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节极其恶劣,当天就上了各大媒体平台,微博热搜久居不下,瞬间把澜市的各大安全机构推向风口浪尖。

而整个城市,因为这起恶劣事件,陷入微妙恐惧之中。

学校里面议论纷纷,什么传言都有。

周四,学校通知,明天下午去国防大听安全讲座,停课半天,让这件事不知不觉,又发酵了一大圈。

晚训结束,回去的路上,班上几个女主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又聊起来。

“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看见咱们学校的清洁工,下意识就绕道走。”

“照你这个意思,所有人说不定都有可能是反社会人格咯。”

“哪有那么夸张,咱们这里是军校,安保至少比其他学校好吧。”

“你怎么不想想,咱们学校和隔壁国防大,什么管制刀具啊枪械啊没有,这想犯罪啊,工具都省得自己找了。”

“你们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说得好像人人都会用一样,你会开枪吗?”

……

钟穗看夏桑子,从昨天新闻出来之后,就反常沉默,现在,听见这帮女生议论,她突然加快步子,最后居然跑起来,走了好远。

钟穗一头雾水,抬腿追上去。

夏桑子心神不定,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下意识凌厉问一句:“谁?”

钟穗一怔,放低声音,回答:“是我,桑子。”

夏桑子懈下防备,靠树站着,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抱歉。”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钟穗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伸出手摸摸额头,也没有发烧。

夏桑子看起来很是疲倦,连话也不想说。

“没事,我们回去吧。”

钟穗脸上担忧不减,但也没再问,挽住她的手,往宿舍走。

夏桑子回宿舍后,洗了个澡就睡下。

可能是她浑身散发的低气压,感染了宿舍其他三个人,周巧夕本来还想跟赵冉冉说说枪击案的事情,见此,也把话憋回去了。

夏桑子噩梦连连,几乎一夜未眠。

中午吃完饭,各班教导员组织学生往国防大走。夏桑子作为班长,组织大家集合,清点人数。

可夏桑子明显心不在焉,连着好几个同学的名字叫好几遍,人家回答,她也像是没听见似的。

廖飞涵看她不在状态,拿过花名册,对她说:“你归队吧,今天我点到。”

夏桑子说了句抱歉,交代一句:“一会儿进大礼堂,咱们班的位置在A-9区,靠舞台左边。”

廖飞涵听糊涂了:“不是C-9吗?舞台中间啊。”

夏桑子反应过来:“我记错了,是C-9,不好意思。”

“你怎么了?今天频频出错,真不像你。”

夏桑子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今天麻烦你”,低着头回了队伍。

国防大的大礼堂简单布置过,门口贴着相关海报,有两张配图有点血腥,夏桑子余光瞟到一眼,感觉头皮瞬间收紧,她不敢多看,一直低着头,直到在座位坐下。

“嘿,桑妹妹,这么巧。”

夏桑子感觉身后有人拍她肩膀,回头看见是章司焕,还有他身边做的孟行舟,无力扯出一个笑:“好巧,我们座位离这么近。”

“这就是缘分。”章司焕眉头一挑,意味深长看了眼身边的孟行舟,说,“我好人做好事,桑妹妹,哥哥跟你换座位。”

夏桑子摆手拒绝:“不用,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多大点事,来,哥哥让你坐。”

孟行舟一直没说话,看见夏桑子心神不宁,心里不安加剧,这里人多他也不好问,只好跟章司焕说:“行了,你他妈的好吵。”

章司焕压低声音说:“老子在帮你。”

孟行舟心里装着事,脾气更差:“你帮个屁,闭嘴。”

章司焕:“……”

实名委屈。

几分钟后,讲座开始,今天现场来了不少领导,夏桑子看见有上次在部队,见过一面的向天阔。

连军区领导都来了,看来这事儿闹得确实挺大。

讲座前部分,由国防大一名教授,给大家普及基本安全知识,这些平时在校都听烂的东西,大家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后半部分,由警队里一名特警,给大家分析实例。

夏桑子从头到尾没听进去一个字,只盼着讲座早点结束。

直到这名特警说,自己以前在元城工作,参与过一起反社会人格伤人事件,她像是感受到什么,脸色霎时惨白。

“……四年前,在元城某学区,一条人流量较多的十字路口,也曾发生过一起恶性伤人事件。犯罪者没有持枪,他身上带着匕首,犯罪前开着车在路上横冲直撞,冲向人行道,当场撞伤一名中学生。”

