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由自主的去摸自己左边脸颊,现在已经不疼了。

不过,现在康桥也懒得和他去争论这些问题了,脚步声还在跟着她,就仿佛今天非得弄出个水落石出不可。

于是她顺着他的话回答:“也许吧,谁都会在年少轻狂时做出那么一两件傻事。”

背后脚步声停顿了下来,走上台阶,几米长的回廊走完拐了个弯,就到了她的房间。

上午十点,韩棕的灵柩被送到了殡仪馆,在韩佑签完字和殡仪馆工作人员进行交接仪式时,康桥下意识手想去拉住,冰冷的棱角擦过指尖转瞬即逝,身体晃了晃,一只手扯住了她。

康桥没有再动,就这样目送放着韩棕的那个长方形盒子辗转在幽深的走廊上,这是她的最后一眼,她只能送韩棕到这里了,按照闽南习俗,妻子是不允许参加自己丈夫的葬礼。

等出了殡仪馆康桥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霍莲煾手里,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半依靠在他怀里,那个瞬间康桥第一时间目光去找寻周颂安,她知道周颂安也在出行人员名单上,很快的康桥找到了周颂安,他就站在距离她十几步的地方看着她。

站直身体,身体和霍莲煾拉出距离,手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刚刚一动就被更紧的握住。

强握住她手的人嗓音压得很低“我得警告你,眼睛最好不要东张西望,我都不知道该是把你让周颂安出现在这里的行为形容为蠢还是天真。”

十个小时之后,康桥总算明白了霍莲煾和她说的那句话。

葬礼结束在下午三点左右时间,韩家的一些朋友亲戚也在参加完葬礼之后回国的回国,回家的回家。

参加完葬礼之后周颂安就开始收拾行李,康桥以为他收拾行李是回上海,可他的回答却让她觉得意外“我已经订好酒店,明天就搬到酒店去。”

还没有等康桥做出任何反应周颂安就直接说出“我等你,我们一起回上海,你要在这里呆十天我就呆十天,一个月就一个月,一年就一年,即使一辈子也可以。”

“不…别…”即使知道周颂安这样做不妥,但她能挤出来也就只能是这干巴巴的这两个发音。

不,别!

和她形成反差的是周颂安的坦然:“每一个人都是独立性质的,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也会为我所做一切事情、乃至事情产生的后果负责,这是我和我学生们说的第一句话。”

“颂安…”

“你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吗?”

被动的摇头。

他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门口:“好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你,现在所要做的是回自己房间好好睡一觉,你的脸色看起来糟糕透了。”

被动的被周颂安推出房间,背后的门关上,康桥站在门口。

周颂安住的地方是韩家客房,房间就在第二层,客房是采用方形复方衔接式的,一间连着一间,中间是四方形的露天花园,隔着那个四方形露天花园,康桥看到站在她对面的霍莲煾,他看着就像是在欣赏花园里的花,目光再往下,康桥看到另外的两个人,韩棕的大嫂和妹妹,她们也正在看着她。

晚间八点,管家敲开康桥的房间,跟随着管家康桥到了大厅,大厅外四角还挂着白灯,大厅里一派灯火通明,韩家人都在,韩棕的大哥大嫂坐在一边,韩棕的妹妹和妹夫坐在另外一边,而…

而霍莲煾也在场。

看到韩家的律师之后,康桥大约也猜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这样也好,那些烦心事早点解决也好,只要不动她在上海的工作室,其他的都无所谓。

所有人都在看她,想了想,康桥选择坐在霍莲煾身边,这次霍莲煾是代表霍正楷的名义出席,在公共场合上那点礼仪还是要顾忌的。

韩佑的开场白不痛不痒,尽说一些门面话,这些门面话大致是讲给霍莲煾听的,类似于我们这样做也是逼于无奈这样的。

霍莲煾倒也配合的很,不时用“嗯。”“嗯哼。”“我明白。”这样的话来回应韩棕。

结束了长番无聊的开场白之后,在韩佑的示意下韩家律师把一个文件袋交到康桥手上。

打开文件袋,康桥赫然看到她和周颂安在一起的照片,几十张照片清一色纪录的是属于她和周颂安较为亲昵的举止,更有数张照片利用了借位技巧,于是,原本只是要好朋友间不经意的举动变成了类似于拥抱接吻这样只属于情侣间的互动,更有几张照片背景为深夜周颂安的公寓,门口,以及从窗户印出来的依偎影像。

指尖在发抖,康桥很想把手中的照片狠狠的朝着那些人脸上砸去,那些人在窥探完了别人的生活之后居然还能如此的堂而皇之!

