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联是:重续主仆之情只在黄泉

横批:为主殉情无怨无悔

写完之后,小青花感慨万千,正所谓慧及必损情深不寿,想不到一代才碗,殒命今晚。

它最后一次在草庐中徜徉,含泪告别往昔熟悉的一草一木,从容点火之后,它双手胸前交叉,安详地躺在了花床上。

火愈烧愈烈,哔哔啵啵,火舌吞吐,烈焰映空,就在整个草庐被大火吞没的刹那,我们听到杀猪样一声嚎叫,小青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弦飞箭般奔出(由于全身都被烧黑,它看上去像一个碗状煤球),扑通一声跳入了端木桥下的溪水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小青花以狗刨式的泳姿登岸。

诚然,这一次结束生命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不过小青花并没有气馁,半个月之后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它避开城门守卫,爬上了开封的城墙。

这是一个非常适合自杀的夜晚,风吹过,城外密林呜咽有声,像是群鬼夜哭。

小青花挪动着它的小细腿,向城墙边缘处挪近了一点点,又一点点,再一点点。

它悄悄探头往下看了看,赶紧缩回来,它觉得头晕目眩,这城墙似乎太高了,要不然找个矮一点的?它举棋不定,又往外探了探头……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小青花被这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吓得一激灵,腿一软,重心一偏——要知道,它的身材本来就不走寻常路,脑袋占的体积面积和重量都大,重心偏向的结果是——

如它所愿,它一头栽了下去……

完了……小青花一双绿豆眼儿发直,这不是它梦想中的归去方式啊,这顶多能算是意外死亡吧,小青花的腿儿胳膊缩回身体,最恐怖时终于还归原状,耳边呼呼风声作响,忽然……

它被一只手稳稳握在了掌中央,紧接着是愠怒的喝问声:“什么人敢暗算你白五爷?”

小青花魂不守舍,身子定了,一颗心还在半空随着风声呼呼来呼呼去,被那人喝的头皮发麻,偷偷以绝不引人注意的小幅度动作将眼皮微微掀开了一条线……

这是怎样一个英俊的少年侠士啊?白衣胜雪,黑发如墨,鼻如悬胆,长眉斜飞,如玉黑眸隐有桀骜之气,银鞍白马尽显不羁风流……

在小青花的印象当中,只有两个人可以与之媲美,一个是温孤尾鱼,因其反派性质剔除在外,还有一个是展昭……

但是展昭此人,徒具外在美,心灵美建设方面有待加强,哪像眼前这位“白五爷”内外兼修?(纳闷,小青花,你从哪看出这位白五爷内外兼修了?)

小青花还沉浸在一见倾心的震撼之中,有人远远向这边招呼:“五弟,该走了。”

“白五爷”应一声,随手那么一扔,把小青花连同它的那颗倾慕之心,一起扔到道旁的草丛里去了。

马蹄声远去,小青花满头满眼绕金星的从草丛里爬出来,脑门上顶了两蓬草,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口——那里,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没完。

然后,声情并茂,欣欣然吟诗一首:“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若问他是谁,就是白五爷!”

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为人知的地下,李白被小青花念叨的坟里翻身,一宿噩梦连连。

这是第三阶段,连死两次未能如愿,小青花忽然就不想死了: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

【第四部曲】看破红尘

不死,不代表就要携柴米油盐穿花街柳巷,小青花自觉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念了两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后,它觉得自己已经了无牵挂,所以,它决定……

出家!

那是一个薄雨霏霏的黄昏,站在大相国寺门口,小青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青灯古佛,木鱼八宝,它会日日诵经为端木翠超度亡魂……

它耐心地等到晚课已毕,趁着闭门的一刹那骨碌碌溜地滚了进去,门僧没觉着有什么异常,打了个哈欠,周公去也。

小青花一夜无眠,它在大相国寺走来走去,参观这个它后半辈子要学习和生活的地方,最后它来到主殿,看佛祖高踞莲台,宝相庄严,跌迦而坐,结无相印,慈眉善目,悯怀众生。

小青花热血沸腾,抱拳作拱:“佛祖在上,还请多多关照!”

佛像额头惊现三条黑线……

佛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下半夜,小青花挨个僧房乱窜,为自己准备行头,无人为它量体裁衣,它自力更生,蹦上一件僧袍,挥舞长剑,切切砍砍划划割割,嘴里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有一段时间,大相国寺的僧人们出离愤怒:他们的缁衣总是莫名其妙被剜去一块,要说这下手之人委实可恶,剜去的部分不是在前胸就是在后臀,早起抖衣,上下两个大洞遥遥相望,往身上一套,坦胸露臀,成何体统!

