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警察对这律师还算客气,自我介绍说姓郑,目前负责这桩失踪案。他一进来就问严幼微是否确定马惠兰是老年痴呆症。严幼微点头说是,并再次强调看过病历。

郑警官想了想又问:“你还记得是哪家医院出具的诊断书?”

严幼微皱了皱眉,摇头道:“这我不记得了。当时是我公公也就是马惠兰的丈夫拿给我看的,我只留意了上面的诊断结果。具体哪家医院,我没看清楚。”

“严小姐。”郑警官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很抱歉我们已经向马惠兰的丈夫柯益民询问过,他并不承认自己的太太有老年痴呆症,并且我们也向本市各大医院调阅过马惠兰的相关病历,证实她患有轻度抑郁症,但并没有老年痴呆症。鉴于你几次给出的证词都和我们调查的不符,我们需要留你在这里做更进一步的调查。”

大概是当着律师的面,郑警官讲话很注意措词,生怕被对方找到漏洞大作文章似的。他并没有提“拘留”两个字,但严幼微心里清楚,这就是拘留。那个姓郭的律师还想要帮她争取取保侯审,但郑警官一口拒绝了。于是他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坚持要留下继续陪着严幼微。

于是新一轮的审问接着开始。只是这一次严幼微再也不肯说半个字,从头到尾都以沉默示人。每当对方问一个问题,郭律师就会立马替她回答,把警察直接挡回去。前前后后一个小时问下来,两个警察除了得到几句“无可奉告”外,什么也没得到。他们四个人白白在问讯室里说了大半天,对彼此都感到很泄气。

就在严幼微做好准备今晚要在拘留所里过夜的时候,刚才那个郑姓警官又进来了,和郭律师说他可以带严幼微走了。这应该算是今天一整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严幼微虽然自始至终相信自己的清白,但到了这会儿也不禁唏嘘感叹。

果然人是不能进这种地方了,一旦进来了想法就会改变。她觉得自己再被人洗脑下去,说不定真会认为是自己梦游的时候绑架了夏小乔呢。

走出问讯室的时候,严幼微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等着她的曾子牧。他一见她出来,立马就起身迎了上来,然后同郭律师客气了几句,又同郑警官打了招呼,最后便带着严幼微离开了警局。

郭律师和曾子牧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走了。严幼微抬头看看满天的晚霞,忍不住感叹道:“还以为今晚出不来了呢。”

曾子牧拿起她的手背亲了一下:“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要应付。不过你还是只需要记住一句话,那就是,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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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有我在”真是给了严幼微无尽的安慰和勇气。

上车的时候她冲曾子牧说了声“谢谢”,对方却只回了她一个白眼。她也知道现在说谢谢没什么意思,再多的感谢也比不上曾子牧为她做的一切。所以最后她只能抱以一个微笑,尽管这笑不太好看。

曾子牧摸摸她的脸,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吃东西?”

“不用了,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下吧。我不想回家。”

现在回家一定鸡犬不宁。女儿被警察带走这种事情,在从前的严家是不可想象的。即便父亲不觉得丢脸,肯定也要抓住她问个不停。严幼微这会儿脑子一团浆糊,没办法应付父母两人的围攻。她更希望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理清这么多事情的思路。

曾子牧了解她的想法,没多说什么就自己做主,开车把她往城郊带。在开了近一个小时以后,他带着严幼微到了临近郊区的一片别墅小区。

进门的时候他给严幼微解释:“这是我名下的产业,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叔叔阿姨那里我会去解释的。你要是想阳阳的话我就把他给你接来。”

“不用了,阳阳就留在我爸妈那里好了。解释的话我会自己说的,一会儿我就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应该急了。”

严幼微说着就要去拿手机,却被曾子牧一把按住了:“先洗个澡吃点东西,电话晚点再打。我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他们知道你没事都很放心。”

严幼微就收回手,听话地上楼去洗澡。等她换好衣服下来时,曾子牧已经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面来了。严幼微看了一愣:“你做的?”

“叫的外卖。”

“我说呢,想你也不可能做得出来。”

“怎么,瞧不上我的厨艺?”

