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君长宁两人要离开,除了黄寡妇之外,最舍不得的就是一群孩子,长得跟仙子似的,会讲好听的故事,会给他们扎纸鸢,会给他们买糖吃,会…的大哥哥居然要走了,一群熊孩子一个个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一个甚至嚎啕大哭拉着君长宁的衣角不放开,喊着要当大哥哥的媳妇儿。

最后还是燕弘出马,杀气一出孩童无敌,那小村妞立刻放开了手躲到了自家娘亲后头,君长宁看得有些好笑,跳上牛车还朝着几个人挥了挥手,燕弘心里头却有些不痛快,自家十郎就是招人喜欢,连这么小的姑娘都上赶着当媳妇,以后他可得好好看紧了才是。

73、秦关是个好地方

燕弘最终还是将路清河的消息告诉了君长宁,毕竟是十郎的启蒙恩师,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既然路过灵山县还不去拜见的话,以后旁人知晓了倒是十郎的不是了,燕弘固然不想让爱人眼中有别人,但也绝对不乐意给他留下把柄的。

君长宁一听倒是惊讶了一番,随即想到小时候启蒙那时,路清河倒是个不拘一格的人才,没有一般书生那种别扭的傲气,这个人很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要得到什么,当年也是君家的资助,他才能一举中第,而他的老母亲那些年也是君家多有照顾的。

再次见到自己的学生,路清河倒是非常高兴,他也是知道君家长宁考中了状元,虽然自己担不得老师的名称,但毕竟也是启蒙恩师,再见十郎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心中更多了几分喜欢,更别说他好不容易接过来的老母亲,对十郎那亲热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生的母子呢。

君长宁不过是拜见了一番,他们身上还有事情,自然不会在灵山县长留,只是知道了人在这里,以后再见面也容易多了,他来秦关才将将一年,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去京城的,而路清河已经在灵山县待了许多年,圣上也没想起来给他换位置,这位倒是也不急,一副要在灵山县安家落户的架势。

其实在君长宁看来,与其在京城风起云涌的地方混一个出身,还不如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一个土皇帝,就像是路清河这般,做的好了百姓爱戴,做的不好了,只要不是大差错,上头也是懒得管。其实若不是秦关离家实在太远,地反又是不适合老父老母生活的,君长宁倒是也想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燕弘对吏治也有几分熟悉,毕竟一开始他进入军队的时候,镇北军的军权不可能放给他管,他便是从青禾州的吏治下手,一步步开始侵蚀的。直到将镇北军一些重要的点插上了自己的人手,才有了现在有利的局面。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倒是挺悠闲,比起青禾州,附近两个州显然要放松许多,即使年前的时候,青禾州发生了燕朝上下震惊的大事件,但看起来对这两个地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大影响,该歌舞升平的照旧是歌舞升平。见状君长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青禾州附近已然如此,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恐怕更是体会不到战争的残酷。

这般一向,君长宁对燕弘倒是更多了几分心疼,军人在每个时代都是带着几分悲壮的,用得上你的时候就要你豁出性命,而用不上的时候,最先被狡兔死,走狗烹的肯定就是这些大将军一般的人物。

燕弘自然知道他的担心,却笑着说道:“放心吧,皇帝现在可舍不得对镇北军下手,没有镇北军的存在,他可是得受那三位郡王的掣肘,哦,现在恐怕只剩下两位了。”

君长宁挑了挑眉,想来胆子大到通敌叛国的端郡王已经被收拾了,只可惜那位康郡王只是被斩断了一些人手,并未伤筋动骨。

燕弘笑着坐到车前,伸手握住旁边人的手掌,细细给他说道:“镇北军的军权已经落到我的手中,之后他们再想要动手也要掂量掂量,皇帝的态度只会拉拢,康郡王还有把柄在我手上,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至于贤郡王,他儿子燕定现在是最可能登上皇位的人,自然不会白白将我推到别人那边,现在看来,镇北军倒是能安稳几年。”

君长宁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也是如此,只要燕弘摆明了不想要插手储君之位,有镇北军作为后盾,确实是最为安全的时候。而现在境外民族元气大伤,如果不是自己贸然行动出了事,说不定燕弘还能就此拓宽燕朝的边界。

君长宁将自己的思虑一说,燕弘却只是哈哈一笑,亲了亲那人的额头说道:“十郎如此为我操心,大哥心中欢喜的很。只是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也是不打算继续追击穷寇。一来冬日降雪之后,燕朝士兵追击的难度很大,我们的粮草也有几分不足,并不适合大动干戈。再有一个,若是将北疆完全平定了,恐怕就是皇帝将镇北军收回去的时候。”

君长宁眼神微微一闪,下意识的朝着燕弘看去,暗道这家伙不会是为了军权,宁愿放任外族活跃着吧。随即一想却觉得不该如此,燕弘的人品他最了解,即使心中重视镇北军,也不会拿名族大义开玩笑。

燕弘见他眼神微微一闪之后就是信任,心中便忍不住有些甜蜜起来,亲亲热热的就要黏糊过去,君长宁直接给人推开了,用眼睛示意要么解释要么滚开,燕弘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这次外族损伤惨重,肯定不会有犯境之力,镇北军又是在我的掌控之中,皇帝想要知道具体的情况并不容易。那几个郡王可没有一个想让我回去的。”

君长宁一想便明白了,是呀,皇帝又不知道外族伤亡到了什么程度,到时候燕弘时不时的拉着镇北军出关溜溜,一来是慢悠悠的收割外族,让他们没有再次强大的可能性,二来也是将镇北军留在了北疆,暂时没有被皇帝剥夺军权的可能性,那些郡王爷即使知道有些不对,但燕弘回去就是皇帝的助力,他们自然乐见其成,这样一来倒是能安安稳稳的留在这儿几年。

想到这个关头,君长宁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奸巨猾,燕弘倒是并不介意,如果他不是有这样的心机,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呢。两人便不再谈论国事,只端看两边的风景,君长宁还惦记着齐家的伤势,虽然燕弘强调了几次并不严重,已经派去最好的大夫,但他心中有愧,哪里能不担心的。

