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果然有两个,走在前面的那个他不认识,白净斯文得像个读书人。而后面高大英俊的那一个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吓得当场叫了出来。

曾子牧上前几步,站在离吴楚大概三米远的地方,定定地望着对方。他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安静得像是一尊雕像。

这种长时间的安静对吴楚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酷刑,他倒宁愿对方骂他几句或是打他几下也行。至少那样他还能知道对方的意图。可现在这样沉默着无语着,空气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外什么也听不见的情景,令吴楚心肝脾肺都在颤抖。他真怕曾子牧一声不吭,直接上来就一刀捅进他的身体里。

几天前,他还幻想着自己做一个冷血杀手,杀了夏小乔嫁祸给严幼微。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成了个怂包,一心只想过从前的平安日子。什么陈丽姗什么报仇血恨,在他看来都特别可笑。

此刻的他万分后悔自己的冲动,小说电视里那些所谓的复仇英雄都不是那么好当的,像他这种心理素质并不强的人一点儿也适合这个角色。

吴楚越想越害怕,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开口:“子、子牧,你,那什么,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行吗?”

“行,那就好好说。”

曾子牧向旁边的人示意,立马就有人走出去,不多时就拿来两张椅子,请他和叶司坐。

叶司把椅子放在离门口较近的位置,远远地望着吴楚冷笑。曾子牧就在原来的地方坐下,上下打量吴楚。

他今天清晨接到弟弟叶司的电话,赶来的路上还在想,这个吴楚会不会是块硬骨头。如果他咬死不说什么也不透露的话,自己要用什么方法撬开他那张嘴。没想到这个一心为女友报仇的男人就是个软蛋,不过晾了他几个小时他就吓得没了魂,估计都不用他细问,就会竹筒倒豆子什么都给说出来吧。

这样的结果曾子牧挺满意。他也不再卖关子,以免把吴楚吓出个好歹来。他一开口就是直奔主题:“你是为陈丽姗报仇来了,是不是?”

吴楚乍一听到声音不由吓了一跳,颤抖着身子道:“是,是。丽姗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陈丽姗是怎么死的我已经知道了,我只问你你既然知道陈丽姗当时找过严幼微,那你知不知道当时她的丈夫就是我?”

“起先不知道。丽姗死在手术台上后我消沉了一段时间。我们原本是在外地工作的,丽姗死后我就回到本市,和从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我大概花了半年的时间才重新振作起来。之后生活一直很平静。一直也是到大半年前,我才偶尔遇到一个从前和她关系不错的女生。是那女的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当年事情的细节,她说丽姗知道怀孕后去找过那个男人的老婆,想要一笔打胎费。但那女人不肯,丽姗没办法,她不想让我知道这个事情,怕我笑话她,就一个人找了小诊所打胎,之后就出了事故。”

“于是从那时起你就知道了那个女人是严幼微,并且有计划地接近她?你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是害她还是想害我?”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你。丽姗的朋友当时只给我看了一张幼微的照片,我一看是她,第一个想到的男人是柯建中。我不知道他们分手了,还以为大学毕业后他们就结了婚。所以我原先的设定是直接找柯建中报仇的。毕竟严幼微还不是最可恶的一个,真正该付出代价的是那个搞大丽姗肚子的男人。”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改变计划,去找严幼微的麻烦。”

吴楚听到这个问题后,一直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一双死鱼般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绝望的神情:“因为我调查了半天发现,柯建中已经死了。当时我真是气极了,真想直接就把严幼微给杀了。但就在这时丽姗的那个朋友又找到我,说在家整理杂物的时候理出了一包从前丽姗寄放在她那里的东西。我打开那包东西一看,发现里面有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人是你。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害丽姗怀孕的男人居然是你。”

曾子牧认真地听着吴楚说的每一个字,一丝一缕都没有放过。他把这些信息通通记录在大脑里,以便事后仔细分析。

他又抬手看了看表,示意吴楚继续:“所以你就转换目标,把眼睛盯在我身上了?”

吴楚笑得有些凄惶:“我也很想对付你,可我有这个自知之明,不管我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害得了你。所有那段时间我一直挺烦躁的,想不好该怎么继续自己的计划。直到有一天我去姑妈家时看到她手里拿着严幼微的照片,一打听原来幼微的妈在帮她找对象。我觉得这会是个机会,就主动让我妈妈去跟幼微妈妈说,说我喜欢她,要和她相亲。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我知道一些,但还有一些我并不知道。比如说你这么陷害严幼微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自己心里痛快,还是借由她来报复我?”

