不知如何评判你。”

宋玥笑道:“我和宝珠真的没什么,不过是喝醉了酒,稀里糊涂躺在一块儿,本来我也没当做一回事,她非要嫁给我做妾,闹到表舅那边,一怒之下把她送去了南直隶的田庄。”他顿了顿,又道,“表舅这回也挺狠心的,其实宝珠还是小女儿心思,我只将她当做妹妹,在府里劝劝就好,送那么远也恐怕会吃不少苦。”

李贵妃冷笑一声:“留在府里再爬上你的床怎么办?你如今什么都别想,好好在你父皇跟前表现就行。娶妃的事情,我也不逼你,等你当上了储君,自己做决定。”

“真的?”宋玥大喜。

李贵妃笑容柔和下来:“你表舅已经跟我说过你的想法,以前是我逼你太紧。”

宋玥上前拉住她的手,撒娇般道:“我就知母妃最疼我的。”

他如今已经是弱冠之年,模样俊朗英气,李贵妃很为自己这个儿子骄傲,她拍拍他的手:“你要记住,母妃作甚么都是为了你好!”

宋玥笑着道:“孩儿当然知道。”

母子俩又亲密地说了体己话,宋玥才依依不舍道别。

待儿子走后,李贵妃脸上的笑意淡去,将赵公公招来:“给侯爷那边传信了么?”

赵公公道:“已经传了。”

李贵妃点点头:“当年侯爷就不应该心慈手软留下一条命,留到现在真的成了祸害。没想到他会找人去苏州查当年的事,如今沈碧玥儿这一出一闹,侯爷护女心切,直接把沈碧送走,恐怕世子已经猜到。苗王的人也快要进京,听说有巫师在内。要是世子和巫师打了照面,定然会知道他的怪疾是如何而来!”她顿了顿,一张精致的脸上,露出碎冰一样的冰冷:“这回我看侯爷还敢不敢心软?”

赵公公唯唯诺诺道:“侯爷肯定不会因小失大的。”

这夜,沈鸣刚刚回到府中,还未和伶俜说几句话,前院的小厮就来叫他,说侯爷有请。伶俜送他到门口,小声道:“一定不要让侯爷看出来什么!”

沈鸣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的。”

沈瀚之几乎没有认真打量过自己这个儿子,今夜倒算是头一回。他看着立在自己书案前的少年,他还记得他幼时粉粉嫩嫩的一团,不知不觉他已经十八岁,跟自己的十八岁,倒真有六七分相似。

这么多年,表面上看着他是厌恶自己这个煞星儿子,实则不过是心虚不敢面对。他叹了口气:“鸣儿,我们父子俩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

沈鸣面色冷淡,但语气还是毕恭毕敬:“父亲若是想和孩儿说话,孩儿自是随时都会奉陪。”

沈瀚之笑了笑:“这么多年,我对你几乎是不闻不问,你是不是怨恨我?”

沈鸣摇摇头:“我四岁不到就在寺庙里,早就习惯。习惯了就没有怨恨。”

沈瀚之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是我对不起你!”

沈鸣面无表情,也没有回应。

沈瀚之看着他,捂了捂眼睛,声音有些哽咽:“鸣儿,你知道我身在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沈鸣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这称之为父亲的人,如此动容的模样,他觉得这个披荆斩棘登上高位,心狠手辣的男人,此时是如此脆弱。他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怪怪的。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不再查下去,真相到底如何,他也可以不再追究。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这世上唯一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人,他可以选择原谅。

他想了想道:“父亲,我理解你。”

虽然声音还是有些硬邦邦的没有太多感情,但语气却比之前柔软了几分。沈瀚之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他,良久没有说话,那双本来泛红的眼睛,变得更红,最后又闭了闭眼睛,挥挥手,像是卸力一般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他顿了顿又道,“往后有闲,咱们再聊。”

沈鸣点头:“好!”

