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懂了。

即使拼命的去压制,可它、它们还是像枝桠一样挣脱了心灵的桎梏,回看时,已经枝繁叶茂。

妈妈,关于爱,我想我是懂了。

可妈妈,那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夜幕降临,康桥开始把身份证护照还有简单的衣物放在了背包里,在这之前康桥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康桥和霍小樊说,小樊,姐姐要暂时离开你一段时间,如果霍小樊觉得自己够勇敢的话就在这里乖乖等着姐姐。

第二:康桥给霍正楷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叔叔我今年二十岁了,我有属于我理解的成人仪式。

第三:康桥打了一个电话到学校去,以身体状况不大好向学校要了一个月假期。

一切收拾妥当,康桥亲吻了眼眶里强忍了泪水的霍小樊的额头,背着背包离开霍家。

半个小时之后,站在斯里巴加湾街头康桥给周颂安打了一个电话,她说颂安我要去旅行了,就像你二十岁那年一样。

二十岁的周颂安背着背包,兜里揣着三千块人民币去了很多的地方,那是周颂安送给自己的成人礼。

离开时斯里巴加湾市时康桥身上带着的就只有往返的旅费,计划中她会在十月回来,那时霍莲煾已经在大洋彼岸,接下来她和霍莲煾将会错开一年的时间,这错开的一年里已经足够她想清楚一些的事情,相信霍莲煾也亦然如此。

当初,如果不是她耍了小心思,霍莲煾现在还会在美国的东海岸,如果不是她主动打的电话,相信一直呆在东海岸的霍莲煾会顺理成章的忘掉了那个敌人的女儿。

即使霍莲煾不说,但康桥一直都知道他对于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面一直耿耿于怀,就像她对于妈妈的死耿耿于怀一样。

再见面时,也许他们会在内心里各自感叹:呵,那段糟糕的年少时光。

这太阳底下,一些事情明白得很,倪海棠的女儿爱上霍正楷的儿子,这怎么听着都像是一场灾难。

这个晚上,霍莲煾爬上了面包树,推开那个窗户,发现,那个房间空无一人。

几个小时之后,霍莲煾听说了这样的一件事情:康桥去旅行了,这次旅行大约为两个月时间。

这件事情霍莲煾还是通过阿耀了解到的,没有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他,那些人怎么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因为不需要,他和自己父亲情.妇带来的女儿风马牛不相及。

午夜,霍莲煾站在母亲画像前,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模样,他最近很少再缅怀这位辛辛苦苦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

对于自己的母亲,霍莲煾所能记住的并不多,甚至于没有,一个三岁的孩子能记住一些什么?可这并不妨碍他对她的尊重热爱,以及想念。

“妈妈。”轻声呼唤着。

那声妈妈着着实实把霍莲煾吓了一大跳,那声“妈妈”怎么听着都陌生,陌生且虚假,还充斥着某种强说愁的意味。

不,不不,不能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妈妈的挚友告诉他妈妈是因为他死的,被他唤作文阿姨的人说“莲煾,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机并不恰当,那时芝华的身体并不好,可她还是坚持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

某一次他们去看画展,他听到文阿姨喃喃说了这样的话“你妈妈才华横溢,她热爱画画,如果她现在还在的话…”

说到那里,她仿佛察觉到什么,再也没有说下去,可他知道那些话意味着什么,那个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已经超越了她生命中的那份热爱。

次日,霍莲煾把回美国的时间从九月上旬末提前到八月末,这个暑假他应该按照原计划中的在迈阿密冲浪,这个暑假他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

更不愿意去打那个电话。

那个阳光充沛的早上,他已经成功压下那只想去接电话的手,可二十几个小时之后就那样鬼使神差的打了那通电话,甚至于编造出了类似于“我之前因为上课的关系没有办法接电话”这样的借口。

