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绪作祟,夏桑子索性停下,不再往前走。

她将背包摘下来,把长裙外面套着的针织衫脱掉,被长袖捂了一上午的皮肤,此时感受到一丝风,惬意无比。

夏桑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打断孟行舟花费半年时间,才平复的情绪。

他无法扔下夏桑子不管,可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她。

走完一段路,感觉身后似乎没了声,孟行舟停下脚步,收起思绪回头看,才发现夏桑子被甩在很后面。远处看,她比寒假那时候更纤瘦些,也长高了。

女孩的长裙裙摆被风吹起来,微微晃动,吊带裙衬得她的双臂更细瘦,在阳光下,皮肤白得发亮。

夏桑子垂着头理衣服,神情专注,没发现孟行舟在看她。不留神的功夫,耳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她抬手挽在耳后,巴掌脸展露无遗,五官恬淡又安静。

孟行舟的喉结滚动两下,眸色微沉,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看向路两旁的灌木丛。没开口催促,也没走过去,只在原地无声等着。

寒假那时候,夏桑子还在读高三,整日穿校服,扎着马尾辫。如今她从高中生变成大学生,校服马尾辫都不在,褪去学生气打扮,站在那里,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夏桑子理好衣服,抬头见孟行舟在前面等着她,心里一怔,走到他身边。

她其实有好多话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孟行舟有意无意地,领着她往树荫下走,她在里,他在外。

路上碰见几个同学,他们看孟行舟身边有女人,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

本想揶揄两句,碍于孟行舟平时的暴脾气,最后都作罢,只是多看了夏桑子几眼,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

夏桑子被这种“你居然跟女人在一起”、“天哪这里怎么会有女性生物”、“你背叛了组织”的奇怪眼神,搞得浑身不自在。

她藏不住话,待那几个同学走远后,斟酌一小会儿,轻声问孟行舟:“三岁,你们学校有女生吗?”

“不多。”

“如果你们内部消化,男多女少,剩下的男生该怎么办?”

孟行舟越听越不对,他侧目看她:“什么怎么办?”

夏桑子表情复杂:“就是,你们剩下的男生,会进行第二次内部消化吗?”

“……”

夏桑子无法接受,孟行舟在她不知道的情况,偷偷变gay,眉头愁得几乎要拧出水来。

她几乎是豁出去了,提议道:“三岁,要不我们退学复读吧,找个男女比例平衡的学校。”

孟行舟忍无可忍,打断她不着边际的臆想:“你闭嘴。”

夏桑子没再说下去,安静半分钟,又说:“悠悠经常说,让你不要给她找野嫂子。”

“野嫂子都不行,如果连嫂子都不是的话,那该——”

……怎么办啊。

孟行舟伸手,单手捏住夏桑子下巴,把她的头转过来。弯腰、垂头,正视她的眼睛,好像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一般,一字一顿地说:“这半年,你读书读傻了吧。”

夏桑子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女孩不比他们这种,在军校生活的糙老爷们,脸白里透红,水润得感觉一碰就碎。

孟行舟没用什么力气,松开手,夏桑子脸颊两侧,还是留下两个浅淡的手指印。

他放慢步子,将就夏桑子的速度,嘴上骂骂咧咧:“少学孟行悠,一天到晚看傻逼漫画。”

夏桑子以为他不懂,出声解释:“那叫耽美。”

“……”

孟行舟更烦躁,搞不懂自己跟她论这个长短做什么。

眼看走到宿舍楼,让夏桑子在树下等着,拿着东西跑上楼,速度比平时还要快。

——

国防大和军医大之间,只隔着一条街。

孟行舟陪夏桑子回学校,拿走行李箱,在学校附近,挑了一家有星级的酒店。

快走到门口时,孟行舟突然停下脚步,似想到什么,回头跟她说:“你在外面等我,我开好房后,把房间号发给你,你再单独上来。”

怎么搞得,跟小情侣偷偷做坏事一样。

夏桑子脑补过度,不自在地问:“为什么?”

孟行舟淡声解释:“这边管得严,入住时一人一证。”

“……喔,好。”

夏桑子有点尴尬,乖巧点头,走到阴凉处等他。

看着孟行舟一身作训服,拖着她的色行李箱越走越远,夏桑子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被照顾的感觉固然好,可孟行舟对她,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亲近,不再无话不说,甚至算是无话可说。

这半年时间,放佛一点一点,在她和孟行舟之间,冲刷出一条跨不过去的河。

而她却不知,这条河因何而起。

这时,手机进来一条信息,夏桑子点开看,来自孟行悠。

“见到我哥了吗?”

