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连着好些日子再山林中下套子,别的不多,兔子却是不少的,野鸡还能炖鸡汤,给孩子们日日吃,一日消耗上一只,可这兔子,却不成,到底他们家人丁少,不像是其他几家,再多也能消耗了去。故而早早就去了皮,熏制了起来,本是想着到了开春再来的时候卖,不想如今却有了这么一出,自然也是带了来。

“这感情好,我要一只,你这价格可够实在的,铺子里如今可都到了60,70文了。”

“我又没铺子,成本自然小些,再说了,都是认识的,哪里好开高了。”

老肖话说的漂亮,东西也实在是不错,卖得自然是快的很,不说他自己的十只卖了个干净,就是陆二郎回家报信的时候带来的五只也一并给卖了除去,乐的陆大郎捂着钱傻笑半天。

“早知道咱们晚点出来了,我家还留着三只没吃呢。”

“我家也有四只,算了,咱们这一次卖了熊能分到不少银钱,那些留着给家里人补补也不错,不过说起来,陆大郎他们离着深山近就是这点好,这下套子得的东西也多,我那边下了足足十五个,每天去转悠,连我爹都日日记挂,也不过是一日能得上一两只,还不一定是兔子,多半是野鸡。”

“我家也是,咱们两家的山石头多,兔子能打动的地方少,哪里会有那么多数量,不过野鸡也不错了,比往年只出不进好多了。我家那几个如今日日都炖着鸡汤,你别说啊,孩子的脸色眼见着就好了不少,身子都长肉了。这日子过得,和往年真是不能比,真是舒坦。”

“那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就是这个季节,没法子收拾了去城里卖,不然哪里舍得吃啊。若是早知道有今儿这么一出,我家老子估计早存起来了,家里7口人呢,哪样不要花钱。”

前头老肖和陆家兄弟卖了兔子在那边盼着城里来人,后头老陈和老卢也忍不住说起了闲话,说起那下套子的事儿。自打老肖将这套子的事儿和陆大郎一说,这事儿就和风一样传了出去,老安哪里怎么样不知道,这附近几家关系好的,那是哪家都没落下,一个个都开始在自家周边折腾了起来。

即使各处情况不同,收获也未必丰富,可有了这么一个法子,在冬日里让各家忙起来,丰富了餐桌,有了足够的肉食,还是让大家伙儿十分的高兴,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老肖一说猎熊,几个人能那么的积极。别看老肖几个这会儿神清气爽的,那过程似乎也不怎么难,可事实上真细究,这个时代想要猎熊,那需要的不仅仅是运气,更多的是勇气,靠的也多是集体的力量,十几二十人一同出手的更多些。五个人去猎熊?这事儿若排除了这地利的因素,被人知道了,估计都以为他们是疯了,是傻大胆呢!

因为老肖的到来,因为这一头明星一样的肥熊,本来早就该回家的摆渡人们一个个都有些舍不得离开,都想凑热闹,知道知道这价格什么的,所以这会儿这渡口是半点都不冷清,还有几个自来熟的凑过来和陆大郎等说起了话,问起了这猎熊的事儿。

这下可好了,可算是让到来后有些不怎么适应人多地方的山民们有了说话的份,往船沿上那么一坐,洪亮的声音此起彼伏,对着围在自己一边的人开启了现场说书会,将这事儿说的那是一波三折,刺激的很啊,不说听的人怎么痛快,感同身受,陆大郎几个也感觉分外的激动,他们往日从山里走出来,啥时候有过这样的待遇?不排挤都要烧高香了。这次可真长脸啊!

对陆大郎几个来说吧,被人看低时间长了,能有这样平等的,羡慕崇拜的眼神,简直就像是一下子放开了所有的束缚一般,感觉背脊都能挺直几分。也因为心情不一样了,这做事儿自然越发的大气,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和边上的人亲亲热热的,好像是认识了好久的模样,甚至还招呼人去他们家走动什么的,将山里人的爽利性子彰显无意。

老肖看着这样的一幕,看着和往日说起外头就摇头叹息,如今却眉飞色舞,分外的意气奋发的邻居们,深深的觉得,自己带着他们走出来一起卖东西,搞得就像是民族交流一样,实在是意义重大的很啊!

