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选择延期回元城放孟行悠鸽子呢, 还是问孟行舟借钱, 搞张头等舱机票回元城看美人呢。

一边是姐妹情和传闻中的美人, 一边是濒临破碎的塑料友情。

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既然不能两全,那就……

碎个彻底吧。

夏桑子心一横,拨通了孟行舟的电话,可怜巴巴地说:“三岁,我的银行卡余额, 在头等舱不配拥有姓名。”

孟行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一个字也没说。

夏桑子见这招不好使,换了一种说法:“三岁,你看今晚的月亮,像不像一张头等舱机票?”

“像鸽子。”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话筒里面的声音忽高忽低,听着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还他妈是公的。”

机票面前,自尊傲骨都是身外之物,夏桑子非常配合,真诚地说:“对,像鸽子,今晚的月亮就叫公鸽月了。”

“……”

宿舍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下了看书,一个个正襟危坐,竖起耳朵,脸上就写着两个字。

八、卦。

孟行舟暗骂一声,放下笔,拿着手机走出宿舍,压着嗓子问她:“你不止为了一个男人放我鸽子,还我要花钱送你走?”

夏桑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迷之自豪感:“纵观我的朋友圈,只有你拥有这个财力。”

孟行舟大概是生气到了新高度,现在竟然还想笑:“我有什么好处?”

“我不让你白买。”

夏桑子沉默几秒,也实在没想出什么好处来,最后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明天我拍点照片和小视频,也给你看看美人?”

只听电话那头安静如鸡,随后传来一阵忙音:“嘟嘟嘟——”

“……”

哦豁,完蛋,整段垮掉。

孟行舟一张臭脸出去,打完电话,又一张黑脸回到宿舍。

章司焕是全宿舍,唯一一个敢在这个去碰老虎须的壮士:“舟舟兄,你和桑妹妹吵架了吗?是不是吵不过女生,我跟你说,这种时候你道歉就对了,这自古以来啊——”

只见对面飞过来一本书,章司焕往旁边一躲,虚惊一场,他捂住自己的嘴,识相地说:“打扰了,你的好友四环已闭麦。”

孟行舟这下书也看不进去了,他对着手机发呆,隔几秒就解锁,看夏桑子有没有发短信来求和。

还不发?难道等着他发吗?明明是她放鸽子。

放鸽子就算了,还是为了一个臭男人,为了一个臭男人就算了,还要他花钱?

算了,重点都他妈不是这些。

说起来他也没什么理由,阻止夏桑子去奔向人生的第一春,可这傻货是不是奔偏了啊。

往哪奔啊,往他这里奔啊。

孟式咆哮在大脑来回播放,手机屏幕亮了黑,黑了亮,孟行舟被自己搞疯,最后把手机一扔,去澡堂洗澡。

刚站起来,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宿舍里的人,只见平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淡第一人,在手机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几乎以光速冲到床边,把手机抓过来,脸上喜怒不辩,眼底却闪着光。

就像小时候那种,一个人躲在角落生闷气,这时候终于等到有人拿着糖去哄他,那种“看吧你还是来哄我了,知道我重要了吧,但是我很难哄”的傲娇小光芒。

孟行舟在这几秒之间,脑子里涌出上百种,夏桑子开口求和的方式,点开信息的一瞬间,一盆凉水把他从头浇到脚。

“悠悠帮我买啦,三岁你不用借我钱了,元城见,灰灰,好好考试喔。”

“……”

好样的。

孟行悠,你真是好样的。

——

孟行悠不止给夏桑子买了头等舱机票,还一手饱览了豪华专车接送机服务。

若不是她上午有期末考试,怕是要顶风作案在课堂上玩手机,对夏桑子实时监控,一路嘘寒问暖,直到她回到元城这片土地。

夏桑子本来打算,先回一趟家放行李,可司机说孟行悠已经安排好了。

有人把她的行李送回家,并且已经告知过二老,夏桑子中午不在家吃饭,她现在直接去高中跟孟行悠会和就行。

到元城五中校门口时,正好赶上上午最后一门考试结束。

夏桑子在校门口等了几分钟,就看见孟行悠从教学楼里跑出来,张开双臂,热情地朝她扑过来。

饶是夏桑子有准备,也被孟行悠这熊抱的热情,冲击得往后退了两步。

孟行悠抱住夏桑子的腰,使劲撒娇:“桑甜甜,你等多久了?我说提前交卷来着,那个监考老师非不让,憋死我了快。”

夏桑子摸摸她的头:“没多久,就几分钟,你考得怎么样?”

