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跟奶奶回房间。”夏老太拍着夏桑子背,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

路过老爷子身边时,一向温和的夏老太也发了脾气:“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

夏老爷子一肚子冤枉,无处发泄,看老伴儿和孙女进了屋,长叹一口气。

夏父试图解释:“爸,这事儿桑子迟早要知道的……”

“你给老子跪下!”

夏老爷子这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他三两步走下楼,抄起客厅的一根拐杖,手一挥就朝着儿子膝盖打过去。

这一下用了狠劲,夏父没站稳,跪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又挨了一棍,疼得他眉头紧蹙。

“你身为一个男人,事业这块确实做得好。我现在每天遛弯儿,碰见熟人都说我儿子争气,可家庭呢?夏明生,你的家庭被你搞得一塌糊涂,简直丢老子的脸!”

“你要再婚,你要重新组织家庭,可以。但老子都没有点头,你凭什么在那个孩子,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这样告诉她?你当真以为她就那么懂事,懂事到连一个小姑娘的喜怒哀乐都没有啊!”

夏老爷子是真动了怒,气势压人不说,每句话都说得夏明生无地自容。

“你这辈子都对不起这个孩子,你亏欠她太多了。我和你妈,这些年替你照顾这个孩子,可我们这把老骨头了,弥补不了她缺失的父爱母爱。到头来,你和小林造的孽,全报复给了这个孩子。”

“明生啊,桑子她今年才十六岁。你十六岁的时候,闯了祸老子还去给你擦屁股。你看看你和小林,办的都是什么混账事。”

夏明生跪在原地,垂着头,看不清情绪,默默受着老爷子的一棍又一棍。

最后,夏老爷子打也打累了,话也说尽,他扔掉拐杖,瘫坐在沙发上,满脸忧愁,久久散不去。

——

夏桑子那天痛哭了一场,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在老太太房间睡着的,第二天再醒来时,夏明生已经离开。

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没提起昨天的事情,夏桑子也不想提,日子照过,生活继续,一切正常得好像就是她做了一场梦。

可夏桑子骗不过自己,晚上路过老人房间时,还能听见他们在讨论那件事,说那个女人怎么怎么样,说不满意,说很多很多。

所有事情都是真实的,夏明生回了元城是真的,昨天她发脾气是真的,她的爸爸要再婚,也是真的。

夏桑子不愿去细想以后的事情,那些东西让她窒息。

孟行舟考完试回来那天,元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初雪如鹅毛,从早下到晚,孟行舟的航班受了影响,落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之后。

夏桑子和孟行悠去接机,在机场吃完第二顿肯德基的时候,看见孟行舟拉着行李箱走过来。

孟行悠本来说要好好宰孟行舟一顿,结果肚子被炸鸡可乐装满,什么也吃不下。

上车后,夏桑子看见大雪有变小的趋势,身边孟家兄妹妹吵吵闹闹,互不相让,在这温暖的车厢里,她那颗空空荡荡好几天的心,渐渐活了过来。

夏桑子把车窗降下来,冷风灌进来,后座的孟行悠打了一个寒颤:“桑甜甜,好冷,你要感受自然也先穿件貂啊!”

夏桑子垂眸,轻轻一笑。

这才是她的人间,鲜活明亮充满希望,没有别离。

夏桑子把车窗升起来,转过身,眼尾上扬,难得好兴致,提议道:“明天我们去游乐园玩吧。”

孟行悠惊讶得下巴都快地上,她放声大笑,吐槽:“桑甜甜你是不是脑子傻掉了?你只敢坐旋转木马,不好玩啦,我们去玩密室逃脱吧,我保护你!”

“我就想去游乐园。”

夏桑子眼神坚定,目光扫过二人,最后停在孟行舟身上:“我什么都想玩一次,你们陪不陪我?”