僧人们怒火难遏之时,小青花正裹着自制的僧衣,蜷缩在后院菜园子的墙角处晒太阳,阳光大好,昏昏欲睡,它念着“色即是空”打盹,叨着“空即是色”翻身,忽地打个激灵醒转,一叠声罪过罪过,然后眼皮又下耷……

如此反复日久,小青花异常苦闷,都说僧人清苦,它入寺这十天半月,腰身反而滚了一圈,佛经是一部没背会,菜畦里的菜式品种,倒是认了个齐全……

这是为什么呢?小青花反省,作为一个清心寡欲之碗,它早已看透红尘潜心向佛,按照它的资质,不日就能精研佛法,成为一代宗师,为何它总是恹恹无力不思进取?端木翠地下有知,该是何等伤情?

小青花苦闷之至,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它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把菜畦里的葱拔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它枕着葱白盖着葱叶,辗转反侧,朦胧中睡去,梦里,它看到一个人。

那个人面沉如水,冷冷喝问:“什么人暗算你白五爷?”

小青花一惊而醒。

它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万丈红尘,还有这一桩心事未了。

“白五爷”对它有救命之恩,给了它第二次生命,如此恩泽,它必须回报,必须的!否则端木翠都不会原谅它的:细花流门人,最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它身为细花流仅有的几个幸存者之一,光大门风,义不容辞!

它必须去报恩,报了恩之后,才能真正放下心头负荷,重归佛门,普照佛光,将佛法的光辉遍洒天下……(求你了,你快走吧,弘扬佛法不缺你一个……)

于是第二天,薄雾蒙蒙的清晨,小青花脱下僧袍,腰悬长剑,背着硕大包裹,内装夜间搜集而来的用品若干,踏上了寻找恩人的征途……

包裹很重,扑嗒扑嗒拍打着它的屁股,在这有节律的扑嗒声中,小青花想:这个“白五爷”,究竟是谁呢?那人叫他“五弟”,他莫非还有四个哥哥?茫茫人海,要怎样去找呢?

雾越来越浓,似乎征兆着它浓雾般未卜的前路,伴随着扑嗒扑嗒的声音,小青花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

第94章 【沉渊】-十三

正僵持间,外间脚步声起,伴随着阿弥清脆的声音:“姑娘。”

端木翠迅速收回链枪,随即转过身去,再不看展昭。

帐帘一掀,带进微微寒气,阿弥的脸被夜风吹得有些发红,她的目光在展昭身上停留了一回,明亮的眸子里透出笑意来:“姑娘,军帐已经收拾好了,我现在就带展昭过去么?”

展昭一愣,下意识看向端木翠:她让人为他收拾了军帐?

“不用了,”端木翠眼睫低垂,语气平淡的很,“我想来想去,展昭还是不适合留下来,你送他出军营吧。”

阿弥一怔,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端木翠就转了心意:“送他出军营?那……展昭要到哪里去?”

“我怎么知道,”端木翠脸色一沉,“安邑这么大,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只不要在我眼前晃便是!”

语毕,她连留也不愿多留一下,皱着眉头从阿弥身边过去,狠狠掀起帘幕,一矮身便出去了。

阿弥愣在当地,看了看还在轻轻晃荡的帘幕又看看展昭,一脸的不知所措,好久才迟疑道:“展昭,你……又怎么得罪我们姑娘了?”

展昭不答,顿了顿轻声问道:“将军让你为我收拾军帐么?”

“是啊,”一说起这个,阿弥好看的两道弯眉又蹙到一处,“方才打发了高伯蹇将军他们之后,姑娘让我收拾一处干净的军帐出来,还要拨两个兵卫给你差遣的……谁知道一晃眼的功夫,唉……”

阿弥轻轻叹气,一只手负气般扯着腰间的束带,忽的看到展昭面色不对,忙开口劝和:“不过我们姑娘一直便是这样的脾气的,才刚说的话,忽然要改了也不定……展昭,姑娘让我送你出营,这便是放了你啦,想必姑娘不再疑心你是朝歌的细作了,只是……你会去哪里?”