“不是瞧不上,是觉得你太忙,没时间钻研这些东西。”

曾子牧把面端上桌,招呼她过来吃:“我也觉得这些年确实忙过头了,忙得连自己有个儿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但凡我有点空闲,让人打听一下你的情况,多半也就知道阳阳的事情了,说不定就真去查了。也不用一瞒就被瞒三年。”

“你这是在怪我吗?”

“没,我在怪自己。有时候事情发生了不只一味地怪别人,也得自我反省,想想自己的错处。这样才能确保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本是平常的一句话,但听在此刻的严幼微耳朵里却有了另一番解释。她坐下手扶着滚烫的面碗怔怔地出神:“你说得对,出了事情不能一味责怪别人,也要自我反省才对。”

曾子牧看她情绪不大对,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别胡思乱想,我说是我和你没关系。最近发生一系列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用反省。”

“不,我需要反省。我从前做人太自以为是了,什么都认为自己是对的,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不管是和你离婚也好生下阳阳也好,都只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我从不征求别人的意见,也听不进别人的劝告。那时候我爸妈一直劝我把事情告诉你,让我跟你好好谈一谈。可我就是不愿意。我年轻气盛又自负过头,把所有的错都推在你身上。仔细想一想,我们的婚姻走到那样的地步,我也有责任。可这三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或许我对别人也是这样,所以才会招致这么多的不满。我今天在警局的时候心里真是恨透了吴楚和马惠兰。可现在静下心来想想,也许在他们眼里我才是十恶不煞的魔鬼,是毁了他们一生的人。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恨我,而我却完全不自知。”

曾子牧蹲□来,尽量和严幼微的目光平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透了几分柔软,听得人心里暖暖的:“幼微,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们是人不是神。当我们指责别人的时候总是很轻松,但要自我反省总是很难。人人都是这样,你不用太过自责。既然你已经意识到自己性格里的弱点,以后注意一点,或许就可以克服了。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些有的没的就不要去想了。”

“做什么?”

曾子牧站起来,在她对面坐下:“吃面。你不饿吗?”

他这么一提,严幼微真的饿了。看着碗里红汤白面肚子就咕噜噜叫个不停,她也不多废话,捞了面就吃,吃着吃着还去看对面的曾子牧,发现他也正大口吃面,虽然吃相不错,依旧帅气逼人,但总是比平时多了几分亲近感,于是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曾子牧听到笑声抬头望过去,忍不住也跟着笑:“这应该是你这几天笑得最好看的一次了。早知道我吃面你就会笑,我就应该天天在你面前表演吃面才是。”

两个人面对面各自吃了满满一大碗面,最后严幼微都被撑着了,摸着肚子进浴室的时候直打饱嗝,好像再用力一点刚吃下去的面就会从嘴里吐出来一样。

曾子牧站在浴室门口,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先说个事情,今晚咱俩怎么睡?”

“什么怎么睡。这么大的房子,别说一人一间的,一人三间都绰绰有余,你想怎么睡都行。”

“那我想和你睡,行吗?”

严幼微扯扯嘴角没回答,等到进入浴室关门的时候,才冲对方吐吐舌头道:“当然不行。”

但显然严幼微低估了曾子牧脸皮的厚度。当她舒舒服服冲了个澡,在浴室里发现没拿睡衣只能裹条浴巾走出来时,却看见曾子牧很自然地靠在大床上,手里正在翻一份文件。

严幼微刚想开口,曾子牧电话就响了,于是他接起来一阵噼哩啪啦的通话,等他挂断电话的时候,严幼微因为冷不禁打了个喷嚏。

“幸亏打得晚两秒,要不然明天公司里就会传遍,说董事长我的房里藏了个女人。”曾子牧边说边挑起身边的一件衣服,“下次洗澡前记得带衣服。当然,你光着出来我也不介意。”

严幼微一把夺过那条睡裙,躲回浴室里穿上,再出来的时候脸上满是“嫌弃”的表情。她走到床边抬脚踢踢曾子牧:“你去隔壁房间睡。”

“为什么?这是我的家。”

“那行,我去隔壁睡。”

“好,请吧。”

严幼微心里暗骂他幼稚,转身就出了房间。结果刚在爬上隔壁房间的大床,还没睡踏实呢,曾子牧这块牛皮糖又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你别上来,你洗过澡没啊?”