看着他走出书房,沈瀚之闭着眼睛重重靠在太师椅上,然后红着眼睛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滚了出来。

沈鸣回到松柏院,伶俜赶紧迎上去问:“侯爷找你有何事?”

沈鸣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说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对不起我。”

伶俜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难不成他良心发现了?觉得对你这个亲生儿子确实太坏?”

沈鸣摊摊手:“我觉得他有些奇怪。”顿了顿,又轻描淡写道,“也可能是发现了什么。”

“啊?”伶俜大惊。”

沈鸣笑道:“我这就是这么一说,你不用担心。”

他倒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伶俜听了他的话,却开始担忧起来。沈瀚之是什么样的人,跟贵妃有私情生了个儿子,准备把这个假龙子扶上龙座,还可能谋害了妻子。每一桩事那都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上辈子还杀了自己的儿子。

她握着沈鸣的手:“世子,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侯爷真的知道,他不会念父子之情的。”

沈鸣愣了下,又点点头:“我明白。”

伶俜怪只怪上辈子对于沈瀚之如何大义灭亲,半点不知,根本无从让沈鸣防备。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按着大纲写的,但这几章总觉得行文有些生硬~望天ing

☆、67.第一更

这日,伶俜去荣王府看望跟表姐和小表外甥,小小的糯米团子才刚刚学会走路,委实可爱得紧。看她喜欢,表姐打趣她赶明儿就跟世子生一个,伶俜被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忍不住想着不知沈鸣喜欢小公子还是小千金,也不知两人的孩子会像谁?

因为小孩子可爱,表姐又非要留膳,伶俜出王府时,已经暮色初上。因着今日是朔日,她想着沈鸣会早些回府,上了马车就叮嘱马夫快些赶回去。马车行得飞快,小半个时辰之后,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侯府,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架势。伶俜觉得奇怪,掀开帘子往外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暮色下匆匆而过的风景,树影重重,带着空旷的荒凉,哪里是回侯府的路。

青萝不明所以,黑暗中见着自家小姐不对劲,问:“小姐,怎么了?”

伶俜大声叫:“福安!”

福安是侯府的小厮,也是今日赶车的马夫。她话音落,外头却没有人回应。伶俜掀开门帘,那赶车的人哪里还是福安,而是一个穿着短布衫的陌生男子,乍一看跟福安有七分相似,她大喝道:“你是谁!快把车子停下!”

那人倒是从善如流勒了马,却也不回应,还不等马车停稳,忽然掏出一把长刀,朝马脖子砍去,随着马儿的一声哀鸣,他人已经跳下去,飞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马车在马儿垂死挣扎中翻到在地,伶俜和青萝被撞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手脚并用爬出去。地上的马儿已经没了气息,周遭是荒凉的山地,朔日的黑夜沉沉中,看到不半点人影和光芒。

青萝被吓坏了,凑到伶俜身边抖着声音道:“小姐,咱们这是在哪里?发生何事了?”

伶俜也才从惊慌失措中稍稍镇定下来,举目四望了片刻,但很显然她不知道此时两人身处何方。半个多时辰的马车,应该是出了京城,但还在京师之内。她一个深闺女子,来来回回也就走过城中那几条路,哪里会认得城外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那马夫逃走,马儿也死了,两个女子在这辨不出方向的地儿,要摸回京城,恐怕不是易事。

当然她知道这不是紧要的,紧要的是这马夫将她带在这种地方到底是为何?看起来并非谋财害命,那么到底是要做什么?

青萝瑟瑟的声音又响起:“小姐,那马夫也忒奇怪了点,奴婢还以为要谋财害命,没想到就这样把我们丢下跑了,他把我们留在着荒郊野外的作何?”

伶俜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要是今夜回不去,沈鸣肯定会以为她出了事着急,但今晚是他会犯病的朔日,他根本就不可能出来找自己!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震,把她丢在这里的人,目标不是她,而是沈鸣。她拉起青萝:“我们快回去!”