夏桑子如实回答:“见到了,他拿了冠军。”

“没半点悬念。”

孟行悠打字很快,又接了一条:“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你,但比起其他野女人,你还算知根知底。天时地利人和,你要是还拿不下我哥,以后别说认识我孟某人。”

夏桑子哭笑不得:“好。”

孟行悠还未回复,孟行舟已经把房间号发到她手机上。

夏桑子不想让他久等,但也没有,不及时回复别人信息的习惯。

她只好先一步,结束跟孟行悠的聊天,挑重点说:“晚上我再找你,他开好房间了。”

“??????”

夏桑子收起手机,走进酒店大堂,乘电梯到二十三楼。

出电梯后,夏桑子跟着指示牌往右走,她只顾着看门上号码,没注意前路,跟一位从房间里出来的女生,撞个满怀。

女生的包掉到地上,夏桑子回过神来,忙捡起来还给她,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吧?”

女生打量她一眼,拿过自己的包:“没事。”

女生离开后,夏桑子继续找房间,这次记住了看路。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房间门大开着,她抬头对了对房间号,确认无误后才往里走。

还没看见孟行舟,房间里,传来两声女高音咆哮——

“孟行舟你是魔鬼吗——!”

“未成年都不放过啊——!”

“……”

听见孟行悠的声音,夏桑子想到自己刚才回复的话,反应过来误会大发了,赶紧走进去,试图解释。

看见夏桑子走进来,孟行舟递给她一个眼神,无声阻止她开口,自己来回答孟行悠:“你作业不够多?”

孟行悠嚷嚷得更厉害,宛如点燃的火箭筒:“你不能因为,夏桑子是个傻逼就欺负她。你敢乱来,我马上告诉爷爷!”

夏桑子这下没忍住,在旁边小声说:“悠悠,不是你想的那样。”

孟行悠只差没有,从电话里伸出一只手,拽她回元城:“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个臭男人!”

孟行悠平时在家里,做视为掌心宝。父母宠着,老人捧着,从小纵容到大。放眼望去,整个孟家,能镇住小女魔头的,也只有女魔头的亲哥了。

孟行舟沉默一瞬,语气反倒温柔些:“上次你说想要新款手机?”

“是啊。”孟行悠答得快,马上反应过来还在吵架,不能丢了场子,赶紧挽尊,“我才不稀罕,你别贿赂我。你现在哪怕手捧十个手机,跪在我面前求我收下,也休想堵住我的金嘴!”

“已经买好了,就在我宿舍放着,是你最喜欢的粉红色。”

孟行悠突然安静下来。

孟行舟嘴角轻扯,话锋急转直下:“回头我就拆了,喂垃圾桶。”

“……”

安静三秒,孟行悠在电话那头哀嚎连天,炸开锅。

孟行舟全然不理,挂断电话并关机。

夏桑子在旁边看着,内心不忍:“你真不给她呀?”

孟行舟靠坐在椅子里,有点疲累,懒洋洋地说:“她四月份生日,开口只要这玩意儿。”

夏桑子听懂了。

亲妹妹的生日礼物,肯定是要给的。

说道生日,夏桑子目光黯淡下去。坐在床边,揪着外套扣子,不太开心:“三岁,你好偏心喔。”

孟行舟眯着眼,没什么精神,分神回:“什么?”

夏桑子见他态度还敷衍,火气蹭蹭就上来了,抬起头来,一条一条例举他的罪状。

“我今年生日,你什么都没送我,我们同日生诶。”

“没送就算了,你离开元城,连声再见都没跟我说。”

“不说也算了吧,可你这大半年,竟然单方面就跟我绝交了。”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写了好多信,就差没有养鸽子传书信,送你床上去了。”

夏桑子把自己给说激动了,她从床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伸手取下他的作训帽,盖在那张俊俏脸上。

这还不够,隔着帽子,夏桑子在他脸上为所欲为,顺便把之前,他捏自己脸蛋的仇给报了。

孟行舟的脸被帽子遮住,不见戾气,夏桑子底气更足:“三岁,你自己说,你是渣男。”

“……”

作者有话要说:三岁:你说我六亲不认又说我搞基,我特么说什么了?

桑妹:你让我走还让我闭嘴,对我凶对我狂,我还不能骂你渣男了???