照顾到君长宁的心思,燕弘也不再故意耽搁时间,驾车朝着青禾州而去,十几日的功夫眨眼而过,一路上倒是无惊无险,大概是接二连三的出事,燕弘下命令狠狠收拾了一番。没几天他们便遇到了出来寻人的大队伍,这才知道若是他们没有出来的话,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去往大梅村的士兵找到了。

等回到青禾州,这边的气氛便有些沉重,毕竟燕弘生死不知,虽然有秦将军等几个人撑着,直说燕将军是重伤未愈在休养,但已经快两个月的功夫过去,燕将军不出现在人前是可以,但总不能一直不见那些部将吧,要是燕弘出事的话,迎接青禾州的肯定又是一场动乱,为此秦怀明差点没有急白了头。

等燕弘终于平安归来,秦怀明等人才大大松了口气,再看他身边那位风光霁月的男子,心中便有些嘀咕起来,燕将军还真的把人找回来了。这几位都是燕弘的亲信,当时见过燕弘失态的模样,心中便隐隐有些猜测,这时候见两人形态亲密,便有些犯嘀咕。不过在边疆这地方,男人比女人多,结成契兄弟也是常有的事情,几位大将军的心中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燕弘长久未归,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君长宁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留下只会引来别人的不满,便告辞走了出去,径直让人带着他去探望齐家。那人知道这位君大人是燕将军的贵客,自然不敢有丝毫的不尊敬,听见他的询问便说道:“那位齐壮士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条手臂却是毁了,因为不知道大人的下落,齐壮士也一直担心着呢。”

君长宁点了点头,心中愧疚更甚,说起来齐家跟随自己十多年,兄弟情义自然是不用会说的,而现在因为自己害得他落下终身残疾,君长宁心里头哪里会好受。虽然知道即使回到君家,齐嬷嬷等人也不会责怪自己,但君长宁却迈不过去自己心中的坎儿。

走进一个小院落,却听见赫赫的声音,君长宁往里头一看,却见齐家一条衣袖空荡荡的在空中飘,另一只手上却拿着一柄铁剑,显然是在练武,只是到底是少了一条手臂,看起来身体的平衡便有些差别,幸好他丢掉的是左手,而惯用的是右手。

门口有人进来,齐家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猛地转过身来,却见君长宁眼睛微红站在门口,心中顿时一阵欢喜,往前走了几步,确定不是自己再次看花眼,而是少爷真的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才说道:“少爷,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还以为…若是少爷出事,那我就是万死也无用。”

齐家以前也是自称奴才,只是君长宁一直听不惯才让他改了回来,只是这会儿见他真情流露,君才能更是不好受,伸手摸了摸他空荡荡的袖子,只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齐家这会儿却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心思,摇头说道:“少爷何错之有,都是那些贼人可恶,如果不是齐家没用,也不会让少爷为了就我而受制于人。”

即使为了自己失去了一条手臂,齐家却只记得没有救出君长宁的事情!君长宁叹了口气,拉着齐家到室内查看了一番伤口,那狰狞的伤口可见当时的痛苦,只是齐家却浑然不当一回事,只是说道:“以后我只剩下一条手臂,能帮到少爷的事情便更少了。”

君长宁差点没给他落下泪来,他也是知道齐家的思维方式,知道自己越是愧疚这个人只会越是懊悔,便硬收起那股酸涩,笑着说道:“怎么会,你跟随我十多年,是最了解我的人,只要我一个颜色便知道要如何做,这哪里是外人可以取代的,再说即使没有了一条手臂,相比普通的士兵也不是你的对手。”

齐家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呵呵笑道:“这倒也是,那些兵蛋子可不是我的对手。”

君长宁压下喉头的哽咽,这辈子他到底是亏欠了齐家,因为自己的感情,还会亏欠君家,这般一想,心情便更多了几分沉重。

齐家见他脸色不好,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少爷难过了,在他的心中,自家少爷最是心善,见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忍不住的内疚,只是在齐家看来,他是个男人,少了一条不常用的手臂也不是什么大事,当时要不是少爷以命相救,他现在只会是一捧黄土了。齐家最笨,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想了想只好说道:“前几天赵大人过来了一趟,知道少爷您下落不明十分担心。”書 香 門 第 論 壇

君长宁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道:“等我跟燕弘说一声,我们便回去秦关,这段时间辛苦张大虎和赵明德了,幸好青禾州战事已平,不然的话可会出乱子。”

齐家听了又忽然想到什么,憨憨一笑说道:“对了,前段时间赵管家来了,说上次带去的葡萄酒好卖着呢,君家大赚了一笔。老爷太太担心少爷在这边吃了苦,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齐家想了想又说道:“赵大人说少爷下落不明,不该让君家先担心了,就把消息瞒下来,只说少爷在青禾州有事要办,让赵管家又带着一批酒回去了。赵管家应该给少爷带了家书过来,只是现在应该在赵大人那边放着呢。”

君长宁点了点头,他心中也有些惦记家里人,赵管家年纪虽然不算大,但一年来去边疆两趟已经十分不容易,以后自己至多也就是半年能给家里头送一个信,这会儿听着倒是有些归心似箭起来,不知道家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以君老爷张氏的性格,估计也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君长宁挂念着那封家书,燕弘这边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完的,到底也就是说了一声,燕弘怕旧事重演,愣是派了一队人将他护送回去,君长宁虽然觉得有些大题小做,但想到上次自己不小心而引发的事情,便没有推脱,离开青禾州的时候,君长宁忍不住回头望去,燕弘颇有几分远送的心思,但又被各种事情绊住。

君长宁叹了口气,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是朝朝暮暮,他们这一次的分别也算不得什么,两人的身份便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相守在一起,若是连这一点的分别都经历不起的话,他们的感情又有何坚持的必要呢!