青萝啊了一声:“黑漆漆地连方向都辨不清!怎么回去啊!”

伶俜钻进翻到在地的马车,摸出火镰和一根小烛:“先朝一个方向走,找到有人家的地方。”

她捧着小火烛看了看四周,朝群山相反的地方走去。青萝瑟瑟抖抖地跟在她身后,偶尔风吹草木,茫茫黑夜中只有两人,瘆人得厉害。好在走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远远有一处亮着暗灯的人家,伶俜舒了口气,灭了烛火,飞快朝前方跑去,青萝费力才跟上她。

这户人家是附近的农户,见着大晚上出现两个身穿绫罗锦衣的姑娘敲门,屋子里的农妇大吃一惊:“姑娘,这大晚上的,你们从何而来?”

伶俜道:“我们从外地进京城,遇到了山匪,不知你们有没有马匹送我们进城?”

农妇见着两人可怜:“今日是朔日,没有月亮,恐怕进城不方便,两位姑娘若是不嫌弃,不若在寒舍歇一晚,明早我们用牛车送你们。”

伶俜哪里能等一晚:“大婶儿,若是赶不回进城,家人定然会担心,我们等不及明日的。”说罢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麻烦大婶现在就送我们一趟。”

农妇看了看银子,又见她面色焦急,想了想点头:“我让我家里头的人送两位进城。”

虽然能进城了,但牛车不比马车,伶俜和青萝坐在牛车的板子上,看着慢吞吞的老牛,完全不知道这车走到城门处,要等到几时。她不知今夜的沈鸣会遇到甚么,但不安的感觉已经铺天盖地朝她卷来。

而此时的侯府中,沈鸣见伶俜还未回松柏院,吩咐长路去静欣苑问问,但长路回来却是摇头:“小夫人还没回来。”

沈鸣皱了皱眉,站在院中看了看天色,往常朔日,伶俜一早就会在屋子里候着,今日去了荣王府这么晚未回来,着实有些奇怪。长路见他身子猛得摇晃了一下,赶紧上前扶住他:“世子,您是不是开始不舒服了?您先进屋子待着,长安守着你,我出去找小夫人。恐怕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福安和青萝跟着,不会有事的,您不用担心。”

沈鸣意识已经开始一阵一阵模糊,他用力摆摆头,不让自己的神志这么快被吞没。正要折身进屋子,外头忽然响起福安焦灼的声音:“世子不好了!”

院子里的几人一起朝他看去,只见他满脸血迹,跑到月洞门旁边扶着才堪堪站稳,喘着气道:“小夫人被人劫走了!”

“你说什么?”沈鸣脸色大骇,脑子也瞬间清醒。

福安道:“我本来在王府外头等着小夫人,但是被人砸晕,醒来后就发觉车子不见了,跑去王府一问,才知道小夫人坐车走了。我不敢耽搁,一路骑马跑回来给世子通报。恐怕是有人装扮成我,小夫人没发觉就上了车。”

沈鸣沉着脸问:“多久了?”

福安道:“我醒来就去王府问了,说是已经走了一会儿,恐怕得有一个多时辰了。”

沈鸣寒着脸冲进屋,再出来时手中握着他那把绣春刀。长安长路忙拦住他:“世子,你要去哪里?”

“魏王府!”

宋玥刚刚从侯府搬回他修葺一新的王府不过小半月,果真还是贼心不死。长安也猜到小夫人被掳走十有八/九就是魏王干的。如今苗王的人马上要进京,指不定世子怪疾就会治愈,以后再趁着世子发病掳人,恐怕再无机会,最后一次铤而走险也不是不可能。

他拦住沈鸣:“世子,今日是朔日,你不能出去的。我和长路去一趟王府把小夫人救回来!”

