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提防在此见面,俱是一愣。

展昭目光四下一扫,先见陶盉盖砸在地上,又见端木翠不住甩手,立时便猜出一二,迅速将手中的柴火扔下,大踏步过来,一把抓住端木翠手腕,道:“过来。”

端木翠猝不及防,被他拉了便走,心中竟冒出一个稀奇念头来:展昭该不会以为,我要偷他的粥喝?

正胡思乱想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撞到展昭,却是展昭已停下脚步,揭开面前的水缸盖板,抓住端木翠的手直探下去。

缸水冰凉,一直没到臂弯处,先前烫到的地方乍触到冷水,奇痒难耐,端木翠下意识缩手,哪知手腕被展昭捉住,竟是缩不回来。

缸中水四下震荡,涟漪鼓动不休。

就听展昭温和道:“好在烫的不重,还未起水泡,多在水中浸浸,千万不要包扎,再痒也别去搔它,过一两日自然好的。”

端木翠惊得目瞪口呆,连手上的伤痛都忘记了,愣愣看着展昭,俄顷水面渐转平静,映出两人靠的极近几至暧昧的倒影来。

展昭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竟忘记她是端木将军了!

连端木翠都感觉到了展昭身体的瞬间僵硬,他缓缓缩回手来,尴尬到无以复加:“将军……再浸一会,感觉好一点之后……再说。”

短短几句话,他说的异常艰难,在原地僵立了片刻,这才走回门边,俯下身子将方才散落的柴火一并笼起,走到灶膛边屈膝蹲下,为膛中添柴,不多时火焰跃起,在展昭的脸上打出忽明忽暗的轮廓。

陶盉中的菜粥沸的更加厉害,米粥略带盐咸味的香气渐渐充满了整个屋子。

“将军用膳了么?”

端木翠没提防他有此一问,随口应道:“还没。”

“若是不嫌地方简陋,莫若……用了膳再走?”

“啊?”端木翠有点没反应过来,“就是……喝粥?”

展昭微笑:“若只展昭一人,喝粥足以支撑。但若要留将军用膳,自然不能如此单调。将军稍候,展昭去去就来。”

不待端木翠开口,他已振衣起身,巨阙斜靠灶边,出门去了。

直到展昭走远,端木翠才意识到自己应了什么。

这算什么跟什么啊,昨日还拼的你死我活,今日她居然就跑到展昭这儿……两人一团和气,共进午膳来了?

第96章 【沉渊】-十五

端木翠越想越觉得别扭,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忽的听到宅院之外人声沸腾,还夹杂着马蹄踏踏声,心中一紧:按说现下安邑城中驻扎的,只有高伯蹇和自己的兵卫,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大白日的飞马过城?

如此想时,也顾不上很多,几步抢出门去,正赶上一队骠骑兵卫过去,马蹄踏起的灰尘呛地她一阵咳嗽,烟尘飞扬之中,于其中的一个背影看的分明,大声叫道:“杨戬!”

话音未落,当前的几匹马齐声嘶鸣,杨戬勒马回缰,朗声笑道:“端木,你在这!”

旋即转向毂阊:“接上端木,一同回营吧。”

毂阊笑道:“那是自然。”说着掉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啾的一声,沿着来路回跑,快近端木翠时,他略略倾下身子,朝着端木翠伸出手来。

端木翠狡黠一笑:“毂阊,小心了。”

毂阊见她眸光之中异色流转,心知不妙,待想缩回手去,哪知端木翠动的好快,伸手拽住他手臂,两腿几乎是同时绞上马鞍,一声低喝:“下来!”

她的劲力用的巧,毂阊又没防备,竟真的叫她拽脱了马鞍,有心不让她上马,又怕摔着她,心中暗暗叹气,只得借力使力,轻托了她一把,稳稳落地。

端木翠过招之间便夺下了马,心中好生得意,拽住马缰坐直身子,又往前奔了几步才转过马头,对着毂阊盈盈而笑。

杨戬笑着摇头叹气:“胡闹,将来真成了亲,可怎么得了?”

一旁的副将也过来凑热闹:“听说丞相应经允了端木将军和毂阊将军的婚事了。”

“是,”杨戬点头,“拿下崇城之后,便是这桩大喜了。”

那副将嘿嘿干笑,杨戬顿了一顿,提气高声道:“端木,有什么事,先回营再说。”

端木翠应了一声,策马过来,经过毂阊身边时,伸手将他拉上马来。毂阊借力一蹬,坐到端木翠身后,双手环过她拉住马缰,笑道:“你坐稳了。”

端木翠仰头笑道:“该坐稳的是你,若我一个不高兴,又该踢你下去了。”

说话间,杨戬那头已打马先奔,毂阊一紧马刺,随后跟上,方紧赶了几步,忽然觉得端木翠身子一僵,心中奇怪,低头道:“怎么了?”