孟行悠听出夏桑子情绪不太对,收起玩笑脸:“桑甜甜……”

孟行舟抬起头来,把手机放回兜里,他看着夏桑子,目光里有深意,可他什么也没问。

“陪啊。”

孟行悠伸手扯了扯孟行舟的衣袖,对他拼命使眼色,意思是人家情绪都不好了,你还陪着闹什么闹,有没有眼力见啊。

孟行舟按住孟行悠的手,脸上淡然,言语间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纵容。

“玩命都陪你,怎么爽怎么玩。”

作者有话要说:三岁:玩,随便玩,天玩塌了老子给你顶着,你给老子开心点,操。

三岁还是你三岁,哄桑妹一把好手。

——

好久没发红包了,新的一个月了,这章100个吧。

话痨川偏爱跟我一样话痨的姐妹,听懂我的暗示了吗?【拼命眨我的卡姿兰大眼睛

☆、三十三个泡泡

三个人都是行动派, 当晚回家,孟行舟就买了三张门票。

孟老爷子和老太太外出旅游, 还没回家, 本来之前说好,兄妹俩明天要回市区看父母的。

因为要陪夏桑子去游乐园,孟行悠果断放了父母的鸽子,打电话过去解释,把自己撒娇的本事发挥到极致,那边很快松口,说过两天再回也可以。

夏桑子这边更容易, 跟老太太说了声, 明天和孟家兄妹出去散心,老太太举双手赞同, 还让她玩开心点, 很是贴心。

老爷子不太放心,说让司机跟着, 夏桑子婉拒, 说有外人拘束, 何况孟行舟有驾照。

两边都得到家人同意,翌日一大早,孟行舟从车库里挑了辆越野,三个人天刚亮就从大院出发。

趁孟行舟在加油站加油的空档,孟行悠拉着夏桑子,去便利店买了两大口袋的零食。

大家都没吃早饭, 夏桑子买了三份三明治,准备在车上吃。

孟行悠鬼心思一堆,上车前,主动让出副驾驶给夏桑子坐。

夏桑子一怔,摇头拒绝:“你晕车你坐前面,我去后面。”

孟行悠扫了眼自己那个直男哥的背影,从心底涌起一股责任感,她霸气一挥手,把夏桑子推上去坐着:“我现在好多啦,再说今天有吃有喝有人说话,你悠爷晕不了。”

为这点小事,推辞来推辞去也很奇怪,夏桑子没想那么多,安心坐下。

孟行舟加完油,从店员手上接过卡,利落上车,系安全带,夏桑子手上拿着三明治,看他这么着急,说:“吃完再走吧,时间还早。”

“你们吃。”孟行舟拉下手刹,单手打方向盘,把车驶出加油站,汇入主车道时,才补充一句,“寒假人多,容易堵车。”

夏桑子这时已经撕开包装纸,看四处没什么车,把三明治递过去,放在孟行舟嘴边,自然地说:“张嘴,我喂你。”

孟行舟看她一眼,张嘴咬了一口,咀嚼的时候没空说话,孟行悠在后座,揶揄道:“桑甜甜就是桑甜甜,我就没有这个待遇。这样吧,下辈子我争取做个男人,来娶我滴甜心,桑甜甜你快说,你会等着我。”

夏桑子忍不住笑,正要开口,孟行舟把食物咽下去,抢在她前面,淡声问:“等你干嘛?”

孟行悠正襟危坐,清清嗓子:“等着我去搞八抬大轿,集齐世间宝藏,选个良辰吉日然后——”

“变人妖吗?”遇上红灯,孟行舟轻踩刹车,把车停下来,勾嘴扯出一个笑,“好矮的人妖,谁会嫁给你。”

“……”

夏桑子在喝牛奶,听完这话,差点呛出来,在座位上咯咯直笑。

孟行悠被惹怒,在座位上嗷嗷直叫,抬起脚来往驾驶座椅后背一踢:“啊啊啊啊啊舟狗吃老子一腿!”