此时此刻,很明显,敌人的女儿比他还要聪明,比他还要的冷酷。

这样也好。

两个夏天过去之后,不,也许只需要一个夏天的时间,他就会把那张看起来不怎么样的脸给忘掉,那张脸的主人有着一双大眼睛,当她用那双大眼睛瞪着他的时候总是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让他很容易联想到在海滩上搁浅死去的鱼的眼睛。

即使,那张脸有着水蜜桃一样的嘴唇。

他得把那张脸忘掉,也许那张脸的主人就像很久以前的那只流浪狗,他以为他会记住它很久,可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想不起它的模样。

八月末,他就离开这里了,明年夏天他会留在东海岸。

八月末,康桥站在凉棚下摇着扇子,现在康桥所站的地方是文莱的一个县,马来奕县,北临南中国海。

离开斯里巴加湾之后,康桥按照计划中的那样来到了马来奕县,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她才找到这份工作,成为了码头餐馆的一名服务生。

找工作也是康桥计划中的一部分,她要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带着小樊离开霍家可不是光凭着一句话,一个念头就可以实行的。

烈日炎炎,康桥的头发再一次被汗水浸透了,她从早上忙到了现在,康桥二十岁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轻松,由于店面位置好,餐馆每天都呈现出爆满的状态,客人多服务生又少,她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每当夜幕降临时康桥走在回住处的路时都有种辞职不干的念头,每当这个念头涌起之后康桥内心就有一阵无力感,她发现自己并没想象中的那样的坚强,她也好像习惯于霍家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了。

就这样一天一天挨到现在,刚刚喘口气餐馆老板娘又在叫她的名字了,擦了一把汗嘴里应答着“来了来了”康桥跑着离开凉棚。

晚间六点半左右时间,康桥戴上手套开始处理餐馆老板收购回来的海蛎,她每天需要处理一定数量的海蛎之后才可以结束工作离开。

不出所料的手指第n次被海蛎壳割到,她现在的手指已经有数十道被海蛎壳割到留下的伤疤了,血迅速从手套里渗透出,就只剩下了几个了,咬了咬牙康桥决定把那些处理完再去处理伤口。

捡起搁在一边的工具,康桥听到了老板娘叫她,抬头,康桥看到站在老板娘身后的霍莲煾。

凉棚的灯光光线不是很好,霍莲煾出现得太忽然,这导致康桥还以为是从手套渗透出来的血导致她所产生的幻觉。

一时之间,康桥呆呆看着那个快速朝着自己移动的人影,一时之间康桥就任凭着他拽住她的手腕、把她从板凳上拽离、跟着他来到水龙头下、手套被扯下,水龙头释放出来的水落在她刚刚被割伤的伤口上。

那声“还不快去把卫生箱拿来。”把康桥吓了一大跳,霍莲煾刚刚的话几乎是用吼的了。

一直很喜欢对她的员工们指手画脚的餐馆老板娘似乎被霍莲煾震到,慌慌张张往着里面跑,大约是去找卫生箱了。

康桥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间想去挣脱霍莲煾的手,但无果,最终康桥放弃了。

水龙头的水哗哗落在她手指上,不断有血从被割伤的伤口渗透出,被水冲走,形成了类似于头发般细细的水源。

和水声混在一起的是霍莲煾烦躁的声音,他不断的飙着垃圾话,大约是在埋怨着老板娘拿一个卫生箱拿那么久。

接过老板娘的卫生箱霍莲煾冲着她冷冷的吐出“你居然敢让她干那种事情!”老板娘看着站在一边的阿耀和霍莲煾的一名随行保镖,唯唯诺诺的“别的员工也…”

“闭嘴!”

