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头在钟弥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个动作让人的心脏快跳出了嗓子眼,钟弥拿着小相机的手一抖一抖。温徒的嘴唇柔软而温热,像在她额头上盖了一个印章似的。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个不带情/欲性质的亲密动作。

纯洁得一下子让他的话有了说服力。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会那么想,不过…我很庆幸你问了,要是没问,一直误会就不好了。”温徒道,“不管你过去是什么样的,总之那两个字,以后忘掉。”

“哦…”钟弥愣生生地点头。

“我去书房处理点事,你在这里玩,别拘束,”温徒看出她是喜欢这些东西的,“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就在楼上。”

“哦…”钟弥又一次点头。

不得不说温徒贴心得恰到好处,他走后,钟弥一下午都没无聊,她发现暗房里还有个冷柜,里面存了不少已经绝版的胶卷。这间小小的屋子简直是摄影师的天堂。

至于跟温徒之间,还是以后慢慢理顺吧。

陪温徒吃过晚饭,温绫给管家来了个电话,告知今晚不回来,并说钟姐姐如果没带换洗的衣服,可以去她房间里拿几件新的,周到而善解人意。

洗过澡的钟弥,穿上了和式的浴衣,气质有了鲜明的变化。温绫的衣服都是显嫩的颜色,素雅的底色上点缀着小清新的印花,穿在她身上是种可爱,穿在长手长脚的钟弥身上,则让她整个人变得洁净而通透起来。

钟弥照着镜子,突发奇想,把长发挽起来,这让她看上去像是日剧里,去参加花火大会的少女。她侧过身看镜子里的自己,脖子后那一点优雅的弧度,在下凹的和服衣领里若隐若现。

钟弥还在自我陶醉着,客房的门被敲了敲:“钟小姐,温先生邀请您去酒窖里小酌,我领您过去。”

“来了。”她没防备,就以这个样子出了门。

总觉得,跟他在一块就离不开喝酒,怕不是个酒鬼?钟弥内心碎碎念着。

酒窖在地下室,顺着楼梯走进地下,一路灯光幽暗,漂亮得像是梦境一样。她路上看着一排排酒柜,手指忍不住在上面摩挲了两下,橡木材质天然的纹路摸起来舒服极了。

温徒也洗过澡,穿着家居服,灰衣黑裤,脚上挂着拖鞋,颜色清冷,符合他寡淡的气质,跟穿着印花浴衣的钟弥截然相反。

不过,在他看到钟弥时,眼里有明显的惊艳,化作了含蓄的笑意,他放下酒杯:“过来坐。”

钟弥听话地坐过去,他伸手去拿了个空杯子,往里面倒了点酒。

她拿起来,又听到他说:“不喝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这里很清静,适合聊天,你不要有压力。”

钟弥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不爱喝。

不过,她不愿意扫兴,还是小小地抿了一口才放下,扭头朝他笑笑。

“下午玩得开心吗?”

提起这个真是戳中了点,她脑袋点得很重:“太开心了,我拍了半管胶卷。”

“半管,是多少?”温徒眼含着笑,他记得没多少,但听她的语气好像很多一样。

“八张。”钟弥两只手举起来,竖起八根手指,认真得可爱,“不一样的,这是胶卷呀,拍了就不能改,所以要很慎重地按快门。”

所以,她在别墅四周走走转转,一下午也才拍了那么点,不过对于胶片来说,已经很多了。开心的,是寻找快门定格的过程,像是在探险一样。

温徒的姿态很慵懒,向后仰着,斜倚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眼睛听她说。

胶卷其实比数码的成本要便宜,但它独特的不可复制性像是巧克力盒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张底片洗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效果。钟弥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有光。

“你不是会故意摔坏相机的人。”温徒道。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等钟弥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才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次跟他去喝酒,她借着酒劲对他说过的话,他还记得。

——“是我故意摔碎了相机,我想引起你的注意。”