74、日渐兴盛

沈明是个商人,是一个精明的大商人,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他大概就是其中的典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倒是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头跑商,比起在家陪着老婆孩子共享天伦之乐,其实走一趟商赚一笔钱更让他觉得开心得意。而他确实也是有那个跑商的头脑,当初不过是一个爹早死,娘守寡的农家小子,现在如果入了商籍,但走出门谁人不叫一声大老爷。

若是在六年前,有人说沈明会去秦关跑商,这位大商人表面笑嘻嘻,回到家肯定会唾骂一番,秦关是个什么地方,燕朝人都知道。没有矿产特产各种产业也就罢了,连那边出产的粮食都比其他的地方口味差一些,就是打猎回来的毛皮,似乎也没有其他地方的油量,再有一个就是地方难走,来来去去难免会出一些问题,走一趟肯定是要亏本的。

商人都不喜欢去秦关走商,因为没有利润,虽然朝廷年年都说要支援北边的地方,但北边地方多了去了,像是相隔不远的青禾州,从那儿走出一趟丝绸之路,只要平安归来肯定是能大赚一笔的。而秦关,一般的商人听了都是频频摇头。

但这样的情况在七年前就开始变了,首先是宁邑的商户君家带回来大批的葡萄酒,这东西向来都是舶来品,谁知道这次居然是秦关出产的,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这酒可不是随便酿出来就好喝的,君家乐意撒钱给自家的小少爷做政绩,他们也不会多说话。

只是一年过去,秦关葡萄酒的美名倒是渐渐扬名,这葡萄酒的口味跟米酒不同,另有一种果香,又有君长宁君大人做了几首美酒诗,倒是引得文人雅士争相传诵,不知不觉的时候,一年的功夫就让美酒之乡的名声渐渐传播出去。

等第二年的时候,君家又是下了大力气去做美酒的生意,固然有照顾自家小少爷的心思,更多也是因为利润,不然的话一直是亏本生意,即使是宁邑的首富,君家也是吃不消的。有了利润一切事情就好办了,自然有人会接受君家散出去的美酒。

等第三年的时候,原本还在犹豫的一些小商人开始往秦关的方向走,一般去北方的时候都要过一下那地方,去当地一看倒是惊讶起来,这还是他们记忆之中那个贫困落魄,连吃饭都是大问题的秦关州吗,即使土地还是有些贫瘠,但进出的道路修得十分齐整,城墙更是建的扎扎实实的,往来的百姓脸上也不再是那种灰蒙蒙的沉闷,而是带着几分红光的喜色。

修路难,君长宁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卖出葡萄酒三分之一的利润,才把秦关对外的道路修得齐整起来,而另外的三分之二,一半用在了民生上,一半用在了城墙上,毕竟这边的道路平整起来,谁知道会不会有外族把主意打了过来,当然,即使是这样,他自己的荷包也慢慢饱和起来,卖酒确实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也是燕朝内部正是歌舞升平的时候,虽然吏治并不清明,但这些年来总算是风调雨顺,百姓并不愁吃喝,大部分人乐意花钱买酒,而葡萄酒里头一些高档的货色,更是被炒出了添加,君长宁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暗暗笑着君家不愧是奸商之名,自己好歹也是遗传到了一些。

道路好走了,又有能赚钱的买卖在,就不愁商人不来,整整六年的功夫,他对秦关可算是尽心尽力,现在走在秦关镇上,以往的黄土房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砖瓦房,即使是周围的乡村,日子过得不如镇里头富裕,大部分百姓也是能吃饱穿暖,甚至还有余钱。

君长宁放下账本,这已经是他来到秦关的第七年,那时候他不过是个未满十八的小子,现在却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二十五在现代还算是半大的孩子,在这时候可是老大不小了,想到母亲信中每每的担忧,君长宁心中也是有些着急,只是皇帝一直不松口让他回去,他也是毫无办法。

想到这里,君长宁忍不住伸手抚摸腰间的暖玉,玉佩的雕刻并不精致,却是燕弘花费了大量的心思给他寻来的暖玉,十分养人,那家伙为此还特意学习了雕刻,也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作为回礼,自己送给他的东西却是一块琥珀,藏着自己一滴鲜血的琥珀,代表着什么两人都懂的。

从未想过来到这个时候,会跟一个男人相爱,相识二十多年,相伴也有六年了,过了年就是第七年,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七年之痒这一说。君长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信不过自己也不会不相信燕弘,那家伙做出的承诺,从来都没有失守过。

一开始的时候,君长宁还是有些别扭的,毕竟从女人变成男人,对象的转变可不仅仅是单纯的性别,燕弘更有几分独占欲,性格又是较为霸道的家伙,虽然对着自己的时候收敛了许多,但因为小事吵吵嚷嚷也不是没有,幸好两人相识多年,都知道对方的性子,最后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更多的时候倒是燕弘认错低头,为此这家伙爬床的技术上升了不少。

只是六年的时间,就是铁杵也磨成针了。一个月中,不管多么忙碌,燕弘总是要快马赶来,有时候能放松几日,有时候却只是为了见他一面,但凡他喜欢的东西,千难万难也要找来,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即使跟自己的利益有些冲突,也会选择支持,君长宁又不是铁石心肠,更相反他对这人原本也是有几分情谊的,自然很快就被融化了。

有些事情自然而然的发生,都是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作为承受的那个,他是有些难受,但更多的还是欢愉,当然,要是那家伙知道节制那就更好了。君长宁想着放下了玉佩,心中又有些惆怅起来,年底的时候,皇帝身体越发不堪,到底还是下了死命令让燕弘进京,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未见了。

除去中间分离的那些岁月,他们还真的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离别,这也是为什么君长宁更是急着回京。看了看身旁的家书,君长宁又是叹了口气,母亲的信中偶尔会提到顾玉荷,言语之间似乎对她颇为满意,又说姑娘贤惠,又说姑娘孝顺,只可惜六年的时间,顾玉荷大概也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而他注定是要让母亲失望了。