沈鸣摇头:“宋玥自己的府上,你们两个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没用的。我必须亲自把十一救回来,不然过了今晚,一切都迟了。”

“可是……”长安急了。

沈鸣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粒黑色药丸送入口中:“我去先用药压制着,若是看到我控制不住,你们就把我打晕。”又解了牙牌交给长路,“你去通知李大人,让他带二十来人来王府支援我!”

长路接过牙牌:“世子,我这就去,那你先撑着。”

沈鸣点点头,和长安牵了马,迅速出了角门,直奔半里之外的魏王府。

一炷香的功夫就抵达朱门高墙的王府。魏王府十分森严,门口站着两个持刀侍卫,见到来人知道是侯府世子,赶紧进去给宋玥通报。片刻之后,一身锦衣长袍的宋玥亲自来了大门口,看到沈鸣,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世子爷今儿不是发病的日子么?怎的跑来本王府上了?难不成准备在我这里发病?”

沈鸣沉着脸看他,目光冷冽:“把十一交出来!”

宋玥皱了皱眉:“十一不见了?”

沈鸣忽然抽出刀,直接架在他肩膀上:“我没有功夫跟你周旋,马上把十一交出来!”

旁边的侍卫见状,立刻抽刀围上来。宋玥倒是挥挥手,又看了看脖子边那柄寒光凛凛的绣春刀,笑道:“沈鸣,你知道你在做甚么吗?本王是一品亲王,你拿着刀指着我,是以下犯上,该问罪的。看来传闻中锦衣卫指挥使目中无人,并非是空穴来风。”顿了顿又道,“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你收了刀赶紧走,我放过你一回。不然闹到御前,你也没道理。”

沈鸣不为所动,手上的刀反倒往他脖子压了压:“你把十一交出来,我就放开你,否则今晚咱们就这样僵持着。”

宋玥嗤笑一声,指了指上方黑沉沉的夜空:“沈鸣,你朔日发病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则发了病胡来,我府兵要拿下你,不甚伤了你,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顿了顿,又道,“我再说一遍,十一不在我这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若是她真的丢了,我不会放过你!”

沈鸣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你不放人,我这把刀就陪你一晚。”

长安见着他身子有些摇晃,赶紧上前低声道:“世子,你怎么样?”

沈鸣摇摇头:“无妨,再坚持一个时辰没问题。”

此时锦衣卫的李大人带着二十余人赶来,看到沈鸣刀架在魏王脖子上,拱手行礼道:“沈大人,发生了何事?”

沈鸣道:“魏王光天化日夺□□子,你们进去搜人,将府中的年轻女子都聚集起来。”

宋玥大怒:“你们敢!”

李大人是四品指挥佥事,素来为沈鸣马首是瞻,见他那刀挟着王爷,自是不敢怠慢,招呼人就往里面冲。然而魏王府兵哪里会让这些锦衣卫往里面闯,一时间刀光剑影打起来。

宋玥怒极反笑:“沈鸣!你真是胆大包天,敢让你的狗腿子们在本王府上撒野,你信不信明天你头上的乌纱帽就会落下来。”

沈鸣面色沉沉,不为所动:“只要我搜出十一,你的储君之位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坐上去。”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位子本来就不该你这种来路不明野种坐上去。”

“你说什么!?”宋玥大怒。

沈鸣哂笑一声:“你日后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旁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两人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谁都不打算妥协。而就在此时,忽然一段怪异的笛声传来,沈鸣本来就有些飘浮的身子,忽然狠狠晃了一下,脑子里像是有千军万马踏过,疼得厉害,意识也渐渐远离,他摆摆头:“长安!快让那笛声停下来!”

长安也听到了这声音,可是却分不出来自哪里,刚刚走出去几步搜寻,忽然听到后面一声怒吼,啪嗒一声,沈鸣手中的绣春刀掉在地上,整个人抱着头跪在了地上。宋玥见状,赶紧退后两步,大声道:“世子犯病了,快把他拿下,免得他伤人!”