她如此问时,心中好生忐忑,生怕自展昭口中说出要远离安邑的话来。

展昭被阿弥方才那番说辞搅的好生烦乱,他以为端木翠一心疑他,按不下心头火气,这才有先前那番怒斥,原想着依着端木翠的性子,必然暴跳如雷,还不知要生出多少后事来,没料到她竟忍了下去,还让阿弥送他走——念及此节,展昭心中忽的一空,他的话说的那般重,也不知端木翠有没有往心里去,这要搁着是在开封,必是眼圈儿红红的走了,一时间心里又是难受又是心疼,转念又一想,为何我到了沉渊之中,素日里的沉静平和全不见了,这般急躁难耐?

一时间心乱如麻,内里五味杂陈,阿弥连喊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什么?”

“我是问你,会离开安邑么?”阿弥咬着嘴唇,又是期盼又是紧张。

“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暂时在安邑住下,再图出路吧。”

阿弥一颗心落回平地,展颜一笑,极是可爱:“那我送你出去罢,展昭,你要去哪里住下?”

展昭在安邑所识之人寥寥无几,下意识道:“或者我先回旗穆家的宅院……”话到中途,忽的想起旗穆一家,忙道,“阿弥姑娘,将军……会怎么处置旗穆家的人?”

阿弥不解:“展昭,你跟旗穆一家非亲非故,缘何这么记挂他们?”

想了想又道:“搜出那么些暗通朝歌的证物,旗穆一家是细作是必定无疑的了。只是那两个老家伙嘴巴严的很,再怎么用刑也问不出半个字来,想必也是存了死念了。听将军的口气,端木营后头就不管这事了,也让高伯蹇将军善后了。”

展昭犹豫了一回,忍不住向着阿弥微微拱手:“阿弥姑娘,展昭……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旗穆家的案子,暗通朝歌的指控,恐怕有一大部分都要落在旗穆丁和旗穆典身上。旗穆家的其它人,譬如旗穆衣罗姑娘,还有一干下人,株连获罪,罪不至死。如果不是很为难的话,还请阿弥姑娘得便处能为他们说两句好话。”

阿弥静静听着,依着她的身份,要到高伯蹇处为旗穆一家人带句好话,想必高伯蹇也会卖她三分人情,只是……

旗穆衣罗姑娘……

阿弥忽然想起去地牢提押展昭时,站在展昭身后的那个女子,虽然神情凄苦披头散发,但是细细端详,不失为一个美人胚子,展昭自保尚且无暇,居然为她求情?

一时间好不舒服,又是委屈又是不快,只是低头不作声。

展昭见她面色有异,倒没猜到她这许多心思,还以为她只是为难,当下微微一笑:“阿弥姑娘,若是为难的话,展某方才所言,你只当没有听过,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阿弥莞尔:“展大哥,我记下就是了,改日得空,我会专门去高伯蹇处跟他讨这个人情。”

她忽然改口唤他展大哥,展昭心中咯噔一声,诧异之色自眸底一掠而过,旋即低下眼睫,不动声色:“既如此,阿弥姑娘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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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翠这一晚睡的极不踏实,翻来覆去,一闭眼便是展昭厉声斥她,一字一句,利若钢锥,让她哪怕只是想着都觉胸口闷疼,忽然就后悔起来:早知不该这么轻易把展昭放了的,应该吊起来打一顿再说。

后半夜时才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正渐入黑甜之时,枕边有人轻声唤她:“将军,将军。”

端木翠一惊而醒,翻身下床,这才发觉帐中雾气弥漫,寒气逼人,帐外似有喑哑呜咽之声,声声惨厉,直教人毛骨悚然。

端木翠素知朝歌军中颇多能人异士,行些诡异迷障之法,心头倒也不惧,冷冷一笑,抽了穿心莲花在手,连大氅也不披,行至帐门处,缓缓伸手掀起帘帐。

外间早已不复白日模样,天色变作土黄,浓云低压,乌鸦成群噪叫而过,护在主帐之外的军帐连同兵卫,半个人影也无。

端木翠不动声色,正待踏步,忽觉有异,低头看时,主帐前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深坑,坑底泥浆如墨,水泡翻滚不休,而坑底正中处,竟躺着一个女子。

隔着太远,看不真切,隐约觉得那女子身着碧色衫裙,面目似有几分熟悉,端木翠心中浮起怪异感觉来,也不知为什么,她俯下了身去……

只此刹那之间,坑底泥浆深处,忽的伸出两道黑色触手,来势如电,声势极是骇人,端木翠心头一紧,正待撤后,那触手竟似有知觉般,一道拦腰缠住,另一道扼住她咽喉,生生拖了下去。

端木翠一头栽入泥浆之中,眼前漆黑一片,耳边汩汩有声,只觉温热的粘稠泥浆几乎要将整个人都裹住,拼命挣扎了一回,踏到实地,强撑着一站而起,不住咳嗽,大口大口吸气。

待气息稍稍平定了些,伸手抹下面上泥浆,四下环顾时,忽然如被雷噬。

那个在泥浆环抱之中静静沉睡的女子,怎么长得……跟她这么像?

