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六合王这样的调侃,陆小凤笑着回头,“哥,喝你的汤吧。”

赵祥闻言笑着拿起榻边的汤碗,冲她举了举,“我喝汤。”

小禾在一旁见小姐要坐,便赶紧搭手过去扶她。

陆小凤重新在六合王的榻边坐下,伸手先捶了下腰,才道:“如果这个屠如山不死的话,我觉得也许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东西来。”

赵祥将空碗递给小禾,道:“你觉得能问出来?”他可不怎么看好,那就是个亡命之徒。

陆小凤眼尾一挑,道:“不确定。”

“不确定?”

“对呀,我刚才说的是也许啊,这本来就是个不确定的词。”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不过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能问,则问;不能问,就不问。

顺势而为,陆小凤不强求。

赵祥换了个问法,“你觉得他们能把屠如山活着带回来吗?”

陆小凤笑了,“我觉得有七分把握他们能带回活的。”

“为什么?”

陆小凤老神在在地道:“举凡亡命之徒,不到最后关头他们是不会放弃的,期望有奇迹发生他们有时比善良之辈更为殷切。”

赵祥想了想,不由缓缓点头,道:“妹妹所言有理。”

“那是,咱叫常有理嘛。”

赵祥被她的话逗得笑了。

用“常有理”这三个字来形容他这妹子的人还真不少,至少皇帝和父王就说过不止一次。

拿白玉堂的话来说,那就是没理还能搅出三分理来的主儿,有时候甚至能颠倒黑白,结果还让人哑口无言。

这叫本事!

次日一早,铁臂神鹰屠如山便被人五花大绑扭送到了小凤姑娘的跟前。

打着呵欠的陆小凤坐在软椅中,右手支颌,扫了地上的屠如山一眼,道:“白小五,这一大清早的,你真是有心了。”

那边的锦毛鼠已经收到了御猫大人私底下奉送的几个冷眼,不过,他不以为然,道:“我这不是深刻明白妹子你对此贼深恶痛绝的程度嘛,抓到了人自然就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了。”

陆小凤皮笑肉不笑地道:“谢谢啊。”

白玉堂大手一挥,道:“不客气。”

展昭:真是欠抽。

欧阳春:

小禾:五爷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最佳代言人,不怪小姐总是顺手就拍几下,这必然是得常态化。

陆小凤没心思跟白玉堂计较,她不是很认真地打量着艰难从地上站起来的屠如山,倒是有那么股子精神气儿。

“白玉堂,给他把哑穴解了吧,我跟他说说话。”

白玉堂道:“他如果咬舌自尽呢?”

小凤姑娘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把牙都先敲了吧。”

真是太凶残!

白玉堂道:“行,这主意好。”

展昭赶紧伸手拦住了那只冲动冒失的老鼠,他家小凤的话有时候是不能听风就是雨的。

欧阳春在一旁摇了摇头。

屠如山却是恶狠狠地瞪了陆小凤一眼。

小凤姑娘不以为忤,冲他微微一笑,道:“私通辽国,囚禁当朝王爷,罪名不小。”

屠如山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表达他的不屑。

小凤姑娘完全当没看到,“或者我该换个说法,二十年前你从辽国来到大宋,为的便是潜伏以待时命吧。”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为之震动,包括被五花大绑的屠如山。

“用得着这么惊讶吗?”小凤姑娘表示自己有些搞不懂。

当然用得着!

这是其他人的集体心声。

怎么她就会想到这个方向上去?

怎么她就能想到这个方向上来?

“展昭,解开他的穴道,我想现在他愿意跟我谈一谈了。”

展昭默默上前解开屠如山的穴道。

屠如山盯着陆小凤,

小凤姑娘欠欠身子,小禾立即上前伸手帮她捶了捶腰,然后又将一只软靠垫到了她的腰后,业务十分的流畅熟练。

“屠寨主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屠如山扯了下嘴角,道:“姑娘摆的谱儿可真不小。”

陆小凤用一副“不过如此”的口吻道:“一般吧,身子重了,谱儿这时候摆最合适了,不容易招人恨。”

小禾:

展昭:

欧阳春:

白玉堂:听你这话就挺招人恨的。

“姑娘想必就是传闻中的鼎鼎大名的神断凤姑娘了。”