奈何越野车产自名牌,座椅又套了一层坐垫,厚实得很,对孟行舟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孟行悠有多生气,他倒有多开心,由着她在后座嚷嚷,在绿灯亮之前,孟行舟主动把头凑过去,难得乖顺,对夏桑子说:“我没吃饱。”

夏桑子把包装纸往下扯了点,挑了有肉有鸡蛋的地方,放在他嘴边,嘀咕一句:“你咬大口一点,装什么斯文,这凉了就不好吃了。”

“行。”

说完,孟行舟张嘴,咬了一大口,嘴唇碰到夏桑子的手,三明治温热,小姑娘指尖微凉,一冷一热,孟行舟眸间微动,坐回原位置,重新发动车子。

不自在的不止孟行舟,夏桑子垂下头,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热,她手上那个被他咬过的三明治,现在更像是个烫手山芋。

夏桑子心生烦躁,把包装纸合起来,将那个没吃完的三明治扔进口袋里,放在脚边。

孟行舟还在回味,过了几分钟,见身边的人也没递过来,出声问:“没了?”

夏桑子说不上来在生什么气,踢了一脚那个口袋,有点凶巴巴:“专心开你的车,吃什么吃,一点都不专心。”

突然被凶的孟三岁:“……”

孟行悠在后面玩手机,听见两人的对话,乐到不行,时刻不忘抓住机会回击:“舟狗哥就是饕餮,脑子里只有吃,你吃这么多,谁会嫁给你!”

“……”

——

抵达游乐园时,人还不算多,孟行舟找车位停车,夏桑子和孟行悠先下车,去窗口取票。

取完票,两个人先排着队,等孟行舟过来找她们。

刚刚孟行舟在,有些话不好问,现在就她们两个人,孟行悠喝了一口果汁,扯扯夏桑子的袖子,小声问:“桑甜甜,你是喜欢我哥的吧?”

夏桑子脸一红:“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我要确定一下。”孟行悠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刻“靠谱”来两个字,她比夏桑子还兴奋,“如果你有意思,那我就帮你,把他追到手。”

“不用了悠悠……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女之间能有多复杂,喜欢就追啊。”孟行悠以为夏桑子是不自信,拍拍她的肩膀,“虽然你的美貌,跟我比还差点,但已经比很多妖艳贱货好多了。而且你有感情基础,青梅竹马,多么充满故事的一个词,你还不好好把握,我要是你,我早就下手了。”

夏桑子失笑,摇摇头:“我还没想清楚。”

她没有孟行悠的乐观洒脱,也没有她那份,喜欢一个人就要豁出去全部情感的勇气。

没有十足把握,她不敢出手。

一旦失误,她的人间也会有别离。

比起需要拼一把的爱情,夏桑子更想抓住眼前,这种不会破碎的友情。

她厌倦了孤独,被陪伴的感觉太温暖,温暖到她已经快失去,以前独自熬过寒冬的能力。

孟行悠性格直来直去,弄不懂夏桑子在顾虑什么,可看起来这么为难,她想她还是不要先出手好了。

“那你下定决心之后,就告诉我。”孟行悠牵住夏桑子的手,话里似乎有深意,“反正我们是好姐妹,我肯定站你这边。”

夏桑子不想矫情,把感动放在心里,抬头看见孟行舟往这边走来,她开玩笑说:“那你哥呢?”

“我哥超厉害,不需要我保护。”孟行悠抱住夏桑子的手腕,蹭了两下,“你比较弱鸡,能激发我的保护欲,我滴甜心。”

“……”

这是夸奖还是损。

凭门票入场后,夏桑子提出先去坐过山车,她态度执拗,兄妹俩没说什么,由着她去。

大院就那么一块地方,邻里之间都是老交情,一个工作系统出来的,彼此之间家里那点事,谁也瞒不过谁。

夏明生今年寒假早归,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只要大人之间细细打听,缘由自然都知道了。

孟行悠那天下午放学回家,碰见隔壁住的阿姨,听了一耳朵,夏明生要再婚的事情,她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之后几天,夏桑子闭门不出,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让孟行悠更加确定,那不是谣言。

