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帝眉头轻蹙,却也不好当众发作,只冷着脸看向底下跪着的苏冥,不开口让他平身,分明也是要让他难堪。但苏冥巍然不动,完全是不卑不吭的模样。最后还是新帝宋铭打圆场,笑着道:“凡事好商量,只是尚嘉到底是女孩子,面皮博。苏学士这番话,恐怕是让她难过了,还麻烦苏学士追上她说些好话,送她回宫里。”

苏冥皱了皱眉,到底是没拒绝,说了句遵旨,便起身离席而去。

待他离开,宋铭笑着朝父亲低声道:“父皇,尚嘉的事您别担心,孩儿会处理好的,绝不让妹妹受委屈。”

景平帝这才面色稍霁,挥挥手吩咐散席。宋铭这话,伶俜是听进了耳朵了,两人坐上回宫的马车时,她忍不住阴阳怪气问:“陛下,尚嘉公主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可别是想拉郎配啊。”

宋铭笑:“怎么会?愉生那性子,就算是我把他绑到尚嘉公主的床上,他也不会就范的。我这不是缓兵之计么?让太上皇放心,其实也就是对外这么一说,让人以为愉生是准驸马,办起事来,人家也给面子。”

伶俜不以为然:“你都是皇上了,还要弄个驸马凑面子?”

宋铭嘿嘿道:“我这不是手上权力还不够么?”

到了宫门,尚嘉公主和苏冥正在。那尚嘉低着头似乎在哭泣,而苏冥则在安慰佳人。伶俜见状,心中难免吃味,但也知他是身不由己。宋铭跳下车,笑着道:“愉生,今日尚嘉公主因你在众目睽睽下难堪,不论如何,你得做点补偿。”见他朝伶俜看过来,不着痕迹地站在她面前,随口道,“十一今日有些累了,朕送她回寝宫,你们有什么话当下说清楚,免得生了误会,大家心里都有疙瘩。”

夜色沉沉,月华洒落在苏冥昳丽的脸上,伶俜看到他脸上隐隐的烦躁和不安。她很像和他说几句话安抚,但步辇已经落在自己旁边,只得先坐了上去。

坐着步辇行了几步,苏冥忽然走上前:“陛下请留步。”

宋铭转头笑看着他:“朕知道苏学士想要说甚么,明日过了早朝,在朕的御书房,咱们细细再说,今日实在是累了。”

伶俜跟他使了个眼色,用嘴型道:“明日见。”

苏冥这才站定点了点头。

隔日,伶俜一早就去了御书房门外的小花园,约莫到了巳时,她才见着宋铭和苏冥二人缓缓而来。

宋铭见到她似乎是有些意外:“十一,你怎么在这里?”

伶俜一双黑眸柔情似水看向苏冥,这些日子实在没好好见过他,满心满眼都是想念。因着旁边有内侍宫婢,她随口回道:“我想来你的御书房找几本书。”

宋铭自是知道她是作何,脸上哂笑一闪而过,笑着引两人进屋,又挥手让内侍退下。待到屋子里只有三人,伶俜再也忍不住,上前扑在苏冥怀中,紧紧抱住他。苏冥也是日思夜想着怀中的人,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两人全然未顾旁边的人。

宋铭脸上僵了僵,旋即又咧嘴戏谑道:“你们能不能稍稍顾及我这个老光棍儿的感受?”

伶俜这才有些不自在地从苏冥怀里离开,但是依旧紧紧靠着他,咕哝道:“我和世子都好久没见了。”

宋铭嗤笑一声:“昨晚不是见过么?”

伶俜心道隔得那么远,两句话都没说上,光看着他和尚嘉公主的闹剧了,这也能算见面?

苏冥淡淡看向笑靥盈盈的宋铭:“陛下,昨晚那指婚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太上皇不会再管这事么?”

宋铭露出无辜又无奈的模样:“我哪里知道父皇会冷不丁说这个?幸好他不是指婚,只是这么一提,还有回旋余地。只是……”

苏冥问:“只是什么?”