孟行悠松开夏桑子,牵住她的手,往食堂走:“别提了,我这辈子跟政史地势不两立,没有公式支撑的学科,都是没有灵魂的!”

孟行悠成绩不差,可从小到大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偏科。

一个物化生可以考满分的高材生,政史地次次不及格,语文八百字的作文,她词穷到只能写一堆理科公式上去。

孟行悠的中考成绩,若是文科都及格,能进五中的重点班,可偏科太厉害,最后只能上个平行班。

好在高中分文理科,不然孟行悠这种瘸了文科那条腿的怪胎,怕是要跟重点大学擦肩而过。

夏桑子哭笑不得,她也不能鼓励孟行悠完全放弃文科,毕竟选文选理都还有一门语文。

“下学期分科之后,语文你还是要多下功夫,不然太拖你后腿了。”

平时提文科就变脸的孟行悠,今天丝毫不抵触,反而有点兴奋:“桑甜甜,我跟你说我发现一个文科大佬,就那个作文,他用文言文写!”

夏桑子感到惊讶,打量孟行悠两眼,揶揄道:“这不会就是你说的美人吧。”

孟行悠提到这个人就激动,她抓着夏桑子的手,说起来没个终点:“就是他就是他!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就古代那些画你见过吧,他妈的好看得就像是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啊啊啊啊啊不行了,我每次看见他都要昏过去了,他绝对是妖孽,绝对的。”

“而且你能想象吗?他居然戴金丝边框的眼镜,就是耽美漫画那种霸道总攻标配,完全戳中我。我跟你说,一会儿你见了他不许动心,咱们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是男人各睡各的!”

“……”

这是什么神仙下凡了。

有了孟行悠这些铺垫在前,夏桑子对这位文科大佬的好奇心可以说达到了峰值。

在食堂排队打饭时,夏桑子才想到一个正经问题:“你不是说要带我看人吗?人呢?”

孟行悠反应过来,回答:“不急,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他一直都在那里,不动也不跑。”

“……”

雕塑吗?

吃饭期间,孟行悠也不忘吹嘘这位大佬的美貌,夏桑子越听越迷茫,一顿午饭,两个人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解决完。

从食堂出来,孟行悠拉着夏桑子往教学区走,一直到某栋教学楼下的公告栏才停下。

孟行悠指着展板上的一张白底证件照,笑得像朵向日葵:“你看,就是他,是不是超级好看?”

夏桑子的目光跟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照片上的男生确实如孟行悠所说,长了一副万里挑一的好面相。他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脸型偏瘦,很有骨感,薄唇挺鼻桃花眼,眉眼间给人淡淡的古韵气,好一个风雅凉薄少年郎。

夏桑子目光落在旁边的介绍上——

高一六班迟砚,作文大赛一等奖。

名字也古香古色的,看来是文科大佬无疑了。

夏桑子盯着看了几秒,突然有种智商被秀了的感觉,她转头看孟行悠,努力无视她的花痴脸,问:“你叫我回来就为了看这张证件照?”

“是啊,这展板放了一学期,明天就撤了。”孟行悠叹口气,站在迟砚的证件照身边,“桑甜甜,你看,我们有没有夫妻相?”

夏桑子有点跟不上孟行悠的脑回路,试图理出头绪来:“真人,见不到吗?”

孟行悠讪笑,心虚的一逼:“可以见,只是出了一点小差错,现在最好不见。”

“什么差错?”