吴楚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想要对付你的意思。子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想和整个致美作对。从我知道丽姗的肚子是你搞大之后,我就打消了报复那个男人的念头。真的,你相信我。”

曾子牧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回头一看,只见叶司捂着嘴正在强忍笑意。很显然他是在笑自己“喜当爹”这回事儿。曾子牧虽然也觉得莫名其妙,但强忍着没有骂人。他现在也有些烦闷,陈丽姗人都死了孩子也打了,他要到哪里去找证据证明自己不是这个没出世的孩子的父亲?

鉴于这个事情比较复杂,曾子牧决定暂时搁在一边,先关心另一个问题:“好了,先不谈你和我的事情。你先告诉我,你把夏小乔怎么样了。你是不是杀了她?”

一说到这个吴楚情绪立马激动了起来,一下子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起身后他愣了下,大概觉得不妥就又坐下了,随即他就开始抱怨:“我根本没有杀她。我还没来得及对她下手,她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记得大明湖畔的叶教授吗?

第62章 父与子

曾子牧和吴楚谈了一个小时,终于大概理清了整件事的来笼去脉。

如他曾经假设过的一样,吴楚和夏小乔根本就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夏小乔到目前为止还被警方认定为受害者,但从吴楚嘴里得到的证据显示,这桩事情她不但参与其中,并且出谋划策相当积极,一副处心积虑要教训严幼微的样子。

吴楚也曾问过她为什么这么恨严幼微,相比于自己的经历,夏小乔并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恨严幼微。抢人男朋友的是她而非对方,严幼微自始至终也没打过他一下。

但夏小乔自有自己的解释:“我恨她,恨不得亲手杀了她。这个女人抢走了我最爱的男人,哪怕我费尽心机得到他的身体也没有用,他那一颗心还是在她身上。如果她不离开他,建中不会自暴自弃。他不找那些女人鬼混就不会染病,也就不会死。是严幼微害死了建中,我一定要给她点教训,最好让她身败名裂永不翻身才好。”

曾子牧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心里只有一句评价:“这世上偏执自负的人还真是多。”吴楚是这样,夏小乔也是这样。这些人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弱点,只会将心中的仇恨加诸在他人身上。

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特性,只是有些人比较理性,懂得自我控制。而有些人则选择了发泄出来报复社会和他人,以达到心理快/感的目的。

吴楚说他和夏小乔是在那次校庆的时候碰上的。当时他喝了点酒人有点犯糊涂,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里吹冷风散酒气的时候就碰见了夏小乔。他们两个从前并不太熟,也就是通过他的室友了解一二罢了。但那天吴楚的情绪有些失控,看到曾经的校友,想起从前也如学生样般的女友陈丽姗,他就忍不住想要吐苦水。

夏小乔成了他的倾听者,她安静地听完了他所有的郁闷和痛苦以及想要报复严幼微的想法,然后第二天在他酒醒后她就找上了她。

吴楚当时这么评价夏小乔:“果然说最毒妇人心。我当时听到她的计划后真是吓一跳。原本报复严幼微只是我的一个设想,具体怎么干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可自从遇上她之后,我这个计划居然就慢慢成形了。”

吴楚详细地描述了夏小乔如何计划在船上和严幼微发生争斗,让满餐厅的人做她的证人。然后她故意闹失踪,失踪前还在那间休息室里洒上自己的血。那些血也是她事先准备好的,在计划实施的前几天她就一直拿针管抽自己的血,还用冰袋冷藏,为的就是营造一个被袭击甚至被杀害的案发现场。

吴楚还提到了那支严幼微用过的唇膏:“…是夏小乔从她包里偷的。之前她们曾经见过一面,夏小乔趁幼微上厕所的时候从她包里偷了这个东西。”

“那耳环呢,那个耳环怎么回事儿?”