或者不能说是像了,简直可称得上是一模一样,端木翠看着她,感觉像在揽镜自照。

正愣神间,身后的泥浆翻滚喷溅之声忽然大起来,端木翠无意识地回头,看到一团泥浆愈翻愈高,紧接着渐渐转作人形,只是空具轮廓,头部两个幽深的窟窿,死死盯住她。

“将军……”

这声音起的突然,丝丝如毒蛇吐信,暗哑晦涩,瘆的端木翠出了一声冷汗。

“你是什么人?”

那人似是叹息:“将军不该来的。”

端木翠定了定神,一只手缓缓按向穿心莲花:“荒唐,若不是你们行这么些鬼蜮伎俩,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将军难道还不满意么?”那人空洞的眼眶黑得见不到底,“将军现在,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部落子弟倾力相随,有营中将士誓死拥戴,不愁高位,不愁爵赏,再假以时日,必能与倾心相爱之人双宿双飞,永结同好,人世之乐,莫过于此,将军难道还不满意么?”

端木翠假意敷衍于他:“自然满意。”

那人冷笑:“满意?若是满意,一贯死水般的沉渊之潭怎会翻沸如此?须知世上之事,果然十全,必难十美。将军好自权衡,真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赔上你在西岐的所有东西么?”

“孽障!”端木翠一声怒斥,链枪前掀,自那人颅上直切而下,就听嘿嘿两声干笑,那人倏的溶于泥浆当中,消失之处,泥水翻滚愈烈。

“将军……”

端木翠咬牙,看来这东西打是打不死的,移形换影,只能以鬼魅论。

缓缓回头,身后不远处,那人诡谲而立,周身黑色浆液滴流不休,思之欲呕。

“将军……”那人声音渐转森冷,“只盼将军珍惜眼前,莫再为他人挂牵。否则,唤醒了她,将军拥有的一切,顿作烟消云散。”

唤醒了……她?

不知为何,端木翠似有所感,目光渐渐飘忽,最终落在潭底熟睡的女子身上。

“她是谁?为什么我会唤醒她?”端木翠心乱如麻,“她怎么样才会被唤醒?”

“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她之所以长睡不醒,是因为这里是沉渊,只需要你醒着就足够了。你为沉渊、为西岐、为你在西岐的牵挂之人而活,不应心有旁骛,更不应该涉足她的所思所想,你每涉足一分,陷入一分,她便清醒一分,真到了那一刻,合沉渊之力,都留不住她,你明白么?”

端木翠头痛欲裂,忽的想起什么:“那她现在在哪?”

那人哈哈大笑,身上忽然就分出了一只触手,蜿蜒辗转而来,轻轻搭住端木翠的肩膀,压的极低的絮语,如同通体冰凉蠕蠕而动的虫。

“在你的身体里面,她与你如影随形,从未远离。”

第95章 【沉渊】-十四

端木翠一觉醒来,只觉得头昏沉沉的,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又记不大真切了,扶着床栏起身,一抬脚险些踏空。

阿弥在外间听到动静,赶紧取了端木翠的披挂进来,哪知端木翠已经躺了回去,凑近前看时,见端木翠脸色不太好,不由担心道:“姑娘,你没事罢?”

端木翠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今日乏的很,阿弥,兵卫晨练你看着些,有什么事来回我。”

阿弥应了声,轻手轻脚将披挂搁在床头,向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姑娘,今日胃口怎么样,想吃什么?”

等了一回,却不见端木翠回答,阿弥吐了吐舌头,脚下放的更轻,正待出去,端木翠忽的坐将起来:“阿弥,拿玉牌和匕首给我。”

阿弥应了一声,自去外间取,拿过来时,端木翠已披衣起来,左手接过玉牌,右手持了匕首便往玉牌上刻字,阿弥在一旁小心扶着,时不时轻轻吹去玉牌上刻下的玉屑。

彼时文字字形怪异繁复,并不通行,阿弥虽然知道端木翠是在刻字,却不知她写的是什么,端木翠俄顷刻毕,纤长手指抚了抚玉牌,随手自枕边掏出一方绢帛裹住,向阿弥道:“阿弥,晨练之后你替我跑一趟丞相那边,将这块玉牌交给杨戬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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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将玉牌送至时已近正午,杨戬正与副将在营帐前练手,听得端木营有人到,微微一怔,将手中的青铜三尖两刃刀掷于副将,沉声道:“请。”

阿弥虽然经常跟端木翠没大没小,却不敢跟杨戬放肆,见面之后赶紧将玉牌奉上,杨戬接过玉牌,方将绢帛掀开,忽的咦了一声,奇道:“沉渊?”