确实不是故意的,当时钟弥还不知道他是温徒,他们的相遇是个意外。

那时她说了谎,不过是编个故事,想让他上钩罢了。如此大胆的勾引,是钟弥生平不曾想过的,也就那么一次。

温徒握住她的手,低头看,这双修长、柔软的手,拿起相机的时候,会变得坚定有力,相机也会随之变得富有生命力。

“这么喜欢摄影的人,应该是爱惜机器的才对,不会忍心故意摔坏它。”他一针见血,然后抬起头,“钟弥,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谎。”

钟弥一愣,解释的话咽了回去,点点头。

其实,当时他就看出来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在配合她而已。

钟弥终于发现自己很傻,一点小伎俩放在他面前,实在是幼稚得不值一提。

温徒没喝多少酒,他的身体却越来越沉,慢慢靠在钟弥的肩上。等她轻声叫他时,没等到回应,才发现他睡着了。

钟弥小心地站起来,扶着他躺下,他皱了皱眉,却没有醒。

她走出酒窖,回到地上,找到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佣人,跟她说:“温先生在下面睡着了。”

对方颇为意外,谢过她以后,匆匆去捧了一叠毯子,下了酒窖,不一会儿便空着手回来。

“就让他睡在那儿没事吗?”钟弥迟疑地问。

对方回答:“温先生睡眠不好,能睡着就已经很难得,一向是在哪里睡着就在哪里过夜,我们尽量不去惊醒他。”

“哦好…”钟弥确认过后便上楼回了房。

温徒一点都不像觉睡得不好的样子,上回带他回家,他也是莫名其妙就睡着了。

钟弥疑惑着,洗漱洗漱,也就上了床关了灯。

睡了个好觉,一大早起来,钟弥换上佣人送来的衣服,刷牙洗脸,神清气爽出了房间,下楼到处去转转。

温徒早就起了床,刚从健身室里出来,发丝上的汗珠蒸腾成荷尔蒙,散在空气中。他经过钟弥身边,让她等自己一会儿。再从楼上的房间里下来时,他已经洗了澡,穿上干净的衬衣,没系领带,比平时要随意一点。

他们一起吃了早饭,温绫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你们起得这么早?”温绫的语气里有微妙的失望,她还以为自己的夜不归宿,给他们留足了空间呢。

不过她很快就看着钟弥笑:“钟姐姐,我就知道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

温绫的身材适合各种小女生风格的裙子,简约的无袖修身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总有种小孩偷穿妈妈衣服的感觉,钟弥则能恰到好处地驾驭。

“谢谢阿绫,等洗干净,我给你送回来。”钟弥觉得过意不去。

“不,我本来就穿不了,你穿着好看,留着吧。”温绫摇摇头,“这样的衣服还有好多,我都没机会穿,正好要回大阪了,带走也麻烦,钟姐姐你都拿去。”

“回大阪?”钟弥问,“阿绫你要走?”

“开学已经两星期了,再不去报道,就要被开除了。”温绫笑呵呵。

日本的学校开学时间比国内要早,钟弥算算时间,沪艺也该开学了。

温绫贪玩,脱离了父母的管束,随兄长来沪市一趟,过足了逍遥日子,温徒早为上学的事催过她几次,现下终于肯回去,他松了口气:“替我向爸爸妈妈问好。”

兄妹俩就回去上学的事聊了一会儿,钟弥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注意到,他口中的“爸爸”不是指阮黎安,应该是温绫的父亲吧。

温徒对那位继父的爱戴,明显比对阮黎安多得多,看起来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相处得很好。

钟弥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那么,我可以跟妈妈提起钟姐姐吗?”温绫的中文说得磕磕巴巴,但是她照顾钟弥听不懂日语,一直在用三个人都能听懂的语言跟哥哥交流。

温徒没什么波动:“你问钟姐姐的意见就好。”

“钟姐姐?”温绫便转向她。

钟弥猝不及防:“啊?”

她和温徒已经到了要向父母报备的地步了吗?