宋铭正了正色:“你现在是我的左膀右臂没错,但我们现在大权还未在手,很多事我都无法直接做决断。包括尚嘉这桩事,我若是因为你惹怒了父皇,咱们都不会好过。朝中还有诸多他的元老,你和我在朝中行事恐怕会变得艰难。总而言之,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大权在握。”他边说便从案几上抽出一张小册子,“这上面的名单,你帮我用最快的速度查出他们的罪行。我要全部清算替换上我的人。”

苏冥拿过册子打开,皱了皱眉:“这里面好几个是朝中有名的忠良。”

宋铭哂笑:“忠良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在朝为官多年的,哪个是干干净净的。你以前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如今虽然做了文臣,但看家本领定然还未忘记。我就指望你了,这些人不除掉,我这位子恐怕是坐不安稳的,我坐不稳,你和十一又怎么全身而退?咱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伶俜看了看宋铭,又看了看身旁的苏冥,蓦地想起上辈子新帝登基后,朝中掀起的腥风血雨,多少朝臣被残害,多少忠良被暗杀,也就是从那时起,苏冥渐渐走上了奸佞之道。

☆、110.一一零

宋铭又道:“还有平湖老人的九州堪舆图,你找到了么?”

苏冥将目光从手中的名单册子移开,抬头看向他,淡淡点头:“已经有一点线索了。”

宋铭勾唇笑开,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愉生,你办事我放心。只要这两桩事你帮我做好,我也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宣布解除与十一的婚事,再不怕人做文章。你们俩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神色莫辨地看向伶俜,然后点点头:“我一个月内办好,三个月期限一到,你遵守承诺解除婚约。”

宋铭夸张地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个是当然,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还不信我么?”

苏冥垂下眼睛,低声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宋铭笑开:“你放心,十一在宫里,我不会让她受委屈,你放开手脚办事,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伶俜总觉得今日的苏冥神色有点不对劲,拉着他的手紧了紧,低声问:“你不舒服么?”

苏冥朝他微微笑了笑:“没事,不过是这几天事情有点多,没太睡好罢了!”

到底还是不放心,待苏冥离开后,伶俜寻了个借口出了宫,偷偷去了他的宅子。好在他已经回来,没让她扑空。周嬷嬷看到她,连连叹气:“夫人,您可是回来了,公子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大好,每晚还秉烛夜读,常常过了四更才歇息。你可得劝劝他,再这么熬下去,怕不是身子都得垮掉。”

苏冥轻笑:“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别把十一吓到了。”

伶俜虽然未被吓到,但听了周嬷嬷的话,委实很担心,凑到他前面左看右看,见他确实清减了不少,皱眉问道:“是不是皇上让你办的事太多了?”

周嬷嬷识趣地出了门,屋子里留下小两口。苏冥将她揽在怀里:“我就是想快点替他把事情办完,让他彻彻底底亲政,等他大权在握,我也报完了他的恩情,咱们好功成身退。”

她想了想:“有些事也不能急于一时。要是实在办不到,再等等也无妨。”

苏冥却是一脸严肃地摇头:“不行,我一日都不想多等。”他顿了顿,闭上眼睛,“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陛下想要的东西可能不止这些。”

伶俜抬头看他,想起上辈子两人拔剑相向的场景,小心翼翼道:“不管怎样,就算他有问题,你不要跟他硬来,他如今是皇上。若是想动你,不是难事。只要他解除了婚约,你报答了他的恩情,咱们就走得远远的,再不要沾染京城的是非。”

苏冥嗯了一声,将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他要的不多,只是想和自己的妻子光明正大在一起,远离是非,但又不用躲躲藏藏,这样简单的愿望,若是都不能实现,他真是枉活一世。

两人抱在一起,一时都未在说话,只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度。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冥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在宫里还好吗?”

伶俜点头:“太后太妃们去了沁园,没人找我麻烦,除了不能自由出宫,过得挺自在的。”

苏冥默了片刻,又试探问:“陛下他对你如何?”