孟行悠眼神飘忽不定,有点心虚,含含糊糊地说:“前几天发生了一点事,然后……就……那什么……他说我要是再跟他说一个字……下学期就转校了……所以……就先看看照片……以后……以后再找机会……看看活体……”

夏桑子眉头一抖:“……”

你到底对别人做了什么残暴行为。

下午孟行悠还有考试,夏桑子陪她在学校里溜达了一圈,打车回大院。

大院里面的警卫队都认得她,夏桑子一路跟人打招呼,热情得很。

到了家门口,她没有拿钥匙自己开门,而是选择按门铃,跟以前一样,在门口喊了一声:“奶奶开门呀,我回来啦。”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过了会儿,给她打开门的人也不是老太太。

夏桑子满脸笑意,在看见夏父的那一刻,一点一点淡下去。

夏父好像知道她今天回来,看见她出现在家门口,丝毫不惊讶。侧身让她进屋,出声数落两句:“嚷嚷什么,你奶奶还在午睡。”

夏桑子跟夏父关系并不好,可是说是生分,她今年十六岁,可见到自己爸爸的次数,连十六次都没有。

夏桑子换鞋,跟着夏父进屋,气氛实在是尴尬,她淡淡问:“您怎么回来了?”

夏父每年春节会回国几天,可基本上都要等到除夕那天,今年这么早回来倒是罕见。

夏父走到客厅,弯腰坐在沙发上,对夏桑子说:“有点事,正好你在,现在就跟你说了。”

夏桑子站在餐桌边,拿起一个陶瓷杯,倒了一杯热茶,端过去给他喝:“什么事?”

夏父沉默了一瞬,才说:“过两天带你见个阿姨,我们一起吃个饭。”

几乎是一瞬间,夏桑子的脚步骤然停住,双目错愕,傻傻地看着他。

手上的陶瓷杯没拿稳,掉在地上,变成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的碎片,热茶溅到手上,但夏桑子却感觉不到烫。

作者有话要说:三岁今日无fuck说,亲妹疑似早恋,媳妇儿被野男人吸引,这是最寒冷的冬天,孟行舟,一个寂寞如雪的自闭男子。

——

悄悄咪咪暗示:悠妹和文科大佬的文,专栏挖好坑了喔,泥萌戳戳收藏。

好了,十月份最后一天,明天营养液清零,所以姐妹们,可不可以投喂我?【星星眼

☆、三十二个泡泡

夏桑子好像被关进一个很空很大的透明空间里, 她能清楚看见外面的世界,可那是一个无声世界,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呼吸很慢, 心跳很轻,一切好像都很平静。

夏桑子的手背被茶水烫红了些,她并不觉得痛,把夏父刚才说的话抛在脑后,转身往阳台走,把扫帚拿过来,弯腰扫地上的陶瓷碎片。

夏桑子不了解夏父, 夏父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如果非要用几个关键词来形容夏桑子, 夏父大概也只能想到:懂事、乐观、聪慧。

她是一个完全不需要大人操心的孩子。夏父工作的时候,偶尔听同事聊起子女, 多多少少都有点头疼的地方, 为人父母都要跟孩子磨合。

但他没有,他的女儿没有棱角, 乖巧听话。

非要说什么棱角, 那也只有一次。高中非要转理科, 大学去上军医大。

夏桑子没有按照夏父给她规划道路前进,没有考外交学院,双方都不让步,这事之后,让这段父女关系又结了一层冰。

夏父从事外交工作二十来年,跟人打交道这件事, 可以说是他的专业,可他的专业他的长处,在自己女儿面前,全无施展空间。

就像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话,应该说点什么。

夏桑子默不作声把一地碎片打扫干净,将扫帚放回阳台,做完这一切,她似乎忘了客厅还有一个人,转身要上楼。

夏父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夏桑子的背影说:“长辈在跟你说话,你就这个态度?夏桑子,你的礼貌教养呢!”