但不能,韩棕才离开这个家也不过是数十个小时时间。

把照片放回文件袋里,刚刚收好文件袋就被坐在身边的霍莲煾拿走。

手搁在膝盖上,把脊梁挺得直直的,目光一一从那些人脸上越过,最后停在了韩佑脸上,问:“把那些照片给我想要达到什么?”

韩佑目光往着她左边那一侧,霍莲煾就坐在那里,也许韩佑觉得需要观察一下霍莲煾,以此来衡量他接下去的语气拿捏,还有说话内容。

显然,韩佑得到他所想要的,就像是外界的传言那样:康桥于霍家是那种可有可无的角色。

“康桥,我不想让韩家的遗产纠纷长期占据报纸版面,你也知道,人们喜欢看那些。”

原来是这样啊,这样还不容易。

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做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如眼前的这位韩家长子:

“但我也不想让一些和韩家有过结的人来对我们的家事说三道四,所以,希望你能对外发表一份简短说明,以妻子的名义阐明放弃丈夫遗产的继承权,当然,也不是要你放弃全部。”

韩家律师把那份早就拟好的财产分割名单交给她,康桥上海的工作室被规划在了必须放弃的这一块上,而且排位靠前,就在公司股票下面。

“别的我可以不要,但工作室不行。”一字一句说着。

工作室真的不行,那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以后,康桥要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一个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那个工作室的前身是我们早期要提供给员工的娱乐休闲场所,也是我们公司未来重点扩建的项目之一,所以由不得你说不行。”韩佑慢悠悠说着。

“那我只能打电话给我的律师,让我的律师和你谈了。”康桥想站起来。

“先别急着走。”韩家长媳大有夫唱妇随之势:“康桥,刚刚那些照片你也看过了,不用我提醒你为什么会给你看那些照片吧?”

这时康桥才想起那些照片,皱眉:“你们喜欢处理那些照片就怎么处理吧,我无所谓。”

“无所谓?康桥你都不好好看照片的日期吗?就在几个月前,那时你的身份还是韩太太,而你的好友是单身身份,”这次插嘴的是韩家三小姐韩默,她特意加重那个好友称谓的语音:“听说他还是一位学生喜欢的哲学系老师,一旦那些照片流进公众视线范围内,你们就变成了人.妻和有前途的年轻老师这样的组合,你要让他陷入这样一场伦理丑闻吗?”

“不要乱说。”康桥声音在发抖,但凡涉及到周颂安的都会让她方寸大乱,她对他的亏欠已经够多了,多到无以为报。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无中生有了?可即使我们相信了,别人也不会相信,这世界就那样,人们就只会嫌不够热闹,在我看来问题很简单,二嫂现在还年轻,那位也不是没有女朋友吗?以后…”

“姐姐。”好听的嗓音打断了韩默的话。

韩家三小姐一脸茫然的找寻声音源头,数秒之后她朝着霍莲煾试探性的问:“刚刚,你是在叫我?”

“是的,Monica,听说你的英文名字就叫做Monica?”

漂亮异性总是会惹人好感,也不顾及坐在一边的丈夫,点头,韩默直勾勾盯着霍莲煾:“请问…”

“果然就像他们告诉我的一样,叫做Monica的姑娘一般都长得很漂亮,”霍莲煾说着,看也没有看康桥一眼手绕过她肩膀,一压:“Monica,我想我和她得暂时失陪一下,可以吗?”

似乎忘了一边韩家的当家人,连串“可以,当然可以”就从韩默口中溜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煾煾这是揩油吃醋两不误~~~

PS:晋江这只夭寿(闽南话)又吞评论了,手动泪目

2013年-2014年(12)

康桥被动的被霍莲煾揽着肩膀带离大厅。

一出大厅他的手就从她肩膀滑落改成了去拽住她的手,连拉带拽,熟门熟路的来到康桥的卧室门前。

脚踹开门,身体刚刚越过门线,门在巨大的引力下“嘭”的一声自动合上,又是一番连拉带扯,手一松,身体找不到平衡点康桥身体就这样朝着客厅沙发冲去。

“啪”的一声,文件袋摔在沙发面前装饰桌上,些许从文件袋滑落的照片掉在康桥脚边。

距离最近的那张是她和周颂安一起在吃冰淇淋的情景,摄影师很会抓角度,照片上所呈现出来任谁看了都会认为那是一对沉浸在热恋中的情侣。

事实是那样吗?不是的。

那天正好周颂安带着他姐姐的双胞胎到她工作室玩,吴晟钧非得让她吃他剩下的冰淇淋,盛情难却,她只好接过冰淇淋,冰淇淋刚刚吃了一口,另外一张脸在没有任何征兆中就凑了过来,顺着她的手咬掉一口冰淇淋,于是,那个瞬间就定额成了她和周颂安一起吃冰淇淋的画面。

