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铭大骇,踉跄着后退一步,又赶紧往外冲:“备马!”

他甚至没来得及穿鞋,就跌跌撞撞朝夜色中跑去。本来半个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半都不到。

当他跑到锦绣宫前,大火已经被扑灭,但房屋垮塌,黑漆漆的一片狼藉。宫中的侍卫太监和宫婢们,乌压压一片跪在地上,个个噤若寒蝉。

他看着那残垣断壁,踉跄着上前,抖着声音问:“皇后呢?”

众人不敢出声,只有宫婢低低的呜咽。

宋铭从身旁侍卫的腰间,抽出剑,指着地上一圈人,大吼道:“我问你们皇后在哪里?”

为首的大太监跪爬上前,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启禀皇上,皇后殡天了!”

宋铭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若不是身后的侍卫扶着,他几近要跌倒。他将剑重重掷在地上,堪堪从大太监的身旁划过,吓得他一个哆嗦,裤子都湿了。

先前在沁园时,心中的那种窒息痛苦再真实不过,但此时那种心悸已经走远,反倒只剩下了钝钝的麻木。

宋铭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他不敢相信,自己才刚刚离开,伶俜就出了事。明明应该是再过一日,一切就都尘埃落定,她会永远属于他,所有的温柔和痴心都只对他。可是为什么一夕之间化为了乌有?

过了半晌,他才稍稍沉下来,低声道:“带我去看看皇后。”

大太监连连磕头:“娘娘已经面目全非,陛下……”

宋铭拔高声音打断他:“带我去看皇后!”

大太监赶紧爬起来引路,在旁边的宫殿中,一张灵床上躺着一个用白布盖着的人。中间微微隆起。宋铭不顾旁人的阻拦,走上前抖着手将白布掀开,里面的人已经烧得不成人形。他闭上眼睛,复又将白布盖上。

大太监:“陛下请节哀!”

宋铭沉着脸,低声问:“怎么起的火?”

太监弓着身子回:“娘娘点的蜡烛烧了帷幔,外面的内侍和宫婢睡得太沉,发觉时火已经烧起来。”

宋铭默了片刻,道“准备丧事,马上传安宁王进宫见我。”

此时天空已经露了一点鱼肚白,太监不敢怠慢,立刻遣人去请安宁王。宋铭脸上寒若冰霜,一步一步往自己寝宫走,回到寝宫后,挥手让所有人下去,自己一个人怔怔坐在卧榻上。

事情发生得令人猝不及防,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完全无法相信那个黑漆漆的遗骸是伶俜。

过了许久,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到墙边,打开一个机关,从暗格里拿出一只小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只小瓷瓶。他揭开瓷瓶的盖子,拇指放在口中一咬,将涌出的血液滴在那小瓶中。然而里面没有他期待的反应。

他一怒之下,把木匣子重重砸在墙上,小瓷瓶从里面蹦出来,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不!他绝不相信伶俜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怎么可能会冒出这么一场蹊跷的大火!可是之前感受到的疼痛是真实的,现在所有的感应消失也是真实的。他无法自欺欺人。

他亲手搭建起来的美梦,一夕尽毁。偌大的寝宫只有他一个人,无边的孤独和恐惧,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他忽然害怕极了,捂着头大叫了几声,发疯一般,将殿内的东西全都砸落在地。外头的内侍听得里头噼里啪啦作响,吓得心惊胆战,也不敢进去。

直到看见苏冥到来,才在外头传唤:“陛下,安宁王觐见。”

里头砸东西的声响终于停下,宋铭低低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

苏冥蹙了蹙眉,伶俜还未醒过来,女儿嗷嗷待哺,他本没心思进宫,但圣旨难违,又怕宋铭察觉,只得硬着头皮离开家门。

走近殿内,满目狼藉。高高在上的皇上光着脚瘫坐在地上,头上的金冠歪在一旁,头发散乱,绯衣破了几道口子,两只手沾满了血迹。

苏冥走上前半跪下行礼:“陛下节哀!”

宋铭良久才抬头看他,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满是迷茫:“你知道了?”

锦绣宫走水,皇后薨逝已经传遍皇城,苏冥想装作不知也不行,何况这是在皇宫里,内侍和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等着即将降临的命运。

宋铭也不等他的回答,看着他怔了须臾,忽然手忙脚乱爬到他跟前,紧紧抱着他的腿,瑟瑟发抖:“愉生,皇后没了,我以后怎么办?皇宫这么大,我一个人好害怕啊!”