“不敢当,想不到贱名寨主也有所耳闻呐。”

陆小凤这话说得略带几分戏谑,不少人听得牙略酸。

屠如山没牙酸,他冷哼一声,道:“早就听闻凤姑娘大名,今日一见,哼。”

陆小凤不以为忤,一声轻笑,道:“见名不如闻名,这种事难免的,屠寨主也不必灰心失望,人生这么长,总还是能遇到闻名不如见面的人物的。”

屠如山:“”

小禾低头忍笑,她最喜欢小姐这种调调了,听着就可乐。

白玉堂也忍不住微侧了身以手握拳挡在唇边遮掩,说到噎人,他家六妹还真是个中翘楚,等闲不是她的对手。

陆小凤正了正身子,看着屠如山淡淡地道:“说说吧,为什么针对六合王?”

屠如山反唇相讥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辽国细作,又何必多此一问。”

陆小凤道:“那不然,你囚禁六合王不是一天半日之事,如果要以六合王为人质向我大宋讨要什么好处早便做了,可你没有。”

屠如山冷笑。

陆小凤低头抿嘴一笑,道:“让我来猜猜,”她略顿了顿,尔后眉一扬,“想必是为了原兵部侍郎秦鹏年的遗孀秦夫人,那个名叫燕河怒的契丹女子吧。”

屠如山瞪眼看她,一脸见鬼的表情。

其他表情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一样不敢置信。

小凤姑娘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别这么惊讶,那位秦夫人我也曾见过,年轻时一定是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就是现在那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呐。”

“你放肆。”屠如山对她那戏谑的口吻表示了极大的愤怒,怒容满面,双目圆睁,虽然被五花大绑,但是仍试图移向陆小凤的主向。

当然,这肯定是要被阻止的。

白玉堂一脚直接踹在屠如山的腿窝处,当即让他跪到了地上。

“别急别急啊,那秦夫人是挺漂亮的嘛,二十年前当然就更美了,少年慕少艾,人之常情,大家都能理解。”陆小凤微顿了顿,“所以,你实在没必要急得这么直赤白脸的冲我吼。”

被欧阳春按住的屠如山身子不停挣扎,怒道:“不许你对娘娘无礼。”

“娘娘?”陆小凤讶然。

屠如山蓦地僵住,他知道自己失言了,而他这一失言就不知道对方会猜到什么内容了。

陆小凤缓缓扫过全场,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然后慢慢地道:“娘——娘——,果然是有内涵啊。”

展昭看着她脸上那微笑,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屠如山不小心露出这么个线,只怕小凤那强迫症就会忍不住发作,肯定拨丝抽茧把事情给还原个明明白白,否则她自己那心里就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御猫大人看看屠如山,默默替他点了枝蜡。

陆小凤伸手。

展昭抢在小禾之前将手臂递了过去,让她扶着自己的胳膊起身。

陆小凤慢悠悠地往屠如山跟前走两步,道:“说实在的,我还真是挺佩服你们辽国先帝的,这真是舍不得媳妇,套不住狼啊,这本舍得够大的。”

屠如山在欧阳春掌下挣扎。

其他人皆无语。

小凤姑娘不紧不慢地扶着御猫大人的手臂,跟太后老佛爷似的溜步,一边思考一边道:“难怪左丞相耶律洪会在拜访过秦府之后,便安排了那个秦夫人离开汴梁城。据闻,耶律洪曾有一小妹是辽先帝的宠妃,想必他们兄妹异国重逢感慨良多啊。”

屋里的其他人互相看看,然后又将目光朝地上挣扎想反抗的屠如山看了一眼,这一眼——无尽同情。

他一句无心失言,就让小凤姑娘将点连成了线,然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脉落,还原出事情的本原。

只能说,屠如山真倒霉!偏偏不幸遇上了陆小凤这么一个主儿,不悲剧也悲剧了。

“秦夫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值得人钦佩,当然,”陆小凤停在屠如山面前,“也让人同情。”

屠如山挣扎的动作停住,抬头看她。

陆小凤道:“你没听错,是同情,身为辽帝的宠妃,却被辽帝牺牲,不可悲吗?”