“要不要闻闻?这个味道你应该很熟悉。”

面对曾子牧突然欺过来的身体,严幼微本能地往后退:“行行,知道你洗过就行了。你不是在隔壁睡吗,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这也是我的家,我的房间我的床我睡有问题吗?”

严幼微知道,他的“无赖”模式又这么瞬间开启了。想想以往的战绩,吃了零蛋的严幼微决定省省口水。她翻了个身拿背对着曾子牧,裹着被子闷闷道:“行,你的家你的床,你想睡就睡吧。”

曾子牧拿着报告坐在那里,看着严幼微的背影直想笑。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真像个小孩子,行了睡吧,别打呼噜吵着我。”

“嫌吵就去隔壁睡。”

“就在这里睡。”

“也不知道谁才像小孩子。”

“很显然是你。”

“放…明明就是你。”

“你这是准备跟我吵到天亮的节奏吗?”

“是你先挑起的战争。”

“我只是说一个事实,你从前睡觉是会打呼噜。”

严幼微气得一个翻身坐起来:“胡说八道,我从来不打呼噜,你别诬蔑我。我这两天受的诬陷还少吗,你还要来加一脚?”

明明挺愉快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曾子牧赶紧放下手头的文件伸手抱过严幼微:“行了,不准哭。本来想逗逗你让你高兴高兴的,你倒较起真来了。算我错好不好?我睡觉才打呼行吗?”

严幼微这两天心灵脆弱到了极点,被曾子牧这么自我牺牲地一哄,又想到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本来不想流的眼泪,终于泛滥成灾了。

曾子牧一下子就头大起来:“让你别哭你怎么还来劲儿了。小时候我就最怕看到你哭,明明前一刻还跟个男孩子一样,后一秒就哭得像个小媳妇了。你都这么大了,儿子都有了,还这么哭,回头阳阳该笑话你了?”

严幼微使劲把头埋在曾子牧胸前,鼻涕眼泪全往他身上抹。哭着哭着她就困了,眼皮子不住往下耷拉,最后居然就这么直接在曾子牧身上睡着了。

她这一着睡得昏天黑地的,一直到第二天十点才醒。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披了衣服出去还是没见着曾子牧的踪影。她试着叫了几声,但没有人回应她。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挺恐怖的,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要不是白天她一定会吓得尖叫起来。

于是她转身又回房去,把自己关在小小的空间里。结果走到梳妆台上的时候她发现曾子牧给她留了张纸条。纸条是随意撕的便签纸,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只说他有事情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张匆匆写就的字条,严幼微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qinqinx妹子扔的地雷,抱抱。

因为案子是为推进感情写的,所以不会很长也不会很复杂,接下来一两天基本就都揭晓了。

第61章 审问

曾子牧不在家,整个家空得有些吓人。

严幼微起床后洗漱一番,去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餐。刚吃到一半妈妈的电话就打过来。昨天晚上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只匆匆报了个平安,这会儿看来是逃不过了。

她只能放下碗筷去接电话,好好地安慰了妈妈一番。当发现对方依旧满肚子不放心时,她说了这么一句:“妈,你看我现在在外面,就证明我没事儿。我要真有点什么,警察能放我出来,早把我拘留了。”

这话很有效,严母一下子就收住了唠叨,放心了挂了电话。严幼微拿着手机暗赞自己机智,又忍不住苦笑,要不是曾子牧运用了关系硬把她保释出来,昨天晚上她可不就得在拘留所睡冷板凳嘛。

挂了电话后严幼微继续吃早餐,吃过差不多快结束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本来以为又是妈妈,连看都没看就接起来听了。结果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个意外的声音。

那是柯建中的父亲柯益民,他一上来就先问严幼微:“小微,你还好吗?”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就把严幼微心里的火给挑了起来。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严幼微一直找不到可以吵一架的人。夏小乔不见了,吴楚也跑了,马惠兰据说住院了,她根本见不着。眼下柯益民却主动给她打电话,怎么能不让她恼火。于是积压在心头的怒火几乎就全往对方身上倒了。

“您有什么事儿吗?还想找我的麻烦?”

“不是的小微,你不要误会,我是想同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这声对不起真是久违了。对不起柯先生,我从前看在您儿子的面子上还能喊你一声爸,再不济也能叫您一声伯伯。但今天恐怕不行了。马惠兰她一次又一次地害我,不把我置于死地不罢休,我实在没办法再好好面对您二老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柯家的事情,你儿子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非要这么不依不饶吗?”