孟行悠嘴上嫌弃自己哥哥,可大小事也很少隐瞒,当天就打电话告诉孟行舟了。

孟行舟听完没表态,只是叮嘱她一句,别往外说,然后就当不知道。

所以兄妹俩一直装傻,只要夏桑子不主动说,他们都不主动问。

他们三个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涉及家事,就形成了这种默契。

不过问不安慰不劝导,给彼此一个舒适圈。

过山车排队的人最多,半小时后,轮到他们,夏桑子从没坐过过山车,她对失重有种莫名恐惧,今天一时兴起,无非是想发泄。

座位是两人一排,孟行悠说了不插手,但不代表,她不识趣。

于是,刚走到设备前,她双腿一迈,坐到第二排,拍着第一排两个座椅靠背,对他们说:“第一排,最爽的位置,悠爷赏给你们了。”

孟行舟让夏桑子先坐进去,自己坐外面。

设备还没启动,后面还在上人,夏桑子看着眼前一圈又一圈的钢架,手心直冒冷汗,她小声问:“第一排是不是最恐怖的?”

孟行悠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期待:“一头一尾感觉最爽,黄金位置留给你了。”

夏桑子听完,心里更没底。

工作人员给每个人检查完设备,孟行舟凑过去,把夏桑子身上的安全设施又检查了一遍,坐回去,对她说:“害怕你可以喊出来。”

夏桑子两只手死死握着扶手,指节泛白,声音都有点抖,可还是不肯示弱:“我才不会害怕,我什么都不怕。”

孟行舟“哦”了声,就当没听见,把手放在扶手上,坐姿轻松得好像就是去喝个茶:“我的手在这。”

他不说还好,一说夏桑子就想起之前在车上那个三明治,恐惧加上不自在,她变得有点急躁:“关我什么事?”

孟行舟转头,抬眸看着她,这时设备启动,夏桑子看见周围的风景开始动起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给你握,不笑话你。”孟行舟似乎笑了一声,被风声盖过,特别轻。

夏桑子已经没有去反驳的心思,过山车不断上升,到顶点时,她几乎是以一个躺着的视角坐着。

这时,车身停顿了几秒,在夏桑子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俯冲直下。

身后的孟行悠在兴奋大叫,夏桑子已经听不进去。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着扶手,失重感如海水一般,迎面朝她扑来,刚撑过一波,另一波又紧接着来,根本不给你任何喘息的空间。

“夏桑,睁眼看看。”

夏桑子听见孟行舟说话,他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好像是从另外一个空间里传来的。

“我不要,太可怕了,我再也不坐了。”

夏桑子拼命摇头,整个人处于紧绷状态。

她脑子里一直想着怎么还不结束的时候,手上覆上一片温热。夏桑子来不及思考,孟行舟已经掰开她的指尖,然后握在自己手心,轻轻捏了两下。

“胆子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那是一种翻了十倍的不自在感,夏桑子大脑想要挣脱,可身体就不听使唤,她太害怕了,此时此刻有了稳住心神的寄托,她松不开手。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夏桑子惊魂未定,直到过山车停下,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指挥下一波人上来,她才回过神来。

孟行舟把她的安全带解开,看她脸都吓得惨白,站起来对她伸出手:“牵着。”

夏桑子被这么一吓,脑子都变得迟钝。她可能受了蛊惑,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自然地握住他。

孟行舟手臂使力,把人从座椅上拉起来,牵着她一直走到下面的平地。

听到周围的喧闹声,夏桑子如大梦初醒,猛地甩开孟行舟的手,拿过他手上自己的包,匆匆说:“我去洗手间。”

没等孟行舟说一个字,转身就走,好像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她一样。

孟行悠刚刚被人群冲散,过了一会才找到组织,她跑过来却没看见夏桑子,问:“桑甜甜呢?”

孟行舟收起情绪,活动两下刚才被夏桑子牵过的手,眼睛微眯:“去卫生间了。”

孟行悠点点头,把包递给他:“那你帮我拿着,我也要去。”

孟行舟看了一眼,手没动:“没手,自己背。”

孟行悠见他一只手拿着水,一只手还空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矫情个屁,难道你是独臂杨过吗?”

“刚刚不是。”

孟行舟把那只手握成拳头,放进兜里,倚靠着树,斜眼看向她,吐出四个字:“现在是了。”

“……”

孟行悠觉得这趟过山车,坐得有点上头。

作者有话要说:被媳妇儿握过的手,不能再碰其他的东西,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卑微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