说着,特警操作鼠标,大荧幕上出现机场当时现场的图片。

看见血肉模糊一片,场面瞬间躁动起来。

“这名中学生后因抢救不及时,最后死亡。另外,当时这名学生站在一起的女同学,被犯罪者挟持,犯罪者以她为人质,要挟警方放他离开,场面僵持不下。”

“所幸,这起事件没有增加更多伤亡,该犯罪者最后被警队一名狙击手,当场击毙。”

说完,特警点开一段视频,是当时犯罪现场的监控,从犯罪者开车撞人到被狙击手击毙,过程清晰明了。为保护隐私,受害者和死者的脸部打了马赛克。

可是画面可以清晰看见,当时被挟持的女同学,亲眼目睹身边同学被车撞死,血流满地。之后被罪犯挟持,狙击手击毙他,罪犯的血溅了那个女生一身,没过几秒,女生当场晕厥。

后面特警还说了什么,夏桑子已经完全听不见。

她好像又被关进了到处都是血的黑屋子里,耳边来来回回都是那个魔鬼的几句话。

“去死吧,你们全都给我去死。”

“不就是下地狱是吗?我拉着她一起去。”

“不让我走,我现在就杀了她!”

“看这孩子,白白嫩嫩,多青春的年纪,死亡的瞬间肯定特别美。”

鲜血、狰狞的面孔、呼吸窒息、恐惧、尖叫、枪声……

全部都是这个屋子里的画面和配乐。

夏桑子站在屋子中间,逃不出去,她哭,她喊,可是没有人救她。

她浑身都是血,也没有一个人来救救她。

夏桑子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就要在这大礼堂,当着这么多人崩溃,顿生出一种绝望感。

就这样吧。

反正……她本来是个神经病。

怕血还要来学医,她可能会成为军医大最大的笑话。

自救都做不到,她竟然还妄想去救别人。

这时,突然有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夏桑子身子一僵,连呼吸都停滞。

孟行舟跟章司焕偷偷换了座位,他半蹲在夏桑子的椅背后面,附耳过去,侧脸蹭蹭她的小耳朵,无声安抚。

讲座还在继续,他们的座位靠墙,小角落不引人注意。

孟行舟明白,夏桑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那么他就会努力为她守着。

他感受到夏桑子情绪稍稍平复一点,压低声音,轻轻缓缓告诉她,三句话来来回回重复,直到把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桑桑,你回头看。”

“我在门口,你慢慢走过来,把手给我。”

“我们回家,不害怕,都过去了。”

夏桑子浑身难掩颤抖,她不敢哭出声,眼泪顺着孟行舟的掌心流下来。

泪水是温热的,却刺痛孟行舟的心,冷得彻骨。

夏桑子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收紧,像是抓住了在那个黑屋子里,唯一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桑妹不怕,妈妈抱,呜呜呜我可怜滴儿,以后奖励你在上面好不好,咱们要崛起,冲鸭宝贝!!!!!!

三岁:……???

——

好像要破产了,咬咬牙,今天五十个吧。orz

请接受我贫穷的爱,不要嫌弃。

☆、二十四个泡泡

讲座结束后, 各班学生依次离场。

夏桑子脸色不对,临床一班不少人看见, 纷纷投去奇怪的目光。

钟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联想这几天夏桑子的反常,心里大概猜到应该是除了什么大问题。

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走上去,用身体挡在夏桑子面前,把那些打量的目光隔绝在身后。

夏桑子眼眶红红,也不愿见其他人,钟穗是瞒不过, 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折中之下,只说:“穗穗你先回去吧, 晚上我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钟穗不放心她这个样子一个人待着, 关心道:“那你呢?”