“老肖,老肖,刘家管事一会儿就过来。”

这里说的热闹,人刘二大老远的一阵的呼喊就传了过来。把大家伙儿又给惊了一跳。

“好家伙,这刘二速度够快的,这才多长时间啊,居然已经一个来回了?看样子得了不少赏钱吧,不然不能喊成这样,嗓子都能喊破了。”

“你知道啥,他这是生怕东西让人抢了,这一嗓子下来,就是有人对这熊有了心思,这会儿也不敢动了,这附近,谁敢动老刘家要的货?”

“也是,到底不是在城里,在这渡口谁知道是不是有贼人呢,有这一嗓子,也算是对得住老肖了,万一刘家人来的晚些,老肖也不至于护不住那猎物。”

“只要老肖卖了货赶紧走,这银钱就能稳稳当当的。刘二这小子,人还算是地道。”

啥,贼人?刚才还说的兴起,十分乐呵的几个山民这会儿又是一脸的懵/逼。在看看一脸镇定的老肖,陆大郎深深的觉得:城里人套路真深。

第67章 争抢

老肖面上确实十分的镇定,可这心里头却不是这样的, 他这会儿脑子里不停的有念头往外冒, 一会儿是以前新闻八卦中听到的各路抢劫杀人的例子, 一会儿是上次因为方言兄妹遇上的那几个混混, 只觉得自家一来就落在山上实在是幸运之极, 若是直接放到这样的城镇里头,即使突如其来什么的不被人发现,光是这些蝇营狗苟的事儿也足够他们父子吃一壶了。

只是再怎么心里不稳妥, 这会儿也不是露怯的时候,从小的经历, 早年当兵时候的历练都告诉他, 这世上的恶人恶事,躲是躲不过的, 只有迎头面对才是解决的良方, 你越是撑得住,越是狠的起来, 才越是没人敢动你。

“老肖, 这…“

老卢是这几个人里头胆子最小的,也是, 他家里人丁那么多, 靠着他吃饭的人也多,顾忌自然也比旁人更多, 所以下意识的想求证一二,寻个心安也是有的, 当然若是真遇上什么事儿,他也未必狠不下心,毕竟是山里的猎户,杀生的多了,自然有一股子血性。

“怕啥,咱们这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有本事,自己猎去,山里值钱的东西多了,来暗的能长久?再说了,咱们连熊都能对付,还怕几个怂货?”

“可不是,真有什么贼人来,咱们手里的东西也不是吃素的。”

有了老肖的鼓劲,都是一样的壮年汉子,自是不想落个怂货的名头,倒是也壮了几分胆气,甚至陆二郎这个蔫儿坏的还将自家的弓箭往船板上一放,拉一拉皮袄子,露出腰间的匕首来。

虽说这渡口附近也算是深山余脉,各处猎户山民不少,可这来来往往的多是些地里刨食的,或是走街串巷的商贩居多,往日这样掏出兵器亮相的除了守城兵丁什么的,还真是不怎么见得到,猛的一下看到这陆二郎的架势,好些个心里就是一颤。暗自嘀咕这山民性子野,逞凶斗狠的,只怕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更有些本就有些心虚的,瞧着眼红的,或是心下妒忌乐不得见他们倒霉的,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他们发现,拿来杀鸡骇猴。还有些因为这熊,心里感觉他们本是,有心想套近乎,混点好猎物挣脚钱的,也忍不住心里有些犹豫,生怕这些人不好打交道。

别说这些个了,就是刚才还和陆大郎他们说的热闹的,这会儿也慢慢的有些不敢说话,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起来,老肖眼角那么一瞄,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下又是一叹。

有心让陆二郎将东西收起来,免得吓着人,可想想这周边围着的,谁知道是不是有那些所谓贼人的暗哨探子,这样一想,这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压了下去。果然,什么都是有得有失,他们既然想要保护自己的利益,那么自然也必须表现出强硬来。而因为这个妨碍了人际交往,也只能说造化弄人了。山民本就不该强求这些。