“耳环是我拿的。我觉得一支唇膏太没有杀伤力了,夏小乔也说要找机会再偷点幼微的贴身物品。后来我去找她吃饭的时候进了她的房间,在客厅的茶几上发现了那个耳环,我就顺手牵羊了。夏小乔计划好了一切,她知道那天船要停靠大连港,所以选在那天动手。等一切做完后她就下船走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说要给严幼微一点教训,即使不能让她坐牢,也要让她被拘留几天吃几天牢饭才好。女人就是这样,小鸡肚肠又成不了大事。明明嘴上说恨她恨得要死,结果浪费了几管血却只是为了让对方被拘留几天。真是可笑。”

曾子牧一挑眉:“所以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事情做大。夏小乔以为这是她和你两个人的计划,共同行动共同得利,最后让严幼微倒个大霉。但她没有料到,她自己在这场阴谋中也成了受害者。她不过是你的一枚棋子。在她愚蠢地做完那一切后,她的死期也就到了。她想要布置的不是过是一个假的死亡现场。但是你,吴楚!你却想要布置一个真的杀人现场。你一早就做好了打算,等夏小乔自己弄完这一切后,你就要杀了她,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死人。你可不打算只让严幼微拘留几天,你的目的是希望她背上杀人的黑锅,被抓去坐牢甚至是判死刑。你说女人心狠,我看你这个男人的心比女人狠一百倍一万倍吧。”

吴楚被骂得有些心虚,猥琐地缩了缩脖子。曾子牧的声音听起来冷得像冰:“我问你,你们筹划的这件事情,夏小乔的丈夫聂坤知不知道?”

“他应该不知道。从头到尾他也没参与过,小乔也说不让他知道。她说他们上船是为了找你谈一个项目。对了,你们在船上的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估计她老公真有项目要找你谈,所以查了你的行踪。”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不敢与曾子牧直视:“我真的没杀夏小乔。没错,我是有这个打算来着,杀了她才能让严幼微的罪名坐实。可那天我在休息室的时候正打算动手听,听到门外好像有动静。我怕有人在偷看就没敢下手。那个休息室挺偏僻的,我们进去后又锁了门,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结果就在我打昏夏小乔准备下手的时候就听见动静了。于是我没办法,只能另想对策。那个休息室有个很大的柜子,也不知道是放什么东西的。我就先把小乔绑好放进去,想去外面看看动静。结果我到走廊一看没发现什么,可心里到底害怕,就没敢立马下手。也是事有凑巧,这个时候我手机响了,我妈好死不死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怕在休息室门口打电话让人看见,就跑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等我打完电话再回去找夏小乔时,她、她居然不见了。”

曾子牧那样的人当然不会相信鬼神之类的东西,吴楚的话让他一下子嗅到了什么。夏小乔肯定不会突然自己挣脱绳索跑掉。被打昏的人没那么快就醒。吴楚不过接个电话的时间,加上来回走路的时间,前后不会超过十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人昏迷的人要消失,只能是有人把她带走了。

并且按曾子牧的想法,带走夏小乔的人不止一个。

敢在赫拉号上带走一个乘客,并且至今都没让人发现,这些人很不简单。或者说,这些人背后还有更有权势的人。这个人有胆量有魄力,关键是一定有钱并有权势。

夏小乔失踪案如今闹得沸沸扬扬,船上有点头脸的人物应该都知道了。如果不想得罪他曾子牧和致美的话,早就该把人乖乖交出来了。可夏小乔就像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连他派出去的人都没查到多少有用的线索。如果强悍的一个人,放眼全国也没有几个了。

吴楚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怎么会这样呢,好好的人怎么不不见了呢?曾子牧,你一定要派人去找,找到夏小乔事情就好办了。幼微的嫌疑就会被洗清了,真的,真的。”

“有必要吗,送你去警察局不就行了?”

曾子牧还没说话,后面的叶司就插了句嘴:“你既然是夏小乔的同谋,由你向警方说明情况也是一样的。”

“是是,我会说,我一定会说的。”不知为什么,吴楚觉得那个和曾子牧一起进来的男人实在有些可怕。他明明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比起曾子牧的严肃凶狠,他显得云淡风清。可他脸上的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毛,像是一把冰刀一刀刀地割着他的皮肉。

而他再次开口时,说出来的话更让吴楚胆寒:“真没意思,一点视死如归的精神都没有。本来还打算你要是不肯说的话,就拿我最新调制的各种试剂在你身上试试。难得的人体实验机会啊,就这么没了。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也是个大老爷们吧,怎么就这么不经抗?”

