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试试这温度适中吗?若还是不好,奴婢再去。”将补汤恭敬的呈上,说话时特意加了试试二字。

“朕不饿了。”

几乎傻愣,来来去去这么折腾,最后竟然不饿了,一种被耍的感觉油然而升。

只觉他是故意的。

抿紧了唇,不再说话,将煲放下后静静侍候在一旁。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对一个小小宫人,他又何必如此。

“朕突然想吃御膳房做的黄豆银耳糕,你去拿些来。”他突然说。

“那这补汤呢?”

“倒了。”

倒了?真的傻愣了会,才应声:“是。”

拿着铜煲躬身退出,一出殿,深吸了口气,朝御膳房走去。

夜色浓郁。

我是小跑着上御膳房的,穿廊过亭,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也是,这个时候,宫人主子们都已沉入梦乡,谁又会像我这般忙碌呢。

一道影子从小径中的树丛掠过,身法极快。

驻足望去,月光下树影婆娑,哪有什么人。

是我看错了吧。

转入侧门,进了右边的花丛小道,这儿去御膳房近些。

刚走了几步,就见又一道身影从前侧圆门外出来朝我这边的花丛走来。

淡淡月色下,他的面容依稀可辩,是棠煜。

这么晚了他还没休息吗?

显然,他并未看见我,而是进了我左侧的花道,与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花墙。

听得花墙后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有事耽搁了.”极冷的声音,除了棠煜还会有谁。

“我在宫外给你置了府第,挑了三十名貌美女子住下,你去看看,中意的就留下,别忘了李家的子嗣还要你来传承。”

一陈沉默。

压低的声音又道:“怎么不说话?”

“还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我在你这般大时,你都二岁了。”

“我还不想成亲。”

“那你想等到什么时候?越大自宫,痛苦就多一些。”压低的声音顿了顿,带了些肃严:“除非你在三年内光复,若不然,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棠煜的声音紧崩了些:“我有喜欢的人。”

“什么?”

“我要娶她。”

“什么?”那人显然是太过吃惊,以致于忘了压低声音,原声极为尖细:“你怎么可以喜欢上,还要娶?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她是谁?”

又是一陈沉默。

“是宫女?是不是?你整天待在宫里,定是宫女,是哪个宫的?”

棠煜没有回答。

“你?真是气死我了。”

“没有其它的事,我先走了。”棠煜脚步声动。

“站住,你忘了你的曾祖爷爷就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了一切吗?从小我就对你说过,女人都是祸水,是害人精,你从小在宫里长大,后妃的一切你都看在眼里,有哪一个是对人真心的?就连笑都是笑不达眼,你怎么还重蹈覆辙?”尖细的声音愤怒中带着激动,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棠煜的声音依旧冰冷,并没有因他的激动愤怒而变调:“没这么严重。我只想由她生出我的儿子,如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

棠煜轻嗯一声。

“真是如此吗?”

棠煜不答,只问:“还有其它的事吗?”

“煜儿…”那人还想再说什么,听得棠煜道:“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你,”那人一叹:“你先走吧,有事我会再联络你。”

第十一章 利用他人9

那边没了声音。

我看着棠煜离去,也看到另一条人影跃过花丛消失在反方向。

却是久久无法将思绪从他们的对话中拉回。

是听得糊涂?

还是听得明白?

该明白?

还是该糊涂?

府第,女子,子嗣…

棠煜他竟然会是个正常的男子,这,怎么会?

难以想像,叫人震惊不已。

匆匆返回,一路上脑海里尽是他们的那些对话。

进了殿,低着头就把殿门关上,我要好好整理一下方才听到的。

殿内怎么这么暗呢?

拿过鹤鼎上的火折子就要点火。

“朕的黄豆银耳糕呢?”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我将火折子掉在了地上,也覆盖了棠煜与那人所说的话带给我的震惊。

“皇,皇上?”暗暗惨叫,天哪,我竟然忘了还有这一件事,压根就没去御膳房。

他望着我空无一物的双手,薄凉的目光变深,黑了一张脸。

“奴婢该死.”慌张下跪,“奴婢马上去拿。”

“你还真不把朕放在眼里。”他冷哼,欺近我,明黄的靴子顿时印入了我眼底下。

“请皇上责罚。”我更加卑微。

“抬头看着朕。”

“奴婢不敢。”

“不敢?”他一声薄笑,凉凉道:“要是旁人还真会被你的表相给骗了,恭敬,卑微,把宫人该做的举止都做得极到位。”

“奴婢不明白皇上这话的意思。”心微微忐忑了起来,仿若他窥视到了我内心深处。

定是我多想了,他不是早已忘了红楼的那一夜,忘了我这个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我心底对他的怨恨与排斥。

