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嫂愣住了。一时说不上话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去我所住的屋子。”我一声厉喝。

“是,是。”胖嫂是被吓着了,也被我说得心虚了吧,竟乖乖带路了。

面对她的贴服,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成就,只更觉悲哀。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吗?

难怪在宫里,我的善意总被当成是好欺负的。

这就是生存方式吧,弱肉强食。

“夫,夫人,这就是你的小院。”胖嫂指指前面一间不大不小的院子。

“以后不需要叫我夫人,就叫我苏姑娘吧。”没有拜堂,没有任何的仪式,我就不是景家的人。

心竟前所未有的一松。

“那奴婢告退了。”

“里面怎么黑漆漆的?没侍候我的丫头吗?”本就不需要丫头来服侍,在此刻我却必须这般说。

“这,奴婢明天就去请示夫人。”

“去拿些烛火过来。”

“是。”胖嫂慌慌忙忙的退下。

院子很简单,也朴素,院中,一颗二人高大的梅花树是整座院中最为醒目的。

屋子也不大,但间隔与布置很合理,甚至还有内堂和外堂之分。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疏零的照在地上,桌椅上,能看清挂在墙上的那些山水墨画。

坐了下来,细细的看着一切。

很久过去,那胖嫂并没有来。

知道她是不会来了,妾氏与正氏,她自然分得清该听谁的。

而我,就这样坐了一整夜。

把自己短暂的人生想了一遍,从爹离逝,独挑重担养活自己与娘,在红楼失去清白,冒充进宫,宫中所受的委屈与苦难,坚持与执着,直至诚心的想与景临一起生活,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经历的事情多了,也就有了自己的内涵世界。

是非曲直,也生成了属于自己的解决方式。

这一夜,我重新认识了自己,或者说重新认识了在慢慢改变的自己。

当赵月芙在吃早膳的大堂中看到我时,目光犀利的瞪了服侍在旁的胖嫂一眼。

胖嫂一脸惶恐。

而景临则没什么表情。

“见过夫人。见过大人。”我朝他们盈盈一礼。

面对我的称呼,景临怔了怔,而赵月芙则是一脸受用。

“大人,民女有话想单独和大人说,大人能出来一下吗?”

赵月芙沉了脸,倒也没说什么。

“我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景临漠然的说完就出了大堂。

我则松了口气。

尚书府花园的美不亚于皇宫,可以说是个缩小版的御花园了。

“说吧。”景临进了亭子,背对着我。

“大人。”我下跪在地,恳求:“请让民女离开吧。”

“不可能。”他想也未想。

“民女与大人没有拜过堂,不是大人的妻子,也就是说,民女现在是自由之身。”

他转过身,恨然的目光:“娶一名小妾还用得着拜堂成亲吗?是你对不起我,让我颜面尽失,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我一震,他目光中的怨恨竟是这般浓烈,仿佛是积了几十年的恨爆发般。

拂袖,越过我身边,他怒恨离去。

知道他怨我,恨我,可没有想到怨恨竟是这般深。

不该的,不该的啊。

我对他而言,知己更胜情份秀吧,毕竟他爱的人非我。

可为什么他眼底的恨会浓郁至此?

跌坐于地上,一时想不透,心里也突然没了底。

不知过去了多久。

我才缓缓起身,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院中,胖嫂带了几名丫头左右张望着,见了我,颚一扬,指着院中一堆脏衣,粗声粗气的说:“你把这些给洗了。这是大人吩咐下来的。”

“什么?”

“大人说了,你要住在院子里也可以,但若要有饭吃,就必须干活。这些脏衣服一个时辰内就要洗好,我们走。”胖嫂挥了挥手,领着丫头们离去。

我站着。双拳紧握。

一个时辰之后。

“把架子订好。柴木放下。”胖嫂指挥着丫头钉木桩,又命那些捧着木柴的家丁将木柴放在梅花树下:“记住了,以后木柴就送到这里。”

很快,六块木桩在院中落起,就见丫头们利索的缠上了绳。

此时,那胖嫂睨了我眼说:“快把衣服晾了,丫头们明天还等着穿呢,再把这些柴给劈了,晚上要用的。”说完,又叫着丫头们离开。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我暗喃:“景临,这就是你不放过我的方式吗?你所恨的人,真的是我苏恩吗?”

二天后,正当我劈着柴时,只觉着有一道视线总在我身上停留。

忍不住抬头。

瞬间,我愣住,鼻子酸了下,竟湿了眼眶。

这才发觉,好想他,好想他。

他走了进来,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木柴,脏衣,最终伤痛的视线停在了我的手上。

“棠煜,你怎么来了?”起身,忍下莫明的伤感,我勉强一笑,只被他盯着的双手却不知该往哪放才好。

手上,处处是伤痕与水泡。

“你的手受伤了。”棠煜的声音不是我熟识的冰冷,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什么事的。”我变得更为不自在:“路公公不是说你出宫办差了吗?今天才回来吗?”