“熊呢,熊呢?刘二,哪个送来的?赶紧的,颠死我了,这一路折腾的。”

正在这渡口气氛越发诡异的时候,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站在车架上,一阵的大喊。引得所有人侧目而视。就是老肖也忍不住紧张了几分。

这刘家看样子势力不小啊,按照他所知道的城门规矩,这入了夜是绝对不许开门的,即使如今是太平盛世,没有早年所谓战乱年间管的那么严苛,可规矩就是规矩,定好的开门关门的时辰可从没有变过,可如今呢?这所谓的刘家,住在城里的人家,居然能驾着马车出来,这说明啥?说明这家的权势已经能让兵营府衙不得不给脸,不得不给予特殊待遇。这真的很能说明问题了。

“哎呦,刘管家,您亲自来了,真是,惊动了您实在是没想到。”

“少废话,熊呢。”

“这儿呢,这儿呢,看,就在船头上,好大一只,肥的怕有四百斤,瞧着实在是骇人。”

“嘿,真是啊,好,好啊,老太爷的寿宴有了这个,才称得上刘家的体面。”

那管家由刘二引着,到了老肖这边那是满心满眼的都奔着熊去了,其他的人,那是一眼都懒得看,即使看到了陆二郎的弓箭,也不过是微微盯着看了一眼,在没有看第二眼去。可见对他们这些山民有多不在意。

等着上手将熊的皮肉都查了一遍,特别多看了几下那熊掌的厚度,尺寸,这脸上才露出了笑容,有功夫抬头看向老肖几个,笑眯眯的说到:

“本事不错,这么大的熊,往年实在是少见,这样,我呢,也不亏待你,直接给你300两,全乎的都拿走,也省了你收拾的麻烦。皮子,熊胆什么的,你们去药铺卖也未必能给上高价,还不如我一并收了,府里自家配药也能用得上。”

“300两就想买到这么大的家伙,刘德贵,你个老小子,如今是越来越抠了,不对啊,刘家不该这么抠唆啊,难不成是你自己想昧下点?打猎的,我给350两,这熊归我们方家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边刘管家刚和老肖搭上,说出让陆大郎几个激动的差点浑身打颤的好价格的时候,后头又有一辆马车突如其来的闯进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上来就和刘管家给呛上了。听着这说话的语气,傻子也能明白,这两家估计不对付,而且还是实力相当的那种超级大户,所以老肖立马缩头,趁着天色不好,隐到暗处,权当没自己这个人。

“呵呵,你这是存心找茬啊,没瞧见我们这都说好了价格,都定下了?抢食也不是那么抢的。再说了,我们家要这个,那是正好遇上寿宴,你这横插一脚是个什么道理?该不是就为了和我斗气吧!这样浪费银子,你主家能由着你来?你可想清楚了,截胡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好截的,要是不说个道理出来,呵呵,这可没台阶给你下。”

“我们家怎么就不能买了?邵勇将军最喜欢吃熊掌,我家老爷那是邵勇将军亲信旧部,这看到了好货,自然是要寻摸了送去,这怎么就不是道理了?怎么就是浪费银子了?喂,那个猎户,你家这熊看着就比寻常的大,肥,这熊掌一定更好,可别傻乎乎的当寻常的卖,350两才合适知道不?”

你们斗你们的,拉上我算咋回事儿?老肖心里真想骂娘,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看着这两个都已经把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他只能一边装傻充愣,一边摸着脑袋,反问到:

“我,我这就一头熊,该给谁啊?”