随着那句闭嘴放在餐馆门口的霓虹广告牌应声而裂,那是霍莲煾的随身保镖弄的。

处理完伤口之后康桥和霍莲煾走在回她住处的路上,从餐馆到康桥的住处大约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在这二十分钟左右时间里前十五分钟他和她都保持沉默。

先打破沉默的是霍莲煾。

“跟我回去吧。”霍莲煾说,语气听着小心翼翼的。

移动着脚步,康桥继续往前走,再拐过那个弯道就到她住的地方了,把房子租给她的是这里的当地人,房租不是很贵。

“这里流动人口多,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会有危险。”霍莲煾又说。

目光依然往前。

“你想获得什么?一次人生活体验?我几位朋友都这样干过和你类似的事情,他们觉得他们可以,短暂的人生体验之后他们对外宣称那是一次不错的旅程,事实上我的这几位朋友在回家之后变得更加听话。”

“他们明白到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他们父母才能无条件,源源不断的提供他们金钱援助。”

莲煾少爷这样的话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啊,像擅长说教的老师,好在那个拐弯处很快就到了。

“我猜,你每天走在这路上心里都在想着明天如何较为委婉的和你的雇主提出请辞,好便于顺利拿到你回家的旅费。”

康桥慢下脚步,真是的,这个人连一点面子都不愿意给她呢。

的确,康桥现在身上的钱已经所剩不多,花费比她计划的远远还来得多,起码现在如果没有从餐馆拿到薪水她没有钱会斯里巴加湾。

拐过那个弯道,康桥站在她住处门口,开口和霍莲煾说再见。

门口那一盏路灯极为幽暗,霍莲煾背光而站,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还没有等康桥第二次说出那声再见他就抓住她的手,他的指尖轻轻触摸着她的手指头,就像是在他指尖里长出眼睛一样沿着她手指头伤口一道又一道抚摸着。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十一道,食指拇指三道,中指两道,无名指两道,尾指一道,你看,才多少天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是我不好。”

狂泻的汗水、陌生的街道、狭窄的住房空间、难以下咽的食物、以及现在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他,都有一种让康桥把头倚靠在他肩膀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就靠在他肩膀上好好休息一会的冲动。

狠狠压下了正在想拼命往他移动的脚,狠狠挣脱开他的手,拿出房间门钥匙,转身。

钥匙已经找到钥匙孔,从背后的那声木头使得她手一抖,一抖之后停顿,若有所待着。

“别闹了木头,和我回家吧。嗯?”

那样的语气怎么听都有点像是主人在面对着他离家出走的宠物说:嘿,亲爱的,和我回家吧。

紧握着钥匙,发力,门打开了。

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你总是有办法一次次让我在你面前妥协。”

“I surrender to you”

“I surrender to you”中文译制为“我向你投降。”

第92章(2004-2005)晋江独家发表

康桥紧握着钥匙,发力,门打开了。

背后再一次传来霍莲煾的声音——

“I surrender to you”

就这样手里的钥匙掉落在了地上,有一种情感叫做我们同步,当牵手时我们可以从各自的手掌心里感觉到彼此之间的爱恋。

可遗憾的是。

“你想要什么,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和我说。”

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

“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关于…关于文秀清,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和她有任何联系,而且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和你的保证了。”

钥匙紧紧握在手上,转身,冲着他笑:“霍莲煾,你每次都这么自以为是,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十八岁和十五岁,霍莲煾我现在二十岁了,刚刚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如果我和你说我想拥有和同龄人一样,属于一份可以放在阳光底下的情感,你可以给我吗?”

就那样,康桥把那些话一口气的说出来,然后用莲煾少爷所讨厌的,用一双死鱼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灯光太暗,她没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从此时此刻他身上所释放出来的她可以窥见一二:霍莲煾这次真的在生气了。

倪海棠的女儿终于露出属于她贪婪的一面了。

“你疯了。”他说:“不要忘了,想方设法爬上我的床的人是你!”