他靠在他的膝头,泪流满面,像是个迷失的孩子一般。苏冥恍若想起多年前,那个在寺庙中黏着自己的可怜小孩。他恨他入骨,但在十几年的岁月里,这个人是他唯一的好友,甚至是他给了他涅火重生的机会,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苏冥,只有一个早就葬身火海的沈鸣。

☆、134.一三四

苏冥将手放在他头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谨言,你是一国之君,想要的都可以得到,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

宋铭抬起头看他,眼里都是无措的迷茫:“真的么?”

苏冥点头:“真的。”

“可是我想要的只是和皇后相敬如宾一辈子,为何都没有得到?”

苏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冥冥中自有注定,说明这不是你的缘分,真正的缘分还在未来等着你。”

宋铭摇头:“没有人等我,这个世上不会有人等我。”

苏冥将他扶起来:“你睡一会儿,皇后的丧事,我来帮你办。”

宋铭木木地任由他扶上床。苏冥又唤来宫婢和内侍,给他擦洗,将殿内的狼藉清理干净。

苏冥默默看着床上阖上了眼睛的人,听到他发出均匀的呼吸,才轻手轻脚走出寝宫。

因为正逢夏日,不能停灵太久,苏冥指挥内侍们将皇后的遗体小殓。那是前两日城中一户难产而亡的女子,孩子还未生出来,人就断了气。夫家觉得不吉利,正要将尸体拉出城草草埋了,被苏冥派人花几两银子把尸体买了下,偷龙转凤将伶俜换了出来。

他跪在的地上朝灵床上的人磕了几个头。惟愿她带着皇后的身份下葬转世,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他知道宋铭是不会管这些事,安排好丧葬的事宜,便匆匆出宫回了家。

伶俜和女儿还在家中,他不能离开太久。周嬷嬷照顾着母女,伶俜还未醒来,躺在床上娴静安宁,女儿小小的一团趴在她胸口,自顾地喝奶,喝饱了便躺在一旁乖乖地睡觉。有时候醒了刚要哭,被苏冥抱在怀里,便又变得乖乖的。虽然早产下来的婴孩,又瘦又小,但却努力顽强活着。

苏冥是亲缘淡薄的人,刚刚看到孩子时的感觉并不深刻,但慢慢地便越来越喜欢,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温情,让他整个人柔软了几分,恨不得时时抱在怀里,更想要伶俜快些醒来,看看他们的女儿。

皇后下葬是在七日后。真正的王皇后大约早就已经不在人世,这也算是那个可怜的皇后姗姗来迟的葬礼。因为伶俜还没醒来,苏冥匆匆参加完葬礼便回了宅子。

宋铭状态已经好了许多,但这对苏冥来说,并不是好事。纸包不住火,他迟早会知道伶俜还活着,而那时他会做出何种举动,不得而知。如今伶俜未醒,女儿又还嗷嗷待哺,他处处至于受掣,根本就没有和他反抗的资本,他也不想将宋梁栋牵扯进来。

过了二更天,苏冥好不容易将女儿哄睡着,放在伶俜身旁,在母女俩脸上各亲了亲,正要解衣也早些上床歇息。周嬷嬷匆匆从外院跑进来:“公子,陛下来了!”

苏冥骇然,赶紧让她守在屋子里别出去,自己去外院迎人。

这处宅子是两进的院子,第一进为大堂正厅,此时的宋铭已经进了屋子,正要往里冲,浑身带着酒气,身边只带了一个护卫。

苏冥出来拦住他,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宋铭摆摆手:“快起身,陪我喝酒。”

苏冥不动声色地扶着他来到正厅坐好,宋铭嘻嘻笑道:“愉生,咱们今晚一醉方休。”

苏冥道:“陛下,皇后今日刚刚下葬,您也忙了整天,怎么还喝这么多酒?”

宋铭摆摆手:“快把你的好酒给我拿上来,我要继续喝。”

苏冥蹙了蹙眉,起身走到旁边的酒柜,拿出两坛子用油纸封好的陈酿。宋铭也不等他去找杯盏,直接拿过一坛,将油纸撕开,拿起坛子直接灌了两大口。

苏冥默默看着他。

宋铭喝了两口,放下坛子,口齿不清:“愉生,你失去十一之后,有多难受?”