这是想两不得罪啊!不对,不行,看看,两个都变脸了,这可不好,老肖迅速又加了一句。

“不过,刘二一开始和我说,说是刘家要,他去喊得人,报的信,那这样说,好像该算刘家先定的。”

这一说,刘管家高兴了,从身上摸出个银子来,也没看是多少,直接往刘二身上一丢,乐呵呵的说到:

“你小子,不愧也是姓刘的,知道胳膊肘往里拐,是个机灵人,呐,赏你了。方成栋,你就知道欺负人,人一个猎户,你为难人家有意思嘛,来猎户,我和你说,刚才说300两,也不算欺负起,不过呢,今儿爷我高兴,看着你喜欢,再给你加100,给你400 两,这个价格,说到哪儿那都是大价钱,京城也就是这个价了。也是你命好,遇上府里有喜事儿,这多给的,就算是赏的喜钱。明白人才能得这样的大赏。”

一边说着,一边这刘管家还挑着眉头看看那方成栋,一脸的嘚瑟,没等老肖说第二句话,手一挥,后头跟着的小厮就捧过来一个匣子,往老肖手里一塞,那分量沉的,老肖差点没拿住,小心的打开缝隙那么一看,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一共八个,不多不少。

看到这儿,老肖还有啥不明白的!这样子,这人本就准备了用400两来买,至于为啥上来说300两?就像是前头那个方家的管家说的那样,这少给了,多余的,说不得是为了自己好落下些做准备的。采买吃回扣,老肖又不是没见过,工地上这是常事儿,懂着呢。即使他没那个胆子,真昧下这么多,靠着价钱低,也能让主家给不小的赏赐,怎么算都是亏了别人,便宜了自己。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这一次因为这两家的事儿,自己是没吃亏,还得了便宜,卖了个好价钱,他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不能直接给银子回扣什么的,可也啥都不表示,不然得罪了这刘家的管家,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自己可就只有吃亏的份,所以立马很是机灵的从船舱里拿出一条十斤上下的咸肉条,再加上一只熏兔子,往那刘管家的手上一塞,憨笑着说道:

“多亏了刘管家,这么晚还跑一趟,辛苦了,这是山里野猪肉做的,给您尝尝鲜。别嫌弃。”

话说的醋,整个一副山里人,连礼都不会送的模样,可这事儿做的却不粗,不给银子,给山野猎物,怎么说都不会出岔子,即使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说这是受贿,可这分量在这里摆着,又是野猪肉做的,价钱却也不算太低,加上那兔子,拿出去怎么也能值一两。

这点礼要说按照这管家的身份来看,真心是不多,还寒酸的很,可这也要看是谁拿出来的,这样一个山民,居然知道给礼,本身就很不错了,所以那刘管家忍不住多看了老肖一眼,嘴角也翘了起来,乐呵呵的说到:

“你小子,不错,真不错,是个有眼力见的,叫什么来着?下回再有好货,就去城里刘府找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唉,唉,多谢,多谢。”

不等老肖谢完,这刘管家就挥着手,让人开始把熊往自家的马车上抬,一边走,一边不住的往方家管家的身上看,那种得胜而归的模样,真是让看的人忍不住牙疼。可偏偏也奇了怪了,那方管家愣是再不出声了!一副权当没看到的模样,只是在那里站着,等着刘家的人走了之后,这才慢悠悠的走到老肖这边,对着老肖说到:

“小子唉,今儿你可得谢谢我,要不是我这一出,你可得不了这么个好,来,爷有事儿问你。”

咦,合着刚才这抬价是存心膈应刘家的?亲,你这事儿干的可真够损的,损人不利己啊!不过找老肖又为了啥?且听下回分解!

第68章 粗大腿

老肖感觉自己和这个方管家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人家上来就愿意帮着当托了?这是第一次见吧, 就连这渡口自己也不过是第二次来, 肯定是没见过的, 那既然啥关联都没有, 怎么突然…

“看什么看, 都一边去。”

方管家不愧是武将人家出身,这霸道起来不是一般的牛掰,脚还没有踏上船呢, 这周边的人群就让他给赶到了一边,就是陆大郎几个, 也在他盯着看了几眼的情况下, 很是有眼色的跑到了船尾,装傻去了。

“方管家…您这是…”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怎么着, 老子还能吃了你?得了,别喊什么管家, 爷可不是那种卖了身的仆役, 老子是我家副将大人的亲卫队正。好歹也有个正8品上的官职。叫声大人还是成的。”