一开始的时候,母亲信中还会旁敲侧击的询问在这边有没有女眷,君家的来人也会细细打听一番,后来几年却没有再问起,君长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露出了痕迹,让君家的人发现了,还是母亲已经放弃了。

君长宁这却是误会了张氏的心意,因为顾玉荷的坚决,张氏心中满是感动,一开始的时候只觉得儿子未必不能短时间回来,如果只是三年的话,玉荷也不用等很久,她比十郎小三岁,到时候成亲不算晚,当时听了赵管家说这边并没有女眷,便放了心,想着十郎向来不重女色,即使有个通房丫头什么的,到时候自己做主给打发了,也是对得起玉荷。

张氏在信中话里话外夸赞顾玉荷,自然也是为了让儿子上上心,谁知道阴差阳错,第一封写着重要事情的信花了,君长宁并不知道顾玉荷为了自己还在等待,张氏隐晦的暗示在他看来,不过是长辈唠叨自己错过了一个好姑娘罢了。

这年头即使是未婚夫妻,也不会做太过于奔放的事情,君长宁先有了已经退婚的概念,加上顾家跟君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张氏跟顾氏还是好友,夸赞一下顾玉荷实在是正常的事情,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加关心几个姐姐的生活,大姐君玉宣随着升迁的林子墨到了京城,偶尔也能回家一趟,她现在育有两儿一女,从母亲的信中可以看见,日子过得似乎十分不错。

二姐君怡宣也有一儿一女,二姐夫孟玉明又是个专情的,虽然身边也有通房丫头什么的,但生了庶女庶子的也没有给抬房,都是养在二姐身边,以这个时代的观点,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只是在君长宁看来,二姐姐过的估计并不舒坦。

几个庶姐的事情张氏并不常常提起,只知道三姐、五姐、六姐、八姐的都还可以,有些不顺的地方,但也都不是过不去的坎儿。只是四姐姐君琳宣的日子有些难过,她是嫁进官家,又是个庶子,刚开始看着似乎千好万好的,但渐渐的便知道,婆婆不是亲婆婆,庶女丈夫也是给养废了的,为人懦弱也就罢了,还颇好美色。

君琳宣不过是中人紫色,生了孩子之后更加白胖,自然比不得那些风吹就倒的小妖精,据说是吃了不少苦头,幸好她是婆婆亲眼看中的,又一连生了三个儿子,那些通房小妾想要踩着她也是不容易。只是当初单纯,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估计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八小姐的事情,张氏是从来不会提起的,倒是九姐姐算是高嫁,当初君长宁高中的时候,日子过得实在不错,但随着亲弟弟到了秦关一走就是六年,那施家话里话外便有些看不起。幸好施文华对妻子有几分情谊,这样才能过了下来。张氏自己生了三个女儿,这几个女儿却都擅长生儿子,九小姐也是一胎双胞,都是儿子,施家看在这个的份上,也不会对她太过分。

君长宁每次看完便有些惆怅,即使跟燕弘情深意切,他却从未放弃过回去的打算,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对不起君家一次,若是留在这边一直不回去的话,君家更是等于没了自己这个儿子,到时候还不是谁想要欺负都能欺负,更是帮不上那些姐姐的忙。

赵明德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君长宁眉宇间散不开的忧郁,即使是见惯了大人的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心疼。其实在他,或者是在所有秦关百姓的心中,都是巴不得君大人一辈子留在秦关的。但是他心中也明白,君大人是大才之人,肯定不会一辈子留在这个山窝窝里头,如今燕将军已经回朝,大人跟燕将军一贯交好,朝中有人说话之后,肯定能更快的回去。

“大人,歇一会儿吧,公事虽然重要,也要注意身体。”赵明德笑着说道,又恭维了一句,“这些年如果没有大人,秦关的百姓说不准还过着以前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哪有现在的好日子,大人做的已经足够了。”

君长宁笑了笑,他是秦关的知州,为百姓做的却是分内事,事实上这些年他赚到手的也不少。即使不贪污,但葡萄酒利润极大,一些商人为了拿到更好的渠道,自然要从自己这边下手,而秦关的百姓富起来,送上门的东西也就更多了。君长宁不用搜刮民脂民膏也是富得流油。

“今日怎么没有看见齐家?”这可是难得的事情,君大人不喜别人近身,唯一一个贴身服侍的也就是齐家。这些年下来,君大人可说是守身如玉,大家私下没少各种猜测,毕竟以大人的才貌,送上门的丫鬟婢子不说,就是小姐也是许多的。

君长宁想到齐家倒是微微一笑,他跟燕弘的事情,瞒得住天下人却也瞒不住齐家,当初说服齐家可真是花费了一番力气,这些年下来,齐家倒是跟当地的一个女人看对了眼,由君长宁做主成了亲,毕竟这位的年纪比自己还要更大一些,又不是喜欢男人的,再不成家可真是晚了。

齐家的媳妇是当地人,也习得一些武艺,在女人之中算得上是魁梧的,为人十分爽利,是个顾家的能手,六年的时间给齐家生了三个胖儿子,一个比一个调皮,齐家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整天都是喊打喊杀的,就是她媳妇也说要好好教训,那三个熊孩子知道,唯一能救他们的就是君大人,对他分外的亲热。

“齐家媳妇生辰,几个小娃娃整天在我耳边念叨,索性让他们父子四个都回去,让嫂夫人头疼了。”君长宁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笑,齐家一家五个人,都是大嗓门,一个院子待着的时候可是热闹的很。

赵明德似乎也想到了那个场面,忍不住露出几分笑容来,正想要说什么,却见外头有小吏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赵大人,京城那边有使者来了。”

75、回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秦关知州君长宁,在任期间良君将赏善而除民患,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徧覆,扰服异类。若其宏才大略,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

今赐予黄金三百两,白银一千两,绫罗绸缎一千匹。命卿速回京城,不得有误。”