苏冥终于开口:“比死还难受。”

宋铭讪讪笑了两声:“我也是。”

苏冥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问道:“你是说王皇后?”

宋铭忙不迭点头:“对,皇后。皇后没了,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说罢,朝他笑道:“不过这几日我想通了,十一死了,皇后也死了,咱们又都是可怜人了,你跟我还是一样的。我再也不用羡慕你,不用想拥有你所拥有的。”

苏冥勾了勾唇,没有出声。

宋铭继续喝酒,又哭又笑,看到他渐渐不省人事,苏冥唤来跟着他的护卫:“你送皇上回宫,当心点!”

护卫唯唯诺诺点头,扶起醉成烂泥的宋铭往外走。苏冥提了一盏灯,跟在两人身后送他们,走到门口时,内院忽然响起婴儿的啼哭。

宋铭迷迷糊糊地转身:“愉生,你宅子里怎么有孩子的哭声?”

苏冥心里一紧,面上仍旧保持平静,轻描淡写道:“陛下听错了。”好在,那啼哭只响亮两声便停止。

宋铭撅了撅嘴,哦了一声,在护卫的扶持下上了马车,歪歪扭扭倒在里面。看着马车慢慢驶出巷子,苏冥才迅速踅身,将朱红大门关上,疾步回到后院。

刚刚小娃娃忽然醒来哭闹,周嬷嬷大约知道自家公子和皇上的那些事,急得赶紧用手捂住了婴孩的嘴,不让她哭出来,但又怕孩子不舒服,急得满头是汗。见到苏冥进来,才松开口。

小丫头又哇哇哭了出来。苏冥慌忙将女儿抱在怀里柔声哄着,不过须臾,小丫头眼皮眨了眨,又香香甜甜在爹爹的怀中睡了过去。

苏冥舒了口气,将女儿放在睡得安详的伶俜身旁。周嬷嬷小心翼翼道:“刚刚皇上有没有听到小姐的哭声?”

苏冥道:“皇上醉得厉害,不碍事。”

周嬷嬷点了点头,这才放心。

那厢正在不紧不慢行往皇宫的马车上,几经颠簸,苏冥悠悠转醒,慢悠悠坐正身子,迷迷糊糊问外头赶车的护卫:“刚刚在王爷宅子里,朕好像听到了婴儿啼哭?你听到了么?”

护卫如实道:“好像是听到了两声。”

宋铭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咕哝了一句:“婴儿?”然后又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沐休的宋梁栋带着沈锦来到了苏冥家中探望伶俜,无奈床上的人仍旧在无知无觉的昏睡当中。沈锦抹着眼泪在床边同表妹说话,苏冥将宋梁栋唤到外头。

“英才,伶俜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在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想转到更隐蔽的地方,等她一醒,咱们一家三口就离开京城。”

宋梁栋问:“你是怕谨言发现么?”

苏冥点头:“这是迟早的事,我是担心十一还未醒来,身上的蛊术未被解开就被他发现,这回若是十一被他带走,那蛊术就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宋梁栋咬牙切齿:“他要是再敢抢人,我这个堂哥跟他拼了!”

苏冥叹了口气:“你千万别冲动,绫罗和家里的三个孩子,你不管了么?”

宋梁栋肩膀垮下来,颓然道:“行,我马上给你找一处隐蔽的地方,你好生照顾十一,那混账玩意儿人再做缺德事,我看老天都会收了他。”

沈锦家中还有三个孩子,在这里也待不长,陪伶俜说了会儿话,便依依不舍地告别。苏冥送妹妹妹夫出门,只是刚刚打开大门,却见一身绛纱袍的宋铭站在门口,身后是一队带刀侍卫。

看到三人出来,勾唇笑了笑:“真是凑巧,英才哥和绫罗姐也在呢!”

宋梁栋脸色大变:“陛下,你这是作何?”

宋铭轻笑一声,不理会他的质问,目光落到他身后的苏冥身上:“愉生,你知道我来作何?”

苏冥面色微变,只行了个礼,道:“还请陛下明言。”

宋铭道:“好,我就开门见山。把我的皇后交出来。”

苏冥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微微跳动了下,像是火光熄灭,变得灰沉沉的一片,那是失望透顶的眼神。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还没说话,宋梁栋已经忍不住大叫:“谨言,你疯了么?王皇后已经在大火中薨逝,你来找愉生要人是哪门子的事?”