这个康桥知道。

“我想,我也大约是疯了,我现在本来应该是在前往纽约的航班上,可我居然傻乎乎的跑到这里来,就为了你这样的女人,你这样的一种女人。”

“很显然,你想爬得比你妈妈更高,如果你不把你的贪婪如此赤.裸裸的暴露出来的话,也许我会试着从你的角度去理解你,可现在我只能和你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那种一抽一抽的疼痛呵,又悄无声息的蔓延开了,疼得她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在心里疯狂的埋怨他:霍莲煾,为什么要来,霍莲煾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把她手指上的伤痕数得清清楚楚。

这样一来使得她又开始胡思乱想的,他明明知道她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

康桥用最后一丁点的力气和霍莲煾说如果做不到那么请回吧。

等到霍莲煾身影消失在拐弯处,康桥这才转过身,打开房间门,那一刻,康桥感觉到那个把背部贴在门板上的宛如一具躯壳。

次日,和往常一样的时间点康桥来到餐馆,餐馆没有和之前的早晨一样坐满了前来吃早点的客人。

餐馆老板娘靠在柜台边笑盈盈的看着康桥。

十几分钟过后,康桥兜里揣着老板娘发给她的工资,一向很抠门的老板娘多给了她一倍的薪水,按照老板娘的说法是他们决定搬到斯里巴加湾去,所以卖掉餐厅听起来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距离回斯里巴加湾还差不多有一个月左右时间,康桥觉得她应该再找一份工作,这一天,康桥跑了三个地方,两个餐厅一个柔道馆,但结果和她找第一份工作时的遭遇差不多,因为工作经验少而被拒之门外。

夜幕降临时康桥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起宛如历史重演,除了时间不同,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灯光同样的人物,霍莲煾还站在昨晚他站在的位置上。

康桥心里叹了一口气,想必她又要度过一个无眠之夜了。

就像是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似的,他和她说:我买了后天回纽约的机票,如果你是想避开我的话大可不必。

即使在心里盼着他快点离开,可这刻她心里却是开始舍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种情绪在作祟,使得康桥趁着不太明亮的灯光光线目光贪婪的落在他脸上。

“我让人买下那个餐馆,距离你回去还有二十八天时间,我敢和你保证在这二十八天里没有人敢雇用你。”

拿在康桥手里的是她从小卖部买回来的袋装饮料,就那样那袋饮料朝着霍莲煾身上扔去,颜色鲜艳的饮料液体把他白色衬衫染成浅黄色,浅黄色又快速变成橙黄色。

康桥想莲煾少爷大约又要大发雷霆了,又要说她不识抬举了。

可没有,他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木头和我回去吧。”

忽然而至的恼火就这样窜到了她的喉咙口:我不,我不,我不回去!我就是不回去!!

“你不想小樊吗?小樊可是很想你来着。”

就像是回应霍莲煾的这句话一样康桥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这个手机号就只有霍小樊知道,手机自然是霍小樊打来的。

电话彼端,霍小樊声音里有哭腔:“姐姐,我想你了,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不去想你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天一黑心里就特别难受。”

“姐姐,快回来吧。”

挂断电话,手机就往着霍莲煾身上砸去,这电话肯定是霍莲煾让霍小樊打的,离开之前霍小樊可是一再保证他是一个勇敢的小孩。

第二次电话想往他身上砸时手为握住,然后康桥听到了来自霍莲煾又低又沉的嗓音,那个嗓音在说着:

“想你的可不仅仅是霍小樊。”

深夜,差不多五十坪的空间里除了床、电视、沙发再无他物,床和沙发就间隔半米左右距离。

康桥睡在床上,霍莲煾睡在沙发上,这里的夜晚十分的安静,一切细微声音都清晰可辨。

时不时的康桥被浴室水龙头滴落的水声惊醒,眼睛睁开一下第一时间就去找霍莲煾,找到躺在沙发上的霍莲煾之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霍莲煾离开沙发康桥是知道的,紧闭着眼睛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任凭着在他借着微光找到她的手,任凭着他手一一去触摸她手指头上的伤疤,最终他的手指头停留在了她的尾指上,许久…

终于,他的手来到她的左边脸颊上,停顿,触摸,低语“那天,我一定把你打得很疼,木头打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后悔得要死。”

那一刻,康桥终于弄明白了,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盼望着这一刻,只有他的手指和温柔才能抚平那个巴掌所带来的心灵创伤。

也许,她只是在和他撒娇来着,莲煾,你不该为了别的女人打我,莲煾,你为了别的女人打我十分的生气。