伶俜笑着道:“挺好的,他那种不着调的人,竟然什么都考虑得很周全,没让我在宫里受委屈。就是每天都去我那里吐苦水,说做皇上多后悔,还老在我那里蹭吃蹭喝。”

苏冥看着她无知无觉的笑意,有点不敢多想下去,他们的人生已经遇到太多的恶意,所以不愿再用这恶意去揣度人心。但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抽身离去。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他就是那样的人,你别理他就是。”

两人没能温存太久,天色就晚了下来。伶俜刚刚回到皇宫,宋铭就急匆匆来寻她:“十一,刚刚谢家带来消息进宫,说谢老太太病重。”

“什么?”伶俜大惊,她已经半年未曾回国庄子上,上回见着祖母还硬朗得很,怎么忽然就病重了。

宋铭看她担心,道:“你快收拾东西,我备了马车,我陪你去田庄。”

伶俜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他,心中有点不免感动:“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用你陪的。”

宋铭嗤了一声:“天都黑了,回到田庄至少也要到二更,黑灯瞎火我让你一个女子赶路去田庄,那怎么行?”

伶俜道:“有侍卫保护我,不打紧的。”

宋铭摆摆手:“你赶紧着去收拾,别说废话,祖母若是今晚看到你,指不定病就能好起来。”

伶俜不敢耽搁,也没心思跟他推来推去,匆匆忙让青萝收拾了衣物,趁着夜色出了门。

因为不知道祖母的病情如何,一路上伶俜十分担忧。到了田庄的谢家宅子,伶俜什么都不顾,跳下车子就往里跑。宅子里的管事看到她,惊呼了一声:“十一小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伶俜急急问道:“祖母呢?祖母怎么样了?”

管事道:“太太□□叨着十一小姐呢!”

伶俜直接往祖母的屋子跑,迎面撞上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身影,对方哎哟了一声,忽然又抓住她惊喜叫道:“十一,你来看祖母了?”

原来正是逃婚之后,一直躲在田庄的谢九小姐。伶俜看到谢九脸上还带着笑,想着祖母许是没有大碍,但谢九素来是个不着调的,她不敢太放心,急急绕过她继续往屋子里走。

谢九从后头追上她:“祖母生了病,一直在念叨着你。”

伶俜进了屋子,屋内灯光摇曳,祖母就躺在炕上,才到仲秋,已经盖上厚厚的锦被。看到伶俜进屋,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伸手朝她挥了挥手,抖着声音激动道:“十一,你回来了?”

伶俜凑到炕边,半跪在地上,看到祖母面色憔悴,从前红润的脸凹陷了几分,想来也是病了一阵子,眼眶不由得一红:“祖母你可好?为何现在才让人捎信给十一?”

谢老太太重重咳了两声,摆摆手:“不碍事,就是天气转凉,伤了风。我不过是念叨了你几次,还专门让他们别给你捎信,哪知还是让你知道,害得你大晚上的从京城赶来。等我好了,看不整治他们。”

伶俜哭笑不得,她是祖母一手带大的,也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她本应在她身边尽孝,但这些年生活一直未曾安稳下来,一年也就回来看她两三次,每次都待得时候不长。如今看着老人家的病状,顿时惭愧自责。

谢老太太如何不知她想什么,伸手拍拍她的手:“你如今不同往日,心里想着祖母,祖母就已经很高兴。你九姐这两年一直在我这边陪我,我有人说话,不孤单。”

谢九从后头凑上来,连连点头:“十一,祖母这里有我呢!你就安安心心去做皇后,咱们以后谢家也是出过帝后的大家族了!”

谢家人只知表象,不知内情,伶俜也不好多解释。谢九话音刚落,宋铭的声音就从后头响起:“祖母的身子可还好?”