真的是认真的吗?

温绫思考了一下:“啊…妈妈一定还会想看看钟姐姐的照片的。”

钟弥瞠目结舌,她好像还没答应,温小姐就已经越过了这一条,向她索要起了照片,她不禁以求助的目光看向温徒。

温徒的回应则是揉揉她的脑袋。

“那拍一张吧。”

15、第 15 章 ...

说拍就拍,温绫拿出手机,解开锁屏的时候突发奇想:“不如拍张合照吧。”

诶,等等?

一定是这对兄妹感情太好,一定是的。要不然,怎么温绫说什么,就是什么。温徒居然完全没有异议,随着椅子拖动的声响,他坐到了她身边。

“哥,你们靠近点呀?”温绫对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边找角度边指挥。

一只手攀上钟弥的肩膀,温徒的脑袋朝她偏了偏,从他身上传来淡淡的衣物护理剂味。

温徒一手揽住她,另一手握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两个人对视一眼,钟弥快快地回避了目光。

“钟姐姐,你在害羞吗?你也靠过来,再过来一点,好了,笑一个。”温绫耐心地一再引导。

咔嚓咔嚓。

温绫连着拍了几张,满意地翻看,长得好看连修图这一步都省了。

手机镜头不易捕捉人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如果她注意得仔细,就会发现,这几张里面,钟弥的脸一张赛一张红。

而拍完了照,温徒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手依然搭在她肩上,对温绫说:“让我看看。”

手机拿过来,钟弥也顺便看看,一眼望过去,她被照片里的自己惊了一下。

两个人没有预想中的疏离。可是,她这笑容,怎么生涩得跟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

钟弥窘迫不已地捂脸,好丢人,她好想找个借口让温绫把照片删掉。而那边温徒已经把手机还给了妹妹:“记得传我一份。”

温绫说了声“好”,就开开心心举着手机上了楼。

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寂静得听得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温徒的手指在钟弥肩上点了点,她才扭过头去看他,听见他问:“习惯这里了没有?”

钟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眼睛眨了又眨,不过他是明白的,自问自答:“还没习惯。”

原本说好了过完周末就送她回家,这时他变了卦:“今晚再住一夜,有个聚会想你陪我去,明天早上直接送你去公司好不好?”

这次他没有给钟弥说话的机会,直接替她说了:“好。”

钟弥被他哄得一愣一愣,那只搭在肩头的手,顺着脖子往上,摸了摸她的脸。

他喜欢她?钟弥心里再次发出这个疑问。

可是,为什么呢?

总觉得他是跟自己闹着玩的。

不过,她倒是不抵触他亲近自己,从那次他吻她的时候起,她就发现了,温徒是个不管做什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这属于一种神奇的魅力。

又不过,自从她对他发出“是否算包养”的疑问后,他对待自己似乎就变得慎重了些,最亲密也仅仅止步于吻她的额头,看上去好像是刻意在消除她的误会。

钟弥面对这样的温徒,很没出息地拒绝不起来。

还是先想想晚上陪他聚会的事吧。

大概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女朋友,钟弥总担心自己会给他丢脸,下午就急急地去找温绫求助。

“咦,钟姐姐长得这么好看,连化妆都不会?”温绫觉得稀奇,在她们国家,女孩子可是从上初中开始就能熟练地画出流畅的眼线了。

日本的化妆术堪比整容,虽然温绫没那么神,但是各种妆容操作起来还是不在话下,她给钟弥随意打了个底,修容粉轻轻扫几下,这张脸就顿时变得精致、生动起来。

白天穿的那件衣服正合适,可以直接穿出去,只是挑到鞋就犯了难,温绫的脚比钟弥小了一码半,挑来挑去没有合脚的。她皱着眉头,忽然灵光一闪,打开柜子,翻出压在最下面的一个鞋盒。

“还是哥哥公司的品牌,完全不适合我,我脚上肉多,拿回来就没穿过。”