君长宁听了圣旨有些一头雾水,暗道六年的功夫,那皇帝还是有些不着调,这圣旨里头的好话也太多了吧,什么爱民如子、宏才大略,简直是要把他夸到天上去了,奖赏也是十分丰厚,虽然他自问这几年来在秦关的政绩十分出色,给皇帝带来了意外的税收,但被这样夸奖着还有些不心安。

再有一个,圣旨里头并未说起回去京城之后他的职位,君长宁叹了口气,这时候多想无益,只是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又顺手塞给那大太监一个红包,才笑着说道:“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还请进内休息一番。”

那公公也是个人精,不然这样的好差事皇帝也不会派给他,再有一个见君长宁风姿俊秀的人物,又是状元出生,对自己这样的阉人却也是礼仪齐全,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看不起,心中便有些喜欢,再一捏那红包,便笑着说道:“君大人多礼啦,下一任接任的秦关知州随奴才一齐来了,还请君大人尽快交接,也好随奴才一起回京。”

君长宁眼神微微一闪,原来刚才的动作间,那太监又偷偷塞了一个纸团过来,君长宁心中便有些猜测,笑着迎了几人进去。跟着太监一起来的新任知州是个中年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并且眼神坚定,至少不会是偷奸耍滑之辈。

君长宁薇薇安心,将一批手下介绍给新任知州认识,忙完了之后才有空去看那纸团,一看之下倒是安了心。果然为了让自己回去,燕弘没少花力气,毕竟六年的功夫,皇帝早就把自己当初看好的状元郎抛到了脑后,毕竟又有两次科举,状元郎也不是独此一家。幸好秦关的税收年年增加,燕弘开口倒也并不困难。

而这个接任的人却是燕弘手下的,这样一来君长宁倒是放心了一些,至少不用担心接任者跟自己政见不和,将秦关大好的局面给毁了。当然他这六年来也培养了不少人手,这位大人就算是想要一手遮天也是不容易的,赵明德可不是摆着看的。

看信上燕弘的意思,还是想让他放一个外任,毕竟现在京城正是气氛紧张的时候,他原本就碍着那几位的眼睛,这个时候很容易被人当成敌对方下手。只是这一次燕弘却舍不得让他来这种荒凉的地方拓荒,想着至少该是江南风景秀丽适合养人的地方。

君长宁也觉得自己放外任更好一些,倒不是他吃不得苦头,只是一来是他跟燕弘的关系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真要闹得天下皆知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再有一个他根基太浅,而燕弘也是,他们并不想要最高的那个位置,这样一来留在京城便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君长宁背后还有一个君家,他可不想冒险。

只是放外任的话,到底不能尽孝膝下,君长宁有些愧疚的想着,随即苦笑了一声,想去哪里可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最后还是得看皇帝的意思,虽然现在皇帝身体日益衰弱,但最大的权利还是在那位的手中。

秦关的事情交接并未花费多少功夫,这也跟君长宁喜欢使用的吏治制度有关,整个燕朝他做不了什么,但秦关这个小地方还是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的,保证即使他不在一两个月,也不会出大乱子,好歹也是后世来的人物,虽然后世的吏治也有许多弊病,但比起燕朝已经好上许多,他可是看过不少国家不同制度的人物。

君大人要离开的消息一传出去,秦关的老百姓如同雷击,一个个都回不过神来,在他们的心中,君大人的地位肯定是要比皇帝还要重要,如果没有君大人,哪里会有他们现在的好日子。谁知道接任的大人会不会还那么爱民如子。

只是百姓的意愿可不是皇帝会考虑的,有圣旨在,君长宁早晚都要离开,等坐着马车离开的时候,倒是享受了一番十里长街送总理,啊呸,是送大人的场面,就是来宣旨的大太监也看得惊奇,心中暗道莫非传言都是属实。当然他也是燕弘一派的人物,看在眼中嘀咕在心中,嘴上是断断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比起君长宁,张大虎虽然也受到了一番褒奖,但到底还是留在了秦关,虽然张大虎现在自己个儿也不想回去,他家里头只有一个老母亲,早在四年前就派人接了过来,在这边娶妻生子,在当地也是个土皇帝的人物,要是回去京城的话,那还是得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张大虎接过奖赏,对君长宁倒是不羡慕。

马车走在坦荡的路上,很快就把秦关抛在了身后,君长宁放下帘子有些感慨,毕竟是他待了六年,花费了无数心血的地方,不仅仅秦关的老百姓舍不得他的离开,他何尝不是有几分留恋。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与燕弘相伴度过了无数的岁月,感情随着六年的沉淀,将他整颗心都留在了那个人身上。

想到回去京城之后,自己免不得就要回宁邑君家,到时候对老父老母就要有一个交代,君长宁便觉得有些头疼,心中已经开始想着,几个姐姐里头,哪一个会愿意过继孩子给自己。考虑到张氏的心情,几个庶姐估计是不太可能,但大姐九姐嫁的都是官家,就是她们同意,她们的夫家也不能同意。二姐姐却只有一个儿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不看庶出的关系,其实三姐、五姐、八姐都非常合适,她们孕育的儿子都不止一个,夫家也需要借助君家的财势,过继给自己的话,好处比坏处多。只是这也不过是自己心中想想,到底要如何做还是大问题。

想到这些,原本要回去京城,能见到燕弘,能回去君家的喜悦便散了大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君长宁上辈子就明白这个道理,上辈子他为此宁愿孤独一生,而现在却要伤害别人。正想着,却听见外头唧唧咋咋的声音,一会儿就看见三个小萝卜头钻了进来,三个孩子长得都像齐家,一副憨厚的样子,性子却遗传了他们的母亲,带着几分活泼爽利,最大的那个已经五岁,小的一个四岁一个两岁,都结实的很,向来都是被放养的。

齐家的媳妇是秦关人,但家里头老母老父早前已经去了,只有一个哥哥,之前关系还不错,后来多了嫂子,自然就生疏起来。女人虽然性格泼辣,但好歹是土生土长的燕朝人,一听说君大人要回京城,自然是二话不说眼跟着一起回去的,三个小子平时野习惯了,让他们一直待在马车上还真的委屈了他们。