他穿着一身朱红锦衣,虽只是便服,却也华贵异常,加之他模样昳丽,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虽然屋子里的谢九和谢老太太并未见过宋铭,但跟着伶俜来的公子,又是这般贵气,想来也不是别人。

就连谢九这缺心眼儿都猜到来人身份,手忙脚乱诚惶诚恐跪下行礼。宋铭忙说免礼,又朝正要挣扎着起身的谢老太太道:“祖母赶紧躺好着,您身子有恙,可别折煞了晚辈我。”

谢老太太早先对宋铭的名声有所耳闻,自打嫡孙女和秦王被太上皇指婚后,她一直心里担忧着,只感叹唏嘘伶俜命运多舛,生下来不久母亲过世,将将十二岁就被混账爹代嫁出阁,好不容易那世子爷是个万里挑一的人才,对自家孙女也好,却又英年早逝,让孙女还未及笄就守了寡。后来也不知如何恢复了在室身份,却又被许给纨绔王爷。偏偏这纨绔王爷竟然又阴差阳错当上了皇帝,如今眼见着孙女竟是要成皇后。

谢老太太说是伤风,其实也是因为常常为孙女发愁,弄垮了身子。眼下见着这皇上模样生得俊俏,人又和气,还专程陪着孙女来田庄看她这个老骨头,顿时先前的印象大为改观,心里头的那口气稍稍松下。

谢九拉了张杌子,让宋铭坐下,自己瑟缩着手脚在旁边站着,头一回看到皇上,比当初逃婚还紧张。

宋铭从善如流坐好,朝炕上的老太太道:“十一今儿接到消息说祖母病了,吓得不轻,连忙赶了回来,好在祖母没有大碍,不然十一恐怕今晚是没法睡了,我也是要跟着心疼的。”

谢老太太见今上如此和声细语,心里头的那块病顿时去了大半,笑着道:“陛下待十一如此厚爱,老身也算是安心了。”

宋铭向来嘴巴会讨人欢心,虽然伶俜对他的殷勤有些莫名,但总归是让祖母开心了,她也就跟着松了口气,心中不免对他多了几分感激。

伶俜本想同祖母一起睡,但谢老太太怕过了病气给她,让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她虽然离开多年,但屋子还是原样为她保留着,日日都有丫鬟打理。宋铭身份尊贵,庄子上的下人没见过世面,几个丫鬟手忙脚乱收拾,生怕怠慢了贵客,好在宋铭十分随和,丫鬟们才将一颗提着的心落下来。

一番奔波,看到祖母没有大碍,伶俜钻进熟悉的锦被中,便泛起了困,正迷迷糊糊间,被子里钻进来一个人,谢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十一,皇上可真俊,他身边还有没有俊的男子,你给姐姐物色一个呗?”

伶俜哭笑不得,谢九比她大了两岁,如今已是双十年华,几年前那次逃婚,谢伯爷赔了男方家不少银子,一气之下要将她送去家庙做姑子,然而谢九虽然屡次逃婚,但却没有做姑子的打算,而是想找个自己中意的。她先前也说了,家世什么都全都不在意,只要合眼缘就行。所谓合眼缘无非是要好模样。伶俜对这个以貌取人的姐姐,实在是有些无语。

她想了想笑道:“我如今在宫里,好看的男子没怎么看到,不过太监倒是有,你要不要?”

谢九嗤了一声:“只要合眼缘,太监我也愿意嫁。”

姐妹俩虽然并不熟悉,但谢九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许是在庄子也是无趣,非拉着她说话。伶俜本就困意来袭,在她的絮絮叨叨中,很快就睡着了。

隔日,伶俜还是被谢九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眼,看到谢九一张俏丽的脸覆在自己上方,用手猛得摇她:“十一,我看到仙子了!”

伶俜不知道她说什么,咕哝道:“你一早发什么疯?”

谢九将伶俜拉起来:“庄子里来了客人,好像是翰林大学士,今年的那位状元,还跟着一个仙子。”

伶俜猛得惊醒:“你说苏状元?”

谢九点头:“跟着他的那个仙子好像和皇上很熟。”说着两样亮晶晶道,“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人儿,比画中走出来的还好看。”

“叶罗儿?”

谢九头如捣蒜:“好像是叫叶公子。”

伶俜疑惑不解:“他们来作何?”