嚓,还是个大人?那那家的刘管家和他争抢, 岂不是老寿星吃□□-自己找死?不对, 常言说的好啊,宰相门前七品官, 那刘管家不可能不知道对头的身份地位,而在知道的情况下还敢这么干,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那刘家的地位应该也不低,甚至可能还高上那么一点点,因为刘二那小子下意识第一个去寻他们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或许老肖的眼神太明显,或许这方队正本身就有心指点,反正没等老肖问起,他就往船头一座,拍拍边上的位置,示意老肖坐下,随即自来熟的将船头上小泥炉子上的热水给自己来了一碗,大口的喝下,吐出一捧日热气,笑呵呵的低声说道。

“刘家老太爷官职更高些,早年可是当过正五品郎中的,学生弟子也多,可他毕竟已经告老,后继乏力。倒是我家大人虽说官职低了点,可到底还在职。裨,牙,偏,副,一个正军中的四等将领职位,我家大人已经熬到了最上头,只等再加点功勋,就能独领一军。即使再不出征,过上年许,谋求驻守地方的时候按照常例也会提上一两阶,到时候自然也不是刘家这样没有后嗣入职官场,即将败落的人家能比的。”

原来是这么会事儿,所以即使今儿这刘家露了脸,一副方圆百里第一家的模样,方家也没有在意,就是人因为家已经看穿了这刘家的虚实,知道他们家未来前途暗淡,不惜的搭理了。

只是这样的世家沉浮和他说干什么?他需要知道?他就是个卖熊的,没道理卖个熊,还要查祖宗十八代吧!这也天邪乎。这方队正是啥意思?

“那两个孩子还好吧。”

终于露出来了,也是在这一刻,老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漏了什么,保住和团团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喊着小名,时间长了,还真是忘了,人家也姓方。怪不得刚才还说什么自己胆子大,合着人家已经猜到了那两个孩子是自己带走的了?那没有人追根究底的往山里来找孩子,或许也有他的功劳。只是若是他们真有这么一个有力的亲戚,怎么那时候会落成那么个可怜地步?不该啊!

确实不该,方家兄妹这事儿说来就是个狗血大合集,不巧到了极点。他们会弄成这样,一连死了两个,那是因为那时候人方队正还没回来呢,别说是方队正了,整个老方家顶门立户的人都不多,能干的都不在,这个时候当兵当官的,特别是当武将的,一般来说自己的亲卫,亲近将校多习惯提拔自己人,这地方既然有个方副将,那么自然这方姓人家里头去军伍中搏命的不在少数。

而且方队正虽然也姓方,可真说起来,和方言的血缘关系并不亲近,只是方言祖父的堂弟,差一点都快出五服了,往常也不怎么来往,这样的情况下,留在家里的人就是想插手也没那个心思不是。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烧几炷香保佑自家男人回家呢。

“他们家内里的事儿我不好插手,毕竟嫡出庶出这事儿那就是浆糊,没法子理清谁对谁错。不过外头人想要欺负那也是不成的,我一回来听说了这事儿就把赌坊的人给处理了,有我们大人在,老方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那赌坊上门求饶,还留下了一笔钱给孩子做抚养费。”

这啥意思?是暗示他把孩子送回来?老肖很想问这方队正:“你到底啥意思?”,可地位悬殊,他知道自己没这么问的资格,就是如今能坐在一处好好说话,那也是看在了自己救了两个孩子,所以给的体面亲近,不然在这个官民等级最为严苛的古代,哪里有当官的和山民并排坐船头说话的可能。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含含糊糊的说道:

“那两个孩子,您看我这是给您送回来?还是…这要是真送回来…谁家养?”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你家有大粗腿是不假,可你自己也说了,这血缘上其实不近,关系也不算好,能一致对外估计那还是因为都是族人,打仗的时候相互抱团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下,你和我说这么说,还说道抚养银子到底是在咋想的?