君长宁挺喜欢孩子,尤其这还是齐家的儿子,自然更加疼爱,见最小的齐乐差点没有摔进来,连忙一把扶住,笑着捏了捏小孩红彤彤的脸颊说道:“笨小子,要是摔疼了可别哭。”

齐乐才两岁,但看着比两个哥哥都要机灵,听了这话便奶声奶气的说道:“我才不会哭,爹爹说了,我可是男子汉。”

“哦,我倒是从未见过这么矮的男子汉。”君长宁笑着把人抱在怀中,又看了看另外两个小子,自然看见那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也只有这时候他会觉得,其实跟齐家似的憨厚好忽悠也是挺好的,这几个小子聪明着呢,最不好打发,“怎么不陪着你们娘亲,到处乱跑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最大的齐安摸了摸脑袋,笑起来跟齐家似的那么憨厚,但瞧瞧那话显然就不同了:“娘亲不要我们陪,只要爹爹,我们要给爹爹腾地方啦。”

君长宁想到齐家哄着媳妇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捏了捏齐安的鼻子说道:“人小鬼大,小心我告诉你们娘亲。”

齐安一听这话就苦了脸,暗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可怜,爹爹喜欢揍人也就罢了,娘亲也喜欢,人家娘亲都是贼温柔贼温柔的,就跟君大人似的。想到这里,齐安小子偷看了一眼君大人,见他两眼含着笑容,显然不是真的生气,便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大人大人,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不然娘要揍死我们的,揍了我们不要紧,要是伤到肚子里的妹妹就不好了。”

原来出发之后才发现,齐家婆娘似乎又怀上了,因为连续生了三个天怒人怨的小子,这次可着劲想要个乖巧懂事的闺女,以前还有人打趣说齐家跟他婆娘都长得魁梧,要是闺女也是这样可要嫁不出去了,为此齐家还真真担心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君长宁做主,要是生了个胖闺女,婚事以后自己给包办了。

几个孩子话多得很,又是从未离开过秦关的,一路走来唧唧咋咋问个不停,君长宁也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嫂夫人要把三小子打发出来,坐在一辆马车里头就别想要清静了。更别说她也是从未离开过秦关,哪里回答得了这三熊孩子奇奇怪怪的问题。

君长宁耐心好,说起两边的景物来也是头头是道,有时候还能做主停下车,让几个孩子去看一看当地的风俗,虽然皇帝下旨是即可进京,但也不能让他们真的快马加鞭不是。这又不是有什么重大军情,再说了,就是君长宁他们扛得住,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太监也是扛不住的。

一行人停停走走,花了两个多月的功夫才走完了以前半个月能走完的路,固然有马车跟骑马不同,走得不快的缘故,更多也是君长宁有些近乡情怯,想着立刻要面对君家的事情,自己跟燕弘的关系要是告诉两位老人的话,肯定是要让他们伤心一番了,他并不后悔,却十分愧疚。

齐家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这几日的眉头都是紧紧皱着,就是他媳妇也看出几分不对来,心中一想,君大人在家中是唯一的嫡子,肯定是十分受宠的,如今这般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这些。再有一个,看看那大太监的表现就知道,皇帝对君大人肯定也是满意的,事实上在女人的心中,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比君大人更好的官儿了,心中便十分不明白。

这一日女人忍不住问了一句,齐家向来什么事情都跟她商量,但这次却只是抿着嘴巴不开口。女人知道丈夫的脾气,倒是没有逼问,心中便有几分猜测起来。而这一日离京城还有两三日路程的时候,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女人便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到究竟是为了什么。

站在马车前的燕弘风尘仆仆,君长宁心中却是微微一惊,他也是知道,燕弘现在地位尴尬,皇帝对他不放心,那几个郡王亲王也是警惕着他,虽然没有禁止出京的命令,但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意之下,肯定是要分外小心的,而现在他特意出京只为了迎接心上人,可见是真把人放在了心上。

算起来前前后后他们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未见,君长宁也是一番思念,当下居然忘记了反应,还是齐家向来注意保护自家少爷的名声,下意识的觉得两人这番对望持续下去可不好,笑着说道:“燕将军远道而来,肯定累了吧,不如进马车休息休息。”

君长宁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都红成了一片,三个小萝卜头被齐家拽了下去,那边燕弘微微一笑,跳上了马车,等车帘子放下已经紧紧握住他的手,嘴角带着快要溢出的笑容:“有没有想我?”

君长宁下意识的瞪了他一眼,燕弘这次却有些不依不饶的,硬要让他说出羞人的话,君长宁见他两只眼睛都带着红丝,可见是日夜赶路过来的,说不定为了赶时间,快马加鞭才能赶到这里迎接。便按捺住心中的恼意,回头说道:“自然是想的。”

没等君长宁再说什么,禽兽燕弘却已经忍不住心中的思念,直接把人抓过来拥在怀中,吻上了那朝思暮想的地方。

76、约定

虽然是奉旨进京,但皇帝并没有立刻召见君长宁,从燕弘带来的消息看,皇帝这段时间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但储君之位却一直没能定下来,几个备选人逗得眼红脖子粗的,互相使绊子,倒是给皇帝不少空挡排除异己。只可惜那几个王爷也不是蠢人,损失的都是不轻不重的人物罢了。

皇帝身体不好,自然不会急着见君长宁,这一等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君长宁倒是也不着急,当初他在京城的宅子是送给了冷自远,但这位三年前就被放了外任,临走的时候却将宅子还了回来,特意写信去秦关说到这件事,这些年两人倒是偶尔通信。

君长宁知道冷自远的骨气,也就将那个宅子收了回来。在知道他要回来的消息时候,君家早就派人打扫干净,只要人过去就能入住。燕弘倒是想让他入住自己的将军府,但一想到家里头那些烦心事儿,也就作罢了。将军府看起来是他的地方,但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长宁去了反倒是不自在。