“你找过我?”

“嗯,本想向你道个别的。”不知该说什么,左右找话:“看来你的手伤已全好了,连痂都不见了。”

“我该阻止你嫁给他。”棠煜的视线终于与我对上。

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痛苦与自责。

这是第一次,我看到他眼底除了冰冷之外的情感,以往,不管再怎么的开心,忧愁,他的眼底总保留着一些冷。

“我不挺好的吗?”有些无措。

“真的很好吗?”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是吗?”黯然:“对了,你怎么来了?”

“皇后让我给你捎了几匹布来,顺便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棠煜眼底的伤痛更重。

“如她愿了。”

正说着,院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瞧去,就见赵月芙在几名丫头的拥簇下莲步进了院子,见到棠煜,笑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看向我时,笑容变得越发灿烂,说:“苏恩,皇后娘娘待你可真是好啊,来景府才三天,就差人送东西来了,你可要好好谢谢皇后才是。”

“恩恩已经谢过了。”棠煜道。

“那就好,只可惜苏恩不惜福啊。主子待她这般好,还贪心的去勾引皇上,也奇怪,都这样了,她竟还会把你嫁给景临,这皇后对她的贴身侍女,可不是一般的好呐。”赵月芙笑得花枝乱窜,可眼底却没半分笑意。

只这话,却让棠煜与我都惨白了脸。

这件事该早已传遍了皇宫。棠煜也该知道了。

我却不希望他知道。

只要没人在我身边提起,只要他不提起,我就当做他不知道。

不想他认为我是那样的女子,想给他最好的印象。

脸色越发惨白,甚至双手也情不禁的微抖的。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乎棠煜的感受?

为什么心会痛?

难道,难道我喜欢上了棠煜吗?

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呢?在我进入了景家后。

“夫人误听谣言了吧,恩恩不是那样的人。”棠煜说道:“在这世上,她是唯一能让我全心全意去相信的一个人。”

棠煜…我紧咬住下唇,他竟这般信任我吗?

“哦?苏恩勾引皇上,那要是有目共睹的。见证的人不知道多少。”

“那又如何呢?表相不见得就是真相。”

“棠公公这般护着恩恩是为何?”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而夫人只是道听途说吧?”

赵月芙美丽的脸极为不悦,牵强的笑了笑,瞪在我脸上:“棠公公这般护着你。想必你们的交情不浅,我不就打扰你们续旧了。”

等到赵月芙消失在视线之中,我突觉脸上湿湿的。

“怎么哭了?”棠煜伸手想为我擦去泪水,手伸到半空又硬生生的收了回。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哽咽,泪水止不住。

从小到大,没这般哭过。

棠煜的目光怜惜万分:“虽谈不上全部了解,认识你至今,你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

“你今天话真多。”哭得更凶了。

以为景临才是最知我的那个人,错了,最为关键之时,他不信我,甚至伤害了我。

“你若再哭下去,我的话会更多的。”他一声轻叹,道尽了他的心疼与无奈,最终,还是伸出了手,轻轻的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我该走了。”

“走了?”心底生出巨大的不舍。

“好好保重自己。”

望着他的离去,我的泪反而落得更凶猛了。

秋天的夜空,很干净,很明亮。

今夜无法入眠,心被纠得很痛,就连呼吸一下也能痛得喘不过气来。

突然明白过来的事实让我无措。

喜欢棠煜?

是什么时候的事?

竟是这般后知后觉?

望着头顶一闪一闪的星星。又落了泪。

擦去眼泪,可这泪水像是止不住般,拼命往下流。

最终,我将头埋进双膝中,哽咽痛哭。

天刚亮,院中的小门就被胖嫂敲开。

我坐在屋子门槛上一夜未睡,漠然的望着胖嫂摆摇着肥胖的身子来到我面前。

“丫头的人手不够了,以后倒马桶的事也由你来做。”

见我只木然的坐着,胖嫂横白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走?”

“知道了。”疲惫起身。

“先去主屋,再去下人房,动作快点,等会还得去厨房洗菜。”走到交叉小道时。胖嫂道。

“洗菜不是有专门的丫头在的吗?”我问。

胖嫂扁扁嘴:“不是跟你说了,人手不够,这些事暂时就由你来做。”说完,一摆一摆的离去。

堂堂的尚书府人手怎么可能不够?摆明了就是在欺负我。

难道我就该被欺负吗?

主屋,也就是赵月芙与景临的院子,离我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