那是Miyake的当季新款,一双黑色的细带露趾鞋,钟弥脚型比一般人窄,轻轻松松穿进去,扣上了系带。系带对于她来说还长了一点,在脚踝处多出一点缝隙,松松地圈着,显得她的腿纤细得一折就会断似的。

温绫左看右看,觉得少了点什么,回去拿了瓶黑色指甲油。

钟弥脸一红,要过来,自己涂。

涂着涂着她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也当了一回精致到脚趾头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她也体会到了一丝物质的美妙之处,难怪那么多女孩都趋之若鹜,它的存在确实是充满诱惑力的。

所以,即使如夏悠悠那么聪明的人,也不能免俗,要为一块百达翡丽费尽了心思?

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她下楼去见温徒时,被甩到了一边。

温徒一个欣赏的眼神,就让她把顾虑都打消了,连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用心得到了肯定。

温徒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楼梯前接她,牵住她的手:“小心脚下。”

“鞋很适合你。”这句恭维也让她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

夜幕降临,载他们的车在一家私人俱乐部门前停下,钟弥跟着温徒走进包间。

东道主看着眼熟,上次见过的,是夏悠悠新傍的金主沈总,而这次夏悠悠不在,沈总是独自一个人,为了招待温徒,还请了不少陪客。

钟弥预感着自己又会是温徒提前退场的借口,这时,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来晚了。”

她循声回头,竟然是蓝朵。

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

众人则对蓝朵分外热情:“蓝小姐来啦,罚酒罚酒。”

今天她是专程来作陪,她会来事,能暖场,从某种程度来说,也属于饭桌上的“一盘菜”。

钟弥小看了蓝朵,她真是神通广大,什么老板都认识。

而蓝朵看着钟弥坐在温徒身边,比钟弥更加吃惊。

蓝朵喝了几杯酒,酒色染上了眼窝,她熟稔地发散了几个话题,逗得一群人很开心,随后便说要去个洗手间。

钟弥还在心不在焉地喝着果汁,忽然被点名:“钟弥你陪我去好不好?”

蓝朵边嗲声嗲气地叫她,边挽住她的胳膊,面上笑吟吟的,其实手劲极大,钟弥几乎是半强迫式地被拖起来,她除了赶紧跟着蓝朵出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蓝朵是带着怒气拉走她的,一走进洗手间,就变了张脸。

“钟弥,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不是不干了吗?”

钟弥被问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瞒着我跟温徒在一块了,这是坏了我的规矩。”蓝朵咄咄逼人,“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你想过河拆桥?”

钟弥听得心惊肉跳:“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我想的是哪样?”

“不是那种关系…”钟弥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原本都已经搞砸了,从没想到温徒会反过来找她,还提出要认真交往。

蓝朵听她话都说不清,不禁冷笑:“噢?听你的意思,你们两个还是真爱吗?”

钟弥想了一遍温徒的话,给自己壮了壮胆:“我们是正常交往。”

蓝朵显然认同不了这个说法,摇着头道:“我不管你们打什么幌子,你想赖帐是不是?那我就去找他要。”

“你别去,你要钱我给你。”钟弥一惊,拉住她,她甩手就走。

钟弥不怕她去跟温徒说些什么,但害怕她会把阮宥也供出来,阮宥先前的计划一旦暴露,这件事就会被无限闹大。

蓝朵一言不发回了包间,钟弥一颗心高高悬着,跟着进去,才发现,包间里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她才想到阮宥,就看见阮宥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也来了?

阮宥的闯入不在沈总的计划之内,对方还算镇定,笑着问:“什么风把阮公子吹来了?”

他坐在那里招呼:“给阮公子加个座位,坐下一起吃吧。”

阮宥走过去,出其不意地拎起对方的衣领,一拳砸在脸上,随着不知道是谁“啊”的一声尖叫,包间里顿时一片混乱。

混乱中,温徒从身后握住钟弥的手,把她拉到角落里去,避开那群人的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