宋铭冷笑,斜看他一眼:“堂兄,皇后葬身火海,我看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吧?你和我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弟,我真没想到你会帮一个外人这般算计我!”

宋梁栋指着苏冥道:“他是外人?他是你最好的兄弟,为了帮你登上皇位呕心沥血的好兄弟?你这个王八羔子却抢人家妻|子……”

他还未说完,宋铭手中的剑已出鞘,抵在他的脖颈处。沈锦吓得惊叫一声,抱住丈夫的手臂:“陛下,你别冲动。”

宋梁栋梗着脖子道:“你有本事刺下来!”

苏冥伸手将剑拨开,淡淡道:“陛下,微臣这里没有王皇后,只有我自己的妻子谢家十一小姐。”

宋铭嗤笑:“你觉得你拦得住我?我今天非得把十一带走不可。”

☆、135.一三五

宋铭嗤笑:“你觉得你拦得住我?我今天非得把十一带走不可。”

哗啦一声,他身后的侍卫齐齐抽出刀剑。

苏冥冷眼看着他,将宋梁栋腰间的剑抽出,随手轻轻一挥,左臂的半截袖子,飘落在地。

宋铭微微一怔,半晌之后,笑道:“你这是要割袍断义?”

苏冥击了两下掌,身后院子的瓦背上忽然冒出一群弓|弩手,齐齐对上了宋铭和他身后的侍卫。

宋铭脸色微变,又不以为然笑道:“我倒真是小看了你。不过还挺期待,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弑君?”

苏冥冷声道:“若是陛下逼人太甚,微臣也只能鱼死网破。”

宋铭敛了笑,面无表情看着他,忽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一道身影从后方蹿上来,将一个襁褓递在他身前,他唇角勾笑接过,低头看了看那熟睡的婴儿,又抬头看向苏冥:“现在呢?”

苏冥面色大骇,血色全无。

宋梁栋和沈锦见状,齐声大叫:“皇上,你疯了么?”

宋铭斜看了两人一眼,又向着抿唇不出声的苏冥,慢慢将襁褓举过头顶。

宋梁栋和沈锦噗通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摆:“陛下,你会遭天谴的!”

“那又何妨?”宋铭冷笑。

他话音落,手中的婴孩忽然啼哭,他手不禁一抖,而苏冥冷若冰霜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

这丝慌乱落入宋铭眼底,让他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他慢慢将手放低,把婴儿抱在怀中,看着闭眼啼哭的小人儿,像是有点好奇一般伸出手指去碰她的小脸,小婴孩忽然伸出小小的手,将他的食指握住。

手指上传来的柔软,让宋铭微微一怔,低头看着襁褓中小小的一只肉团子,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张着小嘴大哭,小脸蛋憋得通红。

苏冥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儿,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心理扭曲,完全不可理喻。他不能让女儿受到伤害。

小婴孩在宋铭轻言轻语的哄声中,啼哭声渐渐停止。而就在此时,从门后忽然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

“十一!”宋铭和苏冥异口同声大叫。

襁褓中的婴儿大约是被吓到,又放声哭起来。伶俜昏迷多日,刚刚醒来,身子虚弱得厉害,脸上半点血色都无。苏冥转身将她扶着,才堪堪站稳。她红着眼睛看向宋铭和他手中的襁褓,借着苏冥的手臂,踉跄了两步,噗通一声跪下。

苏冥闭了闭眼睛,丢开手中的剑,随着她一同跪在地上。

伶俜昂着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前面一身绯色锦衣的男子,似哭又似笑般开口:“陛下,你放过我们吧!”

宋铭看着地上的人:“十一,你跟我回皇宫,我就放了愉生和你们的孩子。”

伶俜苦笑:“陛下,这里才是我的家,世子才是我的丈夫,我怎么可能跟你回皇宫?”她哽咽着顿了顿,又才继续,“陛下,你真的喜欢我吗?喜欢到宁愿放弃你和世子这么多年的情谊?宁愿要一个傀儡在你身边?不!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当你发觉世子原来跟你不一样时,你开始羡慕嫉妒,还想要成为他。你以为世子是因为我才变得跟你不一样,所以要把我从他身边抢走。但你不知道,世子跟你不一样,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他懂得爱别人。而你从来不懂!”