端木翠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大哥在前头,我们快些吧。”

毂阊不疑有它,猛踢马刺,马儿似离弦飞箭般嘶鸣而去。

端木翠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忍不住回头向来处看过去。

那里,烟尘渐渐偃息,露出展昭消瘦而又模糊的轮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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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早已在营中备下酒菜,几人入席之后,推杯过盏,倒也热闹,端木翠因着先时见到展昭,暗责自己走的匆忙:那时见到大哥和毂阊,一时兴起,竟忘了和他道别了。又想起在马上看见他时,他提着一个兜篮,里面放了好些什物,害他白忙活一场,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

一时多少有些郁郁寡欢,蔫蔫地提不起兴致,杨戬连问她几次她才回过神来,怔愣道:“什么?”

杨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丫头,你在想什么?魂儿都飞没了么?我是问你,早上让阿弥送过来的玉牌信笺,是怎么回事?”

“是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端木翠以手抚额,眉心微微皱起,“有些不大记得,隐约有印象有人一直在同我提沉渊……大哥,沉渊是什么?”

杨戬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若说到沉渊,不能不提冥道,但这些都是陈年往事,即便是我们修仙之人都知道的不多,端木,你要问它作甚?难不成想跟我修仙?”

端木翠瞪他:“我才不要。”

杨戬哈哈大笑:“就你这性子,没个千八百年压伏不下来,我看你是修不成仙,送你个神仙当当倒是可以。”

端木翠嘻嘻一笑:“真的能送么?大哥,若能送的话你且送我一个,省的我修仙那么麻烦。”

杨戬只是含笑摇头,又喝了一轮酒,忽然想起什么:“端木,我上次跟你说的事,那个年轻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端木翠没提防他会提到展昭,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后来我同高将军又仔细查过,他并不是杀虞都的凶手,我……放他走了。”

杨戬一愣,不觉把酒放回案上,盯住端木翠,不置信道:“你放了?”

“是。”

“你可有查清他的身份?”

“他……是东夷人,与朝歌并无干连。”

杨戬眉头渐渐皱起:“他说他是东夷人,你可有派人去东夷查证?”

端木翠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没有。”

杨戬眸中掠过一丝怒色,强自按住火气,一字一顿:“我同你说他的剑似是巨阙,让你无论如何,先设法稳住他,你可有听进去?”

端木翠垂下眼帘,只是不作声。

杨戬心头火起,忽地一掌拍在案上:“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都在传闻朝歌派来高手,要谋刺西岐战将,大肆搜捕尚来不及,你把人放走了?”

端木翠咬了咬嘴唇:“我看他……不像奸佞之人。”

“不像?”杨戬这次是真的怒了,“端木翠,你是第一天做将军吗?你什么时候看人只凭像与不像了?哪个细作会在脸上贴了写了让你去认的?”

端木翠让他一吼,也来了气:“总之他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就是不是!”

毂阊一阵头痛,他素知两人脾气,端木翠是个死不认错,杨戬又何尝好相与了?这两人要是斗起来,那实在比打崇城还让人头疼,眼见僵持不下,只好是他出来作和事佬。

“端木,杨戬也是为了你好,当此非常时刻,遇事还是小心谨慎为上。那人去哪里了,还在安邑附近么?”

“不在了,”端木翠嘴上答他,眼睛却是看着杨戬的,“我跟他说,走的越远越好,省得那个杨戬来了,又要把你抓回去,少不得折腾地半死。”

“你!”杨戬气得腾腾腾冒火,抬眼见到端木翠一脸的倔强,一腔火气无处可发,忽的伸手拂落桌上杯盏,将氅一扬,大踏步出帐。

紧接着,便是踏踏马蹄声,毂阊暗叫一声不妙,急抢出去掀帘,果见杨戬带同贴身侍卫,已然策马远去。

毂阊苦笑:“端木,你这是何苦来,他专程来看你,却活生生被你气走了。”

端木翠也不知今日自己是怎么了,如此沉不住气,闷闷喝了一回酒,毂阊温言劝了她一回,眼见天色已晚,吩咐了她几句,也自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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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就寝之时,伸手去解衣带,手指触到结扣,忽的钻心一样疼,抬起看时,食指中指之上,已经起了两个水泡。

端木翠皱了皱眉头,自取了针细细挑破,忽的就想起展昭的话来。

“好在烫的不重,还未起水泡,多在水中浸浸,千万不要包扎,再痒也别去搔它,过一两日自然好的。”

也不知展昭现在怎么样了……

端木翠想起炉灶之上那口小小陶盉,野菜混着白粥。

“若只展昭一人,喝粥足以支撑。”

展昭身上,还有伤吧?吃的这般清淡……

恍惚之间,好像看到展昭的眼睛,沉静宽和,带着清浅笑意,似是又在同她说:“但若要留将军用膳,自然不能如此单调。将军稍候,展昭去去就来。”

端木翠好生懊恼,愣愣坐了半天,忽的心一横,把手上的针一抛,疾步向外走。

出门时险些跟阿弥撞了个满怀,阿弥奇道:“姑娘,你去哪里?”