那个两进的院子照旧还是显得清幽,君长宁住的那个房间,冷自远却是一直放着没动,即使后来他接了老母亲跟妻子过来也是这般,为此他那妻子没少说起闲话,倒是老母亲对此颇为看重,觉得虽然君家状元郎是好心好意,但他们不能做人没良心,坚决同意儿子的决定,不把媳妇似真似假的抱怨放在心上。

君长宁走进屋子没有看见老掌柜的,这才想到两年前君家来信的时候提到过,老掌柜因为年纪实在大了,做不了掌柜的活计,已经别家里头的子侄接回去养老。君长宁抿了抿嘴,暗暗想着这几天皇帝要是不召见的话,便趁着这时候去探望老爷子一番,当初也是多亏了他的照料。

收拾院子的时候,燕弘也是出了大把力气的,不然君家是有钱,也不能处处摆置都那般精致。倒是君长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估摸着不会在这里常住,收拾的这样整齐倒是浪费了。”

燕弘挑了挑眉,在他看来自家心上人那是什么贵重精致都有资格收用的,这样的地方他还觉得寒碜呢。只是就像长宁说的,他们都不会在京城常住,所以这才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罢了:“又不费什么力气,你看看还有哪里不好的,现在就让人去改了。”

君长宁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燕弘喜欢给自己用最好的,住最好的,吃最好的习惯他已经十分了解了,就是在秦关的时候,几年的功夫,如果不是他执意反对的话,州衙都能变成大观园了。每每有时候他随口一句话,这个人就放在心上了,想尽办法给他弄来,有时候君长宁自己都忘记了,这个人却还死死记着。

即使有时候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多事,但更多时候是觉得感动,一个人全心全意的把你放在心上,这种滋味领略过之后,便再也放不下了,君长宁觉得比起燕弘来,自己做得却是玩玩不够的,至少绝对没有这般的用心细心。

看见君长宁的神色,燕弘便知道他心中是满意了,当下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自从回京之后一直抑郁的心情也舒缓起来,他无比的庆幸当时走出了那一步,如果没有长宁存在的话,不知道自己过着的又该是多么无趣的日子,得到再多的东西,也没有人会真正的为了他这个人心疼。

久久未见,两人自然是有许多话说,如果不是怕皇帝不照常理出牌,不知何时就召见君长宁的话,燕弘甚至还想要深入交流一番,但即使这样,除了最后一步两人该做的也都做了一遍,等完事的时候君长宁脸颊有些发烫,这么多年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般的亲密,水□融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燕弘脸上带着几分餍足,伸手将人抱在怀中,拉好了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放心吧,一切有我,等过段时间我们便离开京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当你的好官,我做我的逍遥大将军,总有一天爹娘会同意的。”

君长宁捏了捏手边的肉,只可惜燕弘浑身上下都是发硬的,想要揪住也不容易。他明白燕弘的意思,等自己放外任之后,他便放下镇北军的军权,只为了跟自己在一起,为此他做出的牺牲是巨大的。只是:“爹娘倒是叫的痛快,怎么不叫公公婆婆?”

燕弘嘿嘿一笑,再一次站立起来的兄弟来势汹汹,成功的让君长宁明白为何叫爹娘而不是公公婆婆,当然,他其实更想要叫一声老丈人丈母娘,只是怕十郎恼羞成怒罢了。为了这般幸福的生活,放弃一些手头的东西也是值当的,其实为了自己,十郎甚至放弃了孕育自己的孩子,他的牺牲岂不是更大。

正因为两人都觉得对方付出的更多一些,相处起来的时候才会更加融洽,用相濡以沫来形容两人的关系再好不过。都把对方放到了心坎儿里头,生怕对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爱情才能长久起来,燕弘已经开始打算着去到君家之后,自己要怎么样讨好未来的丈人丈母娘,如果十郎是个女娃,他绝对有把握让对方上赶着嫁女儿的,但偏偏是个男人,估计君家父母看见自己会恨不得上来咬一口。

或者可以用一下苦肉计什么的,燕弘心里头打算着。只是长宁的身体弱,要挨打的话也得自己上才是,反正他皮糙肉厚的,君家夫妻俩的力气,男女双打估计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了。

君长宁还不知道燕弘已经立下了雄心壮志,事实上他也打算被父母狠狠揍一顿出气的。这段时间他倒是颇为悠闲,平时除了在家看看书,就是在京城到处转悠,倒是知道了不少小道消息,其中居然有京城不少官员看中了燕弘,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的消息。

君长宁一听倒是有些发闷,燕弘年纪不算大,正值壮年,虽然身份尴尬,但出生不能不算高贵。那些人并不知道燕弘准备卸甲归田,以现在的处境看,燕弘手握重兵,就是那个急蹦跶的厉害的郡王爷不敢拿他如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死过两个未婚妻,但那都是未过门的,女儿嫁过去还是有分量的原配。

幸好燕弘一口回绝,想要走醇亲王曲线救国的也不靠谱,那位满心眼都是宠妾生的儿子,怎么可能给大儿子又来一大助力,如果不是皇帝有话摆在那儿,说不准他还打算给儿子娶一个小户人家出来的,免得有丈人当靠山呢。

君长宁听在耳中,又是有些感动,又是十分心疼,他也明白,为了顶住这些压力,燕弘肯定是付出了许多。再想到自己的年纪又是头疼,倒是没有什么官员上赶着嫁女儿,但挡不住家里头有两个急着抱孙子的,娘亲信中能不直接提出来已经难得了。

除此之外,听到最多的无非是几个储君备选人的消息。燕恪因为端郡王的消息,在皇帝下手处置端郡王的时候被一锅端了,虽然没有跟端郡王似的直接赐了一丈白绫,但也贬为平民,从族谱除名,再也没有了上位的可能。