夏桑子神情恍惚,垂着头, 视线没有焦点:“我想一个人静静, 没事的, 别担心。”

钟穗还想说什么,这时,孟行舟过来,看她一眼,淡淡说一句:“你先回,这有我。”

“……好吧。”

钟穗不再多问, 握握夏桑子的手,满脸担忧,跟着人群离开了大礼堂。

大礼堂里留了十来个学生打扫卫生,空空旷旷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孟行舟带着夏桑子走出礼堂,到后面林荫道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夏桑子一个人闷着,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她这个模样,孟行舟看着既陌生又熟悉,心里也不是滋味。

四年前,夏桑子刚出事那会儿,也是这样,一个人闷一天,谁跟她说话都不理。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等过段时间平复下来,情绪也会好起来。

可是这种状态整整维持了半个多月也没有好转。

直到有一天,孟老太进夏桑子房间,给她换床单被套。夏桑子在浴室洗澡,老太太换完床单,发现枕头下面藏着一封信。

孩子的隐私,老人从来不过问。

只是信封上面,写着两个字。

遗书。

老太太偷偷看完了那封信,信中内容,令老太太非常痛心。

夏桑子在信中写,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同学。她太懦弱,也不够勇敢,如果车冲过来的那一刻,她没有被恐惧打败,她能够反应再快一点拉她一把,她就不会死。

如果她当时会急救措施,那么那个同学,会不会存在一线生机,可以抢救过来。

她说自己想要努力活下去,可是她不明白,这算不算一种苟活。

她在医院看见那个同学的父母,抱着遗体痛哭流涕,想到了自己。

如果去世的是她自己,会不会对谁都比较轻松。她的父母,应该不会那样伤心,或者,他们根本不会回国。

她还说对不起爷爷奶奶。

她自己偷偷生了病,每天躲在房间不愿意出去,轻生念头一次又一次从脑子里涌出来。

尽管她一直努力与它们作斗争,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撑不下去,被黑暗击溃。

她还害怕,真到了最后一步,甚至无法跟老人好好说一声再见,以及感谢。

感谢给她一个家,感谢让她觉得自己有人爱。

信中最后一句话,被眼泪晕开,有些模糊,老太太勉强认出内容——

“此生遇家中二老,幸得纯良温厚关怀。我一生信佛一次,愿佛保佑二老,百岁无忧,安康终年。”

老太太强忍住情绪,将信原封不动放了回去,装作一切没发生。

她跟往常一样,和夏桑子聊了一会儿天,然后离开房间。

晚上老爷子从部队回来,发现老太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问其缘由,当年军中老将,戎马一生,却因孙女此遭劫难,红了眼眶。

事后,家里人商量,带夏桑子去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

夏桑子治疗态度积极,配合医生,按时吃药,几个月后,情况基本好转。

那时候心理医生说,她正常生活没有问题,抑郁状态基本改善。

但创伤后应激障碍留下的怕血恐惧症,这么多年,也没好过。

这些年,大家有意识地不让她去接触刺激源。接触少了,夏桑子性子恢复到之前,大家渐渐也忘记这回事。

直到高二,夏桑子突然说,要去学医,这个怕血症,又被放在台面上来。

当时没多少人支持,没人想看见夏桑子重蹈覆辙,只是她态度强硬,最后还是老爷子先松口,顺了她的意思。

孟行舟见过夏桑子最崩溃的时期,也听孟家人提过,夏桑子心理状态最黑暗的样子。

他见证她一步一步努力好起来,看她又变成一个小太阳,整日挂着笑积极生活。

正因为如此,孟行舟绝不能眼睁睁看她,再一次步入泥潭。

夏桑子一直不说话,孟行舟沉默许久,突然伸手,拉她起来,面色严肃:“你跟我来。”

“我哪里都不想去……放开我……”夏桑子非常抗拒,使劲甩他的手,可孟行舟力道却更重,她脸上染上怒意,“孟行舟你少管我的事,你听见没有?”

孟行舟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可辩驳的魄力:“老子偏要管。”

“……”

夏桑子凶不过他,本来心情就差,现在有脾气还发作不出来,脸色一点都不比孟行舟好看。

两个人就这么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夏桑子被孟行舟拉着,上了教学楼的楼顶。

孟行舟长腿往后一踢,楼顶的小门被重重砸上。

夏桑子不知道孟行舟想干嘛,他拉着她,一路走到尽头。

站在这里,国防大和军医大的一景一物尽收眼底。今天她才发现,原来两个学校的升旗台,从高处看,正好一南一北,处于同一条直线上。

五星红旗在风中飘扬,往同一个地方吹。

“夏桑子。”

孟行舟很久没有叫过她的全名,这么一声,夏桑子的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抬头看着他,楼顶的风很大,几乎要把帽子吹掉。

孟行舟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看着她,面无表情,沉声问:“你是不是非学医不可?”

夏桑子取下帽子,拿在手里,没有片刻犹豫:“非学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