宋铭白着脸摇头:“你胡说!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真心喜欢你!”

苏冥讪笑,鄙薄道:“若是真的喜欢,你就不会愿意让她成为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傀儡。”

宋铭吼道:“你们胡说!我懂得什么是喜欢,我不会怪物!”说罢,脸色涨得通红,又将手中的襁褓举在空中。

伶俜尖声大叫:“不要!”

宋铭手刚刚停在半空,小婴孩又大声啼哭起来,他赶紧手忙脚乱放下来抱在怀里哄着。

苏冥面无表情道:“陛下,十一是不会跟你去皇宫的。若不然你给我们一家三口一个痛快,这么多年,我让她因为我历经风波,是我没照顾好她。至少黄泉路上,我们再不会分开。”

伶俜握着他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含泪笑了笑,又郑重地看向宋铭:“没错,我哪里都不会去,再不会离开世子半步。与其骨肉分离,不如共赴黄泉,要杀要剐随你。”

宋铭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怀里的婴孩,小人儿已经停止了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他心里莫名软下来,想了想,朝身后的侍卫挥挥手:“回宫!”

“站住!”苏冥起身喝道,屋顶上的弓|弩手蓄势待发。

宋铭转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放心,我暂时不会对她怎样!你是要鱼死网破,还是让我把你女儿带回去考虑几日。你自己看着办?”

苏冥看着襁褓中无知无觉的女儿,略微犹疑,最后还是咬咬牙,做了个手势让弓|弩手停手。宋铭瞥了两人一眼,抱着襁褓中无知无觉打着哈欠的小婴孩扬长而去。

伶俜几近晕倒在苏冥怀中,他将他抱起来:“你别急,依他的性子,刚刚没有把孩子摔下来,应该暂时不会下毒手。”

伶俜趴在他怀中哭:“我都还没看清孩子长什么样,就被他抢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苏冥面上浮上一层碎冰般的寒冷:“若是他真的动了女儿,我一定让他血债血偿,然后咱们再去陪她。”说着,又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你刚刚醒过来,别伤了身子,我们再想办法。”

沈锦上前拉住表妹的手,流着眼泪道:“十一,你自己先养好身子,皇上应该暂时不会动小囡囡。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宋梁栋跺跺脚,咬牙切齿道:“堂堂一个皇上,把人家的孩子抢走,这是人干事么!不行,我得去告诉皇叔。”

苏冥拉住他:“暂时先别把事情闹大,他那个人吃软不吃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是咄咄逼人,指不定他真的对孩子不利。暂时只要孩子安全活着就好。”

宋梁栋想想也是。

伶俜身体倒是无大碍,吃了两日药,大巫师顺利给她解了身上残留的情蛊,从此与宋铭再无瓜葛。

只是宋铭回了宫后,孩子的事就没了下文。皇宫加强了守备,苏冥进不了宫,只能靠大牛打探消息,大牛本来是准备捋袖子,准备把孩子偷出来,但发觉宋铭对孩子寸步不离,连着几天都没上朝,跟他殿里的人一打听。这些宫婢下人也是苦不堪言,皇后已经过世,连带着腹中胎儿也一并没了,他们怀疑皇上是得了心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个孩子,除了奶娘喂奶,其余时候,都是皇上一手照料,吃饭的时候抱着,去御书房批折子的时候抱着,洗澡换尿布,都是他亲自上手,几天下来连朝都没上过。

大牛除了打听到孩子安然无恙,想把孩子偷走的打算,是彻底泡了汤。苏冥和伶俜心急如焚,但听到孩子无事,也就稍稍放心,只冥思苦想用什么办法,把孩子救出来。

婴儿期的小孩子长得很快,小娃娃能吃能睡,不过十几天,跟吹气似的,白白胖胖,完全看不出是早产的婴儿。

宋铭天天抱着爱不释手,晚上睡觉,就把摇篮放在自己床边,夜间奶娘也是喂了奶就交给他哄睡觉。隔日一睁眼,首要的事情,就是趴在摇篮边,看孩子有没有醒过来。

大太监李公公见他这状况,以为是皇后母子过世,得了失心疯,吓得不轻。这十几天就上了两次朝,而且都是有事秉奏无事退朝,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宣布退朝。

只听说过**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皇上为了带孩子不上朝的,而且还不知是从哪里偷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