吴楚一听什么试剂、人体实验之类的,吓得连牙齿都打颤了。他越看这男人越觉得面熟,最后终于想起来曾在网上看到过一张热帖,里面就有这个男人的照片。据说这男人叫叶司,是云城有名的百年学府燕云大学的教授,好像还是教化学的。

这种人手里一定有旁人几乎碰不到的东西。吴楚一想到什么硫酸啦盐酸啦王水啦,吓得两眼一抹黑,几乎昏厥过去。

曾子牧却依旧紧锁眉头,沉声道:“还是得忙找到夏小乔。幼微的前婆婆指认她杀了夏小乔,如果找不到夏小乔,证明不了她还活着的话,幼微接下来还会麻烦不断。”

“敢在你的船上公然带走乘客,洗掉所有的监控,还能把她藏得这么好,仔细想想应该也没几个人吧。”

叶司的话音刚落,眼睛就亮了起来。他立马抬头去看哥哥,正巧曾子牧也转过头来,两兄弟的目光在空中产生了交流,叶司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行,这个人还真比较难办。留给你自己慢慢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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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曾致权午睡醒来,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

他面色沉肃不苟言笑,整个人看起来令人生畏。但唇角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丝笑容,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直接掀开被子下床来,自己出来客厅倒了杯水喝。外屋里正靠在沙发上打盹的下属老薛立马跳了起来,恭敬地叫了声:“董事长,您醒了。”

老薛是从前一直跟着他的人,称呼怎么也改不了。

曾致权也不纠正他,点点头接着喝水。一杯冰水下肚他觉得浑身都舒畅,本来就没什么病的身体就更舒坦了。

三年前他把致美交给了独子曾子牧打理,虽然他还握有致美三成以上的股份,却已经不参与公司日常的运作了。他这些年有点迷恋佛学,大概是从前业障造得太多,想用下半辈子二三十年的时间消除业障,好求个长寿安康吧。

但他毕竟是身处高位多年的人,从前的心狠手辣一时还没完全改掉。他对别人狠,对自己的孩子同样不会手软。子牧是他看好的接班人,但唯一令他不满的就是太重感情。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和他一样,眼里只有致美,一切以利益为上。什么妻子什么情妇,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这样的曾子牧才符合他心中完美接班人的形象。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帮儿子一把。哪怕对方毫不知情,他这双幕后的推手也不会停止行动。

曾致权喝完水后捏捏眉心,刚想跟老薛说点什么,就听见有人敲门。老薛马上过去开门,就见曾致权身边最得利的丁秘书一脸严肃地走进来。他看都没看老薛一眼,但对方非常识相,一闪身就出去了,顺便帮他们把门带上。

丁秘书是个话不多的年轻人,面对曾致权这样的大人物时,他脸上没有丝毫怯场。他走上前去,用一种平淡的语气道:“少爷来了,说要见您。”

这么快就猜到了,不愧是他曾致权的儿子。他没有转身,只吩咐丁秘书:“带他去书房,顺便泡一壶茶来。”

他和儿子有年头没坐下来好好聊聊了,从前是他太忙,顾不上和孩子交流。后来是孩子拒绝和他再有任何交流,面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冷淡的表情。哪怕他把致美整个交到曾子牧手里时,他也没对他露出一丝笑意。

想到这里,曾致权又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挺失败的,唯一承认的两个儿子都恨他。小儿子叶司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一生下来就被他送去了国外,十几年后领回来的时候,陌生得还不如隔壁邻居家的孩子。

至于老大曾子牧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孩子他自小看着长大,但陪他的时间少之又少,加上他和他母亲关系冷淡的缘故,这孩子年纪越大和他越是疏离。到现在甚至给他一种不是父子的陌生感觉。

他在这家疗养院住了有几个月了,虽然身上并没病,但他毕竟是父亲。可做儿子的一次也没登过门,只偶尔打过几个电话过来,也大部分是打给丁秘书了解情况的。

曾致权边走边想,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非要他的女人有牢狱之灾甚至性命之忧的时候才会来找他来求他吗?曾致权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怒火,到书房前时甚至没让丁秘书出手,直接自己重重推开了大门。

里面曾子牧背身而立,看上去挺拔充满英气,整个人都有一股强悍的气势,一点儿也不像个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曾致权看到这样的儿子不由微微皱眉,看来把致美交给他还是对的,他那样的肩膀担得起这个重任,足够坚强足够果断,公司到了他手里非但不会出问题,反而会越走越顺。

曾子牧听到开门的声音后顿了几秒,然后才转过身来,开口叫了一声“爸爸。”

这声久违的“爸爸”听得曾致权微微一怔,心情立马就舒畅了起来。他伸手招呼儿子:“过来坐下,好些时候没见你了,你最近可好?”