三岁:……对,我渣,我渣得掉灰。

——

这章50个,大噶多多留评!!!川川不喜欢孤独呜呜呜呜

☆、三个泡泡

孟行舟和夏桑子生在同一天,只是前后差了三年。

十岁那年,夏桑子搬来部队大院。

后来的六年,她的朋友圈与孟行舟同化,每年生日,两个人都搭伴过。

孟行悠是最爱折腾这些的。

近两年他们的生日会,都是她在忙着倒腾,每次兴奋得好像,寿星是自己似的。

今年生日有点特别。

这是孟行舟第一年在外地读大学。大院里这帮人以前天天见,这冷不丁,好几个月没见过他,还有点想念。

而夏桑子正值高三,去年孟行舟给大院长了个大脸,拿个省状元,很是威风。

大家都开玩笑说,今年生日,非得借孟行舟去年的运气,给夏桑子冲冲喜不可,看能不能重回年级第一宝座。

夏桑子成绩一向稳定,偏偏寒假那时候,不知怎么,几次摸底考都发挥失常,跌出全年级前二十之外。

所有人惋惜之余,又觉在情理之中。

高一分文理,惊动了夏桑子那个在西班牙大使馆,当外交官的爹。越洋电话打过来不为别的,关心甚少,只是告诉她,必须选文科。

还千叮咛万嘱咐,西班牙语别扔下。高考进外交学院,以后来继承他的衣钵,在外交事业上发光发热,鞠躬尽瘁。

夏桑子一直是个听话孩子,当时没有犹豫就选了文。

可高二那个暑假一过,夏桑子不知道为什么,死活要转去理科班。

老师左劝右劝,也没让她回头。夏桑子的爹远在海外,管不了那么多,唯一能管夏桑子,只有夏家二老。

偏偏这二老,什么都纵着小孙女,不就是转个理科班,多大点事。

夏老爷子这个暴脾气,被老师一次又一次上门,烦到不行。后来找了一天,亲自带着夏桑子去校长办公室,放话一声——

“我孙女就是要学理,你们不让转,咱们就转校。”

这大好的北大清华苗子,学校哪能肥水流外人田。于是,夏桑子转理科班的事情,很快就定下来。

夏桑子也争气。缺了一年的课程,一开始有点吃力,半期过去,又从文科班第一,变成了理科班第一。

跟孟行舟一样的天才,老天爷都赏饭吃。

大家都这么说。

有了“冲喜”这个说头,可把孟行悠激动坏了。大手一挥,阔绰包下一个城郊别墅做场地。

别墅里,电脑、电玩、放映厅、KVT应有尽有。聚会当天,有西餐和中餐师傅在别墅料理饮食,要吃什么都不缺。

一群小年轻玩嗨了天。

晚上的时候,大家开玩笑,让两个寿星交换礼物,被孟行悠拦下。

小女魔头说:“人互送礼物都围观,你们是八卦精转世啊。”

孟家在大院里有头有脸,人人都卖孟行悠一个面子,她发了话,也没人敢再起哄,纷纷散去。

夏桑子脸皮薄,人都离开后,才拿出自己的礼物,一个限定款飞航模型。

孟行舟一直喜欢摆弄模型,夏桑子每年都送。

然而,孟行舟看都没看,只说自己有事,下楼拿上车钥匙,直接就走了。

第二天回大院,一问孟家二老,孟行舟昨夜已经飞回澜市。

一场生日会,落得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碍于孟夏两家的面子,也没什么人议论。

夏桑子和孟行舟的关系,就从生日会一直僵到了现在。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问清楚,今天碰面,情绪上头,没有铺垫,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一连串带着怨念的质问,朝孟行舟砸过来,他脸色越发沉,靠坐在椅子里,就连呼吸都微不可察。

夏桑子冲动劲过去,收回手,站在他对面,心跳得很快,谈不上害怕,只是很紧张。

良久。

孟行舟弓起腿,拿过脸上的作训帽子,利落戴在自己头上,从座位上站起来,没看夏桑子,越过她往门口走,极淡地说:“还有事,先走。”

夏桑子一颗心沉下去,她几乎没有犹豫,冲到他前面去,长开双臂,强行挡住去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不能走。孟行舟,你回答我的问题。”

孟行舟立在原地,帽檐在他脸上落下半截阴影。眼睛狭长,带出几分阴霾来,他言语间没有不耐,只是平静如一潭死水:“回答不了。”

夏桑子双手微微颤抖,快要撑不住,她垂头,似自言自语:“有什么回答不了的啊……”

孟行舟按下她的右臂,空出一条路来,抬腿往前走,快到门口时,他停下,清清冷冷,留下一句:“因为不想说谎。”

夏桑子的双臂,无力垂在腰侧,抬起头看向门口,鼻子一酸,嘴上仍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