“抬头看着朕。”他再次说。

不得已,我抬头。

视线与一双阗黑税利的眸子交汇,沉肃与压迫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身子不禁一颤,这感觉,这感觉…一如那夜。

这个时候,我却不能表露出一丁不满怨恨的情绪,得忍着。

只在这个毁了我人生的人面前,在这双犀利薄凉的黑眸下,却是再也做不出卑微,恭敬的模样。

这么近的距离,他就在我的面前。

努力克制的,努力放下的怨恨。

一直告诉自己不再回想以前的事。

一直对自己说,在他面前,我只是宫女。

可只怕,我的目光,我的神情,已透露了心底的恨。

他深冷的注视着我。

我只觉背上出了冷汗,可还要保持平静无波的模样。

半响过去,他挥袖转身,淡淡道:“给朕穿衣,朕要上御书房批折子。”

讶了下,有些不解他突然其来的话。

“还想无视朕的话吗?”见我傻讶着,他挑眉。

“奴,奴婢马上去拿衣裳。”慌忙起身进内殿,虽然对他的反复摸不着头脑,心头是松了口气,看来,方才是白担心了,他并没有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隔天,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当我领着手拿洗具的宫人们进内殿时,皇后懒懒的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头,一头乌发如流水一般,顺着淡紫内杉蜿蜒而下。

皇后今天起得较晚,不过心情极佳,从她带笑的眉角就可以看出。

“昨夜本宫睡沉了,连皇上几时离去也不知道,”皇后起身走向玉石屏风。

我忙将微湿的锦巾递给皇后,待她擦洗之后便命宫人撤下洗具。

听得皇后又说:“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你也要叫醒本宫,知道吗?”

“奴婢记下了。”命拿着衣盘的宫女一字排开,道:“娘娘,今天您要穿哪件啊?”

凤目扫过衣盘,皇后的目光停在了一件湖青深衣上,“就这件吧。”

第十二章 又是秘密1

正给皇后穿衣,宫人来禀报:“娘娘,棠公公来了,站在殿外候宣。”

“叫他进来。”

“是。”

着衣毕,皇后望着窗前的盆栽微闭了闭目,似在想着什么事。

好一会,她才走出内殿。

见到棠煜,不由自主的就想到昨夜的那对话。

震惊犹在心中,但尽力装作与平常一样,目不斜视。

“娘娘,已照您的吩咐煎好安胎药,是现在就给安妃娘娘送去吗?”棠煜问。

皇后望着她细若葱尖的十指,目光清冷:“自然,药凉了,药性也就去了一半,自安妃怀孕以来,本宫也没去看望过,也该去关心关心才是。”

“是,这就送去。”

“慢着。”皇后的目光飘向我,带着叫人看不透的笑意,说:“恩恩,就由你送去吧,告诉安妃,让她好生养着,若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尽管让宫人来告诉本宫。”

“是。”

余光瞥见棠煜拧了下眉,寒潭深似的眸子朝我望来,眸里除了常见的冰冷外,又似多了点忧色。

皇宫的建筑都很大,甬道与各式宫道都极长极宽,仿佛这样才能显出他的大气与宏伟。

手上端着安胎药,走路自是不敢分心。

只阳光太过灿烂,抬目望去,明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色彩,夺人眼球,虽说宫殿宏伟壮观,但最为好看的还是这些殿顶,每一个殿顶檐角都雕刻着不同的吉物,或张牙舞爪,或飞扑捕食,或撒娇逗乐,栩栩如生。

走过一扇圆门。

刚要进入,却与出来的人差点相撞。

“小心——”我喊道,可已迟了,她手中的木盆倒翻,盆中的水拨了我一身。

幸好,没拨入药碗中半点。

“你没事吧?”我赶紧问。

竟是她。

明妃身边的宫女,那天景临在亭中送了吊坠给她。

没想到会在这儿撞上。

“苏姑娘,你的衣裳都湿了,真对不起。”她满脸歉意,掏出帕子就来擦。

“没事的,太阳这么好,一会就干了。”

“你端着药是去哪啊?”

“去安妃娘娘那。”打湿的下摆粘贴在腿上,极为不自在,便道:“我先走了。”

“苏姑娘,”她拦住了我,一脸好意:“要不奴婢替你送去吧,虽说太阳挺好的,但衣裳湿露露的也极容易着凉,你快回去换了吧。”

“没关系的。”

“可奴婢心里过意不去啊,还是让奴婢送去吧。”

见她这般热心,自是不好意思拒绝,只这药是皇后亲自交代的,况且这东西非比寻常东西,不亲自交到安妃宫心里并不放心,便说:“谢谢你的好意,真的没事的,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