“去去就来。”她走的奇快,话音未落,人已在数丈开外。

阿弥急道:“将军,要让人跟着么?”

这一下,更是连回应都没有了。

阿弥叹了口气,进屋看时,见衾裘乱作一团,中间一物细致莹亮,近前看时,正是穿心莲花。

连穿心莲花都不带,看来的确是去的不远,去去就来。

阿弥摇摇头,着手整理端木翠寝铺,忽然啊呀一声,险些跳起来。

她答应了展昭要去高伯蹇营为旗穆衣罗她们求情的,怎生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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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翠走的急,营门的两个守卫不敢多问,直到她走远了才忍不住小声嘀咕:“将军夜间出去,怎生也没叫人跟着?”

正嘀咕时,阿弥也急匆匆过来,一阵风样出去。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有阿弥姑娘跟着,必没事的。

端木翠疾走一阵,已到了旗穆大宅所在的主街,与往日无异,这安邑城,一入夜便死气沉沉,道上半个人影也没。

端木翠忽然放慢了脚步。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再走几步,忍不住回头,身后的墨黑让她有点心慌。

似乎……也没什么人。

端木翠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正要回过头来,忽觉风声有异,她反应极快,也不及看见什么,矮身就地滚将开去,抬眼看时,刀光如泓,森冷刀锋正从自己方才站立处劈将过去。

气息甫定,身后铿锵有声,端木翠听风辨向,猱身一个转翻,眼角余光觑到一条布满荆棘铜刺的长链,心头由怒转惊,这荆棘链取绊马索之意,两人同使,意在趁乱偷袭,如此看来,现在她的对手,已经有三个人?

果不其然,方才那使刀之人掉转向劈将过来,端木翠一声怒斥:“找死!”伸手就去解腰间的穿心莲花。

这一摸摸了个空,刹那间念头急转,惊出一声冷汗:我竟把穿心莲花给扔下了!

高手过招,容不得她半点疏忽,端木翠略一定神,掌翻如刀,径自去切那使刀之人手腕,那人缩的极快,刀身半空反转,顺势扫她下盘。

端木翠于刀锋来势看的极准,腕上一转,急按住那人刀背,借力轻身跃起,那人一声冷笑,刀身力气,将她疾推开去,低声喝道:“绊她!”

端木翠听到身后铿锵之声又起,心知不妙,急使一个坠身,终是慢了一步,正撞在荆棘链之上,链身铜刺扎入后腰,痛的她几乎流下泪来,忽地一咬牙,拼了再受一轮伤,双手猛然抓住荆棘链,奋力一拽,其中一个持链之人下盘不稳,竟被她拽将过来,端木翠银牙紧咬,出手如电,将荆棘链往那人颈上一套,然后死死勒住,那人双目暴出,拼命去扯颈间铜链,端木翠冷笑一声,腕上用力更紧,忽地膝上剧痛,翻身便倒,身子急坠之时,抬眼看到屋脊上立着一人,再一低眸,一根重羽铜箭已穿膝而过。

原来谋刺她的,不止三个!

端木翠重重倒地,剧烈喘息不止,屋脊之人轻身跃下,三个人围将过来,其中一人蹲下来去看那被端木翠用荆棘链勒喉之人,俄顷重又过来,慢慢摇了摇头。

那放冷箭之人俯向端木翠,伸手捏住她下巴,将她的脸转向月光一面,沉声道:“是她没错。”

方松了手,忽见端木翠向着他粲然一笑。

那人心中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忽的下盘一空,却是端木翠趁他不防,双腿疾电般扫过,随即绞住他腿,翻身一带,竟将他压在身下,那人待要坐起,端木翠起的更快,一手拔下膝上长箭,向着他面上便刺,这一下力道何等生猛,竟硬生生刺穿头颅,直将他钉死在地上。

变故起的突然,旁侧两人俱是猝不及防,待得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再不多话,重重一脚踏在端木翠受伤的膝盖之上,就听咔嚓腿骨断裂之声,端木翠浑身痉挛,差点痛晕过去。

那人狠狠道:“把她的头砍下来!”

另一人低低应一声,迎着月色抡起刀身,端木翠脑中嗡嗡作响,几乎炸将开来,忽的拼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展昭!”

第97章 【沉渊】-十六

那挥刀之人愣了一下,雪亮刀身在半空中一滞,转向另一人,疑惑道:“她叫谁?”

那人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不知道,下手,不要生出它事来!”