老肖因为方队正的身份,官职等,弄得十分的不爽利,反过来,那方队正却痛快的不要不要的。

“送回来干啥?送死啊!这要是回来了,就他家那老太太,能给碗饱饭吃?一准吞了抚养银子,拿着两个孩子当奴仆用,能不能活着长大都难说。若是不放自家祖母大伯这里养着,放到别家,这老太太死要脸的哪里肯,必定闹起来。到时候谁家还愿意折腾?怎么算,这孩子回来只有受罪的份。”

方队正显然人粗心细,想的十分的周全,对人性也看的十分透彻,甚至做事儿还颇有些决断。说完这些就从身上拿出了30两的碎银子,往老肖的手里塞过去。

“这孩子还是在你这里养着,给,我听说是你,就直接带着赌坊给的银子过来了,当时那么个情况,你都肯带着他们走,可见人不错,心也善,孩子们也信得过你。既然这样,我寻思着,放在你那里大家都妥当。甚至这事儿,你也别多嘴,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别让他们知道了,能免去了不少的麻烦事儿。若是钱不够,你和我说,多没有,几两碎银还是成的,我这儿再不济,好歹是官,有俸禄,总比你强些。”

“不,不用,山里不怎么花钱。”

“给你就拿着,又不是我出的,客气啥,那赌坊给的才几个钱,奉承我家大人一送就是一箱子。何必给他们省。”

说到这里方队正也忍不住想叹气,城里是好,看着也繁华,可真说起来日子却容易糟心,他回来才多久,这就已经有点想念战场了。这一天到晚的弯弯绕绕,你算我夺的,实在是费脑子,感觉不用半年他就得白了一半的头发。

“做山民听着不好,可只要有本事,日子未必比城里的人差,我瞧着你连熊都能弄到,那本事肯定是有的,以后那孩子学了你的本事,即使将来不想当猎户了,送到军伍里让孩子自己奔前程也有了一技之长不是。”

转过头看看一脸老实憨厚,满身拘谨的老肖,看看那还在一边摆着的上好的弓箭,方队正嘴角倒是又翘了起来,山民,真到了生死搏杀的时候,山民比什么都可靠。那两个孩子回来听着好听,最后十有八九就是个讨饭命,还不如学这一身本事来的牢靠。

“好了,话说完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我走了,记得,下次有好东西先来和我说一声,好歹咱们这也算是扯上关系了,总不能不先紧着自己人对吧,若是在城里有什么不好办的,有人找麻烦什么的,你也能来找我,只要我没出征,就没二话。”

拍拍老肖的肩膀,方队正特潇洒的走人了,把老肖镇的很有些风中凌乱,这是咋说的?这一转眼,老母鸡变鸭,自己这算是也有了靠山了?还是个官?这腿真是够粗的,嗯,或者说,对山民来说,实在是粗!

“老肖,这是…”

方队正走了,陆大郎几个自然又利索的过来了,他们这会儿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刚才这人,和老肖到底是啥关系?看着那动作应该是熟悉的吧,可前头老肖没表示出来,这又怎么说?

脑子里啥想法都有,可他们都有些不敢开口问,以往他们去的最多的也就是一些山边上的镇子县城,哪里来过府城这样的地方。来就来了吧,这一上来就给那么大的惊雷,遇上的也都是大人物,难免心里感觉慌慌的。

好在老肖回神比较快,嗯,或者他自我调节的比较快,别看刚才人在的时候一脸的懵/逼/样,可事实上等着方队正走人的时候他已经反映过来了,这时候的队正什么的,最多也就是带二三十人的队伍,这么算和现代军营的排长也差不离,最多到连长,这样一想,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可怕。

既然回神了,那么自然这注意力也转回来了,听到陆大郎问,虽然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毕竟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总不能半点理由都没有,可到底也知道怎么转移话题了。眼睛往四下里那么一扫,然后一脸严肃的把人往里头一拉,二话不说就招呼着开船。

“啥也别说了,先赶紧走,咱们这儿的银子这会儿就是祸根,多少人眼睛都该发绿了,先离了这里,有啥回去再说。”

他这一说,其他几个眼睛不自觉的也往那钱匣子上瞄,刚才因为两个大人物的关系,一时倒是把这个给忽略了,这会儿想想这银子,一个个心里头的火立马窜上去三尺高。

那可是400两啊,他们才五个人,那就是一人80两,这银子挣得,啥时候这么容易了?这点钱,不说能把老肖这里的欠账都给清了,就是拿回去过日子,怎么也能舒坦上好几年。

“走,回家,娘唉,有了这些钱,那这冬天猎的东西就不用干看着眼馋了,日日吃,天天整,怎么也要养出三两斤的肉来。”

“我咋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呢,要不你让我掐一把?看疼不疼。”

“我掐你吧,自己疼了,感觉真点。”

“哈哈哈,有钱了,能敞开吃啦。”

“回家啦。畅快啊!”