“我很好,爸爸你身体如何?这里住得可舒服?”

“舒服,特别舒服。少了公司报表财务会议还有那些永远应付不完的酒会餐会,我这日子过得就跟神仙一样。这里是你挑的,眼光不错。”

曾子牧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陪着父亲面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摆着竹制茶盘,丁秘书门在门口等着人过来上茶,待一切茶具都摆好后,才同来人一道离开,顺道给他们父子两个关门。

偌大的书房里满是茶香味儿,父子两个就这么默默地对视着彼此,久久没有言语。

最后还是曾致权略微心软了一下,主动开口道:“这么久没来看我,现在却为个女人来找我。子牧,你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儿子,称职吗?”

“我不是一个好儿子,同样,您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这话一出口,空气里满是硝烟弥漫的味道。曾致权眉头一紧:“想不到我把致美交给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孩子。”

“我有感情,对妈妈对阿司甚至是对幼微,我都有感情。可我对您产生不了感情,常年不接触的两个人是很难发生感情的,爸爸。”

“这声爸爸也只是为了应付我吧。对你来说,爸爸只是一个称呼,和叫别人叔叔伯伯是一样的吧。”

“不完全一样。”曾子牧拿起茶壶,给父亲面前的杯子倒满茶水,“我叫别人叔叔伯伯的时候,心里对他们是没有期望的。但我叫您爸爸的时候,还抱有一点希望。”

“是吗,你对我有什么希望?”

“小的时候,我叫您爸爸,是希望您能早点回家吃饭。能去学校参加我的家长会。能和妈妈一起带我去游乐场玩。能和其他父亲一样指点我的功课,在我偷看电视的时候狠狠骂我一顿,甚至打我两下。”

曾致权听着儿子的抱怨,脸色越变越难看。他承认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失职,但从没仔细想过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对。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一个平常的父亲该做的事情他都没有做到,也难怪儿子这么恨他。

“那现在,你已经不需要我再和你一起做那些事情了。那你这会儿叫我爸爸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心爱的女人被人诬陷,而能证明她清白的唯一一个重要证人在你手里。”

曾致权拿起儿子替他倒的茶喝了一口:“头茶,忘了倒了。你说的话我有点不明白。”

“爸爸,当着我的面没必要再装糊涂。你这么做无非也是想让我上门来求你,现在我人来了,你还不把底牌亮出来,藏着掖着有意思吗?”

“是啊,你人是来了,可你求我了吗?”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扣着夏小乔不给交给我,是因为我没这个做儿子的没有跪下来求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曾致权的心竟有些隐隐作痛。亲生儿子对他这么说,而他却无力反驳。他并不希望儿子向自己下跪,但他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肯屈服的倔强又令他十分之难受。

这个孩子性格像他,太像他了,这样反而不好,两个人一对上就是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曾致权想要控制自己的脾气,尽量做到心平气和。可看儿子一脸肃然的表情,心里的火怎么也压不下去。他重重把茶杯往茶盘上一搁,沉声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您为我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能分得清楚。更何况你绑架夏小乔软禁她藏匿她,这是犯罪。”

“犯罪?那你让叶司绑架那个姓吴的又算什么?”

“同样也是犯罪。所以我们两个注定会是父子,连行事方法都一样。只不过我这么做是为了揭露真相,而您这么做是为了掩盖真相。我绑架吴楚套出真相是要还幼微清白,那么您呢,悄悄在船上派人绑走一个女乘客,还故意洗掉所有的监控,又为了什么?”

“我也是为了严幼微。”曾致权眼睛一亮,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笑意,“夏小乔是这桩案子的重要证人,她一天不出现严幼微一天就不得安生,我说得对不对?”

“我能问一下,您是怎么想到绑架夏小乔的?”