说这话时,眉头微蹙,忍不住看向阿弥,阿弥忙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今日起来便怪怪的,也没说什么事,就让我送了这信笺过来。”

杨戬淡淡一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了。”

阿弥行礼退下,方到帐门处,听到外头有橐驼脚步声过来,忙退到旁边,就见帐帘一掀,进来的男子高大英俊,眉目线条直如刀刻,正是毂阊。

毂阊没料到竟在此见到阿弥,下意识就向帐内看去,阿弥抿嘴一笑:“只有我来了,我家姑娘没来。”

毂阊不提防让阿弥一语道破心思,只得顾左右而言它:“你怎么来了,你家将军可好?”

阿弥悄悄指了指身后:“我替姑娘送信来的,你想知道,问杨戬将军好啦。”说话间嘻嘻一笑,掀起帘幕出去。

毂阊苦笑,旋即大踏步走向帐内:“端木有信到么?可是安邑那头有异动?”

杨戬摇头:“端木这信来的蹊跷,好端端的,她怎么会问起沉渊?”

“沉渊?”毂阊有些莫名,“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打紧的,沉渊并非人间之物,我们修行之人也只是略有耳闻,不知端木起了什么性子,急急打发了人来打听这事。”

“那你是怎么回的?”

“横竖今日无事,我让阿弥先回营,晚些时候我去端木营走一趟,顺便瞧瞧那丫头。”语毕,意味深长地看毂阊,“只不知是否有人想要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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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回到营中,惦记着先去向端木翠报备杨戬要来之事,哪知进到内帐一看,床铺上空空如也,披挂尚搭在床头,端木翠人已不见了。

再一翻检,见端木翠日常衣物中少了一套便装,心中便猜了个大概,出帐朝守卫的兵士一问,才知道她回来前不久,端木翠刚刚离开,也没提要去哪,只说是在安邑城中四处走走。

阿弥没法,只得吩咐下去准备酒水糜羹,自己倒也不敢乱走,生怕杨戬到了之后端木营连个主事的都没,凭白失了礼数。

再说端木翠,她在帐中歇了片时,反而愈歇愈闷,索性披衣起来,原想穿上披挂的,转念一想,莫若出去走走,穿披挂反而惹眼,因选了套便装,略略绾发,并不特别打眼。

一路走来,安邑城池的确小的可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日西岐军终于驻扎的缘故,城中百姓个个都畏头畏尾,很有些瑟缩意味,端木翠沿着城中主街停停走走,渐走到一户大宅之前,因想着:这户宅子倒是气派,想来是安邑城中大户。

正巧边上有人过,端木翠半是好奇半是无所事事,便向那人打听这宅子是哪户人家的,哪知那人脸色突变,撇下一句“旗穆家的”,再不肯多说,急急去了。

端木翠一时不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难怪“旗穆”二字如此熟悉,原来就是移给高伯蹇营善后的那户细作。

如此想时,忍不住对着旗穆大宅多看了两眼,这一多看便看出蹊跷来了,但见宅院内的烟囱之中,正袅袅冒出炊烟来。

端木翠心中打了个突:旗穆一家不是尽数下狱了么?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青天白日,端木翠倒也不怕屋中之人有什么异动,大大方方推门进去,那门倒是虚掩的,并不落闩。

院内狼籍一片,都是前两日西岐军突袭的辉煌战果,端木翠小心绕开院中翻倒的物事,径自进了灶房。

灶房中却是无人,灶膛内炉火正旺,木柴荜拨作响,灶上一口陶盉,正突突突冒着热气,端木翠心中好奇,忍不住去掀陶盉的盖儿,却也忘了那陶盉盖也是烧的极烫手的,一眼看到陶盉之中滚得冒泡的混了菜的白粥,愣了一愣,这才发觉五指烫的吓人,痛呼一声,赶紧撤手。

低头看时,指上已然烫的通红,端木翠连连甩手,痛的直吁气,忽听门外脚步声起,有人抱了劈好的木柴进来,一袭干净的蓝衫,身材极是挺拔修长,眉目清隽,黑眸深邃通透,正是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