霍莲煾抽开文件袋,大叠的照片多米诺骨牌一样呈现开来,从中间抽出两张照片,照片狠狠的甩在康桥面前。

霍莲煾手指重重的磕在那两张照片上:“说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两张照片背景为深夜和黎明,地点是在周颂安公寓门口。

深夜那一张她小鸟依人状的依偎在他怀里,黎明那一张是周颂安从背后环住了她,那样的照片不让人想入非非都难。

那是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那天是周颂安的生日,她把喝得酩酊大醉的周颂安送回家,结果他把她吐得一身都是。

浓冬时节,无奈之余康桥就只能在周颂安家里清洗外套,外套差不多干时天已经亮了,那天早上她给周颂安煮了解酒汤,再之后周颂安在把她送到门口时就那么忽然的从背后拥抱住了康桥。

霍莲煾手撑在桌上,项长的身体宛如舒展开来的美洲豹,往着她这边靠近过来,两张脸拉到差不多两个拳头叠在一起的距离。

康桥下意识脸侧到一边,霍莲煾也停止朝着她靠近。

嗤笑着:“还想说你和他是好朋友吗?好朋友们都流行一起吃冰淇淋,动不动就住在对方的家里,动不动就用抱做一团来表达彼此之间的友谊地久天长吗?”

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眼神极具侵略性,导致康桥下意识想避开,可现在她已经不是十几岁时倪海棠口中那个总是唯唯诺诺的蠢丫头了。

安静的看着霍莲煾。

“康桥,我要知道你们上床了没有?告诉我,我要知道!”一字一句的,嗓音极低,低到更像是从肺部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

这个人好像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

微微一笑:“霍莲煾,这个问题不适合由你提出来,最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应该是我丈夫才对。”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光芒更盛,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整个世界吞噬。

从沙发上站起来,横抱着胳膊康桥来到窗前,深吸一口气,说:“回去吧,之前那样不是挺好的吗?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

“你以为我想来吗?从东海岸到新加坡需要十八小时的飞行时间,那十八个小时真是让我烦透了,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一件事情,霍正楷好像真的变老了,据说变老的症状就是开始会做一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换一种说法就是恭喜你康桥,你的继父良心发现了,他自知道亏欠你很多不敢前来见你,于是就找到了我,用一种命不久矣的口气哀求我让我来,说得还真的很像那么一回事。”顿了顿:“如果知道来了之后要为你收拾这些烂摊子,我那时就会稍稍收起一点点的恻隐之心,好好的呆在东海岸,现在正是阿拉斯加冰上垂钓的好时节,我的钓具都准备好了。”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状况的话,康桥还真想打电话给周颂安,告诉周颂安霍莲煾那小子现在的国语说得棒极了,那么长篇大论说下来一个发音都没有用错,更不会自作聪明采用“我被你们吵得民不聊生”类似这样的话来表达不满。

周颂安教过霍莲煾一段时间中文,那时他没少为他的学生操心,康桥也曾经教过霍莲煾中文,通常霍莲煾总是有办法把她气得涨红脸,她越是生气他就越为高兴。

神游间,霍莲煾的声音来到她背后很近的所在:“不过,看来你好像不需要我给你收拾那些烂摊子,这样也好,这样一来就可以节省一点时间。”

然后,霍莲煾开始打电话订票,听到霍莲煾口中说的那句“越快越好”时康桥手垂落下来,转身,从霍莲煾手中拿走他的手机。

霍莲煾抱着胳膊看他。

“帮我。”从喉咙艰难的挤出,康桥不想把周颂安卷进来,也不舍得轻易放弃工作室。

她知道霍莲煾肯定有办法,八年前也许她会选择鱼死网破,可时间教会了她在环境面前适当的妥协也是一门生活技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冷冷说着。

“什么?”

“和他上床了没有?如果这话还听不明白的话,那么我就更加直白一点,睡了没有,你们一起睡了没有?”