燕弘这些年征战边疆,百姓们说起来倒是不会想到这是醇亲王府的世子,而是觉得那是镇北军威武大将军。反倒是他的庶弟燕祚向来高调,向来备受宠爱,之前因为皇二子的事情受到了责骂,但几年过去,俨然又是一副醇亲王府世子的架势,醇亲王也频频带着他出现在人前,几乎把自己的嫡长子给抛在了脑后。如果不是醇亲王世子的位置是要皇帝承认的,估计他早就自己封了四子。

另一头,贤郡王之子燕定跟康郡王之子燕翔倒是闹得热闹,今天这个礼贤下士,明天那个求贤若渴,要么是平易近人,要么是风姿无二,走出门该装样子的装样子,该得名声的时候得名声,在百姓之中的口碑居然比六年前好上许多,可见这几年这两位也是学乖了,甚至之前的时候,还有朝廷推举太子,燕定推辞不就的闹剧。

皇帝绝对不甘心将自己的位置留给这两个人,他心中恨不得生死了这两位郡王爷,怎么可能选择他们的儿子当皇帝。但偏偏醇亲王名下的燕弘早早逃离了政权中心,每次表现似乎也是无心皇位。而燕祚的话,说实话皇帝有些看不上眼,学了那个良妃一样口蜜腹剑,对自己的亲哥哥尚且心狠手辣,更别说自己这个叔叔了。

而最后剩下的那个敏亲王之子燕祺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格说的好听是憨厚老实,说的难听就是懦弱没主见,前几年娶妻之后,被那世子妃拿捏的死死的,连小妾都不敢多宠幸,偏偏那世子妃是个不生蛋的母鸡,站着茅坑不拉屎!

皇帝为此没少生气,当初他也是想给燕祺多一些的助力,才给他聘了内阁大臣的嫡长女为妻。又想着他性格憨实,得找一个厉害的帮寸着,谁知道最后厉害是厉害了,那也是厉害过了头,如今膝下也就是一个女儿,这要是登上皇位的话,那不是直接把把柄送到两个郡王的手上,反倒是造成大乱。

君长宁听着分析着却觉得有些怪异,皇帝是什么人他可是无比的清楚,当年喜欢自己的时候,那就明摆着喜欢,弄得他成了枪把子,直接被人排挤到了边疆。而如今他似乎并不喜欢哪个世子,对燕祺却多有扶住,显然不符合他一贯的准则。

按照皇帝的做法,这时候不是该把燕祺当做靶子,万千的宠爱下去,就是燕祺是块烂泥巴,也会有人相信皇帝就是要把位置让给他。到时候两个郡王一着急就会出手,这样一来皇帝肯定能抓住他们的把柄,但偏偏他并未这般做,反倒是渐渐的露出似乎十分喜欢燕祚的样子,倒是发人深省,莫非他还真的打算将位置给燕祺不成。

不管是君长宁还是燕弘,都认为燕祺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料子,连一个女人都处理不好,这样的人物当了皇帝,说不定会弄一个外戚当家,后宫干政的混乱朝代出来。皇帝相比心中也是清楚,却为什么一直没有将燕祺废物利用?亲情,别傻了,醇亲王还是人胞弟呢,该怎么还不是照样来。

君长宁甩了甩脑袋,哪个皇帝当家并不是他说了算,等他们离开政权中心,燕弘手中不会完全放开军权,新皇一时半会儿肯定腾不出手折腾他们,等能腾出手的时候,他们还找不到保全自己的办法的话,那也是活该倒霉了。

没等君长宁想出一个究竟来,来到京城半个月之后,皇帝终于召见了他。燕弘有些不放心的一路相送,一送就送到了宫门口,君长宁见他紧锁着眉头,有些好笑的说道:“皇上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我的。”

燕弘握了握他的手,没有说因为年老,或者是权利的流失,皇帝比起当年更是暴虐,前段时间甚至发怒打死了颇为受宠的小才人。虽然也是那才人胆大包天,居然为了燕定说话,但皇帝的脾气可见一斑,早年的时候,他绝对会先隐忍下来,随便找一个借口发作了那小才人,都比当场把人打死了的好。

君长宁见他有些依依不舍的,忍不住探过头去亲了一口,等他要回亲过来又把人推开了一些,笑着说道:“乖乖等我出来,皇上想要留我在京城,也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如今我是从五品的官职,除非是降职,不然那些位置,郡王爷们肯定不愿意我一个外来者插手,相比最后还是放一个外任。”

燕弘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京城并没有什么空缺君长宁的,他伸手握了握那人的手,又说道:“你自己小心,我等你出来,到时候放了外任,可别嫌弃我跟着白吃白喝。”

君长宁瞧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反正养得起你。”

说完君长宁还是得撩开帘子走下马车,宫门照旧是鲜红的颜色,让人觉得有些压抑,身边来宣旨的照旧是那个大太监,应该是燕弘的人,对他有些磨磨蹭蹭的动作并没有不耐烦,反倒是有些殷勤的笑道:“君大人请跟我来,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77、抉择

君长宁对皇帝的印象并不深刻,毕竟按照这时代的规矩,即使是他们面圣的时候,也是得低着脑袋,不能直接看向皇帝的。印象最深刻的,估计还是殿试的那一次,皇帝毫无收敛的夸奖,虽然传言这位君主的身体一直不好,但那时候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的,尤其是责骂不顺眼的大臣的时候更是如此。

而这一次,君长宁却觉得变化极大,皇帝还是那个皇帝,却已经没有了六年前的精神气,不知道是那些糟心的兄弟,还是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即使龙袍在身,常年在高位依旧有一股威严之气,但却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憔悴来,甚至说话的时候也有一种不能忽略的有气无力。

君长宁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在金色龙袍的映衬下更加难看,甚至让人觉得好似面色泛金,只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让人没由来的泛起一股寒气。君长宁不敢放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之后,才听见皇帝开了口:“起吧。算起来朕与君爱卿也已经快七年未见,爱卿倒是依旧是那个誉满京城的状元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