屠如山慢慢低下头去。

陆小凤还在继续往下说,“所以,你抓住了六合王,既没有交给辽国,也没有杀他,而是留着慢慢折磨,他不甘,愤怒,你想报复这一切的不公,我没说错吧?”

屠如山低低的笑了起来,语含悲凉地道:“没错,你没说错,你说的都对,阿燕死了,我要报复,我要替她报仇,可是,就算报了仇又能如何呢?”她到底永远不可能活过来了。

“节哀吧。”陆小凤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尔后扶着御猫大人的手臂又走回了座位,慢慢地坐了回去。

“六合王的事我没什么疑问了,现在咱们来说说裴慕文的事吧。”

屠如山豁然抬头。

陆小凤冲他申明道:“我真不是鬼。”表情要不要这么用力啊。

众人:估计在屠如山心里你比鬼还可怕。

第219章

在屠如山心里比鬼还可怕的小凤姑娘却长了一副牲畜无害的嘴脸,这对他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认知上的颠覆。

屠如山再不肯对陆小凤说一个字,但是仅凭他最初听到小凤姑娘的话时所露出的表情,大家便都知道这次的案子果然是没那么简单。

一切如小凤姑娘所料!

然后,锦毛鼠大侠便有些惆怅了。

难道他的智商就真的这么让人捉急吗?

无论是那只臭猫,还是欧阳大侠都在最初便站在了六妹的那一边,坚定地认为她说的是正确的。事实结果也证明,六妹确实是正确的。

正因为结果证明六妹的正确性,这岂非就越发显得他果然是智商太令人捉急的货?

这简直是太打击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以前白玉堂虽嘴上自认智商捉急,但是心里却并没有真的这么认为,可现在他开始有所体认了,因而也就难免惆怅了起来。

感觉人生一下子便变得灰暗了。

有一个智商太超群的妹子,果然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

“怎么了,情绪看起来不怎么高嘛。”

听到这个略带调侃的声音时,白玉堂也看到了扶着腰朝自己走来的义妹。

白玉堂一下就从廊下站了起来,“那只臭猫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过来了?”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废人,目前还是能独自行走的。”

白玉堂伸手扶她到廊下坐下,“可你这个样子到处乱跑,也得考虑一下看到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说我了,你刚才在想什么?”

说到这个,白玉堂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在为自己的智商捉急啊。”

陆小凤“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妹子,你不能这样幸灾乐祸吧。”

陆小凤咳了两声,正色道:“没有,你看我表情多严肃。”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真是当面撒谎都不打草稿。

“六妹,如今那屠如山闭口不言,就算我们到了安邑府只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说这话的时候白玉堂很有些底气不足,实在是他现在太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没想到,小凤姑娘却点了点头,道:“他本人在证言证词方面确实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贡献了。”但贡献总还是能拗出来一些的。

白玉堂:“”

“别这么一副表情,自我怀疑有其必要性,但总怀疑就完了,这辈子你也别想做什么事了。”

白玉堂内心汗如雨下,心说:我现在这样还不是被你给打击的啊。

陆小凤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复杂地朝远方看去,口气带了些怀念地道:“其实,我曾经也对自己充满了怀疑了。”

白玉堂惊讶了,“真的?”你骗我的吧?就六妹你这样的主儿,怎么可能会有人生迷茫的时候?

陆小凤低头笑了声,道:“我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知道的,不过是被人打击得多了,从教训中吸取的经验多了,慢慢地也就知道得多了罢了。再说了,你不过是在推理办案方面不擅长而已,在江湖上你白五爷可是赫赫有名,名动一方的主儿,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心中偶像和梦中情郎呢。”

白玉堂嘴角微抽,微有些别扭地道:“合着你是专程来宽慰我来了?”

“谁有那闲工夫,不过是跟你分享一下人生成长的经验罢了。”意气风发,嚣张得都快目中无人的锦毛鼠,突然蔫头耷脑的,看了真是有碍观瞻,看得展小猫这个宿敌都忍不住跑过去跟她唠叨了。

“”

“如果白五爷您对人生不再迷茫的话,明天应该就不会再摆出幅生无可恋的脸招衰了吧?”

白玉堂:“”六妹,你果然随时都准备给我敲闷棍啊。

结果,第二天小凤姑娘一行人却没能如愿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