“因为我关心你啊,儿子。”这回轮到曾致权给曾子牧倒茶了,“我不放心你和那个女人上船,所以就派人盯着你们。其实赫拉号上我的眼线很多,他们只为我办事,出了事情也只向我交待。那个姓吴的从一开始就被我的人盯上了,本来他们把夏小乔救出来是准备放人的,但消息报到我这里,我就有了另外的想法。”

“什么想法?”

“那个吴楚实在太过愚蠢,绑架杀人这种事情他做不了。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到时候露出马甲反而不好。所以我准备送他一个人情,替他布置一个完美的杀人现场。如果夏小乔落在吴楚手里,你大概也不相信他能嫁祸得了严幼微。可现在夏小乔在我手里,要办到这件事情就太容易了。子牧,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妹子一开始就都猜到曾爸在幕后搞鬼了。想想也是,除了他也没别人有这么大的能量了。

第63章 对抗

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骇人听闻,但曾子牧心里清楚,他这个父亲还真干得出来。

饶是曾子牧心理素质极佳,听到这番话后也是神情一凛,周身瞬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怒气。他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父亲的脸,复杂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悲哀。

他不是为严幼微感到悲哀,而是为自己。他们的父子之情果然薄弱到了这个地步,一个他叫做“爸爸”的男人,居然要去杀人,只为了陷害一个儿子深爱的女人?

曾致权说出这个想法之后倒是松了口气,转而又被儿子的眼神刺激了一下,他不屑地笑道:“怎么,很生气?你现在有多生气,当初你要娶严幼微的时候我就有多生气。一个女人比父亲还重要吗?”

“和你比起来,我从小到大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还比较多。她陪我掏鸟窝挖树洞,一起捉水蛇采野花,夏天去河里钓虾,冬天去沟里凿冰。你为我做过些什么?我当年高考的时候,她让她妈天天给我炖汤喝。你当时在干什么?你搂着别的女人忙着周游世界,让她们怀孕生子,给一大笔抚养费。你的儿子女儿遍布全世界,你以此为荣,我却以此为耻。你对我没有尽过养育之情,对他们也同样没有。你甚至都不承认他们,要不是阿司天资过人聪颖非凡,你根本不会去找他回来。他那么恨你不是没有原因的,你让他变成了一个私生子。而我也同样恨你,因为你妈妈这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所以你就要娶一个出身平凡一无是处的女人来气我,是不是?你明知道我希望娶个大财团家的小姐或是高官的女儿,你却故意找一个一点背景和根基都没有的女人来。你把我们曾家当什么了,致美在你眼里就这么廉价?将来难道要让你和那样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继承我的产业?”

“往上数三代,谁家祖宗不是泥腿子出身。”曾子牧也是一脸的不屑,“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也不过就是个爆发户。我出生的时候家里有屋又有田吗?你不就是一个国营企业的普通员工吗?你才发财几年,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了,还真以贵族自居了?你除了比严家有钱一点之外,你还有什么过人之处?哦对了,你养女人的速度比严幼微她爸来得快,产量也比人家多得多,这应该也是你值得骄傲的地方吧。”

“曾子牧!”曾致权突然爆怒,“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他又眼圆睁青筋暴露,整个人就像是着了火一般。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儿子,好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妈是什么好货色?她跟严幼微她爸严成东的那些事情,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跟她,五十步笑一百步,谁也别说谁。她给我戴了那么大顶绿帽子,你难道还指望我会心甘情愿接受严成东的女儿当我的儿媳妇?不可能!”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相比于父亲的爆怒,曾子牧显得很淡定。他喝完杯里的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倒边说,“先撩者贱!”

曾致权一开始没听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后眼睛里瞬间布满血丝,看上去脑血管都有爆裂的可能。

曾子牧完全不理会父亲的震怒,依旧淡定地说:“如果你不去外面胡搞,我妈根本不会出轨。你多厉害,把一个一心想过平淡日子的女人给逼得去外头找男人,我真心佩服你的本事。不管严幼微他爸和我妈有什么关系,决定娶她的人是我,和别人无关。你的绿帽子你自己解决,我不会替你收拾。更何况你以为你这么多年就戴过一顶绿帽子?我妈给你的那顶你心里清楚,至于你那些三奶四奶给你戴的绿帽子,估计你也数不过来。她们拿着你给的钱养小白脸包情人,你的头顶早就绿油油的了,又有什么可介意的。”