☆、111.第一更

谢九道:“好像是来找皇上的。”

伶俜穿好衣服出门,果然看到远离站着那几个人,苏冥正和宋铭低声说着话,看到她出来,朝她送过来一个深深的眼神。周围人多,伶俜不敢暴露,只能默默看了看他。

跟在她身后的谢九扯了扯她的衣服,小声道:“看到没有,就是那个站在一边的。”

伶俜知道她是在说站在宋铭身旁的叶罗儿,她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宋铭闻声转过头,朝她招招手。伶俜走过去,低声问:“有事么?”

宋铭点点头:“朝廷有点急事,我得马上回去处理,你就在这里陪着祖母,等老人家好些了再回宫。”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温和地看着伶俜,而苏冥则面无表情看着他,只是落在他脸上的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除了惯常的冷冽,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探究。

待宋铭话音落下,他淡淡道:“我去看看谢老太太。”

宋铭伸手拦住她的步子,轻笑了笑:“愉生,谢老太太并不认识你,你以什么身份?没这个必要。”

苏冥笑着看了他一眼:“陛下,来者都是客,既然我已经到了谢家田庄,总么说也该去跟主人打声招呼。”

谢九闻言,赶紧从伶俜身后蹿出来,一边跟他引路,一边招呼旁边的叶罗儿:“苏学士,叶公子,里面请!”虽然是在请两人,但眼睛一直偷瞄着叶罗儿,喜滋滋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伶俜扶额,不过苏冥说得没错,来者都是客,既然到了庄子上,两人同祖母打声招呼也无妨。宋铭也笑着点头:“你说得是,我倒是忽视礼节了。”

大约是伶俜回来了的缘故,卧床多日的谢老太太,竟然让人搀扶着起了床,三人进屋的时候,她将将从房里走到客厅。看到几张陌生面孔,怔了一怔,宋铭赶紧走上前扶住她,笑道:“祖母,谨言朝中有些事要马上返回,不能多陪您两日,还望您见谅。”

他这殷勤劲儿,连伶俜都看得有点倒牙。

谢老爷爷受宠若惊地摆摆手:“皇上日理万机,能来庄子上探望老身,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您去忙大事,别在这里耽搁了。”说着,目光又落在苏冥和叶罗儿身上,“这两位是陛下的近臣吧?”

宋铭笑着给她简单介绍。苏冥上前一步作揖行礼:“见过老夫人。”

谢老太太乐呵呵点头:“皇上身边果然都是人才济济,两位公子都长得如珠似玉的。”说罢,又不由自主去打量苏冥,“这位苏学士,老身好似在哪里见过的,看着有些面善。”

苏冥还未答话,宋铭已经笑着替他回答:“苏学士西北人士,祖母应当没见过的。”

谢老太太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叹了口气:“是没见过,只是忽然想起……”她本想说当年的世子,但忽然想起此时孙女的身份,又赶紧摇摇头,笑着挥挥手,“没什么,皇上有事要忙,就赶紧赶路吧,老身这身子骨,就不送你们了,十一,你去送皇上上车。”

宋铭堆着一脸笑,拉着她的手道:“祖母安心养病,等谨言得了空闲,定然马上来看你。”

谢老太太连忙摆手:“皇上是一国之君,可别折煞了老身。”

宋铭却仍旧是撒娇似得扯了扯她的手,老人家心中不免涌上一股子暖意,对自家孙女的未来,又放心了几分。

伶俜暗自摇头,送几人出门,到了上车时,她没忍住道:“陛下,您这不是让祖母以后惦记上你么?”

宋铭不以为意地挑挑眉:“做戏就要做全套,现在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准皇后,当然要让祖母放心。”说罢,朝苏冥看过去道,“愉生,你说是不是?”

苏冥面无表情地点头:“陛下说得是。”

宋铭得意地朝伶俜眨眨眼:“听见没?”

伶俜讪讪一笑,心中却为这所谓的做戏委实不太舒服。待到马车绝尘而去,她正想着要不要同祖母说清楚,谢九忽然从后头冒出来,拉着她道:“十一,你认得那位叶公子对不对?”