严幼微实在气大发了,连前婆婆的名字都直接说了出来。管他什么尊老爱幼,那样的老太太得不到她的尊重。

柯益民被吼了一通却不生气,等严幼微发泄完后才又道:“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好,不关惠兰的事情。是我一时糊涂骗了你,才害你搞成现在这样。”

“你骗我?”

“是,我一直跟你说惠兰有老年痴呆症,其实我是骗你的。自从建中死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时常恍恍惚惚的。我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说她有抑郁症的症状,让我不要刺激她。我一想到阳阳这孩子的身世就寝食难安。虽说你答应过不告诉惠兰实情,可我怕总有一天这事情瞒不住。所以我就想把她的病说得重一些,如果告诉你她得了老年痴呆症,你就不会和她计较了,所以我才…”

“那那张诊断书是怎么回事儿?”

“那是我找老朋友帮忙开的,是假的。我怕你不信才弄了这么一张,想看起来真实一点。结果这一骗就骗了你好几年,还害得你被警方怀疑。”

严幼微真是既好气又好笑,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怎么她这几年尽碰上奇葩了,柯建中这一家子敢情没一个是正常人?他自己就不说了,搞到这样的下场令人惋惜。他那个妈是个明显的疯子,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本来以为他爸爸还算个好人,没想到也这么有心机。

她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一点都没学会带眼识人。好人她认不出来,坏人她同样分辨不出,她都干了些什么啊,简直蠢到家了。

有那么一刻她真想对柯益民破口大骂,把藏在心头的怨气一股脑儿发泄出来。但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发飙,只是追问道:“那天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马惠兰到底看到了什么?她怎么可以红口白牙乱咬人!”

“小微你先别着急。你马阿姨她最近的情绪不太对,我已经送她去医院了。医生说她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有些失常了。她跟警方说的话不作数的,不能当真的。等她情绪稳定一些我想她应该会恢复正常的,到时候就可以还你清白了。”

到时候?那是哪时候。严幼微自己都觉得可笑。不过这个电话总算给她带来了一点好消息,至少让她知道马惠兰并不是在正常情况下说出那番话的。一个精神受到极大刺激以至于有些失常的人说的话,是不可能成为呈堂证供的。警方昨天没跟她把话说全,那是一种审问技巧。如果她心里真的有鬼的话,一听说有人指认了她,肯定就会认了。

幸好她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这会儿才能平平安安地坐在这里。可马惠兰说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等挂了柯益民的电话后,严幼微就一个人窝沙发里想事情。

如果马惠兰真是精神失常以至于乱泼脏水的话,她怎么会把她和夏小乔扯在一起呢?如果她说自己杀了柯建中什么的,她可能还会相信。毕竟这几年来她一直这么做心理暗示的,哪怕她儿子明明是摔下山崖死的,她也能毫不犹豫的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

可她现在却扯到了夏小乔。她说她看自己袭击了夏小乔,害她流了不少血,还绑架了她,这明显不是疯子说出来的话。这更像是她亲眼见到了这情景一样。只不过她真的受了刺激,把一些事情搞混了。或许她看到的是别人做了这些事情,但最后出于对自己强烈的恨意,把这个事件中的犯罪者就套上了严幼微的脸。

这个设想听起来荒唐,实际上倒也说得通。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有可信性,严幼微拨通了曾子牧的电话,想和他讨论一下这种可能性。她甚至在想能不能找个精神科方面的专家咨询一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发生。

但出乎她的意料,她刚一拨曾子牧的电话,就听到那边传来熟悉的女人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曾子牧的手术关机,这事情透着那么点不寻常。以严幼微对他的了解,在两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的表现不可谓不关心。在这种时候他即便要去公司忙生意,也不可能关手机。

严幼微听着电话那头不停重复的女人的声音,今天早上那股不安又重新冒了出来,并且越长越茂盛。

曾子牧他,到底在干什么?