长安也知情况不对,世子的自制力向来很好,那药至少能压制他一个多时辰,但忽然失控,显然是因为那笛声。他不敢耽搁,上前正要封了他的穴道,地上的人忽然拾起那把绣春刀一跃而起,直直朝他砍下来,好在他反应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避开了那把锋利的寒刀。

沈鸣嘶吼了一声,再抬头时,双目赤红,表情狰狞,已然是失去了神志。长安长路见着这回似乎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只想着赶紧将他制伏,其他的事就交给李大人,有锦衣卫在这里僵持着,魏王就算掳来了小夫人,今晚也做不了任何坏事。

然而两人都想得太简单,沈鸣不仅仅是失去了神志,身体的力量仿佛也一时大增,两人不仅没制住他,很快双双被打伤在地。此时魏王府兵也围上来,但须臾间已经倒地一片,血腥味仿佛唤醒了沈鸣体内的暴虐,他手中的那把刀,越来越狠。见着几个府兵杀掉,宋玥大吼一声:“沈鸣,你他娘的醒醒!”但显然这样的呼唤是徒劳。

本来往里冲的二十余锦衣卫见情形不对,也停下来。沈鸣朔日犯病一事,众人皆知,只是不知他犯起病来是何种模样,现下见到均是愕然不已。宋玥恼火地大叫:“李大人,你们的指挥使现在发了狂,还不快把他制止住,难不成要等他血洗我魏王府,你们才甘心!”

李大人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又见着沈鸣已经开始杀人,赶紧上前拦截他。那笛声还在上空飘荡,沈鸣的狂性越来越甚,根本就没有人拦得住他,王府门口已经开始血流成河,而那血腥味就像是他发狂的催化剂一般,让他已然失去了心性。冲过李大人的阻挡之后,他直直闯入了大门内,开始在王府里疯狂乱杀。宋玥不敢再强行拿人,大喝一声道:“把大门锁起来,不要让世子伤人,大家都去后院躲起来!”

院中的府兵如水散下去,只留下地上几具没了气的尸体,以及在空旷地嘶吼着挥刀乱砍的沈鸣,几只挂在游廊上的灯笼被他砍掉,院中渐渐燃起了火。就在此时,瓦背上忽然出现一队身穿锦衣的□□手。

只听得有人大叫:“沈鸣以下犯上,冲撞魏王府,试图刺杀魏王殿下,金吾卫听令,格杀勿论!”

本来重伤躺在地上的长安长路大惊失色,费力爬起来,拎着刀挡在沈鸣两边,长安捂着伤口,气若游丝道:“世子!你快醒醒!我们中圈套了!”

他话音落,弓箭如密布的雨射进来,院中的大火也蔓延开来,成为熊熊的火圈,长安长路已经喘不过气来,凭着最后的力气用刀去抵挡那些箭。不知是火的灼热还是被箭射中的疼痛,沈鸣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丝力气。抬头透过大火和浓烟,看到屋顶上那个神色狠厉严肃的男人,忽然大笑起来。

那日在书房看他红着眼睛说对不起,原来如此,枉他还打算原谅他,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

沈瀚之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火海中包围的白衣少年,熊熊烈火之下,少年漆黑的眸子如此清晰。他闭上眼睛,再次道:“射箭!格杀勿论!”

挡在沈鸣身前的长安长路渐渐不支:“世子,快走!”

沈鸣却是将手中的绣春刀一横,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着刀刃,将两人直直往外推,一直推出了门外,然后将门关上。他身上除了射中的箭,整个人已经成为一团火球,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又有箭如细雨穿过火海射进来。魏王府的前院完全被火包围,沈瀚之和他带领的金吾卫弓箭手,也因为大火从屋顶撤下来,只包围在外头,里面的嘶吼渐渐平息下来,最终淹没在滔天火海之中。

☆、68.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