那挥刀之人点点头,刀身又扬,正待狠劈下去,忽觉身后大力涌来,力道既狠且快,没等他反应过来,已被重重撞飞开去,直直撞到边墙之上,一声闷响,又坠下来。

另一人悚然色变,急退开两步,抬眼看时,来人正背对他俯下身去,不禁心中一喜,腕上使力,待要将荆棘链套将过去,链身只刚一摆,忽觉眼前寒光暴起,紧接着腹中一凉……

他心头莫名恐慌,缓缓低下头去看,饶是夜色浓重,还是能看到衣襟之上,更加墨黑的一道,慢慢泅将开来……

终于不支倒地,看到的最后场景,是端木翠被来人抱起。

端木翠的眼睛却是看着他的,面色因为痛楚而惨白,唇角却还带着讥诮的微笑。

如此布置周详的袭杀,居然还是让她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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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大踏步回到旗穆大宅,一脚踹开内室的门,将怀中的端木翠放到床上。

屋里没有点灯,端木翠的气息很弱,一双眸子点漆般亮,血的味道越来越浓。

展昭起身去点灯,他的手抖的厉害,火折子的火焰总是凑不到灯芯,也不知费了多大功夫才点好,端着油灯移近端木翠,只觉脑子轰的一声,下意识死咬牙关,只是站着不动。

端木翠的身上全是血,鲜血泅染开来,有些地方已经转作暗红,他一时间竟判断不出她受伤在哪。

端木翠见他不动,嘶哑着声音道:“在腿上,还有腰上。”

展昭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也不吭声,上前就去解她衣带,哪知结扣繁复,竟被他搅成死结,心一横,道一声:“得罪。”

哗啦一声就撕开。

她的腰身之上,早已血肉模糊成一片,部分地方跟里衣粘在一起,根本分都分不开。

展昭不忍再看,将巨阙垫到她背后:他若知道她伤到后腰,方才就不该把她直接放下,挪动处不知又要增几多痛楚。

又去看她膝上,亦是里衣粘住伤口,展昭小心翼翼一点点剪开,她的腿伤更重,膝盖之上全是血污,隐约见到箭孔,展昭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只能伸手去拭,待要触到之时,不觉迟疑了一下,看端木翠道:“将军你忍着些。”

若是骨头碎裂,这一触之下,必然疼痛难忍。

端木翠点头。

展昭收回目光,动作尽量轻的慢慢探到她膝周,缓缓合掌,只一用力,就听端木翠一声惨呼,腾一声从床上直坐起来,伸手揪住展昭衣襟,怒道:“展昭我杀了你!”

她这一下来的突然,展昭猝不及防,差点脚下踩虚,抬眼见到端木翠瞳孔空洞眸光散乱,便知她是痛的失了神智,伸手搂住她肩背,只觉她身子绷的厉害。

端木翠也不知是在瞪谁,双手揪的更紧,指节处根根泛白,只恶狠狠道:“展昭我杀了你。”

展昭心中难过,却又无法可施,只得柔声道:“是,你先睡一觉,再杀不迟。”

说话间,慢慢将她放平至床榻之上,另一手缓缓伸到她颈间,将她如云长发拂至一边,端木翠眸光终于尽数黯去,双目轻轻阖上,只口中还兀自不依不饶:“杀了你,杀了你……”

展昭见她额角鬓发尽已被汗濡湿,心中酸楚之至,轻轻与她额头相抵,贴了贴她柔软面颊,但觉颊上湿意更甚,耳边是她渐渐偃息的声音:“杀了……杀……”

略略抬头看去,她即便昏迷之时,眉目之间还带杀伐凛冽之气,展昭韧长手指温柔轻触她眉眼,低头吻在她冰凉唇上。

她终于安静下来,鼻息浅浅,身子亦随之放松。

掰开她攥住自己衣襟的手,这才发觉她双手亦是血肉斑驳,展昭将她手轻轻搁下,这才深吸一口气,疾步出了屋子。

刚迈出门槛,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赶紧扶住门框,先往灶房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快步回房,一阵翻箱倒柜,将一件素白帛衣撕作布条,怀中掏了一阵,将金创药什么的全部摊在床上,待要为她包扎,忽然想到水还没有烧,只得又去灶房准备。

亏得端木翠此时已昏迷不醒,伤口亦不再血流不止。

待得准备停当,展昭先用织帛浸了热水,将她伤口仔细擦过,手上和腰间伤处皆用布帛密实扎好,只是擦拭膝盖伤口之时,眉头愈皱愈紧:他只能先为她正骨,后续种种,不是他力所能及,必须将端木翠送回军营。

只是正骨……

又有一番好痛的了。

展昭叹气,忽然想起,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为端木翠接骨了。

“展昭,将来你若不在开封府做护卫,还可做接骨大夫的。”

“是,必然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只是这客,缘何一次是她,两次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