第69章 藏身

本来,老肖他们到达渡口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 等着这一系列的事儿过去, 这会儿说是快要到半夜也是可以的, 可就是这样, 这渡口边上还依然围拢着不少人, 这是为啥?他可不信,这些人都是单纯来看热闹的。

他心里有数,这里头近半估计都是些半混子的自由职业者, 还有小部分应该是些胆子不怎么样的小偷劫匪。到了这会儿他们没啥动静,多半是因为方家那个队正和他关系看着有些糊弄人, 使得他们比较犹疑, 不敢下手,可也不能保证没有一二个穷凶极恶的山贼水匪盯上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下, 尽早的离开是唯一的, 也是最合适的法子,最起码离开这些人的地盘能让他们多一些顾忌, 即使有人有心想追来, 也要看是不是能跟得上老肖这船。

“老肖,咱们咱们连夜赶回去?”

“不用, 也赶不回去, 这会儿逆风逆水的,要多一倍的时间, 可不是来的时候那么轻松了,先往前赶, 尽力往渔村那边靠拢,我记得那有个片泥潭弯,芦苇虽然枯了,可藏身还是能的。离着村落也近,那些贼人就是真跟上来,也不敢靠的太近,如今可不是啥战乱年间,附近还有官兵驻扎,他们不敢担上个袭扰百姓的罪名。”

船在夜色中缓缓北上,船头风帆杆子边固定的一盏船灯,还有船尾顶棚上垂下的油灯,就是这船上唯二的照明,夜色里这一点火光实在是没有什么大用,只不过是勉强能让人看得清船舱门在哪儿,不至于摸错了地方而已。

在这样的夜色中,即使是五感六识都比常人强的老肖也看不清每一个人的连,只能循着大致的身影以及说话的声音指挥着大家伙儿做事儿。极力的想吧跟着出来的人带离这危险的地方。

“这一路过去有些时候呢,天亮前能到就不错了,你们轮着来,两个两个的划桨,剩下休息的正好煮点吃的,刚才尽顾着卖东西了,愣是忘了咱们几个连晚饭都没吃呢。合着这银子都能看饱肚子了,作用可真不小。”

“哪里是看饱了,实在是看傻了,得,我来做饭,娘/的,不说不觉得,一说怎么就感觉前胸贴后背了呢。”

“多加几块咸肉,拿咸肉粥最实在,又抗饿又有油水,还省了咸盐,我回去了怎么也要让家里学了这好法子。”

“再好的法子,你省不得下米都白瞎。”

“这不是有钱了嘛,我哪里还会舍不得?”

是啊,有了钱。这一句出口,所有人又都忍不住露出傻乎乎的笑来。有奔头的男人总是动力十足的,那船桨划起来哗啦啦的响,听着比老肖的那船橹厉害有用多了,也是他们命好白日里还风雪夹击的天,到了这会儿居然开始安生了,不单没了北风不说,连着空气也多了几分干燥。

“明儿一定是个艳阳天,这大冬天里可少见这样的好天气。”

“你们留心些,看看有没有个小河口,若是有,过了那儿不到一炷香就该能看到一片泥滩地了。”

老肖可没有他们这样乐呵呵的做梦的功夫,这会儿寻到合适的停泊地才是他最要紧的事儿。

“看到了,那儿,今儿月亮不大,可也算是有点光,你看,那儿是不是有点水波?”

“是了,靠过去看看,再加把劲。”

“没错,看着水波,前头还有水光在闪。”

“路没错,继续走,等等,你们听…”

“有人声,是不是追咱们的?”