曾子牧说话的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内容却是一句锋利过一句,简直不把人扎死不罢休的地步。曾致权听着儿子如此无情的话,刚开始还怒不可遏,但慢慢的他却冷静下来,止不住地冷笑起来。

这笑声听着有些渗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变成了仰天大笑。曾致权边笑边拍手:“不错,真不错。我的儿子就该像我,对待敌人从不手软,抓住软肋一击到底。哪怕我是你亲爹,你也没有手软。将来你在商场上要是有这样的魄力,致美的前途必然是无量的。”

曾子牧终于抬头,眼里流露出些许的为难:“其实我并不想这么对您。我只希望你把夏小乔交给我,还幼微一个清白。我小的时候你基本没怎么管我,但我还记得我上小学的第一天,您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说人生在世要无愧于心,做什么事情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当时我太小,并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长大之后我明白了它的意思,一直以来我也尽力拿这句话当作行为准则。有时候如果做不到或是偏离了这个原则的话,我甚至会觉得难过。可现在我看到的是什么,我的父亲,一个教会我做人道理的男人,却在做着违法的勾当,甚至还越陷越深,自以为聪明。就为了不让我娶严幼微,你就要牺牲一条无辜的生命,人命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那得看是谁的命了。”曾致权深吸几口冷气,又重新坐了下来。他架起一条腿,收起爆怒的情绪,又变得冷静自持起来,“夏小乔这个女人,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早死了。愚蠢地想要报复别人,却把自己给搭上了。她难道不知道男人是不可信的吗,她一心帮吴楚出谋划策,却不料自己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女人大概都这么蠢,夏小乔是这样,严幼微也是这样。不过我没想到,我的儿子在感情问题上一样不聪明。撇开严成东和你妈的关系不谈,就是严幼微自己,难道没有令人诟病的地方?你忘了当年她在酒店里给你下药,又让记者去房里拍照的事情了?那个记者你亲眼见过,也听他说了事情的全过程。严成东和他的女儿都不是好东西,两父女算计你算计得这么狠,你居然记吃不记打,还想去淌这趟浑水。”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是吗?呵,你一面指责我不关心你的成长,一面又不许我操心你的事情。子牧,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就因为和严幼微有那么一点儿时的情分上,你就可以大度地忽略她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骗你结婚在先,婚后又不守规矩,和前男友搞在一起。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你也见过吧,你做何感想?想到那些照片你晚上守着她还能睡得着,就不怕恶心地做恶梦吗?你说你妈出轨是情有可原,因为我犯错在先。那严幼微出轨你又怎么解释,难道你也在外面拈花惹草?据我所知,你从小到大除了她之外没碰过别的女人。所以你看,她的本性就是如此,和她那个爸一模一样,你已经吃过一次亏上过一次当了,还想着再往火坑里跳?”

“爸爸,我今年三十二岁了。”曾子牧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曾致权一愣,又听儿子继续往下说:“从前小的时候您不管我,现在再想管我,我觉得太迟了。我的性格已经养成,你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了。你说的那些都没错,严幼微从前是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但我还是爱她。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没那么多道理可讲。或许这就是您这一生风流不羁的报应吧。你从年轻到现在玩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你天生守不住一个情字,无法对一个女人从一而终。而我则恰恰相反,无论有多少资产有多高的名望,我的心只为一个女人心动。我大概天生就是来为你还债的吧。你欠的债实在太多,也只能由我这个唯一的儿子来还了。”

“子牧,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娶严幼微的话,那我也只能继续实施我的计划。夏小乔本来可以活命的,因为你的固执她现在非死不可。而严幼微也会因此而锒铛入狱。我甚至有办法让她被判死刑,你要不要试试?”

“随你吧。”曾子牧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与从容,丝毫不带任何怒意。他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这次换他居高临下望着父亲,“我来找你,本来是念着最后的一点父子之情的。既然你不想要,那我也就不给了。”

曾子牧说话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又有些磨旧的瑞士军刀:“这是我印象中你唯一给我买过的生日礼物。”

曾致权一看儿子掏出刀来,吓了一跳,两只眼皮拼命地跳。他预感到有事情要发生,赶紧起身阻止:“子牧,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