当严幼微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曾子牧已经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去往邻近的城市云城。他身边没带一个人,轻车简从,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云城与S市接壤的一片郊区,还没被过度开发。放眼望去大片的农田掩映在晨光里,偶尔能见到一两个农民挑着担走来走去,但大部分地方都空旷而缺少人烟。

曾子牧一时也有些找不着路,只能停在路边给人打电话。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他问了曾子牧现在的大概位置,叮嘱他:“在车里等我,我马上就来。”

曾子牧就挂了电话等着,视线透过车玻璃看着外面广袤的农田。景色实在令人心旷神怡,他本来有些烦燥的心情也平静了很多。

他打开车窗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带严幼微过来的,也让她吸两口。城市里污浊的空气平时吸着不觉得难受,今天有了对比之后才知道那种东西多令人讨厌。

他在车里等了约莫十分钟,就见对面田梗上一个白衣灰裤的男人悠悠走了过来。他面色白净气质儒雅,两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子口袋里,虽然背后是幕天席地的农田水沟,可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杂志上走出来的人一般精致。

他的弟弟,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曾子牧骄傲地想着,就开门下了车,远远招呼道:“叶司。”

那个叫叶司的男人冲他微微一笑,走近了才道:“把车停这里,还开着车窗,你胆子够大的。”

“怎么,这里不能停?”

“也不怕水牛顶翻你的车。”

兄弟俩说笑着重新上车,曾子牧在叶司的指挥下左拐右拐,又开了大约三百米的样子,才最终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农家小院前。

这是如今新农村最流行的“别墅”造型,外表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里面基本还是统屋的结构,也没怎么装修过。曾子牧进去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附近就这么一栋楼,周围全是田地和水洼,在这里大吼一嗓子,估计也不会有人听得见。

他不由就乐了,冲叶司道:“真有你的,找这么个地方。”

叶司在前面领路,头也不回道:“一会儿杀人分尸开膛破肚,随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但曾子牧跟着他一路上到三楼,当最里面的的一间屋子的门被打开时,他原本谈笑风声的脸立马换了一副表情,那神情狠戾得仿佛地狱的使者突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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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在黑暗里坐了很长时间,长到他都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他知道自己正身处一个空旷的房间里,因为来的时候他被人蒙上的双眼,等摘下黑布的时候四周又是漆黑一片,以至于他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失明了。

他在黑暗里睁眼闭眼了好几回,总算能借着窗帘里透进来的一丝微光看清周围模糊的景象。

这屋子似乎没什么家具,除了他坐着的这个椅子外,再看不见别的摆设。屋子的四个方向都站着一个人,吴楚试图和他们交流过,但回答他的除了自己的回声外,得不到一个字。

他开始害怕起来,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他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安稳,虽然成功诬陷了严幼微,但因为如此他就不得不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原来那种复仇后会有快/感居然是如此短暂,才不过一个晚上他就变得悻悻然起来,接下来就是每日不见天日的生活。

今天大清早他出门去买早餐,顺便想买份报纸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袭击。剧痛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勉强维持着清醒的意识,直到被人拖上一辆大概是面包车之类的交通工具,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清晨时分人烟稀少,吴楚本想着趁没人的时候买了一天的吃食回去,接下来就可以整天不出门了。没想到他挑的好时机也成全了绑架他的人。他估计除了那个卖早点的摊主外,当时旁边一个人也没有,不会有人看清绑架他的人的长相,甚至不会有人替他报警。

那个摊主要是想长长久久地做自己的生意,就一定不会去管这种看起来像黑帮寻仇的事情。

想到这里,吴楚内心不由浮起一丝绝望。他突然想到严幼微被警方带走调查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的心情?他果然还是把这个世界看得太简单了,自己幼稚的报复行为非但害了别人,连他自己也给捎带进去了。

他坐在屋子里琢磨着接下来各种可能发生的事情,辱骂、毒打、甚至是上刑,无所不用其极。抓他来的人既然不马上杀他,就证明肯定有话要问他。他在想自己是挺一挺盼着警察来救呢,还是老老实实的人家问什么就说什么呢?

就在他心情起伏不定的时候,一直安静的屋子终于有了一点响动。有人开门进来了,随着大门的打开,久违的光线也一并钻了进来。

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吴楚下意识地抬手去遮眼睛,等他把手放下来后,开门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他凭声音听出大概是两个人,刚想开口询问,结果灯“啪”地一下亮起,从上而下的强光照得他再次闭止眼睛,停滞片刻后他只敢从指缝里偷偷向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