伶俜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点了点头。

谢九愈发激动:“你快些跟我说说他。”

伶俜无奈的看着自家这位九姐,这溢于言表的喜悦,大约是对叶美人一见钟情了。可到底是她的姐姐,也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别说叶罗儿是宋铭的人,就算他是个自由身也不行,他根本就不是个全乎人。她必须得赶紧打消谢九的念头。

于是准备同祖母说的话,暂时先放在了后头。毕竟老人家身子还未好透,要是被她说的事吓坏,只怕又要一病不起。如今也就一两个月的事,还是等事情结束,再告诉她真相。只要知道苏冥就是沈鸣,想来她还是会很高兴的。

只是,她完全低估了谢九的热情,方法用尽,还是没打消掉她对叶罗儿的好奇和热情,而且还星火燎原,越演越烈,大有一番非卿不嫁的势头。

伶俜在田庄待了六天,许是要事缠身,宋铭没有再来,只让人送了封信,拐弯抹角催她回去。她如今的身份长时期在外头,确实不妥,加之祖母身子又快好利索,她也就放心离开了田庄。

回到宫中,她却一连几日未见到宋铭,听内侍说,似乎是朝中发生了几桩大事,他几乎是在没日没夜同阁臣们商讨处理。直到到了伶俜出宫回宁府探亲的日子,她都没再见到宋铭,想着恐怕真是遇到了大事。

出了宫,除了回宁府,自然要去找苏冥。他是记得她出宫的日子的,每次都会在宅子里候着她,这次自是不例外。

伶俜看到他,面露不由自主露出欢喜:“这几日皇上很忙,我都未见过他,还以为你也空不出功夫见我呢!”

因着天气转凉,她风尘仆仆赶来,苏冥亲手给她沏了杯热茶,递在她手中后,冷不丁道:“我们去一趟雅风园。”

伶俜不解:“你找叶公子有事?”

苏冥看了看她:“你九姐在那里。”

伶俜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我九姐在雅风园?”谢九看中了叶罗儿她是知道的,追到雅风园不足为奇,但叶罗儿让她进去,就有点奇怪了。

苏冥道:“我听说她这两日一直在雅风园听叶罗儿唱戏。”

伶俜哭笑不得:“叶罗儿不是只给陛下唱么?”

苏冥道:“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伶俜也好奇,放下茶杯,避开耳目,跟他一道儿驱车去了雅风园。

园子里此时倒是没开戏台子,但谢九确实在,正和叶罗儿坐在外头院子的石凳,拿着个话本子似的东西,凑在一起说话。看到两人进来,立刻惊慌失措地分开。

谢九红着脸悄悄朝伶俜龇了龇牙,看着是含羞带怯,实则是没皮没脸,伶俜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叶罗儿,玉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赧色。伶俜心里一个咯噔,这才几日啊?她当然知道叶罗儿并非断袖,但他和宋铭毕竟还有一层关系,怎么就被她谢九给拿下了?她还真是小瞧了自己这九姐了。

叶罗儿起身朝两人行礼:“苏公子,您找罗儿有事么?”

苏冥回道:“叶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罗儿见他神色严肃,竟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样子,诚惶诚恐点头,伸手为他引路:“苏公子请。”

伶俜不知道苏冥要同叶罗儿说什么,本想跟上去,却被谢九悄悄拉住了衣襟,只得留下来。等两人离开,她瞪了一眼谢九:“你真的是疯了么?”

谢九有点得意地昂昂头:“人生在世几十年,当然是想做什么就要去尝试。我这不是疯了,而是要潇洒活上一回。我才不想做被人摆布的深闺女子。”

伶俜摆摆手,打住她的长篇大论:“你知道叶公子的身份么?”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他和陛下的关系,你知道么?”

谢九点头:“叶公子同我说了,是陛下救了他,他十分感恩戴德。”说着拉起她的手,“十一,你别劝姐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直接同叶公子说了心意,虽然他婉言拒绝,但他并没有拒绝同我见面,我觉得还有戏,我是不会放弃的。”

伶俜知道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又不好直接说叶罗儿和宋铭的关系,以及他身子的残缺,但若他不想害人,总该会让谢九知道的,只希望到时候自己这九姐不会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