不,现在不是教育孩子的时候。

话音刚落,夏父已经后悔,他现在说什么都好,唯独不该说教,太不合时宜。

夏桑子的脚步停下,过了几秒,她把脚收回来,转身走到夏父面前,面色淡然看着他。

她的眼神陌生而空洞,仿佛透过夏父,在看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过了几秒,夏桑子轻笑了一下,垂眸不再看他:“前阵子,我……林女士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近况,她很关心我,只是一开始都不知道,我没去外交学院,还往人家招生办打电话。”

她本想说“我妈妈”,可“妈妈”这个词太久没叫,实在生涩难以开口。直呼其名更是承认了夏父刚才说她没礼貌没教养,所以夏桑子为表示尊敬,称呼她为林女士。

夏父对这事儿有印象,他那个前妻打电话来,两个人一开口,难免又吵了一架,落得不欢而散。

想到这,夏父冷哼一声,当着夏桑子的面,嘲讽了前妻一句:“你妈有了新家庭,你以为还能对你的事情有多上心。”

夏桑子配合他点头:“林女士有了新家庭之后,连我如今在哪上大学都记不清,但你马上也有新家庭了啊。”

夏父皱眉,面色不悦:“我和你那个不靠谱的妈不一样。”

“那你有多靠谱呢?”夏桑子扯嘴一笑,讽刺地说,“你靠谱到我们父女一场,十多年来,见面的次数还不到二十吗?”

夏父自觉自己对女儿有愧,语气放软了些:“桑子,我工作忙,你现在长大了应该更能理解才对。”

“我为什么要理解?”夏桑子眼神愈发冰凉,“你今天告诉我,你要再婚,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这事儿应该告诉你。”

“然后呢?我反对你再婚你就不结了吗?我抵触一个陌生女人进家门,你会因为我是你女儿,而退让一步吗?我在你这里的分量,会比一个新家庭还重吗?”

“你根本不会,你今天就是通知我,让我心里有数,我马上就会有一个后妈了。”

一向乖巧的女儿突然变成一把尖锐利箭,夏父有点不知如何应对:“你都没见过那位阿姨,别说这么武断的话。”

夏桑子红着眼眶,站在台阶上,俯视着自己的父亲。

他容颜跟以前比没有太多改变,只是多了几条皱纹,可恰恰是这点岁月痕迹,让他看起来比年轻时更有魅力。

他拥有一份极为体面的工作,他是事业有成的外交官,他是为夏家光宗耀祖的国家栋梁,可他唯独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夏桑子突然觉得可笑,她仰头把眼泪逼回去,满身尖刺全对着他:“你没尽过父亲责任,不还是妄求,我拿你当我爸吗?”

她以前一直告诉自己,要懂事要乖要听话,因为老师和长辈都说,父母都喜欢这样的孩子,所以她一直都乖。

她从来没有调皮过,从不惹事,永远是班里最听话的学生。她努力学习,拿很多很多第一,不忤逆父母安排,妈妈让她上很多兴趣班,她去上,爸爸让她天天练西班牙语,她练。

她活得像一个木偶,可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最后她的家庭还是破碎了。

最讽刺的还是,她一直以来的乖巧懂事,竟然变成父母互相推脱的利器。因为她不需要人操心,因为她乖巧懂事,所以她怎么样都可以。

所以乖巧懂事有什么用,她要乖给谁看?她只是好欺负而已。

以前十多年都过来了,夏桑子一直逼自己快点成熟起来,她隐忍克制,不抱怨不责怪,不哭不闹,她从来不觉得累。

可是今天,她好疲惫。

以前她守不住一个家,守不住妈妈,现在连爸爸也守不住。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努力的东西,原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在楼上午睡的老头老太太被楼下的动静惊醒,披着外套出来,看见自家孙女哭成一个泪人,还在拼命笑。

夏老太心痛到不行,撇下老伴儿走上去,伸手抱住夏桑子,眼眶也红起来:“怎么了?桑子别哭,有奶奶,奶奶在。”

夏桑子抱住老太太的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砸,第一次发了脾气,第一次在家人面前,有了十六岁孩子该有的叛逆、任性以及不懂事。

“我明明也是夏家的一份子!可是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问我,我不是木偶不是摆设,我是个活生生有感情的人啊!”

“离婚不问我,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不问我,现在你也要再婚了,还是不问我。所有一切,我都只需要接受接受不停地接受,那我到底算什么?既然这么不在乎,你当初和我妈就别生下我!”

字字珠心,老太太听着心如刀割。她没想到儿子这般急躁,他们还没点头同意,就已经把这件事给孙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