“好像是从河南面那边传来的。真是不好说。”

“别管是不是,走,赶紧走,加快点,陆大郎,赶紧吧灯熄了。从现在开始都别出声。”

隐隐的人声给了几个人很不好的感觉,这么一个冬日的夜晚,能有谁会半夜没事儿出门?又有那家会在这个时候,这个方位集结这么些人手办事儿?傻子都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冲着他们来的可能性高达八成。

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可说的?老肖这招呼着走还真是做对了,若非及时离了那地方,这会儿说不得就要被人围上了。因为这个想头,连着轮换休息的人这会儿也顾不上旁的了,从船舱里拿了顺手的东西就往河里头划,只求能更快些。待到他们远离了那河道口,再重新回头看,远远的,星星点点的火把让每一个人都心头猛跳,这是躲过了一劫?

再不敢松散的几个人一路急赶,即使五个大男人都身强力壮,等着到了老肖预想的停靠位置时,这天也已经开始发白了,整整一夜的折腾,让这五个男人已经精疲力尽,等着将船藏到他们认为不错的地方之后,几个人那是再也撑不住了,一个个都等不及回到船舱,一屁股做到了船头上,靠着船舱就像睡觉。

“成了,赶紧进去,我先看着,中午喊你们,到时候咱们再换,白天咱们不走了,还是晚上走。”

用不用搞这么大啊!几个人都有些傻眼,这昼伏夜出的,是不是有点谨慎过头了?

“先睡,等你们起来了我在和你们说。”

这胃口吊的,别人还好些,陆大郎那是怎么都睡不着了,索性坐到了老肖身边,一门心思想弄明白,为此情愿熬着瞌睡,把自己也放到了第二批休息的队伍里去。

“你这到底是啥意思?赶紧的,别吊胃口了,说说,说说啊,让我也长长见识。”

说话间,这老小子还很是讨好的而给老肖塞了一把烟叶子,是的,大家伙儿也没看错,就是烟,明明该是明朝才传进中国的烟诡异的,就在这老肖已经确定,大致北宋年代的时候,居然已经有人开始抽烟了?!!还是山民?!!这普及率多少?啥品种?

老肖感觉自己满脑袋的汗啊!自己这知识量实在是不够,对烟的追求不够炙热,早知道这样,在天淘里就该好好查查,那不是当下时代上下五十,一百年左右的东西都有的吗,若是这个时代真有烟这个东西,自己怎么也能寻到能让自己解烟瘾的替代品才是。哪里用的上香烟屁股都要省成三顿来解决那么抠唆!烟民的天都亮了!牛肉满面!

“咋了?不要?你不嚼这个,怎么撑得住?赶紧的,咬上几口,在怎么木嘴,也比没精神强。”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脑袋里问题多多,可大致上老肖还是听明白了,这东西在这会儿真不是什么值钱的好货,木口的很,只是一种刺激神经,提神的东西罢了,还是最原始的叶子的状态在使用。

也许自己还能再加工一下,将来当个烟草大亨?重新品尝到烟叶味道的老肖忍不住神展开了一瞬!恩,这个好像可以考虑,好吧,先放到以后再说,不是这会儿能想周全的,这会儿还有个陆大郎正死盯着问问题呢。

“还能是什么意思,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人跟着我们罢了,咱们在这儿停留一天,借着这缝隙,河面上过去的船一样都逃脱不了,你瞧着吧,若是真有人想劫道,怎么的也要在上午就追过来才有可能。这么点时间咱们还是浪费的起的。若是没有人,那皆大欢喜,咱们是真安全了。反过来说,若是有人不死心,还在打咱们的主意,一路过去,到了前头村子那儿必定要询问,嘿嘿,你说等着他们发现咱们根本没去,再加上白天一天不见踪影,会怎么想?呵呵,这些人只怕会以为咱们其实就在一夜的水路范围内登陆了,这样他们搜索的范围也会小些,咱们后头的路程一样安生。”

老肖这么一说,没觉得多复杂,可听到陆大郎耳朵里却感觉有点傻,老肖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这还真是啊,不想都不知道还能这么玩!果然城里出来的人,就该城里人对付,自己几个若不是有老肖跟着,那这银子可真有可能保不住。不过还有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