这个人渣!脸别开避开咄咄逼人的目光。

“不要误会,我需要得到你的确切答案来解决你的烂摊子。”

片刻之后,康桥低声说了一句“没有。”

“我要你拿你死去的妈妈,弟弟的名义发誓!”

那一瞬间,周遭仿佛囤积了厚厚的阴霾,那些阴霾就这样铺天盖地展开倾盆血口在啃咬着她,越是挣扎呼吸就越为的困难,一抽一抽的。

康桥觉得她要窒息了,在快要窒息时有一只手盖在她肩膀上,那个声音很轻很轻的唤着,康桥?

抬起头,问霍莲煾:“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让我用那两个人来发誓?!

他垂下眼帘,眉宇间里有着若有若无流淌着的哀伤,刚刚的那两个人之一就有一位身上和他流着同样的血液,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收回刚刚说的话。”

沉默间,响起了敲门声,管家在门外提醒康桥,外面一票人还在等着呢。

“如果想要工作室,又不想让周颂安惹麻烦的话,把你的护照给我。”霍莲煾如是告诉她。

最终,康桥还是拿出自己的护照,把护照交给了霍莲煾。

他们回到大厅。

韩棕和那位叫做世英的韩国女孩的事情康桥是知道的,可康桥没有想到的是霍莲煾也知道,而且知道得比她还要详细。

关于那位韩国女孩的事情康桥一个多月前就知道了,是韩棕亲口告诉她。

老掉牙的过程:韩棕和韩国女孩几年前就认识了,因为韩国女孩长得和韩棕多年前死去的女友极为神似,本着一点点私心韩棕一直和她保持联系,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保持距离,到后来的情不自禁,再到后来的激情褪去选择和平分手。

那晚在上海,韩棕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她膝盖上。

在他说了“康桥,我真傻,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这样的一句话之后,康桥把手轻轻搁在他的头发上。

不是应该生气吗?可是,她就是没有生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生气,次日早上她还和以前他来上海一样给他准备早餐。

在机场,她还和他说了那么一句话“我们都是成年人”,当时康桥也不知道韩棕听懂了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没有。

而现在,韩棕和那位韩国女孩的事情变成了反击的筹码。

“我以人格担保,康桥不是那种会在外面乱来的人,如果韩先生还觉得我的话不可靠,欢迎罗列出证据来,至于你的弟弟,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费一番口舌了吧。”霍莲煾这番话的语气还真就像在昭显着:我的家人被欺负了我现在很不爽的姿态。

大厅里除了康桥和霍莲煾之外剩下的五张脸脸部表情一致:尴尬。

让他们尴尬的恐怕是几分钟前他们手机收到的邮件吧?图片?视频?

从他们哑口无言的模样已经可以猜到邮件里放的都是什么了,那么现在的状况是,想要偷鸡的人鸡偷不成倒是搭上一把米。

而那位被遗忘的妻子的角色呢?

此时此刻,她正一脸木然的呆望着窗外:时间快点过去吧,能快一点过去就好了。

发呆间,康桥手被拽住。

“霍…霍先生,这里会不会存在…存在误会…我二哥和二嫂,是…家姐…”不久前还因为英文名字取得好被归结为美丽女人的韩家三小姐企图打圆场。

“闭嘴!还觉得你们的嘴脸不够难看吗?你们当真还以为现在面对面坐在一起谈论的是一场财产纠纷?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公司一年赚到的利润就差不多是我们霍家一年捐给慈善机构的款项,我这样说够明白了没有?你们那点小钱,我们根本瞧不上!”

“不过,你们给我好好听着,康桥说要工作室你们就得给她工作室。”

“可以可以。”敲侧出三分之一家当也许有保住的可能,韩佑慌忙站了起来,嘴里忙不送的:“这件事情是我们不好,是我们对不起康桥。”

“光是嘴上说没用,韩先生知不知道这样一件事情,你的妻子妹妹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没少在公共场合上发表一些针对康桥的言论,我要在下周周一至周五的各大报刊版面上看到她们的道歉声明,韩先生觉得如何?”

“这个是应该的。”“大哥!”“老公!”三个声音不约而同。

“对了,我会让我律师跟进你们的道歉声明,哪怕有一个字没有表达出诚意,那么谁对谁错到时候也只能交给法官来处理了。”

那些人再也没有说话。

被动的康桥被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拉起来。

“康桥,我会把她接到美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